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國文藝與世界
李晶:您是學比較文學專業出身的,從世界文藝比較的角度,您對當代中國文藝的現狀如何評價?
鄒贊:我是學外語專業出身的,獲得英語教育和漢語言文學(自考)雙本科學歷,碩士研究生期間攻讀文藝學,博士階段的專業是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這段求學經歷看似龐雜,其實始終都是圍繞文藝理論、文化研究開展學習和科研工作。在世界文藝的整體版圖中,中國文藝占有重要一席,這是由中國厚重的歷史文化積淀所決定的。我們可以很自信地說,我們早已進入“文化大國”行列,但“文化強國”仍然是處于將來時,是一個嘗試努力達成的戰略自標。因此,我們要清醒地看到,中國文藝在國際上的顯示度、辨識度和影響力均有待提升,具體表現為:文藝精品的質量和數量顯得不足,與“文藝高峰”現象尚存在明顯距離;文藝在承載文化“走出去”,講好中國故事的能力方面需要提升;文藝在呈現和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方面發揮的作用需要加強等。近期我比較關注中國文藝在中亞地區的譯介傳播,電視劇《西游記》、電影《鮮花》《喀什古麗》、八集網絡迷你劇《我的阿勒泰》在哈薩克斯坦等國家贏得好評如潮,這都是值得深入研究的個案。
李晶:您和您的團隊系統關注過中亞電影,立足“一帶一路”特定歷史語境,嘗試探討“亞際電影”(Trans-AsianCinema)的初步設想,推動中國與中亞國家的影視文化交流。開展該課題的初衷是什么?
鄒贊:所謂“中亞”,有廣義和狹義之分,我們采取的是狹義的中亞概念,具體指蘇聯解體后由原加盟共和國獨立出來的五個國家一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土庫曼斯坦。由于經濟基礎、民族構成、人口基數、教育水平等領域存在諸多差異,中亞五國的文化發展現狀及其國際影響力并不均衡,以民族電影工業而論,烏茲別克斯坦和哈薩克斯坦并駕齊驅,在中亞地區發揮著絕對引領作用,影響力遠遠超過其他三個國家。縱覽世界電影史的全景地圖,中亞電影在重要的“世界電影史”或“電影關鍵詞”之類著作中,往往處于“無言/無聲”狀態,這一方面是因為中亞電影的國際整體影響力有待提升,另一方面則是由于中亞國家語言文化豐富多樣,尤其是大量小語種文獻資料極大增加了對其電影業譯介、傳播和研究的難度。
在此類現實情境的觀照下,我們關注和思考的問題聚焦于:中亞電影的歷史生成機制和存在現狀如何?如何闡釋中亞電影由現實主義美學到民族風情展呈的風格變遷?中亞電影存在的困境和挑戰是什么?如何有效激活絲路歷史記憶,促成中亞電影由對好萊塢、寶萊塢的因襲模仿轉變為加強與東南亞國家之間的互動交流?“亞際電影”如何可能?在推動構建“亞洲命運共同體”“人類命運共同體”美好愿景的歷史背景下,依托影視媒介載體,搭建“絲綢之路影視橋工程”等跨文化傳播場域,激活、重述絲綢之路歷史記憶,是切實增進中國同中亞國家“民心相通”的重要路徑。因此,系統梳理、闡釋中國與中亞國家影視文化交流的歷史脈絡與發展狀貌,既可有效彌補世界影視跨文化傳播的關鍵缺失,又能為當下中國影視業突破“胡煥庸線”向中亞西亞傳播提供重要參考,切實服務于國家文化發展戰略。
李晶:您發表過《文藝評論的五副面孔》《新語境中的文藝評論“為何”“何為\"》《茅盾在新疆的文藝活動及其對當代民族文藝評論的啟示》《中華文明標識在多民族藝術中的呈現形態、邏輯前提與審美表達》等這樣現實針對性很強的作品,組織召開“新疆文藝的美學特色”等學術會議,打造“天山文藝講壇”等文化品牌,為民族文藝評論建設做出了重要貢獻。如何堅持以習近平文化思想為指導,推動民族文藝評論話語體系建設?
