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沁源秧歌,亦稱為沁源小調,發軔于明末清初并廣泛流行于20世紀中葉,一直活躍于山西沁源河流域,是沁源人民文娛生活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文章從三個部分對沁源秧歌進行梳理:第一部分介紹沁源秧歌的歷史發展演變;第二部分從內容、形式和傳承三個方面闡述沁源秧歌的時代價值;第三部分從時代變遷來探討沁源秧歌未來的發展之路。
關鍵詞:沁源秧歌;發展;傳承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13.042
山川合圍,孕育生生不息的命脈。沁源地處三地交界,沁河發源于此,為沁源秧歌的發展創造了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鄉土生活,滋生延綿不絕的文明。在安土重遷的農耕文明的滋養下,沁源形成了豐富的民俗生活,為沁源秧歌的發展提供了豐富的創作靈感。經過數年發展,沁源秧歌根植于鄉土,成為民眾抒發情感的載體,成為民眾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1 沁源秧歌的發展演變
關于沁源秧歌的發展演變,現存的歷史文獻中并未有明確的記載,且口耳相傳的傳播方式使沁源秧歌難以梳理出系統化的發展軌跡,但以其演唱形態和題材內容演變為軸線,大致可以梳理出沁源秧歌的發展演變。
1.1 萌芽:明末清初的民歌小調
沁源秧歌發軔于田間地頭,最早以自唱自娛的形式出現,稱為沁源小調。從現存史料記載來看,沁源小調可追溯至明萬歷縣志中的記載:“十五日慶賞元宵則張燈放煙火,各廟宇會集,倡優賽神。”由此可以推斷,沁源小調大致在明清之際開始呈現萌芽態勢。
沁源小調源于生活,并取材于生活。將1949年石印本《沁源小調》收集的一百多首作品作為分析文本,可按照內容將其分為兩大類:一是以《趕集》《探小姨》《碾糕面》為代表的,以農村日常生活為題材的小調;二是以《孔子哭顏回》《太后出北京》等歷史故事為原型,或講述道理或取笑日常的小調。上述作品結構上大多為四句式,短小精悍、朗朗上口;唱腔上接近于民歌,熱情粗獷、曲調活躍。可以說,沁源小調的音樂屬性較強,且以多調的民歌曲牌為主,以說和唱為主要表現形式。盡管這一時期沁源秧歌尚未正式成型,但沁源小調已經活躍于當地社火集會中,并廣泛吸納民歌的風格特點,以慶祝或打趣口吻表現當地人民的日常生活,具有強烈的參與感,為沁源秧歌的發展與成熟奠定了堅實的音樂基礎和民眾基礎。
1.2 發展:清到民國的地秧歌
清代是中國戲曲發展的鼎盛時期,各地方小戲和地方音樂也在這一時期融合發展。在此背景下,沁源小調得以繁榮發展。且社火集會的盛行成為沁源小調發展為地秧歌的催化劑。
乾隆《沁州志》有載:“元宵,張掛紙燈,無華麗奇巧之制。”“……夜分始歸或架秋千為戲,各廟賽神(州縣同),十六日男女趨游城頭閭巷謂之游百病。”民國時期《沁源縣志》亦有“游百病”的記錄。由此可以推斷,從清中葉一直到民國初年,沁源小調與社火集會中的民俗活動融合發展,博多種民間藝術形式之長,將舞蹈、演繹、對白、化妝、道具都納入其中,極大地豐富了小調的表現形式。如踩街秧歌,或邊唱邊舞或沿街扭轉,增加了舞蹈動作、走位和簡單角色扮演。再如“扛妝”表演中,把一個扮演戲劇人物的幼兒綁在高高的木架上,由成年男子肩扛木架移動,架子上的幼兒隨著鑼鼓音樂的節奏舞動彩綢或彩扇。又如高難度秧歌“高蹺”,表演者腳踩木棍,扮演戲劇人物,以歌舞演故事。
