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現代化/現代性的多元形態,“文化研究”的路徑與方法也呈現出鮮明的多樣性,以伯明翰學派為代表的英國文化研究所形塑的“自下而上”模式并不是唯一不變的文化研究路徑。也就是說,“文化研究”既有基于大眾立場,以批判性、實踐性、政治性和自反性為理論特質的伯明翰模式,也有以福柯對“治理術”(governmentality)的闡釋為理論依據的“自上而下”的文化研究。這種文化研究模式強調文化參與公共管理和政策服務的重要職能,“需要在文化這個總的領域之內根據其特有的管理目標、對象和技術區分不同的文化領域”①。在托尼·貝內特看來,“文化研究”的使命,不僅要以批判和解構的姿態發掘文化文本深層蘊含的意識形態腹語術和權力運作機制,還在于要從文化管理的角度將“政策研究”引入文化研究,“同樣重要的是,存在著各種各樣的日常問題,它們屬于政府和政府計劃的廣泛范圍中的文化管理,而且確實屬于對文化資源的利用,解決這些問題在后果上會對我們的全部生活方式有影響”②。
新疆兵團文化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內核,傳承弘揚屯墾戍邊精神,反映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發展歷程與存在現狀,萃聚新疆各民族在長期交往廣泛交流深度交融基礎上凝成的共同體意識,是典型的紅色文化樣態。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市場化改革不斷推進,大眾文化與消費主義意識形態逐漸占據文化舞臺,各種借“解構”“戲說”之名的文化工業生產對精英文化和“崇高敘事”構成嚴峻挑戰。在這樣的時代語境下,如何重返20世紀50、60年代兵團初創期的歷史記憶,通過當代文化生產路徑,將這些紅色歷史記憶有機轉化為具有屯墾成邊特色的紅色文化生產體系,使之服務于新形勢下兵團文化認同的建構,顯然是當務之急。
新疆兵團紅色文化生產與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及建設關聯密切,在題材上凸顯社會革命、階級斗爭或屯墾戍邊,某種意義上成為社會主義紅色文化生產的經典樣式。新疆地處中國西北邊陲,邊境線漫長,地緣政治位置極其特殊,因此新疆兵團從創立開始就被賦予了“定國安邦”的崇高歷史使命。新疆兵團的特定歷史發展脈絡和體制機制,使得兵團文化既具有紅色文化的共性特征,又呈現出與新疆地域文化和多民族文化融合的鮮明個性。
兵團文化脫胎于軍旅文化,具有顯著的群眾性。解放軍部隊重視思想政治教育和宣傳文化工作,為了鼓舞斗志、激勵部隊官兵安心扎根邊疆奉獻邊疆,新疆軍區政治部十分重視部隊文化建設,鍛造出一批活躍在文藝戰線的精兵強將,“部隊師以上機關都有專業文工團,各文藝團體農忙參加生產,農閑深入田間、工地演出”③。20世紀30、40年代,毛澤民、林基路、俞秀松、杜重遠、茅盾等一批共產黨員和進步文化人士遠赴迪化(今烏魯木齊),通過創辦刊物、排演話劇、組建文化協會等形式,傳播馬克思主義,將革命的星星之火播撒到天山南北,推動新疆各族人民的思想啟蒙,召喚革命主體的出場。當時的新疆學院被譽為“抗大第二”,與延安抗大遙相呼應,這就使得延安文藝座談會關于“文藝大眾化”等重要論述在新疆的接受并未存在明顯時差,甚至很多活躍在部隊文藝戰線的骨干,“他們中間有的是延安魯迅藝術學院的學生,有的是親耳聆聽過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文藝戰士”④。某種意義上說,革命文藝奠定了新疆兵團文化的底色,形塑了兵團文化的群眾性和集體性特征,俱樂部、文化館、廣場成為具有顯著標識度的兵團文化符號。