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的稅務合規困境與破解策略

摘要：隨著“金稅四期”的全面推開，工商、海關、銀行、稅務等多方數據形成關聯，在大數據監管下的跨境電商稅務合規是大勢所趨。然而，中小跨境電商企業普遍缺乏合規知識、合規意愿和合規能力，難以符合跨境電商監管方式下的稅務規則。為筑牢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做大做強的合規基石，政府部門應加強對企業的合規指導、合規激勵和合規服務。企業應樹立合規發展意識，完善內部管理制度；系統控制稅務風險，合理籌劃降低稅負；引留稅務合規專業人才，提升合規能力。

關鍵詞：跨境電商；中小企業；監管方式；稅務合規

中圖分類號：F74 文獻標識碼：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5.16.018

1 跨境電商監管方式下的稅務規則

在跨境電商監管方式下，稅務規則與通關規則、外匯規則相互銜接、環環相扣，形成“關匯稅”閉環。對中小跨境電商企業來說，稅務合規是其中最為緊要且薄弱的環節，主要涉及增值稅、出口退稅和企業所得稅。

1.1 跨境零售監管方式下的稅務規則

與跨境零售出口模式相應的監管方式代碼為“9610”。按有無進項憑證，跨境電商企業可選用“匯總申報”和“簡化申報”兩種方式。海關對兩種申報方式均實行“清單核放”，將訂單信息、支付單信息和運單信息合并成一個清單，核對放行。在取得有效進貨憑證情況下，跨境電商企業選用“匯總申報”方式，將上月結關的清單按規則進行歸并，匯總形成報關單向海關申報，再依據報關單進行收匯及出口退稅操作。從而實現采購、報關、收匯和稅務的全面合規。在“匯總申報”方式下，出口數據可以還原到跨境電商企業，企業據此繳納所得稅。當貨物采購自小規模納稅人的情況下，跨境電商企業無法取得有效的進貨憑證。如該企業在跨境電商綜試區內，對單票價值在5000元以內的出口貨物，可選用更為便利的“簡化申報”方式，適用“無票免稅、核定征收”的稅務規則。在“簡化申報”方式下，跨境電商企業可按照《進出口稅則》4位稅號進行申報，提高通關效率，但不能將清單匯總成報關單，不能辦理出口退稅。由于進項憑證缺失，出口貨物的采購成本和利潤無法得到準確計算，企業所得稅統一按照銷售額的4%核定應納稅利潤，再按照企業相應的所得稅率征收。

1.2 跨境批發監管方式下的稅務規則

與跨境批發出口模式相應的監管方式代碼有“9710”“9810”“0110”和“1039”。按有無進項憑證，“9710”與“9610”一樣也有兩種申報方式，但采用兩套通關系統。在取得有效進貨憑證情況下，跨境電商企業提供訂單信息和報關單，在兩者比對通過后用H2018通關管理系統申報。在此種情況下，跨境電商企業也可選擇“0110”方式，兩種方式均可憑報關單辦理出口退稅。在沒有取得有效進貨憑證的情況下，對單票價值在5000元以內的出口貨物，跨境電商企業可選用與“9610”做法一樣的“簡化申報”方式，按照6位HS編碼用跨境電商出口統一版系統進行申報。但是，在“9610”監管方式下適用的“無票免稅、核定征收”政策，目前仍不明確適用于“9710”。因此，跨境電商企業將承擔高額的企業所得稅，且沒有出口退稅的補償。如果該企業在市場采購貿易試點區域內，因其貨物采購自市場集聚區，可選擇適用“無票免稅、核定征收”政策的“1039”監管方式申報。

“9810”適用于跨境電商批發出口海外倉的貨物。跨境電商企業先將貨物通過跨境物流送達海外倉，等貨物在平臺實現交易后，再從海外倉送達購買者。“9810”的申報操作與“9710”基本相同，但由于出口海外倉的貨物并未完成實際銷售，“9810”在稅務規則方面有其特殊性。目前，我國各地稅務部門在“9810”監管方式下有兩種出口退稅操作辦法。一是按報關單預估的出口額，在貨物離境時提前確認計算出口退稅所需的外匯收入，但對企業來說可能存在騙稅的風險；二是等貨物從海外倉實際銷售后再申請出口退稅，但已銷售的貨物與進項發票難以匹配，且占用企業資金的時間比較長。因此，跨境電商企業往往采用“0110”監管方式將貨物出口到海外倉。

