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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哥哥和小桌弟弟

2025-08-27 00:00:00解永敏
山東文學 2025年6期
關鍵詞:棒棒螞蚱笛子

1

哥哥叫板凳,我叫小桌。我們的名字,都是媽媽起的。

媽媽為啥給我們起這樣的名字?

哥哥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再去問媽媽,不可能了,媽媽去世兩年了。

哥哥說,給孩子起名講究風俗,越難聽越好。村里就有叫狗蛋的,有叫狗屎的,還有叫破筐的,難聽著呢,大家都說這樣叫人長命。

哥哥知道有我這個弟弟,是那年夏天。我知道有哥哥,也是那年夏天。

哥哥當兵五年復員回來,才二十歲。

有人問:“十五歲就當兵?”

哥哥說:“當兵時十五歲?!?/p>

人家不信:“按規(guī)定當兵要滿十八歲,十五歲能當兵?”

哥哥說:“規(guī)定可以變通?!?/p>

人家還是不信:“你能變通規(guī)定?”

哥哥說:“俺不能,部隊能。部隊見俺會吹笛子,特招入伍了。”

人家依然有疑問:“特招是咋招?”

哥哥說:“放寬年齡限制,專招特殊兵,國家籃球隊的穆鐵柱,進八一隊就是特招?!?/p>

人家還不信:“會吹笛子,就能特招?”

哥哥說:“只要部隊需要,都能特招。”

人家還是搖頭:“都特招了,還復員回農村?”

這事不好解釋,哥哥沒再說啥。

部隊招兵人員那年到了公社。公社駐地在劉橋,劉橋是趕集的地方,陰歷逢五逢十都趕集。那天早上,爸爸說:“去把豬秧子賣了?”

媽媽說:“夠大嗎?”

爸爸說:“再養(yǎng)下去,吃太多糧食不說,價錢可能還沒現(xiàn)在高?!?/p>

于是,爸爸喊了哥哥,去趕集賣豬秧子,還說給哥哥買香油馃子吃。爸爸是養(yǎng)豬能手,那個年代大家都窮,爸爸養(yǎng)豬,我們算村里富裕戶,每逢趕集,都會給哥哥買好吃的。

爸爸不養(yǎng)肥豬,只養(yǎng)豬秧子,也叫小豬崽?,F(xiàn)在很少有人把小豬崽說成豬秧子,當年可都那么說。我們家養(yǎng)了頭老母豬,每年能生兩三次,每次七八個豬秧子,養(yǎng)到一定重量,就拿到集上賣。所以,日子不錯,面瓜叔就說:“你家不是養(yǎng)豬,是被豬養(yǎng)呢?!?/p>

哥哥八歲時,跟著村里二牛叔學吹笛子。學了七年,有省城專業(yè)人士聽過,說是童子功,會有大作為。哥哥很努力,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跑到趙牛河邊對著水面吹。有一次,他正對著水面吹,悠揚的笛聲引來幾十只水鴨子。笛聲在水面上漂,水鴨子也在水面上漂。會畫畫的老憨叔見水鴨子伸著脖子,在聽板凳哥哥吹笛子,被震撼了,對人說:“誰見過趙牛河一下聚集起幾十只水鴨子?還都伸著脖子聽板凳吹笛子?”

趙牛河水面不寬,平時水鴨子都散著,那會兒竟聚在一起,伸著脖子聽笛聲。老憨叔后來畫了一幅畫,叫《水邊少年的笛子聲》,畫面上一個少年站在河邊吹笛子,無數(shù)水鴨子伸著脖子聽,水面很靜,水鴨子很靜,整條趙牛河只有少年的笛子聲。

老憨叔的畫參加了縣里的農民畫展,后被選送地區(qū)展出。再后來,省美術館聽說了,要收藏《河邊少年的笛子聲》。老憨叔不同意,縣文化局長出面了,老憨叔把畫拿了出來。老憨叔出了名,被破格招進文化館,成了專職美術師。

