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日的一個黃昏,橘紅色的太陽染紅了半邊天,給大地投下一片細沙似的光芒。我與幾位同事一起走出辦公大樓,互道再見后,各自走向自己的停車位。這時,我聽見身后有人輕輕喊了一聲:“英子。”
這聲音聽起來十分熟悉。我微微一忙,詫異間回頭張望。身后陸陸續續走過的同事,沒有一人回應那聲呼喚。
我仍舊張望著尋找那聲音,只見一輛陌生的黑色商務車停在靠墻角的車位上。這時候,我看到車門打開了,一位氣質儒雅、頭發花白、身形消瘦的六十多歲男人從車上下來。
只見他跟地走向我,伸出雙手,用顫抖的聲音對我說:“是爸爸來看你了,我的女兒,我最親最愛的女兒啊……”
我立時驚呆了,一下子就認出了他。雖然他已經很老,我也一副中年模樣,但只一眼,我就認出了他。這世上,除了我的父母還有誰會喊我“女兒”?還有誰會從千里之外過來看我?
可他是怎么找到我的?我的父母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昨天我才回家看過他們,他們一如往常平靜。如果他們知道他要來,一定忍不住告訴我。
我的心怦怦直跳,感覺它好像就要從胸膛里蹦出來了。慌亂中我根本來不及理清思緒。
2
從我十二歲那年最后一次見他,至今已整整二十八年,這期間他音信全無,我甚至早已忘了這個人的存在。這種忘,是從最初的刻意遺忘,到后來的自然忘卻。此刻,他出現在我的面前,那些模糊的往事如同沉睡的孩子,突然蘇醒過來。
二十八年來,從沒有人向我講出過真相。所有知曉真相的人都在刻意隱瞞這個秘密可我,其實早已明了。
此刻的相見如在夢中。
我坐上他的車,猛然間,看見了我十歲時的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這么多年,在歲月的更迭中變得泛黃,邊邊角角被摩擦得不再整齊,不由讓人想到,這照片曾被他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端詳著。
此刻,照片已經用玻璃外殼裝裱起來了,外殼的一端系上了一根紅絲繩,紅絲繩打著蝴蝶結,掛在后視鏡上面一一全車最顯眼的位置。
看到這里,我情不自禁,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哭成一個淚人。我竟不知,在這世上,原來有人這樣珍重我的存在。多年以來,我在感情上所承受的挫折、冷漠,我在生活中所經歷的忍耐、委屈,都在頃刻間涌上心頭。
淚眼朦朧中,我偷偷觀察著他的反應。他有些不知所措,張開雙手想要安撫我,卻又停頓下來,如此反復了好幾次。此時,他早已淚流滿面,趕忙用紙巾捂住自己的眼睛,那顫抖的手指,分明在訴說著他正極力壓抑著的內心的悲傷。
我終于讓自己停下了抽泣,可我并不想說話,我不知道可以跟他談些什么。面對他一一這個把我帶到這世上卻沒有陪伴我長大的男人,此刻,我說不清自己對他是一種什么感覺。
車外,人群已散去,院子里空了,世界在剎那間安靜下來。
3
跟他一起來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司機。
我見司機幾次想下車,但不知為什么他抬起屁股又坐了回去,如此反復了三四次。最后一次,他坐定以后回過頭對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討好,或者也不是討好,而是友好,說道:“黎博士一直想要來看你,因為許多事兒一直沒來成。‘
經過司機提醒,我才忽然想起他的姓氏來。我開始思索:如果他一直給我當爸爸,那我就不姓現在這個姓,而會姓黎。要是我能改姓黎,再取名字的話,我一定不叫現在這個名字,也不想叫三個字的名字,就叫兩個字的名字,哪怕叫“黎英”
我的腦海中竟然冒出了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清脆的鈴聲因他的拒接戛然而止。我如夢方醒,仿佛一個剛從沉睡中被拉回現實的人。
從我坐上車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神就一直追隨著我,那眼神里滿是歡喜。我已經感覺到,他總是欲言又止。或許二十八年的距離,已在我們之間形成了一道鴻溝,對他而言,對我而言,都再難跨越。
他平復了一下情緒,從儲物柜里拿出一張黑白照片,先是把照片放在眼前,特意扶了一下眼鏡,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后,又把照片遞給了我。
我接過照片仔細端詳,那是一對青年男女的合影,倆人并排坐著,女孩兒明眸皓齒,含羞微笑;男孩兒雙目炯炯,氣度非凡。
雖然照片有些年頭了,但我還是認出照片中的男子是他。
“這就是你的媽媽。”還沒等我發問,他便指著照片上的女人開口說道。
我將照片移到車窗附近有光亮的地方,努力睜大眼晴。起初,我的內心毫無波瀾,仿佛只是在欣賞兩個與我無關的人。然而,當我看到他們交握的雙手,看到她溫柔的眼神,看到他修長的手指時,我的眼淚一下子奔流出來。這些明顯的特征,充分證明了我與他們之間有著強大的基因關聯。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你們生下我,干嗎又不要我了?”這幾句質問我憋紅了臉才說出口。這些話猶如一把鋒利的劍,直直劃過我的心頭,我內心的傷痛血淋淋地暴露在他與我面前。
“我和你的媽媽是大學同學,也是戀人。當年,我們一起從上海插隊來到你現在生活的這個地方。下鄉之后,經過無數次申請,我們的結婚申請終于獲得批準。我們的婚禮是在村子的場院里舉行的,雖然婚禮極其簡單,但我們感覺很幸福。你的媽媽是一位文學愛好者,她的愿望就是寫出一部反映知青生活的小說,而且當時她已經開始創作了。”
說著,他從一個黑色袋子里拿出一沓手稿遞給我,說道:“這是你媽媽生前寫下的小說,這些年我一直保存著。有幾次,我也試著續寫下去,可寫了一部分總是不滿意。后來我知道,你跟你媽媽有著相同的愛好,我十分欣慰。你看看你媽媽留下的這些文稿,對你的寫作有沒有幫助?”