1.3 跨境保稅監管方式下的稅務規則

與跨境保稅出口模式相應的監管方式代碼為“1210”，分為跨境電商特殊區域包裹零售出口（1210零售出口）和跨境電商特殊區域出口海外倉零售（1210海外倉出口）兩種監管方式。“1210”和“9610”都屬于跨境電商零售模式下的監管方式，“9610”明確“排除海關特殊監管區域”，“1210”則明確是“通過海關特殊監管區域”。跨境電商企業先通過“0110”監管方式將貨物整批送入海關特殊監管區域，由海關對其進行賬冊管理。貨物入區后，境外消費者通過跨境電商平臺下單并支付，貨物在特殊區域內拆分打包為小包裹，拼箱離境送達境外消費者。由于跨境保稅出口模式的前端必須采用“0110”監管方式進行申報，取得有效進貨憑證成為必要條件，跨境電商企業可按報關單金額繳納企業所得稅和辦理出口退稅。綜合保稅區為“境內關外”的性質，實行“入區退稅”政策，跨境電商企業在貨物進入綜合保稅區后即可憑報關單辦理出口退稅，加快資金周轉，緩解經營壓力。

2 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的稅務合規困境

按照上述各跨境電商監管方式下的稅務規則，大型跨境電商企業一般具備完善的財稅管理體系，能取得有效的進貨憑證，憑報關單辦理出口退稅，按應納稅所得額繳納企業所得稅。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則稅務管理體系不全，缺乏稅務合規知識、合規意愿和合規能力，且普遍面臨無票出口的復雜情形。

2.1 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缺乏合規知識

中小跨境電商企業普遍缺乏稅務合規知識，其原因主要有三方面。一是外包業務模式對規則認知的屏蔽作用，二是稅務合規宣傳不夠深入，三是缺乏稅務合規專業人才。中小跨境電商企業普遍將貨物的運輸和清關外包給國際貨運代理公司或外貿綜合服務公司代為辦理，貨款則通過銀行電匯或第三方支付平臺等方式結算到企業賬戶或私人賬戶。這種外包業務模式屏蔽了跨境電商企業對“關匯稅”閉環和各環節數據相互對碰審核的認知，使其缺乏系統的稅務合規知識。從政府部門的稅務宣傳角度來說，中小跨境電商企業規模小，但數量非常龐大，上述稅務規則和數據匹配關系等知識遠未能深入傳播到每一家企業。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又大多不設有專門的財稅部門和稅務合規專業人才，對稅務合規知識的掌握難度較大。

2.2 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缺乏合規意愿

我國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的出口貨物大部分處于產業鏈低端，創新和品牌投入不足，同質化競爭激烈，利潤空間小。近年來，以Temu、TikTok等跨境電商平臺為主的“托管模式”興起，進一步壓縮了跨境電商企業的利潤分割，使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對包括稅務合規成本在內的各方面成本更為敏感。在政府包容審慎的稅務監管環境下，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往往出于成本的考慮，選擇符合短期利益的納稅申報，為今后發展埋下了隱患[1]：一是為避免交納企業所得稅，將公司賬戶收款轉為私人賬戶收款；二是為享受“無票免稅，核定征收”政策，選擇與業務真實性不符的跨境電商監管方式進行申報；三是為享受小微企業的所得稅優惠政策，將業務拆分到多家公司，使年度應納稅所得額不超過小微企業限額，主動“避免”企業做大做強。隨著“金稅四期”的全面推行，業務真實性和多家公司之間的關聯性在大數據監管下被精準掌握，通過私人賬戶收款將面臨巨額的個人所得稅或違規處罰，中小跨境電商企業不得不在稅務合規成本和越來越高的風險成本之間進行權衡，同時希望政府部門出臺政策降低稅務合規成本。