哥哥天賦好,學了四年多,吹笛子的功夫就超過了二牛叔。二牛叔不懂簡譜,靠耳朵記錄音樂,哥哥跟著音樂老師學了簡譜,還懂了五線譜。吹歌曲或獨奏曲,都按照譜子來。熟練了,再練吹奏技法,打花舌,單吐、雙吐,還有揉音,哥哥都會,吹出來的味道和二牛叔不一樣。二牛叔說:“俺教不了啦,小子進步真快,去縣里或市里找人教吧?!?/p>

那個年代,農村孩子沒條件去縣里或市里找老師。爸爸找熟人打聽,縣劇團都演革命樣板戲,需要笛子的地方不多,嗩吶吹奏員兼著吹笛子,不能教學生。哥哥就跟著收音機里學,每天早上和晚上,收音機里有“音樂時間”,會播放兩首笛子獨奏曲,第一首是《揚鞭催馬運糧忙》,第二首是《牧民新歌》。哥哥說,獨奏曲包括各種吹奏技巧,不練到一定功夫吹不出來。他癡迷笛子,更癡迷獨奏曲。跟著收音機學了一年,掌握了吹奏技巧,就不屑再吹歌曲小調了,想著要吹好獨奏曲,將來能尋個好前程。

2

機遇總留給有準備的人。哥哥跟著爸爸趕集,爸爸賣豬秧子,他躲在旁邊槐樹下對著趙牛河吹笛子。人們忙著趕集,槐樹下沒什么人,哥哥一會兒站著吹,一會兒坐著吹,那天吹出的笛聲格外悠揚,借著趙牛河水面?zhèn)鞒隼线h。鄉(xiāng)里人藝術細胞少,又都忙著趕集,誰也沒理會哥哥的笛子聲。沒想到,來招兵的解放軍理會了。

哥哥正吹著,解放軍突然站到眼前,嚇了哥哥一跳。

那年月,很少看到穿軍裝的解放軍,偶爾看到,也是回家探親的。哥哥見解放軍專注地聽他吹笛子,不好意思了,停下了吹。哥哥說,解放軍上衣四個兜,是個干部。他早知道,部隊上戰(zhàn)士兩個兜,干部四個兜。

“繼續(xù)吹啊?”解放軍說。

“俺在練習?!备绺缯f。

“吹得很好?!苯夥跑娬f。

“還沒練到程度?!备绺缯f。

“你挺謙虛呢。”解放軍說。

解放軍問哥哥叫啥?哪個村的?多大年齡?吹笛子幾年了?讀初中還是讀高中?哥哥作了回答,解放軍很高興,拉住哥哥的手問:“想當兵嗎?”

哥哥蒙了。他沒想到,解放軍會問出這樣的話。哥哥想當兵都想瘋了。鄰居家三順子,十八歲去當兵,后來參加珍寶島反擊戰(zhàn),立了功,提了干,雖然胳膊和腿上各挨了一發(fā)子彈,但都是皮外傷?;丶姨接H,穿著四個兜的軍裝,皮鞋擦得賊亮,很神氣。

每見一次三順子,哥哥就下一次決心,說我好好吹笛子,將來去當兵,也穿四個兜的干部服。

哥哥把話說給媽媽,媽媽對爸爸說:“兒子長出息了?!?/p>

爸爸說:“不看是誰的種嗎?”

媽媽嗔怪地拍了爸爸一巴掌:“能得你!”

哥哥說,媽媽和爸爸的對話他聽到了,所以決心當兵。沒想到,機遇一下來到眼前。哥哥聰明,明白了解放軍是咋回事,問:“你是招兵的?”

解放軍說:“來你們公社接兵?!?/p>

哥哥趕忙拉住解放軍的手:“俺真能當兵?”

解放軍說:“你笛子吹得好,部隊需要呢。”

解放軍又說,他會和村干部見個面,再按程序報名、體檢、政審,辦理入伍手續(xù)。

趕集回家的路上,哥哥對爸爸嘟囔:“俺要去當兵?!?/p>

爸爸說:“不夠年齡,咋當兵?”

哥哥說:“不夠年齡也能當?!?/p>

爸爸沒當真。哥哥還是個孩子,孩子的話能當真?再說真要當兵,也得夠了十八歲。

解放軍說話算數(shù),三天后找了村支書何平叔,又找了生產隊長面瓜叔,說了哥哥當兵的事,村干部都同意,何平叔說:“誰不希望自己村里多出去幾個人呢?”