兵團戰士在繁重的墾荒勞動之余,到俱樂部參加文化培訓及文娛活動,俱樂部在當時發揮著文化“共用空間”的功能,“成為群眾文化生活的主要領導者和組織者,是兵團文化建設事業的重要陣地”③。此外,廣場作為群眾聚會、跳舞和舉辦各類慶典活動的場所,也是兵團文化的典型符號。位于石河子郊外的“軍墾第一連”舊址,至今完好保存著當年兵團戰士聚會娛樂的露天廣場。根據筆者多年來的實地調研發現,兵團各城鎮均建有種類豐富、功能齊全的廣場,是市民休憩游玩和公共社交的理想場所。北疆的石河子建有游憩廣場、世紀廣場和音樂廣場,夏秋之際,夜間燈光璀璨、游人如織;南疆的阿拉爾建有三五九旅屯墾紀念廣場、市政廣場等,成為傳承屯墾戍邊歷史記憶、弘揚老兵精神、展現兵團風貌的重要窗口。
兵團文化具有強烈的融合性,并且表現出多層面的融合趨勢。首先,新疆地處絲綢之路經濟帶核心區,自古以來就是多元文明交匯之地,如今更是中國與中亞西亞國家文化交流的橋頭堡,這種獨特的地緣位置賦予了兵團文化進行跨文化交流的特質。其次,兵團文化是新疆與各兄弟省市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場域,中原文化、齊魯文化、湖湘文化、荊楚文化、巴蜀文化、三秦文化等在此匯融,與新疆地域文化發生深層次互動。每逢節假日,威風鑼鼓、腰鼓、秧歌、旱船、龍舟、民族歌舞等交相輝映,以文娛形式書寫著“美美與共”的共同體美學。再次,兵團文化是多民族文化融合的結果,各民族在墾荒戍邊的歷史進程中相互學習,共同進步,形成了休戚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命運與共的利益共同體、情感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這種共同體意識深深烙印在兵團文化生產實踐中,“兵團作家出版了多部反映維吾爾族、哈薩克族等少數民族的文藝作品,兵團越劇團和楚劇團曾帶著用維吾爾族神話故事改編的劇目《王子與公主》《西琳與帕爾哈特》赴上海、浙江、湖北、廣東等地演出”⑥
在兵團建設時期,兵團文化生產的主體經由“革命戰士”到“軍墾戰士”再到“兵團職工”的身份轉變。兵團承擔著屯墾戍邊的雙重歷史使命,兵團職工平時務農,農閑時節參加民工訓練,既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企事業單位員工,也不是社會學范疇中的“農民”范疇,可以描述為邊疆多民族地區工人階級群體中的一支特殊隊伍。新疆兵團傳承歷代屯墾文化和近現代軍旅文化,有機融合各兄弟省市文化與新疆地域文化,樹立和突出廣場、俱樂部、文化宮、博物館等熔鑄屯墾歷史記憶的公共文化空間,構建起具有兵團特色的紅色文化生產空間體系。
如果說新疆兵團初創期的紅色文化生產以“兵寫兵、兵演兵、兵唱兵、兵舞兵、兵畫兵”的“五兵活動”為主要表現形式,活動場所經歷了由“田間地頭”到“俱樂部、禮堂、文化活動室”的轉變,那么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兵團恢復建制,兵團群眾文化活動也迎來了蓬勃發展,涌現出一批形式多樣、內容鮮活的文化藝術節,“至2004年全兵團有100多個團場舉辦有本土特色的文化藝術節,占團場總數的三分之二。這些藝術節時間從幾天至1周,甚至1個月,有以季節命名的,如‘金銀川之春’‘沙井子之春’‘金秋廣場’‘亞泰消夏’;有以地名命名的,如‘車牌子’‘柳溝’‘羌河’;有以各種產品命名的,如‘伊香大米’‘枸杞’‘阿力瑪里蟠桃’‘沙林西瓜’等等”③。20世紀90年代,為了適應社會經濟文化語境的變遷,兵團自上而下開啟“三項文化工程”建設,大力提倡基層組織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鼓勵創作和展演屯墾成邊題材文藝作品,推出了一批主題深刻、藝術水準精湛的優秀作品,電視專題片《最后的荒原》、四幕話劇《千秋功罪》、歌曲《我們來自南泥灣》等榮獲全國“五個一工程”獎。