2.3 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缺乏合規能力

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受到管理水平、數字化水平和人才儲備的限制，難以具備全面的稅務合規能力。管理水平方面，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的管理者往往以短期盈利為目標，缺乏將企業做大做強的戰略規劃能力，稅務內部控制流程和要求不清晰，大部分企業不設有專門的稅務合規崗位，員工一人身兼多職的現象較為常見。在數字化水平方面，我國尚未推出功能強大、操作簡單的跨境電商專用數字化稅務管理公共平臺，第三方系統不能完全適應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多樣的需求，企業自身也不具備軟件開發能力。在人才儲備方面，中小跨境電商企業難以吸引既熟悉跨境電商模式又精通稅務合規操作的專業人才，員工離職率高、流動性強，不利于稅務合規操作經驗的積累和制度規范的形成。

3 政府部門層面的破解策略

中小跨境電商企業自主開展稅務合規建設很難取得成功，需要相關政府部門的積極推進。政府部門的推進方式可分為合規指導、合規激勵和合規服務三種[2]。

3.1 合規指導：政策宣講和行為指引

針對中小跨境電商企業被動式學習稅務合規知識的特征，政府部門應定期梳理總結跨境電商綜試區的創新做法、先進經驗和典型案例，組織開展政策宣講和輔導，將稅務合規要求和相關優惠政策及時推介給企業。同時，應充分利用短視頻、微博、公眾號等新媒體資源，擴大企業覆蓋面。為進一步結合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的多樣需求細化落實政策，政府部門應將政策內容轉化為行為指引，為企業稅務合規提供操作指導，明確業務流程和技術標準[3]。例如，杭州發布了《跨境電子商務多元主體行為指引》，為跨境電商平臺、企業和消費者各提供了10條規范指引，在稅務合規方面說明了跨境進口商品的“完稅價格認定”和“優惠稅率適用”等問題。政府部門還應發揮跨境電商行業協會的資源鏈接優勢，搜集成員企業對稅務合規政策的意見反饋，促進政府部門與企業的溝通，使相關政策和行為指引更加符合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的實際情況。

3.2 合規激勵：信用監管和政策扶持

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對稅務合規的成本壓力更為敏感，不考慮企業異質性的稅務合規監管會對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帶來更高的規制強度，將嚴重降低中小跨境電商的稅務合規意愿，甚至導致其退出市場。按信用狀況對企業分級分類，實行差異化管理，是提升全行業合規化水平的重要手段[4]。我國將企業的稅務信用等級分為5個級別，政府部門應對信用等級高的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給予更多的政策扶持，緩解企業的成本壓力。政府部門可在平臺入駐及運營推廣、物流及海外倉使用、辦公場所租賃、員工社會保險、出口信用保險等方面給予中小跨境電商企業補貼或費用減免，提高企業的稅務合規意愿，激勵企業自我約束，保持良好的稅務信用記錄。此外，政府部門還應提供政策扶持，幫助中小跨境電商企業開展稅務合規的數字化轉型。通過企業數字化轉型，政府部門可以拓寬稅務合規的信息獲取，建立更為科學的稅務信用評價指標體系。

3.3 合規服務：行業協作和環境營造

針對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缺乏稅務合規能力的問題，政府部門應培育專業的稅務合規服務機構，以行業協作的方式為企業提供第三方服務。稅務合規服務機構可以為中小跨境電商企業提供全面的稅務代理服務，代為申報增值稅、出口退稅和所得稅；也可以為本身就具有稅務管理部門的企業提供合規咨詢，量身定制稅務優化方案。為營造優良的稅務合規商務環境，政府部門應加強跨境電商園區建設，發揮其產業協同發展優勢，吸引優質稅務合規服務機構和合規專業人才入駐。跨境電商園區通過搭建一站式、全方位稅務服務平臺，加強中小跨境電商企業與稅務合規服務機構的協作，促進跨境電商業務的上下游環節銜接，提高工作效率；通過搭建資源集聚和共享平臺，促進稅務合規建設的交流與研討，及時發現問題、解決問題。跨境電商園區內的頭部企業，可以為全行業稅務合規起到示范作用，帶動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形成良好的稅務合規文化。