接到入伍通知書時,哥哥激動得飯都沒吃,拿著笛子跑到趙牛河邊,對著河面吹了一下午。哥哥后來說,因為吹笛子被特招,就想苦練一番,到部隊亮出本事,鎮(zhèn)得住呢!

哥哥去當兵,爸媽很高興。爸爸說:“多虧帶你去趕集,不然遇不到這好事?!眿寢寭牧耍骸奥犝f去云南?想家咋辦?”哥哥說:“咱家這幾間破爛土屋,有啥好想?”媽媽一聽不干了:“不想這破屋,還不想爸媽?”哥哥知道說錯了,撒著嬌說:“走到哪兒都想爸媽呢?!?/p>

幾天之后,哥哥穿上肥大的軍裝,去了部隊。

3

哥哥當了五年兵,又回到我們村,是因為在戰(zhàn)場上丟了一只腳。

第一次見到哥哥,我納悶了:這人是誰?咋像爸爸?

何平叔把我推到哥哥跟前:“這是你弟弟?!?/p>

哥哥詫異地望著我:“哪來的弟弟?”

何平叔說:“你當兵走后,你爸媽撿的?!?/p>

哥哥一驚:“啥?爸媽寫信咋沒說?”

何平叔說:“怕影響你工作,就沒告訴你?!?/p>

哥哥望望我,又望望何平叔,嘴唇動彈著,啥話也沒說。后來,我長大了些,知道哥哥當時被兩件事打蒙了。一件是爸媽出車禍去世,一件是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我。

那天恰逢劉橋集,爸媽去集上買東西。何平叔說,爸爸騎著自行車,我坐在前面橫梁上,媽媽坐在后架上,走出村子沒多遠,就被一輛瘋狂奔跑的拖拉機給撞了。

開拖拉機的是鄰村的孬蛋,孬蛋真“孬”,一下子把爸媽撞死了。

我至今記得,爸爸剛剛還與何平叔說話,不一會兒就被撞了,就和我們成了“陰陽兩界”的人。對了,這話是哥哥說的,起初我不明白,哥哥說:“活著的人是‘陽’,在‘陽界’;死去的人是‘陰’,在‘陰界’?!蔽覇枺骸鞍謰屧凇幗纭瘑??”他說:“爸媽在‘陰界’,我們在‘陽界’。”我又問:“牛棒棒和貍狗,也在‘陽界’嗎?”哥哥說:“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陽界’的人?!?/p>

牛棒棒和貍狗是我的玩伴,我總愛拿他們說事。長大之后,我恨上了撞死爸媽的孬蛋。有一陣子,還想拿菜刀把孬蛋給殺了。爸爸騎車帶著我和媽媽,他一下子把爸媽給撞死了,我和哥哥成了沒爸沒媽的孩子。

何平叔說過,有板凳哥哥,你不算孤兒;有你,板凳哥哥也就不能算孤兒。有時就想,如果爸媽還活著,我們一定會很幸福??上?,世界上啥“果”都有,就是沒有“如果”。

扯遠了,繼續(xù)講我和哥哥的故事。

那年夏天的那個中午,何平叔把我推到哥哥面前,我還不明白是咋回事。何平叔對哥哥說:“你當兵走的那年冬天,你爸清早開門,見門口紅褥子里裹著個孩子,凍得嘴唇發(fā)青,都哭不出聲了。抱回家養(yǎng)了幾天,發(fā)現(xiàn)孩子有歪頭的毛病,可也不能因為歪頭不要了?!?/p>

“小桌是這么來的?”哥哥說。

“小桌是這么來的?!焙纹绞逭f。

“爸媽沒寫信說呢?”哥哥說。

“怕你分心,想讓你在隊伍上好好干,后來聽說你跟著隊伍去打仗了,怕你出事,更不敢告訴你了。”何平叔說。

“俺沒出事,爸媽卻……”哥哥說著,“哇”地一聲哭了。

后來,秀麗姐姐說,哥哥也和個孩子差不多,雖然在部隊上打過仗,雖然打仗丟了一只腳,但畢竟才二十歲,二十歲的人突然承受失去父母,承受一個撿來的殘疾弟弟,心理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秀麗姐姐是四大爺?shù)拈|女,對我很好,對哥哥也很好。她喜歡哥哥,哥哥卻像塊木頭,看不出秀麗姐姐的心思,我們要進城時,秀麗姐姐把話挑明了,哥哥憨憨地說:“俺也能找到媳婦?”秀麗姐姐咬著牙,揮拳擂了他三下。