隨著大眾文化和消費主義興起,兵團紅色文化生產面臨新的契機:一方面需要將屯墾成邊歷史記憶激活為紅色文化生產的動力要素,尤其是在兵團城鎮化加速推進的背景下,為兵團城市紅色文化空間體系建設進行創意賦能;另一方面,國企改革轉制促使部分兵團職工的身份發生改變,此前注重凸顯“集體”之名的群眾文化活動逐漸走向分眾化,以俱樂部和工人文化宮為主要場域的兵團城市紅色文化空間體系遭遇著調整和轉型。紅色文化在城市景觀設計和建設中的融入,從更深層次上關聯著屯墾戍邊精神如何被編碼為日常生活中的符碼,成為根植于新疆各民族心靈深處的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為夯實新形勢下兵團文化認同提供價值動力。
對兵團紅色記憶的發掘和傳承,一則為了對抗遺忘,突破媒介文化和消費主義意識形態設置的霧障,傳播弘揚屯墾戍邊歷史;二則有助于激活屯墾成邊文化符號的產業價值與社會效益,優化整合兵團文化資源。“紅色記憶因其特有的價值記憶而為文化的解析辨異提供了價值導向;因其獨特的情感記憶、歷史情節記憶進而為文化的協調統一提供了心理支撐和合法性辯護。”③作為兵團紅色記憶集中顯現的場域,兵團城市為紅色記憶的文化生產與創意轉化提供了重要空間。通過形塑特定的“記憶之場”,兵團城市借助創意思維將屯墾戍邊歷史提煉概括為一個個鮮活的文化符號,融入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參與著兵團當代文化史的記錄與書寫。屯墾成邊是兵團人共享的集體記憶,它具有雙重性質,“既是一種物質客體、物質現實,比如一尊塑像、一座紀念碑、空間中的一個地點,又是一種象征符號,或某種具有精神涵義的東西、某種附著于并被強加在這種物質現實之上的為群體共享的東西”@。從“記憶之場”的場域特征來看,兵團城市對屯墾成邊歷史的文化再現與文化生產表現出三種模式:第一種是以博物館、陳列館、檔案館、紀念碑等物質文化形式存在的“實在”模式;第二種是“象征”模式,具體指那些承載某個特定歷史事件或某一特殊群體共享經驗的物質實體或者符號表達,例如位于石河子周恩來總理紀念館內的白楊林帶,1965年周總理曾在此接見上海支邊青年,并且勉勵他們“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這里的白楊林帶就具有鮮明的象征意味,蘊含著黨和國家領導人對青年扎根邊疆、奉獻邊疆的殷切期待。第三種是“功能”模式,這種模式的場域特征側重“形塑和傳承記憶的職能”,在空間分布和具體形態上與前兩種模式存在疊合之處。
兵團紅色文化元素融入現代城市建設,經歷了由“符號記憶-情節記憶-價值記憶”的實踐邏輯。“符號記憶”處于淺表層,是指城市規劃中有機融入攜帶屯墾戍邊歷史記憶的文化元素,此類元素與自然景觀及其他人文景觀相結合,成為具有較高標識度的文化符號(或“符號群\")。石河子是兵團最早建市的軍墾文化名城,素有“戈壁明珠”美譽,這座興建于20世紀50年代的軍墾新城,城市空間彌漫著濃厚的紅色歷史記憶,一方面通過兵團軍墾博物館、軍墾第一連、小李莊軍墾舊址、西工業園區等載體,輔以雕塑、浮雕、墻繪等元素,打造富有屯墾戍邊特色的城市文化地標;另一方面,充分激活屯墾成邊文化符號的旅游產業價值,整合天山、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及屯墾遺址等自然文化資源,推出“石河子軍墾文化旅游節”“桃花節”及“一團一品”文旅項目。