我將手稿放進手提包,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相比這件事情,此刻我最想了解的,還是那些未知的往事。
他好像感覺到了我的平靜與期待,端起杯子喝了幾口水,繼續講下去。
“結婚不到一年,你媽媽就懷上了你。那時她腿腳浮腫得連路都走不動。每次都是我先干完自己的活兒,再去干她的。而且當時生活條件很差,我因為過度勞累又缺乏營養,不久就得了肝腫大。這病會傳染,如果他們不把我送走,恐怕就會傳染給全隊的人。
“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和你媽媽住在生產隊場院的一間草房子里。我去醫院治療期間,就只剩下你媽媽一個人住在那里。
“后來,從你媽媽的日記里我得知,我離開后的第三天,你媽媽就早產了。你出生以后,她每天都抱著你站在窗前,盼著我回去。”
聽到這里,我眼前浮現出這樣一幕:一位年輕的媽媽抱著心愛的女兒,每天站在房前,朝著遠方眺望著,期待著…
遠處,一個男人高大的身影在漸漸由遠及近,而那人,正是眼前跟我講述這一切的人。
每當談到我媽媽時,他的眼神清澈如水,波光蕩漾,思緒也隨之飄向遠方,仿佛他要帶著我穿越時光,飛回到那個歲月。
5
司機拿出一只熱水壺,將他的水杯倒滿后遞給他,接著就從車上下去了。寬敞的商務車里只剩我跟他。
他是我的親爸。望著他,我竟有些不敢相信,我的爸爸竟然如此優秀,而我卻連他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他身高足有一米八,深邃的雙眸,高挺的鼻梁,帶有上海口音的普通話,這些都讓我由衷地喜歡。
我很慶幸此刻的自己,還能這樣安靜地與他坐在這里,聽他講述著那些我一直想知道的往事。
他停頓了一下,從一只盒子里取出一塊兒布片擦了擦眼鏡,繼續講述起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我的身體終于恢復了。就在咱們一家三口即將團圓時,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兒。 9
聽到這里,我的心莫名地緊張起來。雖然那一刻,我還不知道接下來他要講的大事兒究竟是什么,但我預感到,在這件大事兒里,盡管我不是主角,可它卻徹底改變了我的一生。
我的心怦怦地跳著,感覺自己馬上要面對一場不同尋常的遭遇。
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我調整了一下坐姿,把一個靠墊墊在腦后,頭歪向一旁,結果一只耳朵被靠墊堵住了,他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你媽媽生下你時我又不在身邊,多虧喂牲口的三爺夫妻倆照顧你們。老兩口兒雖然清貧,但心地善良。出事兒那天,三爺老兩口兒去親戚家奔喪,很晚了還沒回來,空曠的場院里只剩下你們母女倆。‘
講到這里,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了,摘下眼鏡,低下頭,好像在極力思索一件自己不愿再記起的事情。
“場院遠離村莊,深夜一片寂靜。你媽媽抱著你剛剛入睡,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只見一個人影一腳端斷木頭窗戶竄了進來,將你媽媽欺負了這一切,我都是從你媽媽留下的日記中得知的。‘
他的聲音哽咽了,熱淚順著臉龐滾落下來。我突然感覺自己筋疲力盡,就好像剛剛經歷了長途跋涉一般,巨大的悲傷讓我的心一陣陣絞痛起來。