有一天,我在貍狗和牛棒棒攛掇下,把四大爺?shù)男‰u逮住,用小刀硬生生割下雞頭,埋在地里堆個墳包,哭喊著玩起了“發(fā)雞喪”的游戲。四大爺發(fā)現(xiàn)后告訴了哥哥,哥哥拿一根小細棍,對著我的屁股連抽十下,抽得我鬼哭狼嚎。秀麗姐姐跑來抱住我,沖哥哥瞪起眼睛說:“‘歪頭’才多大,你就用棍子抽,咋這么狠?”哥哥要繼續(xù)抽,秀麗姐姐吼道:“要抽你抽俺,再抽‘歪頭’和你拼了!”哥哥被吼住了,秀麗姐姐見我屁股上抽出了血痕,心疼得流下淚。見秀麗姐姐流淚,哥哥吼道:“哭啥哭?不學好就得揍!”秀麗姐姐止住哭,把嘴撇了撇說:“把‘歪頭’抽成這樣,還不許別人哭?”哥哥正在氣頭上,嗆白說:“在我面前,就不許哭!”秀麗姐姐來了脾氣,繼續(xù)沖他吼:“從部隊回來時,你還不是‘哇哇’地哭?”哥哥回道:“俺哭和你哭能一樣嗎?”秀麗姐姐依然不饒他:“都是哭,有啥不一樣?”哥哥說:“不一樣!”秀麗姐姐說:“俺是抽泣著哭,你是‘哇哇’地哭!”哥哥把腳一跺:“女孩子家,沒大沒?。 毙沱惤憬阃绺缍迥_,噗嗤笑了:“咋不跺左腳?為啥跺右腳?”哥哥把眼珠子瞪得超大:“你,你……”秀麗姐姐見他兇,有點怕了,撇了撇嘴,拉著我躲一邊去了。

哥哥不怕別人喊他“瘸腿”,卻怕別人說他少了一條腿。雖然是少了一只腳,可一只腳和一條腿差不多。是他的短處,咋能隨意說呢?哥哥有時也拿話刺激秀麗姐姐,老說秀麗姐姐胖,將來嫁不出去。這很傷秀麗姐姐的自尊心,秀麗姐姐也就拿話刺激他。問他咋不跺左腳,挺傷他的自尊心。他的左腳是假肢,咋能跺呢?

哥哥當兵時跟著隊伍去打仗,一不小心踩上地雷,左腳被炸掉了。對了,“一不小心”是哥哥自己說的,他說如果小心一點,就不可能踩上地雷,也就炸不掉左腳。那樣的話他也就不是“瘸腿”,就能繼續(xù)留在隊伍上,說不定能弄個營長團長的干。

這也是哥哥自己說的,他說人倒霉屎殼郎也蜇人,本來好好的,一不小心踩上地雷,沒了一只腳,成殘廢了,倒霉啊!

4

哥哥平時叫我“歪頭小桌”,我叫他“瘸腿板凳”,叫得干脆,答得利索。而今很多年過去了,我們已上了年紀,想起當初,依然感覺溫馨。那時候,五歲的我對鄉(xiāng)村很多小東西不認識,但從那年夏天開始,一個個小東西走進我心里,我認識了它們,它們也認識了我。

逮螞蚱需要技術,沒有技術逮不住。哥哥有技術,他最會逮螞蚱。那些年,我一直認為哥哥是最會逮螞蚱的人,也就是本事最大的人。所以,我崇拜哥哥,親近哥哥,常常不喊他哥哥,只喊他“瘸腿”。而哥哥呢,經常喊我“歪頭”。

那個年月,家家都很窮,平時很難吃上肉,哥哥就逮螞蚱改善生活,我就經常吃到油炸螞蚱或火燒螞蚱。很多年后,城里人才認上螞蚱肉,但城里人不叫螞蚱,叫飛蟲,把炸螞蚱說成炸飛蟲。很長時間我不理解,為啥把螞蚱叫飛蟲?