位于南疆塔里木河畔的阿拉爾聚焦兵團歷史,深挖“三五九旅精神”,全方位多角度闡釋屯墾戍邊文化符號的深層內涵,將這些元素與西域文化、中原農耕文化及大漠胡楊等特色自然資源相結合,探索卓有成效的“紅色旅游 + ;文旅產業復合發展模式。胡楊河市集中打造文化館,展館中矗立的大型浮雕就是意義豐富的紅色文化符號,“一個以從奎屯河到胡楊河河段為主題的大型浮雕,重點講述了七師近70年從屯墾戍邊到維穩戌邊的發展階段歷史”①。展廳一方面從歷時維度搜集整理并展出軍墾老兵的老照片和舊物件,另一方面從共時維度呈現胡楊河市欣欣向榮的發展狀貌,“展廳風格多樣、各具特色,配有系列現代化遠程教育設備,強化互動參與體驗,讓參觀者身臨其境感受兵團歷史”。圖木舒克市緊扼絲綢之路要沖,古絲路上的悠悠駝鈴仿佛未曾遠去,該市注重打造融絲路文化、屯墾歷史文化、紅色軍墾文化、多元民俗文化于一體的城市文化景觀。漫步于圖木舒克,既能從荒涼古樸的唐王城舊址感受古代屯墾戍邊的烽火歲月,也能從“軍墾第一犁”體會兵團精神和胡楊精神的深刻內涵,還能從中品味民俗風情的斑斕多姿,這些都有賴于城市空間對文化符號的有效提煉與拼裝。
所謂“情節記憶”,又可稱之為“情境記憶”,側重個體或群體的“在場式”體驗,以體驗中的情境為牽引,喚起參觀者對歷史事件或歷史人物的存儲記憶。“情節記憶”主要包括以下三類:一是大眾對某一特定歷史事件的共有經驗,這種經驗通過空間遺址、物品及親歷者講述等方式得以傳承,如位于烏魯木齊達坂城區的知青苑,通過保存當年知青生產生活的場域,一方面為返城后的知青保留一絲可供懷舊的“鄉愁”;另一方面為當下青少年走近知青歷史、理解知青文化,提供了重要的媒介載體。二是以符號為基礎,支撐構建起具有情節敘事功能的記憶模式。坐落在石河子近郊的“軍墾第一連”,較為完整地保留了兵團戰士墾荒戍邊的歷史場景,是參訪者置身其間并真切感悟屯墾戍邊精神的重要媒介空間。基于此,該場所不僅是愛國主義教育實踐基地,也成為《走天山的女人》等兵團屯墾題材影視劇攝制的熱門外景地。參訪者通過近距離觀看地窩子、勞動工具、集體宿舍、群眾文化場所、白楊林等景觀元素,激活頭腦中存儲的關于屯墾戍邊的特定記憶,嘗試復原墾荒歷史場景,為書寫新疆兵團屯墾戍邊歷史提供了鮮活的注腳。三是借助親歷者的口述回憶,以生動的細節引導參訪者進入歷史敘事。例如,老軍墾胡友才被譽為“軍墾第一連”的靚麗風景線,他不顧年事已高,穿著一身黃軍裝,采取快板等形式回憶兵團初創期的艱辛創業歷程,成為大眾心目中見證兵團屯墾戍邊歷史的“活化石”。
再看“價值記憶”。它是符號記憶與情節記憶的延伸和拓展,強調思想主題、倫理道德及社會功用等向度。兵團城市在規劃設計和對外宣介時,特別注重推出“屯墾戍邊”這張文化名片,將兵團精神與城市空間建構深度融合。2016年興建的兵團第十四師昆玉市地處塔克拉瑪干沙漠南緣,該市主打“兵地融合”文旅發展模式,充分利用47團“沙海老兵”這一精神文化符號,將之融入城市建設的微觀細部,構建起以老兵精神為主線,融昆侖山和塔克拉瑪干自然資源于一體的特色文化產業符號群。兵團第四師可克達拉市擁有得天獨厚的紅色文化資源,這里不僅是“東方小夜曲”《草原之夜》、軍旅歌曲《毛主席的戰士最聽黨的話》的誕生之地,還擁有72團紅軍團紀念館、76團軍墾第一哨、74團鐘槐哨所等紅色資源,構建出一種凝聚伊犁河文化、卡倫哨所文化和屯墾戍邊文化的產業符號群。
三
兵團擁有紅色文化資源萃聚的富礦,兵團精神和胡楊精神是新疆紅色精神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并且被納入第一批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譜系。因此,如何發掘好、闡釋好、開發好兵團紅色文化資源,是當下推進兵團高質量發展、提升“文化潤疆”成效的重要路徑。
