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素“性”的外向型詞典編纂建議

【摘要】語素分析是幫助中高級漢語學習者獲取詞義、拓展詞匯量的重要手段。本文以語素“性”為例，整理了《國際中文教育中文水平等級標準》中含有“性”的35個詞語，分析了“性”的構詞功能和義項分布，同時結合內向型和外向型詞典對35個詞語的釋義內容，分析了現有釋義存在的問題并提出外向型詞典編纂建議：釋義方式遵循認知能力、根據學習者能力補充生詞、構建基于同語素的詞譜。

【關鍵詞】語素分析；結構分析；外向型詞典；“性”

【中圖分類號】H19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7-013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7.040

辭書，是第二語言學習者獲取目的語詞義的重要工具。“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是指為供外國漢語學習者使用的、以用戶為中心的、強調編碼生成學習性的詞典[1]。與內向型詞典不同，外向型詞典更傾向以用戶為中心，在詞語釋義及用例介紹上貼近用戶的學習和生活。但現行的外向型詞典用戶意識仍不夠突出，在釋義上也過多地依賴《現代漢語詞典》等國內權威詞典的釋義方式，無法滿足學習者的使用需求。

根據楊玉玲統計的基于《國際中文教育中文水平等級標準》（下稱《等級標準》）的語素教學框架[2]以及《國際中文教育中文水平等級標準》中的漢字等級劃分，“性”在具有強構詞力的前200個語素中排第94位，是三級漢字中構詞能力最強的語素。此外，在HSK動態作文語料庫詞匯偏誤排序中，“性”排在第234位，偏誤概率在12.3%。由此可見，語素“性”構詞能力強且在詞義辨析和詞語使用上有難度，即使是高級水平的學習者也無法完全掌握其含義及用法。為了構建語素“性”的詞典釋義圖譜、方便學習者掌握其詞義與用法，本文以《國際中文教育中文水平等級標準》中含有語素“性”的詞語為研究對象，對比分析了它們在不同詞典中的釋義方式和優缺點，并嘗試通過語素分析法和結構分析法確定此類詞匯的意義與用法，最終對語素“性”在外向型詞典中的編纂提出實用性建議。

一、語素探微

從結構上來說，語素“性”存在兩種構詞功能：一種是作為含有實際意義的詞根；另一種是成為介于詞綴和詞根之間的“類詞綴”。王力先生在《漢語史稿》中提道：“‘性’是‘五四’以后受西洋語言（尤其是日本譯文）影響而生的新興名詞詞尾，與英語詞尾-ty、-ce、-ness大致相當。”[3]呂叔湘先生則將“性”歸納為“類后綴”[4]。《辭源》釋義為：“（1）人的本性；（2）事物的本質，特點；（3）生命，生機；（4）性情，脾氣。”[5]《王力古漢語字典》釋義為：“（1）人的本性，引申為事物的本質、特點，又為性情、脾氣；（2）生命，生機。”[6]《現代漢語詞典》解釋為：“（1）性格；（2）物質所具有的性能；物質因含有某種成分而產生的性質；（3）后綴，加在名詞、動詞或形容詞之后構成抽象名詞或屬性詞，表示事物的某種性質或性能；（4）有關生物的生殖或性欲的；（5）性別；（6）表示名詞（以及代詞、形容詞）的類別的語法范疇。”[7]

上述古漢語詞典基本概括了“性”的幾種義項，其中王力先生的解釋最為簡單明確。《現代漢語詞典》中對“性”的解釋更為豐富，但過多的義項易被混淆，并不適合被直接引用到對外漢語詞典編纂中。“性”在詞義演變過程中主要呈現出三種面貌：一種是以“心”為根本的、傾向事物精神與品德的“本性”“性情”；一種是以“生”為中心的、傾向事物客觀身體的“性命”“性別”；還有一種是以詞綴“性”為代表的、意義部分虛化的“性點”。在詞典編纂時，編者有必要明確“性”在不同位置的義項內涵，并找尋詞語之間的共性和不同。根據“性”在詞語中的義項可將35個詞語分為以下五類：一是人的本性，如本性、人性、天性；二是事物的本質特點，如性質、性能；三是性情脾氣，如性情、性格；四是生命生機，如性命、性別、男性；五是詞綴，表示帶有某特點，如公益性、一次性。

二、詞語釋義

（一）第一位的語素“性”

《等級標準》中共有7個詞匯將“性”放在首位，即：性別、性格、性質、性能、性命、性情和性價比。Pleco漢語App通過直接翻譯法來釋義，母語為英語的學習者可以比較快速、便捷地獲取詞語的意思，但他們無法精準地把握詞語的內涵，同時也不能明確所查詢的漢語詞在中文語境中的真實使用情境。JUZI漢語App雖然是在“以中文釋中文”，但其釋義用語中存在超過所釋詞語HSK等級的字詞，同時也缺乏偏向二語學習者學習和生活的用例，學習者無法通過詞典現有內容完全習得該詞。

