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地方舊志民俗文化述略

【摘要】云南位于中華大地西南邊陲，是匯聚我國少數民族最多的省份，蘊含著豐富多彩的少數民族文化與風土人情。民族風俗作為一個民族獨特的文化象征，是傳承民族文化的重要載體，是傳播民族文化的重要媒介。本文通過對明清以來及民國時期云南地方志的研究學習，對彝族的傳統節日“火把節”的來源及民俗特點進行考據，發現“星回節”是明清和民國時期云南地方志中等義于“火把節”的說法。本文以《云南通志》《昆明縣志》《大理縣志稿》等為例，反映云南彝族族群、社會風俗文化的書寫；發現其中包括的一些珍貴的民族志文獻，全面認識云南方志的存史文獻價值。

【關鍵詞】云南；方志文獻；彝族；星回節；火把節；考辨

【中圖分類號】G12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7-0112-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7.033

一、引言

地方志，是根據特定的體例記載一個地方的自然環境與社會生活的文獻，涉及的知識點廣泛而全面，體現地域性的特點，可以說是了解地方文化的“百科全書”。清代以來云南方志的研究是繁盛的，以本文的古籍資料查閱為例，對于含有“星回節”一詞的古籍書目，明代的相關古籍著作有12部，清代的則有71部，民國時期的有19部，編纂年代不詳的1部，可以發現清代較多。來新夏先生在《方志學概論》中說：“隨著清代前期經濟、文化的繁榮和發展，方志的編纂與研究也達到了極勝時期。這一時期的方志體例謹嚴，種類齊全，數量大增?！盵1]根據歷史學習得知清代的學術研究相對于其他時期也是空前繁盛的，這一時期的文獻資料對于研究中國方志發展史、研究云南地方文化具有重要意義。

大量古籍流失海外，方志類古籍即為其中非常珍貴的部分。在云南地方志的方志編修方面，其中對彝族相關文書、碑刻、土司文牒等文獻有所記載的，如明代《滇志·藝文志》，清代《云南通志稿》《蠻司合志》《云南備征志》《武定鳳氏本末》等都是重要的民族志文獻材料。[2]另外有已經出版一百零六卷本的《彝族畢摩經典譯注》，楚雄彝族文獻《火把節祭經》等都是了解彝族歷法的重要彝文典籍。本文將依托《云南通志》《昆明縣志》《石屏縣志》《大理縣志稿》等古籍文獻資料，對云南彝族民俗節日“火把節”作分析研究，對明清以后云南地方志中“星回節”與“火把節”的等義關系進行考證。

二、星回節與火把節考證

明清以來有文獻記載彝族史料，如清康熙二十七年刻本《邊略》，清乾隆元年梨雲閣刻本《杜溪文稿》，清鈔本《康熙元謀縣志》，清康熙二十八年刻本《康熙武定府志》，清康熙三十年刻本《康熙云南通志》等均收錄有彝族相關文化的文獻。

