拍完電影《獨一無二》后,張婧儀意識到自己多了個習慣,“和朋友聊天說話,不自覺會用到許多手勢”。和人交流時,她常提到CODA這個詞,CODA指的是在聾人家庭中成長、聽力正常的子女,作為家庭與外界溝通的橋梁,往往承擔著翻譯工作。在日常生活中,CODA必須同時適應(yīng)聾人家庭與健聽社會的雙重文化,面臨身份認同危機。據(jù)了解,全球約有數(shù)百萬CODA,在中國相關(guān)群體規(guī)模龐大,卻極少被人關(guān)注到。在影片《獨一無二》里,張婧儀飾演的喻延,就是這樣一位CODA。
為了演好CODA女孩喻延,張婧儀在正式進組之前,在一家小餐館“實習打工”。餐廳里的工作人員是聾啞人,店主的女兒則是和影片中喻延一樣的CODA,健聽女孩。張婧儀說:“我從那時開始,真正體會了如何用手語自然地交流。雖然之前一直在學(xué),但在餐廳才是真正用手語跟店員溝通。”每一種語言背后都有專屬于它的邏輯和思維模式,張婧儀告訴我們,手語的語序跟大家日常說話不太一樣。
在祖輩經(jīng)營的喻記魚雜鋪中,作為聽障家庭中唯一的健全者,喻延自幼游走在家人的無聲世界與外面的有聲世界之間,已經(jīng)習慣于擔任橋梁和翻譯器。在張婧儀看來,喻延是“被家困住的女兒”,她懂事,愛自己的父母與哥哥,卻沒有意識到該如何過好自己的生活。當有一天,女孩有了夢想,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可以做其他選擇,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而在此之后,喻延必須沖過無數(shù)次心理斗爭,才能勇敢地表達“自私”,原來自己也有想做的事兒,想考音樂學(xué)院,而不是任何一所離家近的學(xué)校。“我可以做任何人,但做不了自己”,當張婧儀飾演的喻延在魚雜店后廚崩潰哭喊時,這個聽障家庭唯一的健聽者,終于撕開了“懂事”的偽裝。
為什么一定要懂事,可不可以不那么懂事?對于所謂懂事,張婧儀有自己的理解,她說:“我所認同的懂事,不是讓別人要求你懂事。我想自己去處理很多事情,做出屬于自己的獨立判斷。不管是考學(xué)校還是成為演員,這些都是家里人并沒設(shè)想過的,我一步一步,做到了現(xiàn)在。”
電影中的喻延說,“我有兩份生長痛,一份是意識到我是家里獨一無二的,另一份是意識到我是獨一無二的”,當喻延大聲疾呼自己的需求時,她終于有了配得感。
張婧儀認同“配得感”這個詞,在她看來,認識自己,是人一生所要完成的功課。“很多人其實不太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樣,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就像電影里說的,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前提是要真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好,喜歡自己。”就像老頑童黃永玉說的,“明確的愛,直接的厭惡,真誠的喜歡。站在太陽下的坦蕩,大聲無愧地稱贊自己”。
那么,張婧儀明確的喜好有什么?“我喜歡拍戲,喜歡到處玩,喜歡去新鮮的地方,什么都去嘗試一下。與此同時,我討厭過多的、不必要的社交,想跟相處舒服的人待在一起。有時,我也會害怕科技過于快速地發(fā)展,讓人變懶惰。”
電影里有一段關(guān)于日常生活的聲音采樣,小餐館里爸爸的炒菜聲,哥哥做手工的敲打聲,媽媽的高跟鞋聲,這些成為喻延音樂啟發(fā)的重要元素。電影之外,張婧儀也有搜集各種聲音的習慣。她說:“我的手機里有很多錄音。去新疆拍廣告那次,我走進一個胡同,小朋友在彈奏本地樂器,我就錄了下來。去西班牙旅行,在圣家堂,剛好響起敲鐘聲,我也錄了下來。”
“拍《獨一無二》的時候,有一場戲是穿校服站在舞臺上表演,后面是合唱團的聲音,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好青春——青春是一種感覺,一種形容,也可能是曾經(jīng)歷的一段時間。”到現(xiàn)在,張婧儀還會回看出道作《風犬少年的天空》,然后感慨:“我發(fā)現(xiàn)原來我的樣子都變了,沒有那么圓圓、肉肉的臉了。”
出道五年,張婧儀對表演的理解發(fā)生了許多變化。她意識到拍戲與生活一樣,最重要的是放松。張婧儀回想起自己拍第一部戲的時候,總是特別在意機位在哪兒。“我那時候會‘盯著自己,整個人都不放松,像站軍姿一樣。現(xiàn)在面對鏡頭反而很隨意,甚至看上去會有一些些‘懶散’的感覺。當你不再糾結(jié)機位在哪兒,你才有余力思考更多。”
現(xiàn)在的張婧儀,越來越習慣跟角色說再見。她聊起殺青那天反而是導(dǎo)演王沐更放不下,“他給我寫了封信,分享自己的種種感慨。但你別問我這封信的內(nèi)容,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張婧儀對王沐說,“我已經(jīng)有屬于自己的、跟角色告別的方式了,不會特別感傷。因為電影上映之后,還會跟她再見面。更重要的是,即便殺青,這個角色也一定會在自己身上留下影子。”
不拍戲的日子,張婧儀喜歡逛公園。“我發(fā)現(xiàn)了一家非常好的咖啡館,它旁邊就有一個公園。”她想起小時候,學(xué)校對面就有一個城南公園,公園很小,里面有一些現(xiàn)在看來十分簡陋的游樂設(shè)施,但當時就是玩不膩。“學(xué)校旁邊還有一條很長的坡道,早上會擺很多早餐攤,有海帶湯、稀飯和油條,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會在坡上吃口飯再走。”采訪時我們感慨,為什么過去普普通通的日常,如今回想起來如此美好、特別。“我們愛的不僅是當時的事物,也在懷念那時候的自己”,張婧儀如此解答道,就好像她會把年少時看過的《暮光之城》反反復(fù)復(fù)再看,“其實看的不是電影,而是一看到它,就想起曾經(jīng)的自己,想起過往的全部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