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玄奘的“五不翻”原則是古代翻譯實踐的智慧結晶,為文化專有項的翻譯提供了音譯方法論指導。在全球化背景下,該原則對跨文化傳播中文化異質性的保留具有重要意義。粵菜作為中國飲食文化的典型代表,其菜名常蘊含地域特色、歷史典故或宗教元素,與“五不翻”的適用情境高度契合。本文以盛慧《粵菜記》中的粵菜名為研究對象,通過案例分析探討“五不翻”原則在菜名英譯中的具體應用,揭示音譯策略對文化意象傳遞的效用,進而為中華飲食文化的對外譯介提供理論參照與實踐啟示。
【關鍵詞】“五不翻”;粵菜;音譯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7-009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7.027
一、引言
玄奘(602—664),唐代著名高僧、翻譯家,與鳩摩羅什、真諦、不空并稱“中國佛教四大譯經家”。他在佛經翻譯實踐中發現,梵文中的許多宗教術語、文化概念在漢語中缺乏直接對應詞,若強行翻譯,可能導致義理失真或文化誤讀。例如,“般若”(Praj?ā)若譯為“智慧”,則無法涵蓋其佛教特有的“超越性智慧”內涵。基于此,玄奘提出“五不翻”原則,即:秘密故不翻、多義故不翻、此無故不翻、順古故不翻和生善故不翻。
這一原則不僅奠定了佛經翻譯的理論基礎,更對后世跨文化傳播具有深遠啟示。梁啟超曾評價玄奘“意譯直譯,圓滿調和,斯道之極軌也”[2]31。
“五不翻”原則的核心,在于通過音譯保留源語文化的異質性,避免因過度歸化翻譯導致的文化損耗。中國古語云“民以食為天”,中華飲食文化歷經五千年演變,形成以粵菜、川菜等八大菜系為代表的豐富體系。菜名不僅指代食物,更承載歷史典故、地域特色和哲學觀念。然而,中餐菜名翻譯仍面臨諸多挑戰,例如譯名缺乏統一標準、存在機械直譯現象以及文化詞匯空缺等。這些問題易使外國消費者產生誤解,進而對中餐形成負面認知,阻礙中國美食文化的國際化傳播。
所以,本文以盛慧《粵菜記》中的粵菜名為研究對象,探討“五不翻”原則對菜名翻譯的指導意義。粵菜作為中國飲食國際化的先鋒,其菜名兼具通俗性與文化深度,恰為“五不翻”提供了典型應用場景。本文通過分析音譯策略在菜名翻譯中的可行性,旨在為中華飲食文化的對外傳播提供方法論參考,同時拓展傳統翻譯理論的當代適用性。
二、廣東美食英語翻譯的重要地位
廣東省位于中國南部沿海地區,與香港和澳門隔海相望。作為中國的經濟強省,吸引了無數外資在此生根發芽,所以粵菜的菜名翻譯顯得十分重要,其不僅是一種語言轉換,更是文化傳播和國際交流的重要橋梁。
從經濟角度來看,提高粵菜菜名的翻譯質量對旅游業發展具有重要推動作用。外國人通過了解美食而被吸引,進而促進旅游業的繁榮,形成良性循環。然而,目前粵菜菜名的翻譯質量仍有提升空間,存在誤譯、機械對應等問題,導致外國人因無法理解或誤解菜名而對廣東美食產生負面印象,這為廣東美食的推廣帶來了挑戰。所以,加強對廣東傳統美食名稱翻譯的研究和支持,是推動當地旅游業發展的關鍵舉措。
另一方面,粵菜菜肴的命名體系深刻映射著中華文明五千余年的歷史積淀,其名稱構成不僅是飲食符號的呈現,更承載著多層次的文化語義編碼。諸多傳統菜名通過諧音轉喻、意象象征等修辭,凝結著老百姓對生活的美好期許,形成獨具華夏特色的美食祝福話語系統。菜名不僅是食物的名稱,還承載著歷史、文化和地域特色。提高翻譯質量可以幫助外國游客理解菜肴背后的文化故事,促進跨文化交流,減少因文化差異帶來的誤解,增強文化認同感。
因此,譯者應當超越字面意義的束縛,把握飲食詞匯背后的文化邏輯,在保持文化特色的同時,確保譯名的可接受性和傳播性。“教會譯者放下忠實的執念,擺脫原文的束縛,以坦然、豁達的心態應對翻譯中的問題,用精簡和智慧的方式取得最佳的翻譯效果。”[7]68或者說,拋開原文形式的改寫,是一門“基于寫作技能重新表述的藝術”[1]83。
總而言之,翻譯粵菜菜名,遠遠超出了單純的語言轉換范疇,它緊密關聯著經濟的繁榮發展、文化的廣泛傳播以及國際形象的塑造。強化對粵菜翻譯的深入研究,并構建一套規范、科學的翻譯體系,對于全方位提升中國文化的軟實力而言,擁有著一定的積極意義。這不僅是對傳統粵菜文化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更是推動中華文化走向世界舞臺的一次創新實踐。