“性別”“性質”“性能”“性情”中的“性”都帶有“人/物各自本來的特點”之意。“性格”即人各自表現的態度水平；“性質”即事/物自身具有的根本特點；“性能”即機器的功能表現；“性情”即人的情感特點。“性情”與“性格”、“性命”與“生命”在詞典中都存在同義對釋現象，但受各自構成語素的影響，兩組詞語是語義和使用范圍、使用情境中存在差異。“性情”偏向人本性中的對待外界的情感態度是什么，而“性格”則傾向于表達人在對待人/物時表現出的水平、類型；“性命”多用來指人的命，有時也指動物，而“生命”的使用范圍更廣，在意義表達上也更豐富，需要通過具體的用例和情境來感悟。

（二）第二位的語素“性”

《等級標準》中共有25個詞將“性”放在第二位，雖然位置相同，但意義存在差異，部分屬于帶有實義的詞根，部分屬于詞義半虛化的詞綴，常表示某種特點、特質。“個性”“索性”“性情”“性格”中的“性”都含有“性情、脾氣”之意，詞典在解釋其中的某詞時可以與同義項詞互為關照，幫助學習者建立相互關聯的義項詞譜。“本性”“人性”“天性”意義較為接近，其中“性”的義項都為“人的本性”。但“本”“人”“天”三個語素的意義差別也讓這三個詞的詞義產生了細微不同，詞典可通過三者的辨析來突出各自的獨特性。“特性”“屬性”“共性”中的“性”則都涉及到“事物的本質，特點”。“特性”突出的是“特有”，“屬性”則強調“類別區分”，“共性”與“個性”實際構成一組對立互補的概念范疇，前者強調共同之處，后者強調獨有特點。“男性”“女性”“異性”三個詞都與性別相關，學完“性別”一詞后，詞典可將這四個詞構建為一個義項圖譜，學習者可以通過共同語素“性”將其他詞語迅速關聯起來，擴大詞匯量。

“感性、理性、耐性、韌性、彈性、陽性、陰性、良性、惡性、急性、慢性、隱性、中性、慣性”等14個詞中的“性”則表示較為抽象的“……的性質特點”，雖然“性”對整詞的意義組成有一定影響，但不如詞頭的語素義明顯。這14個詞均屬于高等詞匯，學習者在此之前應已掌握“感”“理”“耐”等漢字，因此詞典在釋義時可以通過詞綴“性”將這一系列詞語聯系起來，通過舉一反三的方式幫助學習者理解詞義并增強其猜詞能力。總之，此類含有語素“性”且該語素處于第二位的詞語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急性”“慢性”這類形容詞，這里的“性”幾乎不帶有自己的意思，屬于較為明顯的詞綴；另一類是“人性”“異性”這類名詞，其中的“性”屬于意義實在的詞根。而對于初級和中級學習者來說，詞語的內部結構和語素功能劃分是比較難的，教師需要根據學習者水平靈活選擇是否使用語素分析法，詞典編纂者則可以在釋義基礎上利用語素分析法插入相關詞譜作為補充。

（三）第三位的語素“性”

《等級標準》中共有兩個詞匯將語“性”放在第三位，即：公益性、積極性。HSK三級詞匯“性（科學性）”與公益性中“性”等同，它們都含有“……的特點”之意，屬于位置固定的詞后綴。后綴“性”的自由度很高，很多雙音節詞甚至多音節詞都可以添加“性”，例如“科學性”“秩序性”“主觀能動性”等等。高水平的學習者具有很強的吸收能力，紙質版詞典由于體例和篇幅限制無法實時更新詞匯用例，但融媒體詞典可以利用網站的即時性和動態性積極添加新詞匯，幫助漢語學習者建立一個全面而豐富的語素“性”圖譜。

不過，在釋義過程中，詞典編者也需要重點突出作為后綴的“性”在表達中的適用情境，減少“不必加而非加”的濫用現象。綴于多音節詞之后的“性”多屬于名詞性詞尾，它所構成的詞在詞義上有“……的特點”之意。由于參與構成新詞的雙音節詞多為學習者已掌握的舊詞，因此它們在單獨使用時的出錯率整體不高。但當引入后綴“性”之后，學習者往往會無所顧忌地使用“XX性”，很多偏誤都是在這種情形下產生的。詞典編纂者需要重點介紹加入詞綴“性”后的詞語用法，同時也可以引入較為典型的詞語用例和相關的HSK測試題，鼓勵學習者在較為真實的情境中習得詞義與用法。

