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春華 ,武漢作協副主席,武漢傳媒學院駐校作家。出版作品《我和小素》《小旋豬》《貓王》等。曾獲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中國好書獎、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上海好童書獎。入選《兒童文學》十大青年金作家、國際少兒讀物聯盟(IBBY)榮譽作家、《兒童文學》60周年榮譽作家。
寫作是一件越來越難的事。
并非黔驢技窮。幾十年拳不離手,再笨的人,技藝也會越來越熟的。
真正的難就在于,對生活的發現。離奇的故事,個性的人物,這些似乎都不再是我真正想要的了,我想要的是自己的發現。所以,我一直感覺自己被困住了,無從下筆的原因就是苦于發現。
我說的發現,必須從兩個方向同時出發,一是泥土之下,二是云層之上,而且兩者要匯合,要交融,要形成合力,要彼此不分。
具體到這篇小說《畫》,我所描寫的大圩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地方,位于桂林東邊約十五公里處,也在漓江邊,江邊還有一座古鎮。我很喜歡這里,不定期地會來住上一些日子。
住下來就融入了小鎮的日常,就沾染上了煙火氣。嘴饞了,就下樓去吃一碗米粉,五塊錢,加肉,調料管夠。新歷尾數為2、5、8的日子是圩日,我也滿心歡喜地擠進人堆,挑三揀四,不知不覺就裝滿了一背簍。
下雨的時候,我喜歡撐一把傘來到古鎮。雨中的古鎮人少,但更美。屋檐滴著水,石板路反著光,似乎能照見千百年前的倒影,時間在倒影中變得模糊不清。小說中的偶緣居是真實的,我進去參觀過,和老板聊過,感覺很不錯。離偶緣居不遠,有一個畫室,也是老屋改造的,老板是個閑云野鶴之人。
古鎮的盡頭是菜地,大圩是桂林的蔬菜基地,這里的菜農一年四季一刻不閑地種著各種各樣的菜,源源不斷地輸送出去。下午跑步,我會穿過菜地,除了親眼看到一茬一茬的菜長起來,也漸漸和一對菜農夫婦熟悉了。他們六十多歲,十分勤勞,土地整得精細,菜種得漂亮。他們說,是什么蟲,蛀什么木。我卻覺得他們是種菜的專家,到農學院講授實踐課也是綽綽有余。
就這樣,我用腳步丈量著大圩,一步一步深入,一步一步熟悉,地理、人物、日常、氣息…這種大量的積累,對寫作很重要,但只是一方面,即泥土之下。
另一方面是云層之上,就是要提升認知。這個僅靠現實生活是不夠的,直接經驗有限,而且極易固化,最終就是打滑。我很重視自己的經驗,是經驗累積形成了現在的我,同時,我又很警惕經驗,因為任何經驗都是一個框子,會把我框住。
我時刻想打破頭腦的框子,只有打破了,才能提升自己的認知。靠什么?主要是閱讀。
幾干年來,那些高人用文字留下了自己的認知,就擺在那里,眼花繚亂。這些年,我不得不用心繪制閱讀地圖,讓閱讀變得路線清楚。
在文學書籍中泡了很久,自不必說。除了文學,我想有意識地去拓展,歷史、政治、宗教、哲學、社會學,等等,閱讀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成為專家,而是廣泛了解。只有知道了不同,才會打破頭腦的框框,認知才會提升。
一路讀來,遇到了一大批云層之上的人:老子、莊子是,蘇格拉底、柏拉圖是,阿德勒是,尼采更是。后來,我還發現了一個集大成者一一克里希那穆提,他對我的提升不是一小格,而是一大截。我現在逢人就推薦他,都快成祥林嫂了。
認知的提升對一個作家是至關重要的,因為一個人不可能寫出認知以外的東西。當然,一個人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認知全部寫進一部作品,其中還要有選擇,能擇其一點寫透,就非常不容易了。
有了這樣的認識,我就用《畫》來實踐。故事還是故事,人物還是人物,但字里行間已經開始下功夫了,或者是較勁了。因為我想把泥土之下和云層之上擰成一股繩,要讓自己的認知和發現融在里面,又不能破壞煙火氣、泥土味,這真是一種終極考驗。
《畫》有沒有寫好,我其實心里沒底,這得讀者來說。但有一點我必須說,感謝《東方少年》,是編輯的包容,才讓《畫》有亮相的機會。
《畫》亮相的那一刻,我的任務就完成了,而她的路,才剛剛開始,祝她好運! 東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