吸納多種藝術形式之長的同時,演變為地秧歌的沁源小調并未丟失自己的音樂特色。沁源秧歌保留了民歌音樂質樸有力的唱腔,以多調式民歌組合,可以多曲調組合擴展敘事容量,也可以單拿出來作為民歌。辛亥革命后的新式學堂盛行學堂樂歌,為現成的音樂曲調重新填詞進行演唱,所選音樂有海外經典音樂,也有國內傳統民歌。沁源當地的秧歌曲也在這一時期被賦予了特殊的時代價值。有一首名為《梳妝臺》的曲調因曲旋律好聽被多次填詞:音樂教育家沈心工曾填詞創作了歌曲《纏腳的苦》;梁啟超也曾填詞作《女革命軍》。這首曲目至今仍是沁源秧歌的著名樂曲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與許多戲曲形式不同,這一時期的沁源地秧歌不需要特定的戲臺,只要一個相對寬闊的場地,比如主要干道、中心廣場等,人群聚攏圍成圓圈,就可以開始表演了,當地俗稱打場場。總而言之,地秧歌仍屬于簡單的民間秧歌形態,唱詞短小,故事簡單,但表現形式逐漸豐富,表演形態多樣化,音樂性大于戲劇性,娛樂作用大于社會作用。沁源秧歌至此已初具形態。
1.3 成熟:抗戰烽火中的秧歌戲
地秧歌雖活躍于民間,但與其他戲曲形態仍有區別:其沒有特定的表演場所、固定的班底,活動形式靈活松散;有打擊樂擊打節奏,但并無弦樂伴奏;有角色扮演,但并無行當之分。最特殊的是,大多數戲曲劇種在長期戰爭中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而沁源秧歌則在戰火中逐漸成長為獨立完善的地方劇種,成為弘揚愛國精神的重要載體,在抗戰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沁源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很快成為華北敵后抗日根據地的腹地。1942年,侵華日軍入侵沁源;同年11月,沁源人民在黨和政府的領導下展開“沁源圍困戰”,百姓接連轉移入深山,為振奮軍民抗日決心,政府組織山中的流散藝人在烏木溝核桃莊成立了沁源縣難民劇團,后改名為綠茵劇團。
1943年2月,綠茵劇團正式開始演出。他們以民間藝人和知識分子為創作主體,就地取材,收集真實生活故事;以日常用品為道具,以粗布白衣為戲服。劇團收集整理歸納了民歌小調,像學堂樂歌的創作方式,結合真實的戰爭環境及戰斗形勢,在傳統曲目中重新填詞,創作了《轉移》《山溝生活》《州西嶺戰斗》等反映抗戰的曲目,留下了《參軍》《抬擔架》《民兵英雄李德昌》等20多個秧歌劇。這些秧歌劇或展現悲慘的難民生活,揭露控訴日寇丑惡行徑;或再現軍民團結一心,在深山開展生產自救、搶種搶收的生存現狀。可以說,沁源秧歌在抗戰時期發揮出了重要的宣傳作用,可以振奮人心,對于建立堅不可摧的抗戰隊伍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
抗戰結束后,綠茵劇團的創作得以延續—配合土改創作了《虎孩翻身》《難過年》《斗地主》等劇目。同時,借鑒吸收新歌劇的特征,改編創作了《江姐》《汾水長流》《小二黑結婚》等現代劇。此后又嘗試創作了《朝陽溝》《喋血戀歌》等大型劇目。
發展成熟的沁源秧歌以地秧歌和民歌小調為基礎,增加了老生、老旦、正旦、老丑等行當,用以排演古裝劇。同時,依據現代戲的劇情增設相應角色。采用新詞填舊曲,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有的民歌特色和音樂特點。沁源秧歌從節慶社火節目到秧歌戲小劇種的演變是其社會功能的重要轉型,更是中國人民民族精神的重要體現。與群眾生活緊密相連的創作理念,是沁源秧歌生命力的源泉。
沁源秧歌戲以綠茵劇團的組建與流變為顯性表征,完成了精神鼓舞、抗戰宣傳、劇種整合、舊藝人教育、文化普及等一系列重要任務,不僅在內容上打破舊文化枷鎖,采用新故事宣傳黨和政府的新觀念,也成功讓“不入流的戲子”成為革命精神的弘揚者,打破傳統偏見,重新定位文藝和文藝工作者的價值。
2 沁源秧歌的時代價值