在文化資源梳理發掘方面,東北老工業基地的歷史記憶與文化生產,可以作為參考借鑒的范例。一部紀錄片《鐵西區》將東北老工業基地的歷史變遷呈現在大眾視野之中,人們開始關注和思考東北老工業基地的興衰起落。隨著高科技和現代產業轉型升級,傳統重工業制造模式的衰落成為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老工業基地需要注入新的創意理念和發展思路。因此,勾勒和爬梳歷史記憶的基本脈絡,并借助當代文化生產路徑對之進行文化再現與產業轉化,成為東北老工業基地走出困境的有益嘗試。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因其獨特的體制機制模式,再加上承擔著邊疆多民族地區維穩成邊的特殊使命,在國家戰略布局中占據舉足輕重的位置,其作用不減反增。與古代屯墾戍邊相比,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實現了由“一代屯墾”到“世代屯戌”的轉變,為了確保兵團屯墾成邊事業代代相傳,就必須筑牢兵團文化認同,切實增進各民族對兵團屯墾戍邊事業的認識度、責任感和榮譽感。
基于此,我們應當對兵團紅色文化資源展開全面普查,厘清家底,繪制紅色資源分布圖,為推動文化旅游和創意產業高質量發展奠定基礎。石河子在紅色資源的創意開發方面走在前列,通過科學現代的城市空間布局,將紅色文化元素作為點晴之筆嵌入各個街區。例如,曾經在計劃經濟時代聲名顯赫的八一棉紡織廠、八一糖廠和八一毛紡廠,它們在新興產業換代升級的喧囂中,顯得落寞而孤寂,最終消隱在現代化的浪潮之中。但以“八一”命名的此類工廠,早已沉淀為兵團人的集體記憶,銘刻著這座戈壁新城的艱辛創業歷程。令人慶幸的是,這些工廠的老廠房并沒有被時代遺棄,當地政府因地制宜,借鑒北京798藝術區的創意經驗,將這些老廠房改造為文化創意產業園區。人與物、建筑與園林、老工業基地與摩登商業大廈、車水馬龍與地窩子遺址,錯落有致且和諧共處,形塑出一種跨越時空的城市文化景觀,成為石河子最具特色的文化名片。
此外,兵團紅色文化資源的挖掘整理是一項浩大工程,應當以“兵地融合”為現實目標和動力,將它放置到“文化潤疆”與“絲綢之路經濟帶核心區建設”的整體格局中加以考量。如兵團第四師在發掘紅色資源時,應充分考量伊犁地區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和美不勝收的自然風光,將紅色資源作為“議題”帶入伊犁文化旅游這一著名品牌,讓紅色文化以“潤物無聲”的方式,為打造具有高標識度的“伊犁之美”注人思想內涵與創新動力。兵團十三師紅星市位于哈密東部,緊扼東疆門戶,文化地理和地緣政治位置均十分重要,該市秉持人文景觀與自然景觀深度融合的理念,嘗試打造一座雖地處大漠邊關,但是“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的生態之城。紅星市擁有紅星渠、地窩子等攜帶兵團拓荒時期歷史印記的紅色資源,同時“十三師”的光榮革命傳統使得紅星市在兵團城市序列中熠熠生輝,“十三師前身是延安教導旅,毛澤東主席授予這支部隊‘紅星部’光榮稱號。1949年部隊進駐哈密地區以后,與各民族團結一道,引天山水開挖紅星渠,將戈壁堿灘改造成良田綠洲。十三師扎根哈密的過程正是一首艱苦奮斗的革命英雄贊歌,在新時期里仍然具有激動人心的力量和魅力” 。在紅星市中心城區設計中,東天山和沙漠綠洲是自然景觀元素,指涉著市民內心深處渴望的“鄉愁記憶\";兵團紅色文化資源則是點綴其間的動力要素,象征著“熱愛祖國、無私奉獻、艱苦創業、開拓進取”的兵團精神,兩者的融合賦予這座城市無限生機與活力。
