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橋里的槍聲

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縱觀整個戰局，清軍雖無大勝可言，但從小規模戰斗來看，還是小有勝績的——平壤會戰中的船橋里戰斗就是其中一例。當時參戰清軍的主力輕武器為毛瑟M1871/84步槍（俗稱“老毛瑟”），而日軍的主力輕武器為村田13年式步槍。所以，這場戰斗也是一次“老毛瑟”與村田單發槍的對決。

船橋里戰斗經過

1894年7月28日， 衛汝貴、馬玉昆、左寶貴等人的軍隊相繼趕赴平壤。清軍8月份在成歡戰敗后，葉志超和聶士成也退往平壤。9月8日，清軍完成了在平壤的防御部署并在平壤城周圍構筑了大量防御工事。在沿大同江以南的地方，清軍筑起3 座堡壘，在其外圍另筑2座堡壘——馬玉昆的毅軍和衛汝貴的盛軍駐守于此。

9月15日凌晨4時許，日軍從城南的船橋里（平壤有6個城門，朱雀門是其南門。因朱雀門到大同江東岸有船橋相連，故稱東岸為船橋里）發起了對平壤城的總攻。其中大島義昌混成旅團右翼前隊行至清軍堡壘附近，清軍開槍迎敵，平壤之戰打響。日軍用火炮摧毀外圍2座堡壘后，集中兵力攻擊船橋里沿江的3座堡壘，企圖通過船橋抵達城下，進攻朱雀門。而清軍能否堅守船橋里3 座堡壘，對平壤戰局是至關重要的。日軍一部分從正面進攻，一部分從右側繞攻。守軍在馬玉昆的指揮下毫無畏懼，絕無退讓。江北岸的盛軍及時開炮支援馬玉昆，據《清日戰爭實記》第八編中記載：“大小炮彈連發如雨，炮聲隆隆震撼天地，硝煙如云涌起遮于面前。……原以為敵兵會立即潰散。然而，我軍前進一步，敵軍亦前進一步，彼此步步相互接近。此時，除使炮擊更加猛烈外，亦別無他顧。戰爭愈來愈激烈，乾坤似將為之崩裂。”

天將破曉時，趁日軍未占地利，衛汝貴親率兩哨盛軍過江作戰，雖然人數不多，卻讓清軍聲勢益振。太陽升至東山頂時，雙方陣地形式明顯可見，因日軍缺乏可供隱蔽的掩體，傷亡甚多，日軍預備隊兩個中隊的町田實義大尉和林久實大尉先后斃命，兩個中隊的日軍撤回原陣地，不敢前進。大島義昌見3座堡壘久攻不下，焦急之下，激勵部下前去進援。經過激烈的戰斗，若月曾一郎大尉的部隊利用堡壘的結構缺陷攻進了一壘（因為這個堡壘比較大，中間有隔壁，日軍占領了其中一個）。守軍在瀕臨絕境的情況下，與敵人頑強搏斗。此時江北岸的清軍通過船橋為南岸守軍運送彈藥，日軍則因彈藥不濟，士氣低弱。而其炮兵在準備從側面炮擊3座堡壘時，遭清軍炮擊，日軍大隊長田上覺大尉當場斃命。趁日軍陷于混亂，馬玉昆和衛汝貴發起陣地反攻。日方有關記載：“當是時，清軍善據善戰，日兵決死當之。部隊甚決心，奮戰奮力。清兵據橋頭堡處，俯瞰射擊日兵，堡壘以七連發銃愈加射擊。日兵以單發銃抗之，彈藥缺乏。”中午，中日雙方在船橋里陣地上的拉鋸戰仍在進行，欒述善的《楚囚軼事》對中日雙方的苦戰進行了描述：“分守江東之毅軍與盛軍三營，合力奮威，舍命進擊。敵兵據溝三條，持槍伏擊。我軍迎彈而上，奪溝二條。彼此相距十余步，舍死不退，擊斃者不知其數，中傷者絡繹不絕。血戰終日，敵兵大敗而逃。”下午兩點半，大島義昌的混成旅團因彈藥不濟，加之全日作戰，沒有進餐，日軍遂無力再戰，倉皇撤離戰場，禍不單行的是天降大雨，日軍的營地一片凄慘。親臨戰場的日軍隨軍記者不禁發出：“此役不克旗下死，嗚呼苦戰船橋里”的哀嘆。

船橋里戰斗，清軍以2200余人對戰日軍的3600余人，以寡敵眾，取得輝煌戰果：日軍將校以下戰死140多名，傷290多名，其中步兵大尉田上覺、町田實義、林久實，炮兵大尉山本忠知，步兵中尉金井健、細井有順均被擊斃。旅團長大島義昌少將和第二十一聯隊西島助義被擊傷，炮兵第五聯隊第三大隊長永田鬼和步兵大尉若月曾一郎重傷不治身亡。日軍遭受到入朝以來最沉重的打擊。可以說，這是清軍在陸戰方面打得最漂亮的一場戰斗。