“螞蚱改叫飛蟲,價值就不是一回事了!”哥哥說。

“咋不是一回事?”我說。

“飛蟲和螞蚱,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能一樣嗎?這叫商業(yè)運作!”哥哥說。

其實,逮螞蚱不光為了吃,還有很多樂趣呢。

螞蚱有一對短觸角,總在不停地搖。螞蚱還有一張三瓣嘴和長而有力的后腿。螞蚱最厲害的是兩只透明的翅膀,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展翅高飛。有一次,跟著哥哥去野地里,見水渠埂上雜草叢中有很多螞蚱。我發(fā)現(xiàn)一只螞蚱正在吃草,嘴一張一合,露出兩顆牙齒。我不會逮,哥哥會。他悄悄接近螞蚱,用手猛地一拍,就把螞蚱捂住了。然后,他大拇指慢慢縮到手心,就將螞蚱逮住了。

我學著板凳哥哥的樣子逮螞蚱,逮住后螞蚱會拼命掙扎,我手剛要抬起,螞蚱“噌”地一下飛了,便繼續(xù)在草叢里找。每發(fā)現(xiàn)一只螞蚱,都神出鬼沒地跟我捉迷藏。終于,我又扣住一只,學著哥哥的樣子,把大拇指縮到手心。螞蚱拼命掙扎,我不抬手,終于將它捉住。按照這個辦法,逮住好幾只螞蚱,我高興得不得了。

哥哥說:“逮螞蚱是件很有意義的事?!?/p>

我不解:“逮螞蚱有啥意義?”

哥哥說:“螞蚱吃莊稼,咱們逮了,為農民除了害,回家還能炸了吃,兩全其美呢?!?/p>

我發(fā)現(xiàn),每一次逮螞蚱之前,哥哥都要抽一根細細的禾草稈。那草叫不上名,后來牛棒棒說,是“旺旺狗”,它穗子一抽就能抽下來。哥哥每逮一只螞蚱,就穿到禾草稈上,每次他都能逮一大串回來。

夏天或秋天,草叢里螞蚱很多,從草叢里走過,會驚得螞蚱四處逃竄。這時候,就可以盯著一只追著逮了。它蹦起來時,追它;它落下來時,逮它。逮的時候,螞蚱還會跳起來或飛起來,但總有疲憊的時候,累了就蹦不起來或飛不遠了,就能把它逮住了。

螞蚱種類很多,有的會飛,有的會蹦。有一種叫“扁擔妞”的螞蚱,頭很尖,身子細長,全身青綠,還有一對細長的腿。它不會飛,跳的姿勢很優(yōu)雅,卻也跳不遠。還有一種個頭臃腫,像牛犢子一般,看上去很笨,逮起來很容易。但最不好逮的是“大飛廉”,翅膀很長,一次能飛幾十米遠,追它好幾段都逮不住。

進城之后,我和哥哥經?;貞洿涷频氖?。每一次回憶,都笑得前仰后合。秀麗姐姐逗我們說,哥哥笑得像板凳,弟弟笑得像小桌。年齡再大些,哥哥還喊我“歪頭”,我也喊他“瘸腿”。他不惱,樂呵呵地說:“‘瘸腿’比‘歪頭’,是不是要好點?”我接過話:“一個‘瘸’,一個‘歪’,能好到哪里去呢?”秀麗姐姐嗔怪地說:“你倆都多大歲數(shù)了,還這么沒正形!”哥哥不管那么多:“書上不是說了嗎,六十歲生活剛剛開始,咋就叫歲數(shù)大了呢?”

5

夏天過去了,秋天來了。莊稼一片又一片,紅的是高粱,黃的是玉米、谷子,白的是棉花。這些繽紛的色彩,在平原上盡情鋪展。還有花生,紅薯,藏在泥土深處,蓄了一季的心思,早已膨脹起身子,像是有些等不及了。

這樣的季節(jié),村人們忙起來了,秀麗姐姐也忙得腳不沾地。

這天一早,秀麗姐姐敲開我們家的門,喊道:“‘瘸腿’和‘歪頭’,咋還不起來?”