三、編纂建議

（一）釋義方式遵循認知能力

語素分析法和結構分析法都是詞語釋義的重要手段，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編纂可以將上述兩種方法應用到詞語釋義和近義詞辨析當中。這既有利于幫助學習者建立起基于語素的同義項詞匯體系，擴充其詞匯量，同時也有利于推動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數字化轉向，擴大漢語的傳播范圍。不過，選用語素分析法并不意味著從初級階段便需要通過大量的語素教學來解釋詞義。語素分析法既涉及漢語詞的構造原理，同時也關涉語素本身的意義闡釋，學習者很難在初接觸漢語時便快速習得此類方法。初級階段的詞匯意義實在，詞典可以通過圖片展示、直接翻譯或同義對釋來解釋大部分的詞義。詞典編纂者可以從中高級詞匯開始，通過語素分析法和結構分析法來幫用戶分析詞義、辨析近義詞并擴充詞匯量。

（二）“i+1”理念下補充生詞

紙質詞典因體量和出版限制較難引入圖文以外的內容，而電子詞典如各類漢語學習App等則可以通過多模態手段展示詞語的內涵、用法和使用情境，同時也可以在“i+1”理念下引入一組與目標詞匯有意義關聯的、含有同語素同義項的詞語，幫助學習者在“跳一跳，摸得著”的情況下擴充詞匯量。例如在引入HSK3級詞“性別”后，詞典可以將“男性”“女性”“異性”等詞與“性別”相關聯，建成基于語素“性”的詞群。學習者可以在學習完目標詞匯后，根據自己的興趣，選擇是否繼續完成語素“性”和相關詞群的學習。此外，漢語學習App除了便捷的超鏈接外還可以插入生動形象的動畫視頻作為補充資料。當語素義項較豐富且各義項間有一定關聯時，詞典可以專門制作合適的動畫視頻來展示語素的變化。

（三）構建基于同語素的詞譜

外向型漢語詞典既是為了將那些實用且重要的常用詞匯展示給使用者，提高其交際能力，同時也是為了幫助使用者認識并了解漢語背后的思維和文化，擴充漢語知識。在高級階段，詞典可以構詞能力較強的語素為中心，建構起同語素下的詞語圖譜，在劃分好語素各義項的同時，讓學習者以思維導圖的形式理解詞群。以“性”為例，其本義是“人的本性”，隨后引申出“事物的本質、特點”，“性情，脾氣”，以及由同源字“生”帶來的“生命，生機”之意。《等級標準》中提供的35個詞語在語義和結構上存在一定關聯，便于整體記憶，但在“性”的實際義項選擇上有差異，易被混淆。作為詞根的“性”與作為詞綴的“性”建議分開處理，避免造成學習者在詞義理解和詞語使用上的混亂。作為詞根的“性”在理解上有較大難度，詞典可以根據上文的義項劃分構建不同語義場中的詞語圖譜，同時也要需要注意辨析近義詞在語義和用法上的細微差別，如“性情”與“性格”。作為詞綴的“性”可以根據結構劃分為雙音節詞和三音節詞，前者形式較固定且語義多為“……的性質/特點”，既有名詞也有形容詞；后者的構詞自由度和語義虛化程度更高，在詞性上多為名詞。當然，除了區分語義外，詞典也需要仔細斟酌用例，通過用例展示詞語的用法和使用情境，幫助學習者真正習得新詞。

四、總結

語素“性”的構詞能力較強，本文基于語素分析和結構分析展示了《等級標準》中35個含有語素“性”的詞語的義項分布和整體的編纂建議。詞典編纂者需要在明確含有語素“性”的系列詞語的語義和用法的同時，根據使用者的認知能力和學習需求選擇合適的釋義方法。語素分析法有優點，但也存在明顯缺憾。它不適用于初級水平的漢語詞匯教學，同時也不適用于某些整體性較強的詞匯。有些詞匯采用直接翻譯或利用圖片、情境來翻譯會更易習得。語素“性”的強構詞力很大程度上都來源于它的詞綴功能，漢語中還有很多詞匯無法通過語素分析來獲得它在現代漢語中的詞義，因此在很多時候，詞典仍然需要整詞釋義。

參考文獻：

[1]陳賢德.基于語素分析法的外向型漢語學習詞典的編纂構想[J].西華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23，（03）：100-106.

[2]楊玉玲，宋歡婕.基于《等級標準》的語素教學框架構建[J].華文教學與研究，2022，（04）：56-66.

[3]王力.漢語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2013：226-227.

[4]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40.

[5]何九盈，王寧，董琨主編.辭源[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9：812.

[6]王力.王力古漢語字典[M].北京：中華書局，2015：308.

[7]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9：1469.

作者簡介：

金涵，女，漢族，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漢語國際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