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的一個冬夜,寒風凜冽,飛揚的雪粒子簌簌砸在木門上,三歲的姚得才正和父親姚福有在家中玩耍,爐火微弱,映照出父子倆溫暖的笑容。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刺破了夜的寧靜。
姚福有皺了皺眉頭,借著昏暗燈光,透過門縫看到一位年輕人站在門外,低聲問道:“誰?”
“老鄉,我是新四軍,請開門!”門外傳來急促的聲音。姚福有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門。一位穿著便裝的年輕人閃身進來,姚福有將煤油燈芯撥亮半寸,昏黃的光暈映出一張蒼白的臉,帶著疲憊和焦急。深灰色棉襖漬著大片暗紅,他踉蹌著從懷里掏出一把大刀,刀柄上纏著鮮艷的紅綢,刃口還殘留著凝固的血痂。年輕人聲音沙啞:“老鄉,這是我殺鬼子的刀,勞煩您替我守著,等過段時間,我會回來取。”
姚福有握著冰涼的刀柄,摩挲著刀刃上“警常鎮商巡一隊”的銘文,雖心中滿是疑惑和擔憂,但依然堅定地點了點頭。
此時,遠處傳來零星槍響,年輕人一拱手,轉身出門沖進風雪中,像一滴墨汁融進濃稠的夜。
從那天起,姚福有將這把大刀視為珍寶,小心翼翼保管在家中,每年驚蟄,姚福有都要把大刀取出來浸在桐油里養護。
姚福有經常擦拭刀身,檢查刀柄上的紅綢是否完好,每當夜深人靜時,他都會站在門口,望著遠方,期盼著那位新四軍戰士早日歸來。
歲月流逝,冬去春來,姚福有的頭發漸漸花白,容顏也日漸蒼老。他守護著這把大刀,執著地等待著戰士的歸來。然而,不知過去了多少個寒風凜冽的雪夜,戰士的身影始終未曾出現。
長大后的姚得才記得父親總在煤油燈下摩挲銅爐護手,仿佛要擦亮那些被硝煙模糊的往事。“那年新四軍在韋崗伏擊鬼子車隊,這把刀的主人怕是其中一位好漢。”父親說這話時,窗外的山正漫過第七茬杜鵑紅。
1958年大煉鋼鐵,公社干部盯著姚家梁上懸著的刀:“老姚,這可是上好的鋼材!”姚福有佝僂著背把刀藏進地窖,連夜用舊門板釘死入口。餓得浮腫的姚得才看見父親往地窖撒石灰防潮,自己嚼著觀音土說:“刀在,魂就在。”
1963年姚福有臨終時,天空滾過春雷。他將姚得才叫到床前,枯槁的手死死扣住兒子手腕,目光穿透漏雨的茅草屋頂,姚得才俯下身,跪在地上聽老父親的囑托,說到最后時,父親的手又抓緊了些許,他的聲音像是生了銹的老機器:“得才,我最放心不下……還是那把刀……你一定要好好保管,等那位戰士回來……交給他……”姚得才望著臉色蒼白的老父親,忍住悲傷,鄭重地點頭:“爹,您放心,我一定會等他的。”姚福有心中石頭落了地,原本緊握的手也漸漸垂下,外頭的雨偏偏越來越大,蓋過了姚得才的哭聲,手背上砸落顆顆淚珠……
姚得才從父親手中接過這把大刀繼承守護。他將大刀珍藏在床頭柜中,每天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這個使命。他時常取出撫摸刀身上的紅綢,仿佛能感受到戰士的體溫和那段烽火歲月。
20世紀60年代“破四舊、立四新”時,姚得才作為村民兵營長和安保主任,將自己收藏多年的手榴彈、地雷、日軍飯盒,子彈等盡數上交,唯獨這把大刀,他思忖再三,最終決定留在自己家中好好保管。盡管他知道,這位戰士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但他依然選擇繼續等待,他在守護著父親未了的心愿。每當有人問起這把刀的來歷,他都會自豪地講述那段故事,激勵后人銘記歷史,珍惜和平。
后來,當地有收藏愛好者多次找到他,承諾用高價購買,讓姚得才將大刀轉給他們收藏,被姚得才斷然拒絕。
2018年,姚得才身患肺癌,自知日薄西山,欲找一處最合適的地方安置這把軍刀。思及幾年前曾與家人到茅山新四軍紀念館參觀時看到相似的大刀在展柜中展示,于是他下定決心,選擇了新四軍江南指揮部紀念館,將這把大刀捐獻給國家。
捐贈前夕,他將大刀從床頭柜緩緩取出,平放于手掌之中,溫柔的目光透出堅定與不舍,他像撫摸兒女般輕撫刀身,似乎在與它告別。隨著時序輪轉,刀身已有些許銹跡,像是刀鋒上沉默的年輪,他將已腐爛的紅綢取下,慢慢纏繞上新的紅綢,仿佛一簇烈火喚醒沉睡的刀魂。
如今,在新四軍江南指揮部紀念館,這把大刀靜靜地躺在展柜中,刀身雖有些銹跡,刀柄上的紅綢卻鮮艷如初,參觀者們駐足觀看,聆聽著講解員講述這段感人至深的故事。玻璃映出姚得才佝僂的背影,他朝著展柜深深鞠躬,恍惚間聽見金戈鐵馬的錚鳴。
門外,漫山紅葉如火,恰似那個雪夜刀鋒上未干的熱血。兩代人的使命,終在歷史回響中塵埃落定,傳承的是熾熱滾燙的刀魂。
指導老師點評:
文章飽含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以時間為線,結構自然,能條理清晰地組織豐富的內容,情感真摯,點面結合,收放自如,能把細節寫得真切感人,能把跨時代的內容濃縮在有限的篇幅里,把兩代人對革命者的敬仰之情,以及對紅色情懷的堅守和熱愛之情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