村田13年式步槍

村田單發步槍（這里的單發步槍是指無供彈具，只能手動逐發裝填的栓動步槍）的設計者是日本陸軍中校村田經芳，其曾是薩摩藩的著名射手，在槍械設計方面的造詣很深。1875年，村田經芳到歐洲考察，回國后又經過5年的潛心研究，終于在1880年（明治13年）成功設計出口徑11mm的單發步槍，命名為“大日本帝國村田槍”，即村田13年式步槍，并作為制式步槍列裝日軍。

村田13年式單發步槍的外觀與內部結構與法國的夏塞波步槍非常相似，并且在生產制造過程中還聘請法國軍官進行指導。該槍口徑為11mm，全槍長1275mm，槍管長817mm，表尺射程1300m，空槍質量4.06kg，配用13年式刺刀，刀長710mm，質量0.79kg。該槍配用的槍彈為毛瑟1871年式圓頭步槍彈，彈頭初速435m/s。

在1884年法國人發明了無煙火藥以后，各列強國家均開始將老式黑火藥步槍改為使用無煙火藥的步槍，日本也不例外。1889年（明治22 年），村田經芳參考奧地利斯太爾M1884步槍，研制出使用無煙火藥和8發管狀彈倉的村田22年式連珠步槍（這里的連珠步槍是指設有供彈具的栓動步槍）。但這種相對先進的步槍只是小規模列裝了近衛師團等精銳部隊，所以甲午戰爭期間日軍的輕武器還是以村田13年式單發步槍為主。

毛瑟M1871/84步槍

毛瑟M1871/84步槍起初只是德國著名槍械設計師彼得·保羅·毛瑟于1867年以法國夏塞波步槍的栓動槍機為基礎設計完成的一款單發步槍，于1871年被德國陸軍采用，并正式定名為毛瑟M1871單發步槍。可見，該槍與村田13年式步槍都同樣源于法國的夏塞波步槍，也都使用同一種11mm口徑的1871式毛瑟步槍彈，彈頭初速也是435m/s。其全槍長1341mm，槍管長848mm，空槍質量4.67kg。其配用的刺刀刃長470mm，刺刀質量0.68kg。該槍是歷史上第一種毛瑟步槍，其自此開啟了毛瑟槍族近百年的輝煌時代。

毛瑟M1871單發步槍采用槍機旋轉閉鎖機構，閉鎖突筍位于機頭部位。槍機閉鎖時突筍支撐在節套前端的閉鎖槽內，左右對稱，受力均勻。這種經典的槍機結構對后世的步槍設計產生了里程碑式的深遠影響，多數近代步槍都是沿用這種經典的毛瑟槍機。村田13年式單發步槍自然也是這款“老毛瑟”的子孫。在向連珠槍的改進方面，M1871毛瑟單發步槍也比村田13年式步槍早先一步。毛瑟在M1871單發步槍基礎上，參考溫徹斯特連珠槍的管狀彈倉系統，在其槍管下的護木中設計了8發管狀彈倉，槍彈在彈倉中首尾相接，可以實施連續射擊。此外，在槍的左側有彈倉隔斷器，阻隔彈倉供彈后射手只能單發射擊。該槍于1884年再次被德軍列為制式裝備，并定型為M1871/84或稱M1884連珠步槍。

單就步槍性能而言，M1871/84步槍和村田13年式步槍都發射同一種11mm 口徑的黑火藥步槍彈，槍管長度差別也不大，所以兩支槍的射程和威力應該也相差無幾。但是毛瑟M1871/84連珠槍比村田13年式單發步槍有2個明顯優勢：其一，清軍裝備的“老毛瑟”是從德國原裝進口的，其制造工藝好于近代工業剛剛起步的日本所制造的村田步槍；其二，毛瑟連珠槍配備的彈倉能提供強大的火力持續性。在船橋里戰斗中，大量裝備M1871/84連珠步槍的清軍對只裝備村田13年式單發步槍的日軍沖鋒形成了壓倒性的戰術優勢。據日軍記載：“清軍頻頻發射的連珠槍的子彈掠過樹枝頭，恰如疾風掃落葉一般。”

當然，管狀彈倉也有一定局限性。比如，彈倉內的彈藥數量變化會造成槍支重心的改變，對步槍的射擊精度產生一定的影響。再比如，槍彈首尾相接的排列方式也不適合現代的尖頭步槍彈，易導致走火事故。隨著20世紀初無煙火藥尖頭步槍彈的普及，幾乎所有現代栓動步槍都放棄管狀彈倉供彈，轉而采用縱向排列的盒式彈倉/ 彈匣供彈。

在1894年平壤戰役的船橋里，清軍憑借連珠“老毛瑟”的先進性狠狠痛擊了狂妄的日本侵略者。雖然其并沒有挽回清軍甲午慘敗的命運，但是130余年前的那場“老毛瑟”與村田單發步槍的對決依然是一種別樣的歷史見證，讓我們時刻警鐘長鳴，勿忘國恥。

編輯/曹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