這一刻,我仿佛看見了我的媽媽——她從照片中走了出來,坐在我和他中間。我伸出雙手擁抱她,但我抓到的,只有從窗外照進來的一縷斜陽。
“你媽媽在日記本里寫下了事情的整個過程。當時,我還在醫院,對此一無所知。接到電話后,我才知道你媽媽已經不在了。那一刻,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
“我原本以為日子會就這樣過下去,也沒打算再婚。可沒想到,就在你三歲那年,上級下達了知青返城的通知。我看到身邊一起插隊的同學紛紛返回城市,還安排了工作。我心里滿是難過、絕望和糾結。然而,我帶著你是不可能回城的,要回去,就只有放棄你。你想想,我怎么舍得放棄你呢?我已經失去了最愛的人,又怎么舍得再失去我心愛的女兒。后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帶著小小的你。我抱著你,徹夜難眠。
“再后來,你爺爺去世了,你奶奶得了腦出血,成了植物人。你姑姑和叔叔都在很遠的地方工作,也都成家立業了,根本不可能再回到上海。能回去照顧你奶奶的,唯有我。
“一方,是躺在床上的老母親;另一方,是不懂事的小女兒,真讓我左右為難。考慮再三,我想出來一個折中的辦法:先把你寄養在別人家,等我一個人回去安頓好以后,再想辦法將你接回去。經過反復考慮,最后我決定把你放到你現在的父母家。你的養父是村子里的醫生,家庭條件富裕些,而且我跟他也比較熟悉,我相信就算我回來接你,他也不會阻止。當初以為自已想得面面俱到,卻不想人算不如天算,我們父女倆,在你三歲零三個月時分開,一直到今天,這始終是我不敢回憶的痛。”
6
他始終低著頭。我知道,他今天對我的愧疚,要遠遠超過我曾經對他的期待。
他的聲音充滿憂傷,那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男中音,我跟著他記憶的列車,奔向他的時代。
“當年,把你寄養后,我一個人回到城里,去你爺爺所在的學校工作了。在一次體檢中,我查出甲型肝炎。我一邊工作,一邊治療,兩年多的時間才恢復健康。
“無論情況多么糟糕,我每年都去看你,想必之前你也有記憶。后來,我的情況稍微有了一些好轉,有幾次我是打算帶你回去的,可看到你已完全融入了那個家庭,我感覺我沒有權利再一次改變你的人生。思前想后,我選擇讓你在那個家庭中繼續生活下去。
“在你十二歲那年,我再婚了。女方知道我有你這個女兒,為了以后生活平靜,與我約定不準接你回去。那時我還年輕,對親情還沒有如此深刻的體會,總覺得你已屬于現在的家庭,一切都該順其自然,如果我強行改變這一切,那真是太不負責任了。
“最后一次去看你,我感覺你應該是知道了什么。可那以后我很難再去見你了,所以我更不能表現出什么,不想給你帶來困擾。
“你的養父母是好人,他們在我最無助時收養了你,把你撫養長大,供你讀大學。在你的生活中,不知不覺,我已變成一個外人,一個只能在遠處默默關注著你的人。 ,
他從平靜訴說,到后來眼淚不能自已。
長這么大,我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一份親情。面對我的親爸爸,我也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對他講。
“我是您的親生女兒,無論再苦再累,女兒也希望跟著親爸親媽,即使養父母對我千好萬好,也不如跟著自己的親爸親媽好。況且,您把我送出去的時候我還小,但后來您決定不接我回去時我都上小學了,當時,您為什么就不能跟我商量一下?我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還有,即便您不接我回去,為什么這么多年一直不來與我相認?”