云南彝族的火把節是每年的農歷六月二十四，像春節一樣，可以說是彝族人民的狂歡節日。根據古籍資料記載得知火把節是星回節的俗稱，因為民俗活動的主要形式就是火把，點燃火把照亮村落，進行祭祀祈福，共同圍著火把歌舞，一切熱鬧的活動都是圍繞著火把展開，久而久之，人們便稱呼為“火把節”了?！叭魢栏癜刺莆宕墨I對南詔星回節的記載，那么星回節只能是十二月十六，和火把節相隔半年。許印芳已考證元時文獻出現訛誤，故元以后的文獻均載星回節為火把節。星回節一詞多出現在明清方志中，今云南彝族火把節民間俗稱農歷六月二十四，星回節一詞則很少使用。”[3]另外，可以根據一些云南地方志文獻記載作為印證資料。在清代光緒二十七年刻本《昆明縣志》中記載：“星回節，俗曰火把節，當六月二十四五兩日。斫松為燎，高丈余，入夜爭然之，村落用以照田，以炬之明暗，占歲豐歉。?市羣兒并杵松脂作粉，互相燒灑為戲?！盵4]在該刻本中“俗曰”直接闡明了星回節俗稱為火把節的觀點，燃火把照明村落田間，祈愿來年豐收，人們嬉戲玩鬧，描寫了火把節時日人們的重視，體現了節日的熱鬧與繁華。對于星回節是火把節這個說法其實有所依據。在明清以來的云南方志中有許多關于星回節的說法，并且其代表的就是火把節。民國二十七年鉛印本《石屏縣志》卷二十二《藝文附錄三·星回節考》中記載：“滇中士大夫謂六月二十四日為星回節?？贾袼?，是日但稱火把節耳。節之前十日，山民斫松樹，長尋丈，蛻皮而瓜華之，嵌以小松。節日干，出貨于市。赤貧及寒士家束薪蒸代之，所謂未能免俗，聊復爾爾。節之日既夕，在所人戸同時燃樹，入室遍照幽隱，口中喃喃作逐疫?！盵5]民國二十七年鉛印本《石屏縣志》是用星回節這個詞，然后提及了對民間習俗的考察。其中反映了彝族人民很重視對火把的準備，且彝族民俗重視火把，認為火能夠驅蟲逐疫，有著重要的趨利避害的作用。此處提及的星回節其實是火把節，一切活動都是與火把緊密相關。在明隆慶六年修萬歷四年刻本《云南通志》卷八中記載：“星回節，俗謂之火把會，在廿四、五兩日。斫松為燎，高丈余，入夜爭先燃之。村落用以照田祈年，以炬之明暗，占歲之豐歉。街市兒童搗松脂末，互相燒灑為戲，比戶刴生飲酒，漢夷同之。”[6]該刻本與清代光緒二十七年刻本《昆明縣志》中記載星回節的文字十分相似，也是說明星回節的俗稱是火把會，也就是火把節，這天彝族人民會準備牛羊豬肉等豐盛的吃食，并暢快地大口喝酒來慶祝，漢族人民也會加入，共同展現了節日的喜慶。

有關星回節的文獻記載還有很多，再具體舉例如民國十七年鉛印本《祿勸縣志》：“二十四五日，為火把節亦謂星回節?！盵7]清咸豐元年刻本《普洱府志》：“六月初一至初七，朝禮南斗，二十四日，星回節，燃炬于街衢?！盵8]清光緒三十一年刻本《續修順寧府志稿》：“二十五日為星回節，俗呼為火把節?！盵9]民國三十一年鉛印本《巧家縣志稿》記載：“六月二十四日星囘節又稱火把節?！盵10]清光緒十一年刻本《沾益州志》卷二風俗記載：“六月六日曬書帙衣服以去蟲蠧，二十五日共燃長炬為樂，照田園，視火色以卜豐歉，名曰星回節，土彝以先一日為歲祭先祖，刴牲宴飮。”[11]民國六年鉛印本《路南縣志》記載：“星回節，俗曰火把節，當六月二十四五兩日。”[12]民國六年鉛印本《大理縣志稿》記載：“二十五日為星回節，又曰保苗會。”[13]這些古籍文獻中都是說明星回節與火把節緊密相關，為星回節等義于火把節提供了考證資料。

根據對明清以來及民國時期云南地方志文獻資料的搜集發現，星回節的說法被多次提到，其含義就是火把節。明、清、民國時期提及“星回節”一詞的古籍書目有一百零三部（其中包含編纂年代不詳的一部），本文選擇較具代表性的云南方志搜索記載“星回節”一詞的次數發現：清光緒二十七年刻本《昆明縣志》提及“星回節”僅一處，民國二十七年鉛印本《石屏縣志》提及“星回節”十三處，民國六年鉛印本《大理縣志稿》中提及“星回節”十二處，明原刻本《景泰云南圖經志書》提及“星回節”兩處，清乾隆三十二年刻本《乾隆云南縣志》提及“星回節”兩處，清嘉慶二十三年刻本《嘉慶楚雄縣志》提及“星回節”四處，民國六年抄本《路南縣志》中提及“星回節”兩處，民國三十八年鉛印本《新纂云南通志》中提及“星回節”五處。根據查閱情況得知“星回節”是明、清、民國時期方志文獻中出現的高頻詞匯，是考據火把節的重要線索，記載頗多，此處未全部例舉。

