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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節,我捧著玫瑰花來到他的墓地。他是個畫家,是我終生懷念的一個人。
遠遠的,我發現,在他的墓前站著一個女子。
近前后我問,你為何在這里?我問話時,發現墓前早獻上了玫瑰花和祭品。
女子紅著眼睛說,我叫谷蓉,曾經是他的戀人,相愛多年了,可他得了糖尿病,雙目近乎失明。就在他需要愛的時候,我卻離開他出國了。前不久,我讀到一篇文章,獲悉他已去世,臨終前還捐獻出了身體的器官。他是個值得深愛的人,我對過去自己草率的行為感到后悔,良心受到遣責,請求他在天堂原諒我我說,你的良心總算還沒有泯滅!
她并未對我的話做出回應,只是用探詢的目光看著我,顯然,她想知道我是何人。
我對她講述起我與他相識的故事。
我因為父母離異,染上了壞習氣,經常手捧玫瑰花敲門人戶踩點。房中有人,我就假裝賣花;如果沒人應聲,我就開鎖進屋偷盜。那天,我敲開他家房門,他正拿放大鏡和畫筆在忙著。他很瘦削,病恢恢的,反應卻很機敏,未待我說話,就把花接過去。他很欣喜,探頸吸吮著,說,很鮮嫩,芬芳撲鼻!他被花香迷醉了,陶醉其中。
來,快請坐。他說。
他的聲音很有磁性。我起先愣愣地杵在門前,入座后,如坐針氈,很惶惑。
就把它放桌上吧,這樣我能時時嗅到它的味道。他邊說邊摸索著那花說
他是在找花瓶,我就幫他把一個花瓶取下,并把花插好。
很久沒有人給我送花了。他說,繼而又問,你在哪里看過我的畫作?
我猜他是把我當成他的粉絲了。我的嘴巴有些僵硬,支吾著。
哦,肯定是在我從前的畫展上。
我迫不得已嗯了一聲,顯然有些勉強。由于病痛的折磨,他有些虛弱。說話中,我捋出了頭緒:他是一個畫家,突如其來的疾病擊垮了他強健的體魄,也擊碎了他的青春年華和他深愛著的繪畫藝術,他悲傷不已,感到絕望。整天與床榻為伍的他,幾次欲拿起畫筆,想強撐著病體完成一幅畫作,可身體很難聽從他的調遣,那些靈感與激情只能無可奈何地在腦海淡漠泯滅……
他的話中透著深情,您肯定喜歡繪畫藝術,我想在您的幫助下完成這幅畫,送給我深愛的人…遺憾的是她出國了,但我所承諾的事,一定要付諸實施,盡管她已經不愛我了。
我深情的講述被谷蓉愈來愈大的哭聲打斷了。我看看她,默默把花和祭品擺在墓前,
繼續講述
我答應了他的請求。我把他攙扶到畫框前,調好色彩,充當他的眼晴。畫作進行得很順利,他累得汗水淋漓,但很興奮,沉浸于藝術氛圍中……
在我要話別時,他透著一派感激,卻又不無遺憾地說,可惜,這花不久就要凋謝了,屋里又會失去生氣和芬芳…
這個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可在邁出門檻的一剎那,我的大腦還是未做出選擇——是否會再來。
他臉上的那份失望顯而易見。
此時,谷蓉忍不住打斷我的講述,謝謝你對他的照料,正因你的出現,才使得他在與病痛抗爭時有了一番慰藉,你是好人!
好啥?我把頭扭向一邊。
后來呢?谷蓉問。
我繼續說道,花,終究還是去送了,那是我們接觸后的第四天。見到我,他欣喜若狂,接過花,高興得如孩童般。他說,真讓人等得心焦,幸虧你還是來了。我欲講話,他卻摸索一陣,把手拍在我的掌心,說,想求你件事
他還未說出啥事,我就應下了。從他拍在我手中的錢就能猜出,他想讓我經常送花過來。
謝謝!他笑了。
他突然變得像個姑娘,羞紅著臉說,姑娘,你真美,就像這花兒一一他的話就此打住了,顯然,話里流露著對我的喜愛。
我伸出手,說,我的手不干凈,曾經.
他打斷我說,曾經,那是過去。
我怕玷污了那美好的東西…洗凈了,依然美麗。
那么,你知道我的過去?
他淡淡一笑。
如何知道的?
我是畫家,懂嗎?畫家!憑感覺和敏銳的洞察力……
原來,他早已經摸透了我的底細,只是沒有揭穿而已,
我大為感動。
這次交談很愉快。他那幅畫作,在我的幫助下進入尾聲。自此,他的房中就沒斷過鮮花,一直漾著香氣。
幾天后,我再次來到他房前,按下門鈴,卻吃了閉門羹,經打聽才知他已去了天國
從那以后,我徹底金盆洗手。再后來,我專門潛心學畫,并最終成了畫院的專業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