三、“五不翻”原則在粵菜菜名中的應用
(一)秘密故不翻
玄奘提出的“五不翻”是佛經翻譯中的重要原則,其中“秘密故不翻”指的是指對于一些具有秘密、神秘性質的佛教內容不進行翻譯,而直接保留其原音。在佛教中,這些咒語被認為蘊含著佛菩薩的特殊加持力和深奧的佛法義理,其內涵極為神秘且難以用普通語言準確詮釋。它們往往是通過口耳相傳,由修行者虔誠念誦來獲得功德和加持,翻譯可能會破壞其神秘性和神圣性,也難以完整傳達其真正的意義和力量。例如《心經》中的“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等咒語,就直接保留了梵文發音,以保持其神秘和殊勝的特質。
例1: 太爺雞—— Taiye chicken
“太爺雞”由清末廣東新會知縣、江蘇人周桂生創制。辛亥革命后,他卸任遷居廣州,因生計所迫,在百靈路擺攤售賣熟食。憑借官宴經驗,他融合江蘇熏法和廣東鹵法,創出風味獨特的雞菜,初名“廣東意雞”。后因創制者曾任縣太爺,遂得名“太爺雞”。“太爺”指的是舊時的官吏,音譯為Taiye,突出了其神秘的身份,能完整保留“由太爺創制”的命名典故,避免意譯導致的背景割裂。在漢譯英的過程中, “忠實”和“對等”的觀念仍在漢英翻譯實踐中占據主導地位,亦步亦趨的翻譯限定了譯者的翻譯思維,犯了漢英翻譯的大忌[5]79。若把“太爺”翻譯成“Grandfather”,外國受眾難免會想:為什么是“Grandfather”而不是“Grandmother”?這就徹底消解“太爺官吏落魄到街頭擺攤叫賣”的歷史矛盾性,社會隱喻也會隨之失效。
(二)多義故不翻
該翻譯原則的核心思想是:當一個詞包含多種含義或深層文化內涵時,為避免片面理解或丟失原意,應保留原音而不直譯。例如,“羅漢”二字,梵文為“Arhat”,象征著智慧、覺悟和解脫,主要有三個意思:修行成就者、小乘佛教的理想、大乘佛教中的角色。漢語中,幾乎很難找到詞語能夠與上述三個意思相對應,故不翻譯。
例2: 發菜蠔豉燜豬手—— Braised pettitoes with fat choi and ho see
據記載,這道菜的雛形可追溯至20世紀70年代的香港或臺山廚師之手。最初結合了廣式燜豬手和潮汕鹵水技法,并加入發菜以強化吉祥寓意粵語中。粵語中,發菜與發財的讀音都是fat choi,既指示食材本身,又承載了財富的意義。又如,蠔豉和好事的讀音都是ho see,暗含“好事臨門”的祝愿。將該菜名音譯,能夠把“發財”和“好事”的內涵傳播出去,保留其吉祥密碼。如若強行地把發菜和蠔豉分別翻譯成black moss和dried oysters,則使該菜名失去了原有的吉利內涵。要知道,當語言符號與特定文化系統的意義深度綁定時,音譯絕對不是妥協,而是對文化復雜性的尊重。
(三)此無故不翻
該翻譯原則強調,當目標語言中缺乏與源語言相對應的文化概念或實體時,應優先采用音譯而非生硬直譯,以此守護原文化的獨特性并促進精準的跨文化對話。如同英語中的 Sandwich翻譯成中文成三明治,Hamburger為漢堡包,真正實現飲食界的跨文化交流[6]47。這一策略不僅避免了因字面直譯導致的語義割裂,更通過語音移植構建起文化理解的橋梁。又如,香檳、咖啡、車厘子等詞分別是音譯Champagne、Coffee和Cherries而成為漢語的“文化外來客”。這些詞匯如同文化使者,既未因“不可譯性”阻斷傳播,也未因“強譯”扭曲本義,印證了音譯在化解文化鴻溝中的不可替代性。
例3: 腸粉—— Coeng fan
廣東腸粉起源于唐代瀧州。惠能和尚救災時制作“油味糍”,因米漿過薄只能鏟堆分切,成為腸粉雛形。后惠積和尚改進,把它叫作“惠積糍”。乾隆皇帝南巡品嘗后,因其形似豬腸賜名“腸粉”,流傳至今。
由于許多粵菜菜名是中國所特有的,英語中沒有對應的詞來表示,直譯與意譯都顯得冗雜而概念模糊,這是音譯不失為一種上選。如若把“腸粉”翻譯rice noodle roll,雖然可以傳達基本意思,但是語言是一種符號,在某些情況下可以接受外來語,那些具有濃厚的地方方言特色的菜,就適宜使用音譯法[3]57。所以腸粉翻譯為類似粵語發音的Coeng fan 更能傳遞其原汁原味的風情。
(四)順古故不翻