鄒贊:習近平文化思想具有科學性、人民性、實踐性、系統性、發展性等理論特質,對新時代民族文藝評論話語體系建設有著根本指導價值。在我看來,推動新時代民族文藝評論話語體系建設,應當聚焦以下論題開展工作:一是聚合新形態的民族文藝審美論。以習近平總書記關于社會主義文藝要充分體現美學民族性和大眾化結合的重要論述為指導,倡導民族文藝評論發展要與時俱進,既立足本土情境,又主動回應全球化、媒體社會及數碼轉型帶來的新氣象,積極探索文藝審美新形態。民族文藝評論是中國文藝評論整體圖景的組成部分,對民族文藝創作起著推動和引導的作用。因此,民族文藝評論必須聚焦“共同體”理念,其批評話語、批評方法乃至批評實踐,都應當嚴格遵循“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國歷史、中國文學”的整體視野,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邏輯主線和情感主線,辯證思考“共同性”和“差異性”之間的關系①。二是彰顯歷時與共時相結合的民族文藝傳播論。在堅守民族文藝遵循“黨性原則”和中華文化自信的前提下,科學處理民族文藝如何對待傳統文化與外來文化的關系。聚焦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美好愿景,闡明民族文藝要牢固扎根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深厚沃土,充分發揮地緣優勢,積極主動與絲路沿線國家構建交流互鑒的文化對話模式。三是探索守正創新的民族文藝消費論。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文藝工作的重要論述科學評估藝術與市場之間的合理關系,構建起一種“以人民為文藝存在的本源意義”“以社會價值和產業效益為雙翼”的文藝消費創新理念。民族文藝消費應始終堅持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以滿足各族群眾精神文化生活的現實需求為直接動機,積極回應網絡文藝、手機文藝等新樣式,引入創意產業新理念,營造健康和諧的文藝消費和文藝生態。四是倡導以現實主義為導向的民族文藝批評論。習近平總書記有關文藝工作的重要論述反復強調文藝的根本宗旨是“為人民創作”,文藝作品的質量要由人民來評判。文藝批評呼喚健康的批評生態,既不能挾洋自重、完全喪失主體立場,也堅決杜絕以產業效益代替審美價值的評價標準。
二、地方文化與“講好貴州故事”
李晶:您近年來聚焦“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屯墾成邊的歷史記憶與當代文化生產研究”“馬克思主義文藝思想在新疆的傳播與發展實踐研究”“當代新疆各民族文藝共同發展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三大領域,做出了一批高質量學術成果。其中兵團文化既是一種特殊的地域文化,也是一種典型的紅色文化樣態,兵團文學是兵團文化的組成部分,作為從事文學批評研究的學者,請您談談對兵團文學的理解。
鄒贊:作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特殊建制,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集“黨、政、軍、企”等職能于一體,是中國歷代邊疆治理和中國共產黨治疆方略的智慧結晶。兵團文學是兵團屯墾戍邊文化的重要表征形式,也是描寫兵團人日常生活與精神風貌的藝術形態,成為弘揚和傳承兵團精神的重要窗口。兵團文學的發展歷程與“文化戍邊”戰略同向同行,它們以文學文本為載體,結合不同時代的語境書寫兵團屯墾戍邊歷史,嘗試激活兵團初創期的文化記憶,為弘揚和傳播兵團精神、筑牢兵團屯墾戍邊文化認同提供重要的參照。
