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時期玉屏花的藝術特征探析

摘 要：宋金時期玉屏花的藝術特征主要體現(xiàn)在題材、造型、工藝三個方面。題材上選取禽鳥和花卉兩類，組合展現(xiàn)，寓意吉祥；造型上多為類三角形，比例和諧，設計精巧；工藝上以浮雕鏤雕為主、陰刻為輔，技法嫻熟，制作精美。宋金玉屏花藝術特征綜合體現(xiàn)出社會文化和生活習俗等多重因素影響下的時代特征與審美內涵。

關鍵詞：宋金時期；巾環(huán)；玉屏花；藝術特征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12.003

0 引言

巾環(huán)用以固定或調節(jié)巾帽，多縫綴于巾帽兩側，兼具實用與裝飾功能。根據(jù)材質可細分為金巾環(huán)、銀巾環(huán)和玉巾環(huán)等，早期常在環(huán)形表面上刻繪簡單紋樣。在好玉佩玉社會群體逐步擴展、審美多元化的雙重推動下，有一類雕刻精美的玉巾環(huán)逐步突破了環(huán)形的輪廓，以紋樣為主體造型并巧妙地留出大小孔洞。參照這幾項標準，若干出土和傳世的此類玉巾環(huán)似可定為玉屏花，盡管有的只剩下一枚，不足整副了①?！坝衿粱ā钡母拍钣蓪O機先生率先提出，并受到學界的廣泛認可。

爬梳相關文獻資料可知，目前已有的玉屏花研究成果大多集中于名物考證，對其藝術性研究稍顯不足。得益于近年來考古工作的不斷深入，以及博物館等機構對文物展陳及保護的重視，越來越多的玉屏花得以進入研究者和觀眾的視野。本文選取宋金時期的玉屏花為研究對象，并結合文獻資料以及這一時期的社會文化和生活習俗，從玉屏花的題材、造型和工藝三個方面探討其藝術特征。

1 宋金玉屏花現(xiàn)存概況

根據(jù)前人的鑒定情況，被認定為玉屏花的總體數(shù)量并不多?，F(xiàn)將現(xiàn)存宋金時期玉屏花進行整理，如表1所示。

1.1 墓葬出土

黑龍江省奧里米古城金墓群②M12出土一件花蕾玉屏花（圖1），長2厘米，寬1.8厘米，底為枝葉，上為圓形花蕾；M24出土一件雙鹿玉屏花（圖2），長3.9厘米，寬3.5厘米，兩樹向內傾斜自然地交織于頂部，樹下一前一后兩只鹿，兩鹿頭頂有一只大雁。

黑龍江省新香坊金墓群③M4出土一對綬帶鳥銜花玉屏花（圖3），長6.7厘米，寬3.8厘米，綬帶鳥做回首顧盼狀，嘴銜花枝；M6出土一對天鵝銜花玉屏花（圖4），長3.7厘米，寬2.6厘米，天鵝臥于蓮梗之上，口銜蓮花骨朵。

吉林省石碑嶺完顏婁室墓出土一對荷花玉屏花（圖5），長4.3厘米，寬4厘米，重20克，雕刻著盛開的荷花、含苞的花蕾，荷葉纏繞其間。

北京房山區(qū)金太祖睿陵M6-3欽憲皇后紇石烈氏頭部位置出土一個金網(wǎng)冠和一對練鵲玉屏花（圖6），長7厘米，寬4.5厘米，練鵲頭轉向尾部做顧盼狀；M6-1出土一件海東青玉屏花（圖7），長5.5厘米，寬4.2厘米。距睿陵不遠的房山長溝峪金后妃坤厚陵出土一件竹枝形玉屏花（圖8），長5厘米，寬6厘米，竹枝盤卷纏繞與三片竹葉連成一體。

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阿城區(qū)巨源鄉(xiāng)城子村金齊國王完顏晏墓出土一對鵝銜蓮玉屏花（圖9），長4.47厘米，寬3.96厘米，天鵝曲頸嘴銜蓮梗。

陜西省西安市南郊曲江池出土一件宋代飛鳥銜花玉屏花（圖10），長4.2厘米，寬4.6厘米，鏤空雕一飛鳥展翅，口銜花草。

1.2 博物館藏

中國國家博物館專題展覽“中國古代玉器藝術”展出6件玉屏花。2件金代雙鵝玉屏花：一件長3.7厘米，寬3.2厘米，雙鵝頭朝向一致，交頸棲息于蓮池水草中（圖11）；另一件長4.4厘米，寬5.5厘米，雙鵝交頸棲息蓮池水草中，面向不同的方向（圖12）。2件宋代鳥銜花玉屏花：一件長6.8厘米，寬3.8厘米，綬帶鳥站在蓮梗上，回首銜花（圖13）；另一件長6.6厘米，寬4.3厘米，重30克，孔雀曲頸回首銜花枝（圖14）。2件宋代魚形玉屏花，魚躍動于蓮荷間：一件長5.3厘米，寬3.7厘米，重19克（圖15）；另一件長4.8厘米，寬4.4厘米，重19克（圖16）。