4 企業層面的破解策略

中小跨境電商企業應積極樹立合規發展意識，完善內部管理制度；在控制風險的同時合法降低稅負；引留提升稅務合規能力所需的專業人才。

4.1 樹立合規發展意識，完善內部管理制度

跨境電商大幅降低了企業參與國際貿易的門檻，在激烈的低價競爭環境下，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為降低稅負，普遍采用私人賬戶收付款，輔以買單報關等方式出口商品，導致企業公賬長期無收入記錄。在“金稅四期”推行背景下，政府部門利用大數據分析技術，可全面掌握企業的涉稅信息，倒逼中小企業管理者樹立稅務合規意識，破除“重業務，輕合規”的經營理念[5]。企業管理者須主動關注稅務部門的政策信息，將監管要求轉化為企業的內部管理制度，主要包括財務收支制度、信息溝通制度和績效考核制度。中小跨境電商企業的財務收支兩頭均比較復雜，貨物采購通常沒有進項發票，且收款的渠道多種多樣。企業應制定相應的財務收支流程和操作規范，以備稅務稽查時能提供清晰的證據。信息溝通制度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建立企業內部信息溝通制度，使貨物采購、報關、財務結算等各崗位與稅務崗位實現快速有效的溝通，匯總集成依法納稅所需的各類信息。二是建立企業外部信息溝通制度，將稅務機關公告的政策與行為指引等信息及時更新傳遞給各相關崗位，同時將問題反饋給稅務機關。最后，企業還應將稅務合規納入員工的績效考核中，建立員工的個人利益與稅務合規相掛鉤的激勵與追責制度，以全員參與強化稅務風險的全流程控制。

4.2 系統控制稅務風險，合理籌劃降低稅負

跨境電商企業的稅務風險覆蓋多個業務環節和增值稅、關稅、所得稅等多個稅種，企業須保留稅務核查所需的完整記錄，對稅務風險進行系統的識別、評估和控制。訂單、支付、物流等3方面信息的匹配，是跨境電商企業用以證明交易真實性的要點，也是系統控制稅務風險的關鍵所在[6]。上述9610、9710、1210等跨境電商監管方式，均為信息匹配設計了嚴密的申報和核查規則，但中小跨境電商企業普遍采用的“買單報關”“私人賬戶收款”等操作，使信息匹配無法達成。因此，企業應在按相應監管方式合規申報的基礎上，系統地整理和保存相關信息，定期自查自糾，向稅務機關或合規服務公司咨詢，及時識別和解決稅務風險。另一方面，為降低稅務合規帶來的成本壓力，企業可從合理反映成本支出和充分利用優惠政策兩方面進行稅務籌劃。例如，因匯率波動帶來的匯兌損益，對跨境電商企業來說是常見的財務現象，卻可能沒有反映到企業的稅務申報中。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可利用的稅收優惠政策包括跨境電商綜合試驗區的“無票免稅”和“核定征收所得稅”政策、科技創新稅收優惠政策和部分國家的海外倉關稅優惠政策等。

4.3 引留合規專業人才，提升企業合規能力

人才是中小跨境電商企業提升稅務合規能力的核心要素。“企業財稅合規師”的培養培訓及能力驗證始于2023年，財稅合規師的人才缺口仍然較大，專注于跨境電商領域的稅務合規人才則更為稀缺。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可在開展社會招聘的同時，積極與當地職業院校開展協同育人和人員培訓合作，加入市域產教聯合體、行業產教融合共同體等產教融合平臺，通過校企聯合招生、委托培養、訂單培養等方式，實現人才供需無縫對接。在待遇方面，中小跨境電商企業應用好當地的跨境電商產業發展扶持政策，包括年薪補助、體檢、療休養、子女入學、住房保障、個人所得稅減免等人才保障政策，彌補企業人才引進的資源短板。在人員培訓方面，中小跨境電商企業可選擇適合企業規模的低成本培訓計劃，利用在線課程、行業交流會、企業內部師徒制等方式提升全員的稅務合規知識和能力水平。在職業前景方面，中小跨境電商企業應暢通人才的成長通道，與之定期溝通職業規劃，在企業崗位有限的情況下，可嘗試職務與職級并行的內部晉升機制。

主要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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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吳晶妹，趙皓月.論企業信用監管——基于監管理論和合規度理論的分析[J].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03）：5665.

[5]毛逸瀟.合規在中國的引入與理論調適——企業合規研究述評[J].浙江工商大學學報，2021，（03）：149160.

[6]劉雪.跨境電商企業財稅合規解析及優化策略[J].中國集體經濟，2023，（18）：4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