學界習慣將兵團文學放置在西部文學或新疆文學的整體版圖中加以考察,或側重對“新邊塞詩”的作家群體研究,或專論楊牧、章德益、董立勃、韓天航、豐收等作家作品,或聚焦《綠洲》《綠風》《兵團日報·文藝副刊》等期刊研究。從文學史研究的維度看,《新疆當代文學史》對兵團代表性作家作品作了簡要分析。楊昌俊的《新疆兵團文學史》(吉林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雖以“文學史”冠名,但實際上是文學活動的史料匯編。因此截至目前,學界尚未出現一部真正意義上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文學史,也鮮有從整體化、系統化角度對兵團文學的專題研究,這種狀況與兵團承擔的特殊使命及其所處的特殊地位是不相稱的。
我們團隊嘗試將兵團文學放置到“新西部文學”的版圖中加以考量,聚焦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文學史料整理研究與數據庫建設,具體而論,討論的主要議題包括:其一,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文學期刊、報紙副刊及出版史料整理與研究。其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文學創作與活動史料整理研究。以歷史分期為時間線索,研究區域文學制度、會議、活動、評獎、期刊組稿等外圍活動,梳理文學生產的外在機制。整理作家閱讀、經歷、采風、交流及與媒介互動情況,以此為切入點研究文學的內在生成機制。其三,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文學理論及批評史料整理與研究。其四,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文學史料數據庫建設。
這個課題具有重要的學術意義和應用價值:首先,全面系統搜集整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文學史料,持續抓好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發展史的宣傳教育,引導人民知史愛黨、知史愛國,推動新疆紅色精神譜系研究,為新時代“文化潤疆”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推進兵團各項事業高質量發展提供強大思想動力。其次,編撰《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文學史》,填補該領域學術空白,豐富中國當代文學史的整體圖景。最后,建立有國際影響力的兵團文學文獻研究平臺,深度服務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為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貢獻兵團力量。
李晶:您是首屆天山文學獎評委,在評論獲獎作品時明確提出“新西部文學”概念,如何理解“新西部文學”的新疆經驗?
鄒贊:近年來,文學的地方性或“以地方為方法”成為熱門學術話題,“新東北文學”與“新南方文學”通過組織學術論壇,以《當代作家評論》《粵港澳大灣區文學評論》《南方文壇》等知名期刊為陣地,逐漸獲得命名的共識,在學界產生了重要影響力。地域文化、地域風格、地域美學早已成為文藝理論的常識性表述,文學與地域之間的鏈接,既是不爭的事實也是必然的趨勢。值得注意的是,文學的地方性與世界性并不矛盾,“地方性”絕非自然經濟模式下的自給自足,它凸顯整體性、流動性與當下性,立足全球視野呈現“地方性知識”及美學特色。與此同時,文學的“世界性”也不排斥“地方性”,“世界性”的博大恢宏需要建立在斑斕多姿的“地方性”基礎之上,是“地方性”合奏形成的和聲。因此,我們時至今日言說“地方性”話題,要自覺檳棄那種閉目塞聽、盲目自大的自我封閉和孤立主義心態,始終堅持在“世界一地方”的辯證關系中考量文學的地方性。
