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盞（五首）

菩薩凝視的島嶼

沉香雕刻的一尊

衣帶扇動體香

我承認我在某些時刻動了禪念

好比此刻的房間空空

只有一人

卻又塞得滿滿當當

是意念的翅膀占滿了每一角天空

我想起誰

又把誰合理地遺忘

像一個夢

在另一個夢的裙邊伸展

靈魂的自留地

思想鉆了準入制度的空子

用盡侵入和冒犯的手勢

讓虛擬和實相的存在飛起

請來的菩薩

端立蓮座

我不說祂模糊了性別

我說祂超越了性別

祂似笑非笑

洞察一切又一無所知

布袋和尚與未來佛

彌勒佛與歡喜佛

是祂的名字

是祂萬千化身的一個

或者祂就是我前世的愛人

以這樣的形狀

到這一世

遇我

菩薩凝視的島嶼

浮懸在欲望涌動的夜空

連同被風吹亂的夏天

沙漏慢一些

是否就可以抵達永恒

我只懷念夏天被風吹過

每一艘船的眼眶里

都裝著一碗海

樹簡化成廟

人簡化成香客

鳥簡化成磕頭

我不懷念天幽幽海也幽幽

我不懷念光照亮的石頭

我只懷念夏天

被風吹過

百合花打開花苞

你心里結出青果

亭榭檐頭落的雪

天借海的眼睛看世界

海借魚的記憶給愛保鮮

七秒笑忘

愛出愛返

春天的花蕊

秋天升成一彎月

夏天聽的蟬鳴

人間四月天欲翠

綠云過水又過山

蘆花飛入宣城月

一葉渡馬到日邊

佛手上寫的字

參透的人后來都成了佛

所有人都發現

貓的眼里有慈悲

魚的身體被貓的視線觸及的部分

和貓的耳朵一起泛紅

藍莓汁液飽滿

石榴啄開了外殼

坐在相鄰的石榴上

當初沒留下的鳥兒會不會飛回來

房前是大海潮涌

屋后是一樹一樹花開

風坐到最高的枝頭上

看那些屋頂

一會兒排成一字形

一會兒排成人字形

我們攀上高枝

當我的喙穿過你的頭發

我看遠山都是一瓣一瓣嘴唇

燈 盞

明眼人點一盞明燈

小窗瀉出的一點

照亮百丈世界

目盲者點一盞油燈

燈火如豆

照見方寸之間

佛無分別心

還是嘉許那星豆火

似乎更亮

似乎更有功德

給蟬做嫁衣的人

以指腹丈量世相的人

往往比用眼睛打看的人

更快抵達萬物的靈

被指腹塑造過的泥胎是有福的

你看她們對十個指腹生禪心也默不作聲

入定之前

風是無形的

被指腹的韌勁捻過搓過之后

就賦了形

當然

蟬鳴是無形的

十枚指腹的主子先墮入信里

他用了最大的溫柔

捏出輪轉

最斯文的火

燒出觀想

再縫一件袈裟

唯有月下拂過的風能聽見

他聽見的告白

給石頭松綁

給石頭松綁

放出湖藍和天青

放出結成蓮蓬狀的執念和雨意

放出白云蒼狗和宇宙

給締造石頭的造物松綁

放出黃色和紅色的映山紅

放出指尖的春山

放出沉入木色的梵音

給松綁的人松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