我和哥哥每天都起得很晚,秀麗姐姐常絮叨太陽把屁股曬干了。秀麗姐姐很親切,見到我就想撲進她懷里撒嬌,但也不好意思,很多時候只是沖她笑。

秀麗姐姐進到屋里,伸手拍拍我的屁股說:“咋光溜著睡?”

哥哥說:“光溜著睡省衣服,有益健康?!?/p>

秀麗姐姐瞪他一眼:“秋天晚上涼,咋不給‘歪頭’穿件背心?”

哥哥說:“就一件背心,白天晚上都穿,明年不還得買新的?!?/p>

秀麗姐姐說:“一件背心穿一個夏天就挺好,明年當然要買新的?!?/p>

哥哥說:“錢呢?”

秀麗姐姐說:“你那殘廢金,不是錢?”

哥哥嘿嘿一笑,沒話了。

接下來,秀麗姐姐神秘地問:“是不是要進城?”

哥哥說:“進啥城?”

秀麗姐姐說:“你不知道?”

哥哥說:“一不買東西,二不看風景,進城做啥?”

秀麗姐姐露出吃驚的樣子:“真不知道?”

哥哥說:“不知道,啥事?”

秀麗姐姐說:“何平叔說,上級要讓你去縣城休養(yǎng)所?!?/p>

哥哥說:“為啥?”

秀麗姐姐說:“你是殘廢軍人,按政策得住縣城。”

哥哥說:“俺一‘瘸腿’,他一‘歪頭’,去縣城咋生活?”

那些天,哥哥依然帶著我在村子里轉。我們家沒田,不需收莊稼,也不需種小麥。村人們最忙的季節(jié),我和哥哥反而最輕松。哥哥從部隊復員回來,村里說我們干不了活,把父母原來承包的田收回了。我和哥哥的生活費,是他的殘廢金。有一次,牛棒棒說村里最富的是我們家,別看哥哥是個瘸巴腿,卻是有錢的主兒。我說怎么可能?哪家都比我們好。牛棒棒說,哥哥每月有殘廢金,到月頭上級就給錢,其他人家想花錢只能賣糧食,賣了糧食來年春天又不夠吃。

我不怎么理解牛棒棒的話,也不知道村人咋過日子。把牛棒棒的話說給哥哥聽,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嘆口氣說:“村人們窮啊,有能力了幫幫大伙兒,弄點錢花。”

多年之后,想起哥哥嘆氣的情景,我心里就像針扎一樣。那時的鄉(xiāng)村,很多人家一分錢也拿不出。那年秋假結束,貍狗沒去上學,跟著他爹去耘地。現(xiàn)在的孩子不知道,地里種上莊稼,很快會長出雜草。雜草多了,會把土壤里的營養(yǎng)吃掉。所以,得適時用耘鋤耘地,把莊稼地里的雜草鋤掉。

貍狗跟著他爹去耘地,碰到我和哥哥在趙牛河摸魚回來。貍狗爹脾氣好,每次見到我們都親切地問候,還不時讓貍狗娘給我們做鞋縫衣服。

“板凳和小桌,你們挺好吧?”貍狗爹說。

“叔,我們挺好。”貍狗爹是長輩,我們喊他叔。

“‘歪頭’腳上的鞋露趾頭了,晚上來家里,讓你嬸量量他的腳?!必偣返f。

“‘歪頭’還有鞋,你和嬸不用牽掛俺們?!备绺缯f。

哥哥從部隊回來后,除了秀麗姐姐,還有很多人幫襯我們。板凳哥哥總說:“啥時候都得記住,村人對咱兄弟有大恩,有了條件,咱得報答。”

貍狗爹這樣說,哥哥又感動了,說著謝謝,就問貍狗咋沒上學?貍狗爹說,又讓交學費呢,種這幾畝地,哪來閑錢供他念書。板凳哥問,學費多少?貍狗爹沒吱聲,貍狗說,湊了湊,還差三塊五毛錢。貍狗嘴乖,見人該叫哥叫哥,該叫叔叫叔,那一聲聲地叫,暖心呢。

那天晚上,哥哥領著我給貍狗送去五塊錢。貍狗爹不收,說不讓貍狗念書了,回家干活也挺好。哥哥說,都啥年代了,還讓孩子當“睜眼瞎”?貍狗媽愿意貍狗念書,也幫著說話。貍狗則噘著嘴嘟囔,想念書呢,今后放學去地里拔老草曬干了賣錢,自己掙學費。貍狗爹嘆口氣說:“自己掙學費,可是你說的?”貍狗說:“說到做到!”