故宮博物院藏品中目前被確定為玉屏花的有5件。2件宋代魚形玉屏花：一件長6.2厘米，寬4厘米（圖17）；另一件長6厘米，寬4.3厘米，重22.5克（圖18）。1件宋代竹節(jié)玉屏花（圖19），長4.7厘米，寬4.5厘米，竹節(jié)纏繞交錯，竹葉彎曲接于其上。1件宋代折枝櫻桃玉屏花（圖20），長7.7厘米，寬5.2厘米，鏤雕折枝櫻桃，枝上有鋸齒狀葉片。1件金代鶻捕鵝玉屏花（圖21），長7.5厘米，天鵝藏于荷花之中，鶻俯沖而下，作追逐狀。

上海博物館玉器館展出2件宋代玉屏花。一件魚形玉屏花（圖22），長4.7厘米，寬3.5厘米，魚形翹尾做游動狀；另一件孔雀銜花玉屏花（圖23），雕刻著孔雀口銜花枝。

宋代玉屏花以館藏為主，金代則以東北地區(qū)墓葬出土實物稍多，且多與巾冠和網(wǎng)冠配套出現(xiàn)，保存狀態(tài)良好，這種差異與巾環(huán)的流行時間、流傳地區(qū)和使用群體有很大關系。從出土實物來看，巾環(huán)最早出現(xiàn)于北方遼墓，后逐漸由北向南流傳。明代葉子奇《草木子·雜制篇》載：“巾環(huán)襈領，金服也?！雹苓@說明金人使用巾環(huán)是比較普遍的現(xiàn)象。從圖像資料來看，北方游牧民族頭戴巾環(huán)的形象數(shù)量較多，宋人使用巾環(huán)可能是受到了游牧民族的影響。

佩戴巾環(huán)雖無嚴格的制度限制，但在不同群體中能看出明顯差異。對于玉屏花使用者的身份，正如“碾玉巾環(huán)一，樺皮龍飾角弓一，金龍環(huán)刀一，紅纻絲靠枕一，佩玉大環(huán)一，皆非臣庶服用之物”⑤。從出土玉屏花所屬墓葬來看，墓主的確有極高的身份地位，可見它是在一定的社會階層之中通用的，是身份尊貴的象征。

2 宋金時期玉屏花的題材特征

宋金玉屏花的題材常見的有禽鳥、竹枝或花卉，反映的是佩戴者熟悉的現(xiàn)實生活，多以兩者組合的形式展現(xiàn)。因地域不同、生活習性不同，在具體選材上稍有差異，金代玉屏花天鵝題材居多，宋代玉屏花鳥類魚類題材居多。

女真族最喜愛的玉鳥是天鵝與海東青，尤其是天鵝形象。鶻攫捕鵝這類玉屏花受春水玉影響頗深，蘊含民族信仰和地域特色。春水玉與秋山玉有關題材的概念最早由楊伯達先生提出，它源于遼金時期的捺缽制度，是契丹與女真等北方游牧民族獨特玉文化的體現(xiàn)⑥。奧里米古城墓群M24出土雙鹿玉屏花就屬于典型的秋山玉，內容不同于春水玉鶻攫捕鵝的驚心動魄，而是表現(xiàn)野獸馳騁山林的祥和景色。竹紋玉屏花在北方金代玉作中極為罕見，金后妃坤厚陵石槨墓出土的竹節(jié)形玉屏花與故宮博物院藏的宋代竹節(jié)形玉屏花較為相似，應是受后者影響。此時期大面積的竹林主要分布在我國南方各省區(qū)，竹子因其獨特的形態(tài)特點，常常被當時的文人墨客用來托物言志、借物喻人。這些特點也被玉匠們巧妙地融入玉屏花的設計中，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竹紋玉屏花。

宋人普遍追求雅致，重視視覺上的審美表達。宋人喜愛花卉，不僅女子頭戴花卉飾品，男子也簪花，如遇有重要慶典，帝王與從臣還一同戴花。此外，宋人養(yǎng)鳥賞鳥，各階層都參與其中，不僅水平極高，更是把娛樂性與藝術性完美結合。在宋人眼中魚是一種浪漫的生物，文人雅士養(yǎng)魚賞魚以怡情趣，亦追求隱逸的漁釣生活，漁釣意象在詩詞書畫中頻頻出現(xiàn)，普通老百姓也對魚情有獨鐘。在這種風氣下，花鳥就成了玉器畫面的主導裝飾內容，玉屏花的花鳥造型不僅契合了宋人愛花愛鳥的心理，也是宋代簪花養(yǎng)鳥風俗的縮影。

宋金時期市民思想興起，俗文化盛行，玉器紋飾強調寓意，吉祥含義深入人心?！熬R”字與“壽”字諧音，有長壽之意，綬帶還是官階的標志，綬帶鳥銜花卉，寓意春光長壽、官祿亨通；魚象征著財富、繁榮；蓮花寓意高尚、純潔；蓮花與魚寓意連年有余；孔雀有尊貴和祥瑞寓意；竹子寓意清高有節(jié)、寧折不屈。這些美好的寓意寄托著人們對諸事吉利、福瑞祥和的祈愿。