再者,兵團紅色資源的旅游產業轉化應具備“組團”思維,即要做好頂層設計、完善布局機制,營造紅色旅游產業新格局,分批分層打造以“屯墾成邊記憶、社會主義工業記憶、民族團結”為主題的紅色旅游精品線路。新疆地大物博,這對于旅游業而言既是優勢也是劣勢,一方面,詭謫多姿的地理地貌景觀使得新疆的自然風光層次豐富,游客可以同時欣賞到雪山、森林、草原、沙漠等風景,甚至可以在同一地點欣賞到四季風情,容易喚起游客的陌生化審美體驗,延長審美感知。另一方面,紅色資源的過度分散容易導致紅色旅游發展統籌謀劃不足,由于時間成本過高,較難形成協同聯動、吸引力強的紅色旅游精品路線。因此,要加強對兵團紅色資源旅游產業轉化效果的吸引力評估,持續推進縣市、兵地、軍地之間文旅資源的有效整合,從頂層設計維度開發出差旅成本低、社會效益高的紅色旅游線路。文化旅游的主體是“旅游者”,“他們時間有限,通常是固定的。大部分人希望得到令其愉快的招待,只有一小部分人尋求更深人的學習體驗”。例如,可以設計一條以烏魯木齊為中心,涵蓋輻射石河子、五家渠及昌吉州東三縣的精品旅游路線,游客在一周內既可以參觀八路軍駐新疆辦事處、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總支隊紀念館、兵團軍墾博物館、五家渠將軍紀念館等紅色景點,也可以欣賞天山天池、江布拉克等自然風光,還可以赴北庭故城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木壘菜籽溝藝術家村落等地感受厚重的歷史文化與藝術魅力。
最后,“好的故事”與“講好故事的能力”是推動文化旅游發展的重要前提。要提升對兵團紅色資源的內涵闡釋,增強講好兵團紅色故事的水平和能力,以黨的二十大精神和習近平總書記視察新疆重要講話重要指示精神為指導,結合自治區文化和旅游發展“十四五”規劃及文化和旅游部推進《旅游興疆規劃(2021—2030年)》,對兵團紅色資源蘊含的革命精神品質展開概括闡釋,思考其對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著力推進文化潤疆工作的現實價值。
這里不妨以阿拉爾為例,該市擁有“三五九”旅屯墾紀念館、“七一八”團紀念館、塔里木胡楊文化博物館、十六團老一營紅色印象博物館、十二團絲路沙海灣紅色影視基地、九團八連軍墾記憶連、八團知青紀館等紅色資源,具備開發紅色旅游得天獨厚的資源優勢。但是能否成功構建起“紅色旅游 + ”文旅融合模式,取決于能不能講好阿拉爾紅色故事。具體而言,一是要講好“三五九旅”進軍塔里木屯田墾荒的歷史故事。該部隊1949年揮師抵達南疆塔里木河畔,后來遵照毛主席的命令“就地轉業”,“以弘揚‘不怕犧牲,出奇制勝’的井岡山鐵軍精神、‘創新進取,解決困難’的南泥灣模范精神、‘勇挑重擔,不畏艱險’的南下北返奉公精神及‘猛打、猛沖、猛追’的延安保衛戰‘三猛’精神為導向以‘一手拿槍、一手拿鎬’的生動實踐,肩負起了‘保衛邊疆、建設邊疆’的歷史重任,拉開了新中國‘屯墾戍邊’神圣使命的序幕”。二是要發揮好紅色資源的跨媒介傳播優勢。20世紀90年代以來,新疆兵團屯墾題材影視劇產出了一批包括《熱血兵團》《戈壁母親》在內的精品力作,觀眾通過影視劇了解新疆兵團屯墾戍邊的豐功偉業,感悟邊地奇謫壯麗的自然風光與異彩紛呈的民俗風情。因此,影視劇是講好兵團紅色故事的重要載體。與阿拉爾有關聯的兵團題材影視劇,如電視劇《沙海老兵》、電影《阿拉爾·我和你》,以“沙漠之門”等具有特定文化意涵的地理符號為切入點,生動講述解放軍部隊冒著生命危險,在各族老百姓同心協力的幫助下,徒步穿越塔克拉瑪干沙漠、平定和田局勢,創造出人類沙漠行軍史上的最大壯舉。這樣的講述,不僅會帶領游客穿過歷史的塵煙,感受那段激情燃燒的屯墾戍邊歲月,還有助于拉近游客與阿拉爾之間的心理距離,為開啟阿拉爾之旅的沉浸體驗奠定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