從貍狗家出來,哥哥對我說,今后好好念書,你雖然“歪頭”,心不殘,念好了書說不定比不“歪頭”的人還混得好。對于“混”這個詞,那時我還不怎么懂,但知道哥哥讓我往好處學。后來,明白每個人長大了都得到社會上混,混好混孬,看能力,還要看造化。很多時候,能力和造化,在很小的時候就顯現(xiàn)了。比如我,明顯的一個“歪頭”,即便刻苦學習,長大了有能力,造化也很難把自己推到混好的層面上。當然,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無論咋樣,都得積極面對,為“造化”做好鋪墊。

6

秀麗姐姐說準了。

何平叔和面瓜叔來我們家說:“你們好事來了?!?/p>

哥哥問:“啥好事?”

何平叔說:“上級照顧你呢。”

哥哥不解:“咋照顧?讓吃救濟?”

何平叔說:“怎么可能?!?/p>

“吃救濟”是那個年代的專用詞,春天或臨近春節(jié),不少人家斷頓兒。此時,由村里申請,報到公社,過些日子救濟糧就會發(fā)下來?!熬葷Z”不純是糧,還有替代品,比如胡蘿卜干、土豆等。印象最深的是曬干了的地瓜干,也是救濟糧。有些人家每年都吃救濟,大家就認為他們沾光了。所以,哥哥說是不是要讓吃救濟,何平叔不好意思了。哥哥每月有殘廢金,咋能吃救濟?真讓哥哥吃救濟,在何平叔的認知里,是給國家抹黑。

何平叔拿出一個信封,慢慢打開:“看,這是啥?”

哥哥說:“啥?”

我湊了上去,見是一張蓋了大紅印的信,信上說啥,只能聽何平叔和面瓜叔說。原來上級給哥哥下了文件,他是因戰(zhàn)致殘的一等功臣,按政策由國家供養(yǎng)。

“國家咋供養(yǎng)?”哥哥說。

“上級在縣城給你準備了三間平房,有水有電,還有廚房?!焙纹绞逭f。

“今后身體有啥毛病,離縣醫(yī)院近,看病也方便?!泵婀鲜逭f。

“非要去嗎?”哥哥說。

“你是榮譽軍人,必須搬到縣城,縣城有個休養(yǎng)所,專為你這樣的人服務?!焙纹绞逭f。

何平叔和面瓜叔走后,哥哥一直在院里坐著。坐得久了,哥哥抬頭看天,天上有流云在飄。忽然之間,我有些恍惚,去了縣城,還能去河里摸魚嗎?

“縣城能摸魚嗎?”我說。

“不知道呢?!备绺缯f。

那天晚上,哥哥像是說了很多話,又像是啥也沒說。他在院子里坐著,愣怔著。我站在旁邊,同樣愣怔著。愣怔啥呢?不知道。秀麗姐姐來了。她走路很輕,站到哥哥旁邊時我們才發(fā)現(xiàn)。她也在愣怔,一直不說話。我不自在了,心想咋都不說話呢?往秀麗姐姐跟前靠,秀麗姐姐把我拉進懷里,緊緊攬著。我抬起頭,月光從側面照過來,秀麗姐姐臉上像鍍了一層淡淡的光。她臉上的絨毛微微顫動,偶爾一擺頭,似有眼波在流轉。

這樣的感覺是后來長大了,再想當時的情景,從內心里流出來的。

村街上傳來小伙伴們的喊聲,他們在一遍一遍地喊:

東邊的孩兒, 西邊的孩兒,

吃罷了晚飯出來玩兒,

就是不要小月孩兒……

我心里癢了,看看哥哥,往秀麗姐姐身上靠靠。

秀麗姐姐問:“冷嗎?”