通過方志中對“星回節”的記載及其內容探究，發現其實“星回節”就是“火把節”的意思，因此本文認為可以理解為是同義詞，二者為等義關系。另外，筆者學習著名學者的學術見解為本觀點提供了證明依據?！胺絿魇妨虾偷胤街居涊d認為火把節就是星回節?！盵14]陳久金先生在《彝族天文學史》中也說明了火把節就是星回節的觀點：“按照傳統的方法，將彝族的新年譯為星回節是很合理的。但又為什么稱為火把節呢？很簡單，因為過節時的一項顯著活動是灑火把，圖給人們造成很深的印象，久而久之，‘火把節’就成為星回節的一種通俗稱呼流行開來，以至掩蓋了這個節日的真實意義?！盵15]所以，可以理解為星回節是雅稱，火把節是俗稱。綜合以上觀點，對“由于元代方志文獻中出現訛誤，明清文獻中的星回節則指火把節”這一觀點進行考辨，本文考證了星回節與火把節的等義關系。

三、彝族民俗文化

方志文獻對地方文化專有術語有記載的同時也包含民族、風俗的記載。彝族的火把節也蘊含著獨特的民俗風情。本文主要從占卜祭祀和生活習俗兩個方面進行文獻考據。

以火占卜是彝族民俗的特點之一，火占卜、火祭祀，是彝族人民延續著對火的崇拜。民國二十七年鉛印本《石屏縣志》記載：“六月二十五日星回節，四野松炬燭天，占歲之豐兇，明則稔，暗則災，幼者各燃松炬相鬬，以勝負卜村之豐兇。”[16]體現了火把的占卜作用，火光映紅田野和天空，通過火把的明亮程度占卜來年收成，火光明亮預示豐收，火光暗淡則預示災年?；蛘咭阅贻p人進行火把比試分勝負，以勝負結果占卜本村的農業運勢，體現了古代巫術與農事相結合的彝族民俗。隨著時代的發展，民族文化的交往與交流，現今彝族民俗的演變主要表現為占卜功能的弱化，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古時候以火光明暗看農事收成的迷信思想，而更多的是體現為娛樂慶典的意義。清宣統抄本《楚雄縣志》卷二地理風俗二十八記載：“占以蛇錢草籖，或雞羊骨。相見有尊卑禮，葬用火，今與漢人習，亦多改葬用地，言語雖異而多講漢語，其子弟亦有從學者。”[17]該縣志反映了火把節時日一些特殊的“物指”意義蘊含其中。彝族人民祝禱時使用鈴鐺，巫師被稱為“躱依”，占卜時用蛇形、銅錢、草簽，或者觀察焚燒后的雞羊骨頭的裂紋來進行占卜儀式等都是彝族民俗文化的體現。另外，彝族人民火葬的喪俗受漢人習俗影響逐漸改為土葬，既保留本土語言也學習漢語，這些都體現了民族文化的交流與進步。其中“改葬用土”的現象，也反映了明清時期中央政府推行的“移風易俗”政策對西南邊疆民族的深刻影響。