沁源秧歌作為沁源人民文娛生活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在保留傳統歌舞性質的休閑娛樂功能外,又兼具以情動人、以理服人的教育功能,緊貼時代發展,以獨特的形式展現著沁源人民的生活習俗與精神風貌,成為沁源人民的精神載體和文化指征,具有極其重要的時代價值。
2.1 內容:講述歷史,緊貼時代
如前文所論述,沁源秧歌在抗日戰爭時期形成,它承載著民族集體記憶:苦難、磨礪、堅韌、頑強。苦難下鍛造的是不屈的靈魂,是堅定的信念,更是對未來的真切期盼。以沁源秧歌為載體回溯歷史,可以激發民眾對民族的認同,并轉化為永久的革命記憶、無形的精神財富,成為民族共同的文化記憶。《望延安》,說不盡的是日寇的殘暴—“日本鬼橫行霸道進攻沁源,又殺人呀又放火真呀真野蠻”;《山溝生活歌》道不盡的是沁源人民的生存之艱—“山上餓了一整天,肚子空得忽奄奄,圪幾圪搗三更天,一日如活好幾年”;《石雷歌》展現的是軍民“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斗志和信念—“敵人來掃蕩呀石雷到處炸呀,炸死了人和馬撂下了機關槍呀”。
改革開放以來,思想的再解放使沁源秧歌的深度進一步強化、廣度進一步拓展。以多樣化的內容取材、更為通俗易懂的故事講述被群眾廣泛理解和接受。展現百姓致富之路的《磨豆腐》、反映社區老年人老有所學真實寫照的《學電腦》等,緊貼社會熱點,反映處于時代變遷中的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
綜上所述,沁源秧歌是反映人民生活和精神風貌的載體,同時交融著不同的文化生活,它帶有時代發展的烙印,也保留有歷史的印記,成為沁源人民的精神指征。作為革命傳播的媒介和民族精神的代表,沁源秧歌在宣傳教育方面具有一定優勢和特殊意義。它因根植于人民生活而更具鮮活性,擁有深厚的歷史積淀,與地域文化緊密相連,更好地反作用于人民生活,承擔地區振興發展的重要責任。
2.2 形式:易傳易唱,表演流動
沁源秧歌作為一種融歌、樂、舞于一體的民間藝術,經過數年的融合和本土化發展,易傳易唱,具有濃郁的鄉土本色。
在音樂形式方面,沁源秧歌呈現出“民歌即秧歌,曲目即曲調”的特征。曲調和曲目沒有嚴格的直接聯系,一貫填詞入曲的方式意味著同一首曲子可以產生無數不同主題的新秧歌。沁源秧歌曲調的適應性和隨口性很強,編曲不甚復雜易于傳播,又有相對鮮明的音樂風格。在傳統的演唱中,沁源秧歌在伴奏上僅配以簡單的打擊樂。綠茵劇團成立后,加入笛子、板胡等樂器。發展至今,融合嗩吶等傳統樂器和電子琴等現代樂器,使武場強烈干脆、文場綿長細膩。
在表演形式方面,沁源秧歌在發展出明確行當之后,還保留了小調時期靈活簡易的表演形式。既可以單唱,也具有完整的音樂體系,如聯曲體的《小二黑結婚》。單唱時不區分角色,沒有規定的道白念白,登臺可唱,馬路上“打圈圈”也可唱,對專業度沒有太高的要求,相當于表演性質的民歌曲藝,在當地的普適性和傳唱度非常高,易學、易懂、易傳播。
易傳易唱的表演形式使沁源秧歌深入生活、深入民眾,這也就使得沁源秧歌易于傳播,且依托于其形式優勢,沁源秧歌的傳播路徑在進一步拓展中。快手、抖音等短視頻平臺,小紅書、微信等社交平臺成了宣傳沁源秧歌的新的陣地和表演平臺。隨著時代的發展,沁源秧歌也被賦予了新的使命,在民族文化自信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2.3 傳承:推動沁源的文化建設
沁源秧歌于2021年獲準列入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沁源秧歌不再單是民間小調的存在,也需要專業團體和研究團隊的介入。近年來,沁源縣著力于沁源秧歌的傳承和推廣,成立沁源秧歌協會,組建藝術團,多渠道開展沁源秧歌培訓,開展沁源秧歌進校園等活動。