我說:“不冷。”

秀麗姐姐又說:“往俺身上擠啥?”

憋不住了,我輕聲說:“想去找他們玩?!?/p>

秀麗姐姐沒說話,哥哥擺擺手:“去吧,別玩太晚。”

那天晚上,我和伙伴們玩了“呼嚕雁雁”,又玩了“炊帚花”。

“呼嚕雁雁”是鄉(xiāng)村孩子的叫法,城里孩子叫“老鷹捉小雞”。是一人當“怪物”,一人當“頭雁”,其余的是“小雁”?!靶⊙恪痹凇邦^雁”后邊牽著衣服排成一隊,“怪物”在“頭雁”對面,做出捉“小雁”的姿勢。“小雁”要依次抓著“頭雁”或前面“小雁”的衣服,跑動著避開“怪物”。被“怪物”追得散開了,就有“小雁”被捉。

游戲一波波循環(huán)著,誰都能當“怪物”,也能當“頭雁”。哥哥說過,這樣的游戲靠攻守雙方的來回跑動,培養(yǎng)團結互助和不可侵犯的意志。

“炊帚花”的玩法很奇特,用何平叔的話說,“窮歡樂”呢!

鄉(xiāng)村人窮,孩子沒啥可玩,就想著法地“窮歡樂”。

那天晚上,牛棒棒從家里帶來二十幾個曬干的炊帚疙瘩,招呼著大家玩“炊帚花”。

“炊帚花”很好聽,其實是讓破舊的炊帚疙瘩燃燒。農村每家刷鍋都用炊帚,把用壞的炊帚疙瘩曬干收好,晚間在村街或曠野上點燃扔高。玩的人越多越熱鬧,參差著往天上扔,空中就像有花朵墜落,又像流星劃過。后來知道,“炊帚花”屬于祈福游戲,炊帚疙瘩點燃扔到空中,經風一吹,火熾熱烈旺盛,預示著日子紅火。

那天玩“炊帚花”,把潘九兒的衣服燒著了。多半新的花褂子,胸前燒了個大窟窿。望著衣服上的窟窿,潘九兒哭了。隨哭隨說,褂子是她媽給她二姨家姐姐要的,人家不想給,她媽就說好話,讓她留著過年穿,結果她偷著穿了出來。

“回家得揍俺……”潘九兒哭著說。

“回家把褂子脫下來疊好,偷偷放到原來地方,你媽不知道呢。”牛棒棒出主意。

“早晚會知道??!”潘九兒說。

“時間久了,你媽也不知道咋回事呢?!必偣氛f。

牛棒棒啥主意都能想得出,貍狗說他有三百個壞心眼,挨過他爹二百鞋底。

我不明白,大人為啥要揍孩子,為啥要用鞋底打屁股?哥哥告訴我,鞋底說硬不硬,說軟不軟,大人揍孩子就是個嚇唬,用鞋底打屁股,是讓孩子長記性呢。

過了一些日子,縣里來了一輛貨運小汽車,把我和哥哥還有被褥,一下拉到了縣城。

何平叔說在縣城過日子,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好著哩。但站在上級給準備的一處院子門口,我突然不想進去了。哥哥喊了好幾聲,我依然站著不動。

哥哥說:“這里不好?”

我說:“這里沒有趙牛河,沒有牛棒棒?!?/p>

哥哥說:“你喜歡趙牛河?”

我說:“喜歡牛棒棒和貍狗,還有潘九兒,他們能來嗎?”

哥哥啥也沒再說,忙著往屋里搬東西。

“還回去嗎?”我說。

“回去?!备绺缯f。

“啥時候?”我說。

“改天?!备绺缯f。

“改天是哪天?”我說。

“改天哪天都是,哪天都不是。”哥哥說。

我心里像敲鼓,一下一下地敲。去趙牛河里摸魚,或者逮螞蚱,或者和牛棒棒玩“炊帚花”,還能嗎?這樣想著,旁邊有一輛小汽車開過來。小汽車很漂亮。突然,小汽車尖尖地鳴了一聲,我被嚇了一跳,心里敲得更厲害了。

小汽車開走了,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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