3 宋金時期玉屏花的造型特征

宋金時期玉屏花造型豐富，整體上略呈三角形、方形和圓形等形狀。

類三角形造型的玉屏花數(shù)量最多，可以細分為兩種。早期玉屏花多為規(guī)則三角形造型，外邊緣大致等長。如：黑龍江省奧里米古城金墓群M12出土的花蕾玉屏花（圖24），由花枝、花蕾、花葉圍成三角形框架，花蕾與花枝尾部相連，花葉則位于框架內部；M24出土玉屏花（圖25）用兩組樹巧妙地組成三角形外框架，內部空間突出了小鹿和大雁；黑龍江省哈爾濱市新香坊金墓群M6出土的天鵝銜花玉屏花（圖26）整體同樣為三角形，但與前者不同的是，內部空間的天鵝頭部、尾部與花枝花葉共同構成了三角形外邊緣，主體天鵝更加突出了。另一種則是沒有線性邊緣框架，也不再追求規(guī)則性，但整體仍為三角形。如黑龍江省哈爾濱市新香坊墓群M4綬帶鳥銜花玉屏花（圖27），綬帶鳥嘴銜花枝，展翅回首顧盼，朝向尾部，尾部偏長，花枝纏繞其間，共同構成了近似三角形造型。之后的鳥形、魚形和鳥銜花玉屏花也都屬于這種類型。方形玉屏花亦是如此。圓形玉屏花數(shù)量最少，這與工藝制作的難易程度有很大的關系。

宋金時期玉屏花造型上的不同與變化，顯示了人們審美意識的增強，突出了布局設計的精巧。那些具有規(guī)則性帶有外邊緣框架的玉屏花，更多的是為了留出用來穿拉繩帶的實用性孔洞而設計的；而那些打破規(guī)則性無具體框架類的玉屏花，主體紋飾更突出了，與輔助紋飾的關系加強了，顯得更融合，更具觀賞性，孔洞的設計更巧妙。

4 宋金時期玉屏花的工藝特征

玉器的制作最考驗匠人對材料的掌握和工藝的精湛程度，宋金玉屏花將工與巧的關系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達到了很高的水平，開辟了玉器制作的新境界。

宋金玉屏花選料考究，采用優(yōu)質的和田玉，尤其是造型生動、充滿生活氣息的鳥銜花和魚蓮玉屏花，常選用白玉和青白玉，質地細膩，色澤純正。

宋金玉屏花的工藝特點主要體現(xiàn)在其獨特的碾作技法上。玉匠熟練地運用浮雕、鏤雕和陰刻線等多種技法，使玉屏花達到了形神兼?zhèn)涞乃囆g效果。浮雕技法常用于鳥、魚、孔雀等禽鳥主體部分，如鳥的頸部與尾部、鵝的頸部與腹部、魚體等，刻畫栩栩如生，具有層次感和立體感。鏤雕技法被廣泛應用于各種花卉、葉片以及禽鳥的羽毛等細部刻畫中，使整個作品更加精致細膩。陰刻線技法注重在玉石表面刻畫出下凹的線段，以表現(xiàn)物象的輪廓和結構，這種技法需要匠人具備極高的技藝和耐心，因為它需要在極小的空間內刻畫出細膩的線條。在玉屏花中，陰刻線常用于表現(xiàn)其禽鳥羽毛、花瓣等細節(jié)，尤顯生動逼真。

此外，玉工在雕琢玉屏花時，對尺寸和重量也有著深刻的理解與精心的把控。長寬3～7厘米，重量15～25克，這樣的設計既考慮了美觀性又兼顧了佩戴的舒適度，避免了個頭過大、過重帶來的垂墜感，恰到好處地展現(xiàn)出其優(yōu)雅與精致。

5 結語

綜上，宋金時期玉屏花藝術特征豐富，紋飾上取材禽鳥和花卉兩類，組合展現(xiàn)，寓意吉祥；造型上多為類三角形，比例和諧，設計精巧；工藝上以浮雕鏤雕為主、陰刻為輔，技法嫻熟，制作精美。整體來看，宋金時期玉屏花偏重清新、自然的情趣，形成了雅俗共賞的藝術風格，體現(xiàn)了人們熱愛自然、崇尚自然、敬畏自然的情懷。

注釋

①孫機.玉屏花與玉逍遙[J].文物，2006（10）：89.

②景愛.松花江下游奧里米古城及其周圍的金代墓群[J].文物，1977（4）：56-62.

③楊海鵬，姚玉成，謝勇，等.哈爾濱新香坊墓地出土的金代文物[J].北方文物，2007（3）：48-58，113-117.

④葉子奇.草木子[M].北京：中華書局，1959：62.

⑤脫脫，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5：3590.

⑥楊伯達.女真族“春水”“秋山”玉考[J].故宮博物院院刊，1983（2）：9-16，6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