吃肉飲酒，歌舞歡唱是彝族民俗的另一個特點。節慶歌舞是傳達彝族人民情感的方式，也是對原始宗教儀式的保留，比如彝族“左腳舞”深受人們喜愛，是彝族民俗文化的典型代表。清宣統影印本《續蒙自縣志》卷三《社會志》中有專門對彝俗的記載，其中提及：“六月二十四日，土人以為節祀祖，有剁生之俗。作法以牛、豕、雞、魚之腥，及菜瓜、椒、蒜雜和而噉之，亦古人鮮食之遺意也?！盵18]其中剁生為食是云南少數民族的古老食俗，現代因衛生觀念多改為腌制或火烤，但部分山區仍保留該習俗。其表現為將新鮮生肉剁碎，拌以辣椒、香料生食的生肉料理。民國三年鉛印本《新平縣志》記載：“六月二十四火把節，家家皆刴生為食，以雞頭當門呌魂，兒童各執火把相照。是夕行人路過者，群以火把隨之，俗尚儉樸，男女多衣布，有衣帛者，群起而笑之，是以素封之家亦衣如貧窶?！盵19]這里體現彝族民俗的另外一個突出特點是“叫魂”，該習俗在云南祿勸、武定等地較為明顯。民間認為人受驚會失魂，就像云南方言里的“嚇掉了魂”，日常生活里的失魂，長輩會拍一拍受驚之人的背脊，邊拍邊喊，意思把魂喊回來，像彝族人民較為重視的則需用祭祀召喚魂魄回歸，這反映了原始的巫術信仰。彝族人民也有崇尚節儉的社會風俗，歡慶火把節時，男女多穿布衣，若有人穿絲綢華服，眾人便會譏笑。即便較為富有的人家也要穿得貧素，這體現了恥于炫富的集體價值觀和民俗觀。民國十七年鉛印本《祿勸縣志》：“兒童執火把，屑松脂雜煤，袵而擷之，見尊者叩首起，舉燎逼裾，灑松煤燎之，火燄滿身，謂之送福?！盵20]用火驅害避穢也是彝族民俗文化。孩童手持火把互相照耀嬉戲，既有驅趕害蟲保豐收的象征，也蘊含以火凈穢，以火驅邪的寓意。夜間路人經過時，村民會舉火把相送，既是照明護行，也隱含用火驅趕野鬼護佑路人平安的民俗心理。彝族人民有著敬火、崇火、以火占卜祈福、以歌舞表達熱情等淳樸的民族風情。

現今火把節已經影響深遠，全國各地來云南旅游的人們都會參與過火把節。為了傳承民族文化，在大理、麗江、楚雄、紅河、石林等彝族人民多的地方會為游客專門設置夜晚火把節歌舞、灑火把、火把比試等活動，增強了游客的體驗，同時云南民族文化也在交往交流交融中得到更加全面的發展，火把節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是云南的特色，也是云南民族文化的獨特標簽。

與云南相關的方志如康熙五年（1666）程封纂修的《曲靖府志》現已散佚。許多留存下來的方志資料如《普洱府志》《路南縣志》《光緒沾益州志》《乾隆沾益州志》《新纂云南通志》等都有記載彝族民俗文化，是現今考據云南歷史文化的重要志書典籍，為了解云南彝族文化提供了重要線索。明清以后云南志書的書寫記述有法，井井有條，版本多，篇目全面，在彝族火把節相關文獻資料記載方面，云南地方志完整化、體系化的特點為尋找民族文獻提供了有益渠道。

四、結語

明清以來及民國時期的云南地方志，對于彝族民俗“火把節”的記載以“星回節”一詞來記述，內容集中而全面，其中記載的火把節禮俗史料豐富，客觀再現了云南少數民族彝族的民俗面貌。云南地方志文獻資料如《云南通志》《滇南聞見錄》《滇海虞衡志》《普洱府志》《路南縣志》《沾益州志》《鎮南州志》《開化府志》《昆明縣志》《石屏縣志》《大理縣志稿》《云南史料目錄概說》等都是現今文化保護和非遺物質文化遺產的瑰寶，其中不止彝族這個民族的民俗有特色，還有許多其他方面如涉及建制、沿革、疆域、山川、名勝、物產、氣候、天文、災異、人物等有趣的文獻記載。這些珍貴的文獻都為后來研究云南民族文化提供了豐富的資源與啟示。本文以小切口彝族這個民族的傳統節日火把節為例，“經前人考證，由于元代方志文獻中出現訛誤，明清文獻中的星回節則指火把節?！痹谠撚^點的基礎上考辨“星回節”與“火把節”在明清以后的云南方志中的等義關系，看到的是云南民族志文獻記錄的云南民族文化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寶貴遺產，具有重要的存史文獻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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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夢蝶，漢族，女，云南曲靖人，西藏民族大學中國古典文獻學碩士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