該原則指的是某些佛教術語在歷史上已有固定譯法,且被廣泛接受,不應隨意更改。這些術語經過長期使用,已深入人心,重新翻譯可能導致誤解或混淆。何子章認為,根據“順古故”原則,某些漢語詞語很早前在英語中就已經有了一個音譯形式,雖然按照現在的要求和標準并不盡如人意,但它們已經使用了很長時間,并且已經穩定下來,這時候我們就沒有必要再去按照今天的標準使用漢語拼音重新定型。
例4: 叉燒—— Char siu
叉燒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殷商時代。在《帝王世紀》中記載,殷商時代的宮廷中已經有各種燒烤肉類的菜式,這可以視為叉燒的早期形態,其名稱和制作方法經歷了多次演變。最初,叉燒被稱為“插燒”,是將豬的里脊肉插在烤全豬的腹內,用暗火烤制而成。由于一只豬的里脊肉有限,難以滿足需求,后來改為將數條里脊肉串起來叉著烤制,因此“插燒”之名逐漸被“叉燒”所替代。在國外的中餐館,尤其是粵式燒臘店和點心店,Char siu已經成為菜單上的標準名稱。此外,許多亞洲超市的冷凍食品區和熟食區也會使用Char Siu來標注叉燒產品,進一步鞏固了其名稱的普及度。同時,Char siu是粵語“叉燒”的直接音譯,這種音譯方式極大地保留了原詞發音和文化特色。所以,結合玄奘的“順古故不翻”原則,“叉燒”翻譯為Char siu是最合適的。
(五)生善故不翻
該翻譯原則指的是,某些梵文詞匯具有神圣性或宗教感染力,若音譯能引發信眾的敬畏與虔敬之心,則保留原音不譯。例如,佛經中的菩提(Bodhi)意為“覺悟”“覺醒”,特指佛陀證悟宇宙真理、解脫生死輪回的終極智慧。若強行意譯為“覺悟”,可能會被誤解為普通的“醒悟”或“理解”,喪失其宗教與哲學內涵。而音譯“菩提”則能避免世俗化理解,突出其超越性。
例5: 鑊氣—— Wok hei
在粵語中,“鑊”指的是炒鍋,因此“鑊氣”又稱“鍋氣”。“鑊氣”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古代烹飪工具的發展。杜牧在《阿房宮賦》中提到的“鼎鐺玉石”,描述的就是秦漢時期的三足鍋——鐺。無足的被稱為“鑊”,邊淺底平的叫“鍪”,平底有環的叫“鉉”,此后鍋的樣子基本保持不變。在廣東,形容一碟炒菜非常美味的最高贊賞是“非常有鑊氣”。在粵式烹飪中,“鑊氣”這種卻極具穿透力的風味,就是嶺南飲食美學的精髓所在。若翻譯為Heat control,雖能傳達字面意義,但“鑊氣”這一粵語詞匯承載了嶺南飲食的煙火氣與烹飪哲學,音譯更顯其不可替代的地位。
四、結語
本文將玄奘“五不翻”原則應用于粵菜菜名翻譯。研究結果顯示,“五不翻”原則在當代飲食文化傳播中具有重要的指導價值,同時為跨文化翻譯實踐提供了新的思路。傳統翻譯理論強調的“忠實對等”原則,面對具有深厚文化內涵的飲食詞匯時,常常難以應對。而“五不翻”原則因尊重文化異質性,為粵菜名的英譯開辟了更為通達的路徑。
從宏觀角度來看,粵菜名翻譯研究不僅涉及語言層面的技術問題,更是中國文化軟實力建設的重要內容。在全球化深入發展的背景下,飲食文化作為貼近日常生活的文化載體,其傳播效果直接影響世界對中國的認知。建立科學、系統的粵菜名翻譯規范,不僅能提升中華美食的國際形象,更能促進不同文明之間的深度對話與相互理解。
參考文獻:
[1]DELISLE,Jean.Translation:an interpretive approach[M].Trans.Patricia Loganamp;Monica Creery. Ottawa:University of Ottawa Press,1988.
[2]陳福康.中國譯學理論史稿[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3]郭遂紅,陳芷茵.語用等值視角下的粵菜菜名翻譯[J].南陽理工學院學報,2022,(01):54-58.
[4]何子章.玄奘“五不翻”原則的現實意義[J].襄樊學院學報,2008,(10):65-69.
[5]姜倩.譯寫策略在漢英筆譯實踐與教學中的應用——以MTI筆譯實務課為例[J].上海翻譯,2021,(04):
74-79.
[6]李柔.廣東飲食文化傳播研究——以《舌尖上的中國》里的粵菜菜名英譯為例[J].海外英語,2020,(02):45-47.
[7]張曉雪.譯寫中的“斷舍離”——以漢譯英為例[J].上海翻譯,2021,(04):63-68+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