沁源秧歌協會成立于2010年。自成立以來,創辦《沁源秧歌》會刊,收錄當年發表的重要的沁源秧歌作品,組建沁源秧歌協會藝術團,赴各地進行表演。同時,邀請省內外專家展開多類型的研討和培訓,推動了沁源秧歌的傳承和發展。
沁源秧歌的傳承人全身心投入沁源秧歌的表演中,不僅積極排練,同時提攜后學者。在幾十年如一日的從藝生涯中,傳承者們精進技藝,除日常演出外,他們還定期深入鄉鎮、校園、企業,培訓秧歌學員,普及沁源秧歌,并著眼于對沁源秧歌本身的建設,挖掘其深層次的意義,傳承沁源秧歌的同時更注重對沁源秧歌精神內核的傳承。
以官方組織為主導、民間組織為輔助,以沁源秧歌傳承人為核心的傳承策略,使沁源秧歌在近年來大放異彩。秉承著文化強縣的傳承宗旨,不斷挖掘、傳承和豐富沁源秧歌的精神內核,創新、融合發展,體現了沁源秧歌的地域特色,并以其為支點推動了當地的文化建設,已形成“村村都有秧歌隊,人人都會唱秧歌”的可喜局面,這對于推動沁源縣高質量轉型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3 沁源秧歌的新發展
隨著時代變遷和音樂審美的變化,沁源秧歌的發展受到了局限。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對傳統音樂的喜愛逐漸消退,導致沁源秧歌的傳承發展面臨一定困境。目前,學習沁源秧歌的人越來越少,大部分在舞臺上演唱表演的藝人年齡都在40歲以上。舉辦表演活動時,觀看人群的年齡階層也趨于老齡化,很少有年輕人觀看。在電子產品不斷更新、網絡高度發達的今天,沁源秧歌的宣傳不能僅依靠傳承者的現場演出,更要利用新的資源進行推廣,采用年輕人喜愛的方式進行傳播。
3.1 社會層面
明確發展對象,充分利用“抗日戰爭是促使沁源秧歌從田間走向舞臺”這一重要原因,積極調動廣大群眾的積極性,利用網絡資源對其進行宣傳。例如,將演出視頻發布至各個網站,這樣便可以大大拓展沁源秧歌的傳播范圍。同時,還可以將視頻發布至視頻號、抖音等當代年輕人常用的視頻平臺,讓更多的人更便捷地欣賞到沁源秧歌,并挖掘其時代價值,挖掘富有沁源秧歌的產業價值,大力發展文化創意產業。
3.2 地方層面
對于地方文化館等非遺保護單位來說要完善沁源秧歌的運營機制、建立沁源秧歌信息資源庫;職業演出團體要與時俱進,在傳承傳播傳統文化的基礎上不斷創新,充分利用融媒體與新媒體對沁源秧歌所承載的能夠引起人民群眾共鳴的民族記憶進行傳播與發展,將不斷推動沁源秧歌煥發新的光彩。
3.3 學校層面
將沁源秧歌融入學校教育(大、中、小學)、專業性高校編寫新教材、創作突出時代性創新性的新劇目。校園教育的傳播發展是在我國推廣“高雅音樂進校園”“美育”等教育政策下應運而生的。在這種潛移默化的機制下,挖掘學生對傳統文化的深度理解,完善沁源秧歌劇目中的學生元素,進一步推動沁源秧歌在學校體制下的發展與創新。筆者認為,可以將沁源秧歌加入本地中小學音樂類課程,以選修欣賞的形式出現,加強本地學生的認識與了解,從中小學生入手,培養中小學生的學習,利用周內藝術文化活動時間請專業人員進行教學,政府可以適當給予傳承人一定的費用。這種授課也方便傳承人和下一代直接進行面對面交流,形成直接互動,使傳承活動流動起來,解決傳承斷層問題。
3.4 國家政策扶持
國家可以依據國際上對文化遺產的保護條例,依據沁源秧歌的特點,制定一些保護條例以及傳承條例。除此之外,文化部門還可以多支持研究人員深入沁源地區采風、調研,深入了解沁源的特點以及傳播現狀,并依據調研結果出臺保護措施以及保護工程實施方案。政府支持沁源秧歌的傳承人開設一些公益的沁源秧歌的培訓班,培養更多的年輕人能夠接觸、欣賞、了解沁源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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