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芳 ,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作家協會兒童文學委員會委員,蘭州大學青少年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長期從事兒童文學研究。

黃春華長期深度關注兒童在家庭與校園生活中所面臨的各種現實問題,他以切實解決兒童心理困境、為兒童成長賦能、積極促進教育進步為根本創作使命。他以對教育現場與兒童心理學的譜熟,以及強大的文學敘事能力為基礎,創作出一大批為廣大少年兒童喜愛的優秀作品。他以自身的文學實踐有力地回應了“兒童文學是幫助兒童成長的文學”這一重要價值命題。
黃春華的新作《畫》是一篇在構思與立意上均出手不凡的作品。它突破了僅在兒童內部、兒童生活圈層揭示與應對兒童成長問題的敘事局限,在有機統一的整體人生視景內,將更有歷史縱深感與時間對照意義的人物與事件引入,在跨代際的對話與交流中去觸碰與撬動阻礙兒童成長的難點。《畫》在反映生活真實的力度、觀照歷史現實的厚度、引領兒童成長的思想深度方面都有自己突出的原創性。
《畫》有兩條敘事線索,明暗交織,圍繞祖孫兩代人的童年伙伴關系展開,直面“童年人際關系對童年期乃至人的一生的深遠影響”這一重大命題,探討以“協商、理解、寬容”而非“對峙、誤解、傷害”為價值選擇的童年人生道路。作品表層與主體故事講述的是“我”與潘辰之間的是非恩怨。潘辰是小組長,是老師眼中全面發展的優等生,“我”是從來都不好好交作業的差等生。潘辰有權力要求與管理“我”,而“我”從來就沒有服過軟,這就注定了兩個人的沖突會越來越多,矛盾會越來越深。類似“我”與潘辰間的摩擦與矛盾沖突,在學校生活中其實非常普遍,處理不好會對兒童發展產生非常不好的影響。《畫》從日常性中析出關鍵性問題,以“文學”的方式引領兒童更全面、客觀地看清問題實質,以積極的態度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認識到代際溝通的重要性,并增進與長輩自覺對話的意識,進而在生活與藝術實踐中不斷拓寬認知視野,涵養性情與思想,提升人生智慧。
近年來,原創兒童文學更加重視老年人的形象塑造,這關涉到文化、文學、倫理學、社會學等多學科復雜論域,標志著兒童文學中年齡問題與代際傳承議題的持續深化發展。《畫》中塑造的老年人形象很有個性,“我”第一次與江影相遇時,發現她雖然上了年紀,但卻有著時髦女郎的打扮,而且樂于對“我”出手相助。在后來的交往中,“我”發現畫家江影“有老人的智慧,年輕的心”,這使原本很叛逆的“我”不知不覺和江影越走越近,和她傾訴自己的各種苦惱。為戰勝潘辰,“我”還愿意跟隨江影學習繪畫。“我”與江影的初始交往雖然目的性很強、很功利,但是實際交往過程達成的效果遠遠不是我能想象到的。我居然不知不覺、潛移默化地接受了江影的建議,主動以“面對現實”的心境迎難而上,也就逐漸化解了所處的困境,最終和潘辰取得雙向諒解,成了好朋友。
《畫》提供了一種以尊重、平等為基本立場、以藝術實踐承載思想內容的兒童教育理念與教育方式。在具體交往中,江影給我講了很多“畫論”與人生的哲理。這個過程中,“我”與江影始終處于平等對話狀態一一江影從來沒有以祖輩的姿態高高在上,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向我循循善誘、娓娓道來。江影能精準地捕捉到我的心理與情緒癥結,談問題直指核心,以理服人。江影說:“一個人越是弱小,就應該越理性。你只有學會理性地判斷一件事,處理一件事,才會變得越來越強大……”兒童期敏感多疑,易感情沖動,最難做到的就是理性行事。其實不要說兒童,很多時候大人都很難做到完全理性,江影的這句話太有思想教益了。
黃春華關注兒童心理成長從來都不是止于表面、就事論事。通過作家細膩的筆致與全知視角呈現,我們可以看到,“我”與潘辰的矛盾以及各自的問題所在,其實都是有家庭原因的。潘辰在學校對同學的頤指氣使與飛揚跋扈,根源于她媽媽在家里對她的強制教育,是她被壓迫心理的一種“變態釋放”。功利性教育造就了孩子分裂的人格,在大人面前和在同輩面前完全是兩副面孔。這樣的教育問題在現實中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反之,“我”這個在學校并沒能獲得好評的孩子,其實承擔了很大的家庭重擔。而且由于父母是菜農,奶奶又生病,沒有好的教育資源支持,學習成績越拉越遠。當我們全面掌握了孩子在學校表現背后的原因時,教育施策也便能有的放矢、潤物無聲了。
黃春華始終堅持兒童文學現實主義美學原則,堅持回到生活、扎根實踐的寫作立場,在幫助兒童成長與啟迪成人批判現實、反思教育問題方面做出了重要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