我聲嘶力竭,感到自己的思緒逐漸混亂,心正一點兒一點兒地被撕碎。
我的人生曾被這個人握在手里,一切改變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他低垂著頭,幾度哽咽。有幾次,他想握住我的手。有幾次,我也想投進他的懷抱,抱著他痛哭一場。可是,我們之間,即便天然的親情難以改變,卻畢竟有著二十八年的隔閡。
其實那一刻,我內心已經原諒了他。但我不想讓他知道,他就這么輕易地挽回了這一切。
我用手推回他遞給我的紙巾。空氣仿佛凝固了。
沉默了幾分鐘之后,我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但我仍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我跟他之間的關系。
7
十二歲那年,我偷聽到了他跟養父的談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時候,我并不清楚我的媽媽早已離世,我一直等待著與他們相認。
我想象著,有一天,我正在吃飯,或者在街上玩耍,突然來了一輛小汽車,從汽車上走下來我的親爸親媽,他們遞給我的養父母好多錢,再對他們行一個大禮,說著一些感激不盡的話,然后牽起我的手,對我說:“跟我們回去吧,什么也不用帶,家里一切都給你準備好了。”
可是,這一直是一個夢。我終于在無數次期盼中失望地醒來。當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卻有了今天這樣的相認。
小時候,我經常肚子疼,每次疼起來在床上翻滾,都是養父母守在我床邊。
那年,我上了大學,養父背著養母為我烙好的蔥油餅,乘幾個小時的長途汽車去學校看我。臨走時,從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五十塊錢塞到我手中。望著養父遠去的背影,那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上衣在我的視線里越來越模糊。那一刻,我發誓,將來我一定做他們的好女兒。
我做夢都想不到,會有今天這樣的情景。難道,多少年的分離,音信全無,今天,我與他就這么簡單地相認了?從小到大,除了我的養父之外,我感覺自己已經不會再喊另外一個人“爸爸”了。
不知不覺,天邊最后一抹斜陽悄然退場,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濃的黃昏,如帷幕緩緩降落。
我在這如煙往事中仿佛經歷了一場跋山涉水的旅程。我明白,這人世間的一切,千回百轉,所有的故事有開端便有結局。既然結局都已寫好,我也沒有能力去改變,那就各自安好吧。
“既然當年你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讓這一切保持到底吧,今天,你也不必來看我。”說完這些話,我沒有再看他,拿起包準備離開。
就在我準備下車那一刻,司機打開車門上來了。見我要離開的樣子,他急切地對我說:“你先別急著走,這可能是你跟黎博士最后一次見面了。‘
我有些詫異。司機停頓了一下,仿佛忍下了好多到了嘴邊的話,轉換了一下原本有些急促的語氣,又好像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來:“黎博士生病了。”
司機將醫院化驗報告遞到我手中,同時又說了幾句話:“其實這些年,你爸爸從未停止過關心你,一年來看你兩次。只是不忍心打擾你平靜的生活,每次都是悄悄來悄悄走,包括你大學期間的費用,你參加工作后收到的一筆匯款,還有你結婚時收到的金首飾,那都是你爸爸送給你的。
聽見這些我如夢方醒一一我大學期間的學費和飯費從未繳納過,當時學校給出的答復是有一筆助學金;我參加工作后的第一年突然收到了一筆三萬塊錢的匯款;還有后來我結婚的時候,收到過一個郵局寄來的包裹,里面有好幾件金首飾。
那時,那些金首飾雖然還沒有現在價格這么高,但在我們這個小縣城里,能買得起的人屈指可數。
其實我也有想到過,這錢和金首飾都是他給的,除了他不會再有別人對我如此舍得。當時我也想查清楚,可根本無從查找。
收到金首飾的最初幾天,我的心很不平靜,我糾結,矛盾,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把這件事兒告訴別人。天生膽小的我,對一些不確定因素往往有所顧慮,最終,我誰也沒告訴,就任憑這些疑慮消散在心底,過后也放棄了追尋真相的想法。
今天,果然印證了我當初的猜測。
8
我終于明白了他曾經的無奈與難過。并在此刻,確切體會到了一份深沉的父愛。
我目不轉晴地盯著“肝癌晚期”這四個字,突然覺得像有個大火球滾進我的眼中,將我的眼睛烤得生疼生疼的。我覺得自己的世界只在瞬間就破碎了,眼淚已經太多余,我還有好多話來不及對他說。
我知道,他今天來見我,不是需要我的安慰,而是來與我見最后一面。在他生命將盡時,他仍然記得這世上還有個女兒讓他一直放不下。
頃刻間,我感覺我們之間的隔閡蕩然無存,自然的親情重回心中。
暮色越來越濃,車里面光線漸漸昏暗。
我做夢也想不到,我們剛剛相認就又要分離。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咯噔咯噔”地跳動著,似乎就要炸裂。
同時我也明白,這是一份已經沒有機會再等待的親情。
我用力拉住他的胳膊,把自己的頭深深埋進他懷里,眼淚忍不住再一次流下來,我大聲喊著:“爸爸,爸爸,你不要再離開女兒了。”
他哽咽著說不出話,一只手樓著我的頭,另外一只手不停地輕輕拍打我的背。
真希望這一刻變成永恒。我在心里不停祈禱,同時又不停遣責我自己,如果早知道他是這樣愛著我,心疼我,我就不會這么冷漠,這些年從未想過主動去找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極端的想法去怨他,還怨得那么心安理得,從不去體諒他的難處…
過了很久,他帶著哭腔,喃喃道:“我的女兒,我的囡囡啊…
(責任編輯 楊蕊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