討論文學的地方性或者以特定地域命名某種文學創作樣態,離不開一定數量的作家及具有較高顯示度的文學文本,例如“新東北文學”就是以新東北作家群為前提,“從新東北作家群演變到‘新東北文學’也經歷了一個因緣際會的過程,這其中‘鐵西三劍客’的被發現、被聚焦無疑是將一個地方性概念推向整個學界的重要因素。”②“新南方文學”也是如此,其命名并非概念先行或者流于文藝理論的話語游戲,而是在對南方作家群堅持創新求變、文本凸顯“南方特色”的文學生態的內涵概括,“‘新南方文學’從廣西發軔,再進入廣東與海南、福建,其中的許多作家也是在經歷過先鋒文學的洗禮之后,重新思考著如何在返回中突破,在探索中求新。”③“新東北文學”與“新南方文學”是當下討論文學地方性的有益探索,折射出全球化背景下地方經驗的顯影。有鑒于此,以“新東北文學”與“新南方文學”為參照,聚焦首屆天山文學獎獲獎作品,討論新疆書寫對于豐富“新西部文學”④的意義價值,需要處理好若干重要命題。
其一,何為西部?是經濟空間、文化地理還是地緣政治意義上的西部?如何拆解本質主義的思維方式,強調“西部”這一指稱內在的豐富性和差異性?丁帆先生主編的《中國西部新文學史》這樣界定“西部”:“這里所討論的‘西部’,是一個由自然環境、生產方式以及民族、宗教、文化等因素構成的獨特的文明形態的指稱,與地理意義上的西部呈內涵上的交叉。它的邊界和視閾,既不同于地理地貌意義上的西部區劃,也不同于以發展速度為尺度所劃分的經濟欠發達地區。它是以西部這一多民族地區所呈現出的生產方式、文化、民族、宗教的多樣性、混雜性、獨特性為依據劃分的,主要是指,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內蒙古自治區、西藏自治區、寧夏回族自治區和青海、甘肅兩省為主體,以游牧文明為背景的融匯了游牧及農耕和前工業的文明范疇”。③從文明和文化角度去界定“西部”具有相對合理性,也有效規避了“新南方”和“新西部”在地理空間上的重疊。從自然地理和經濟空間的意義上說,廣西、貴州、四川等雖被劃歸為“西南地區”,但歷史文化積淀和地域美學風格上更偏向“南方氣質”,與新疆、甘肅、內蒙古等存在顯著的差異。即便如此,新疆、內蒙古、西藏、寧夏、青海、甘肅等地區也因為自然地理、人文習俗和發展現狀等因素,在文化意蘊與文學審美上表現出各自不同的特征。因此,“新西部”與“新東北”“新南方”的相似之處在于,不尋求一套統一的、權威的美學慣例,“沒有一個相對固定的模式,隨著它的創造創新性的展開,它的文學性必然是流動而復雜、包容而雜合的。”③重視并發掘“西部”內在的豐富要素,在“各美其美、美美與共”中形成最大公約數,這或許是討論“新西部文學”最契合實際的路徑選擇。從這一意義上說,文學文本的新疆書寫,為推動“新西部文學”達成評論界共識提供了個案經驗。
其二,“新西部”究竟“新”在何處?這里提到的“新”,取“守正創新”之義,既要善于從西部的厚重歷史中追蹤文化密碼、提煉美學意蘊,推動歷史記憶的文化再現,構筑當下文學創作的基因庫,也要立足西部地區的生產生活實踐,以文學為載體展現新精神、新風貌、新氣象。在有關“新西部”文學地貌的設想中,首屆天山文學獎具有重要的文學史意義,將一些逐漸由個案轉向“事件”或“現象”的文學文本納人文學史觀照視域,重估西部文學在文學經驗和美學風格上的創新與突破。有鑒于此,筆者充滿樂觀地期待:“新疆文學乘著評選‘天山文學獎’的東風,在新時代語境中繪制出一幅文學天山崛起的盛景圖,一方面為多層次、全方位、立體式講好新疆故事提供文藝路徑,另一方面通過題材內容、文化符號、美學風格的創新實踐,為‘新西部文學’的浮出地表提供了新疆經驗。”③
李晶:您領銜的團隊成功獲批新疆文藝評論創新團隊,能分享下該團隊建立的初衷和預期要達到的工作目標嗎?
鄒贊:本團隊堅持以習近平文化思想為指導,對新時代新疆在文學、電影、電視、音樂、舞蹈、戲劇、民間文藝、曲藝、雜技、美術、書法、攝影等的發展現狀、取得成果、存在問題、組織機制和發展趨勢進行全面深人的梳理和研究,回顧與總結新時代新疆文藝發展的新面貌,探尋新疆文藝發展的規律和特點,整合新疆文藝資源、凝聚文藝工作者的向心力、凝聚力,提高新疆文藝工作者對新疆文藝工作整體性的認識水平和理論修養,更好開展宣傳、引導創作和服務群眾,生產高質量的文藝作品,更好地滿足人民群眾的精神文化需求,進而推動新疆文藝事業的高質量發展,為“文旅融合”賦能增效。
首先,以高水平研究成果展現文藝評論新疆力量。
一是新時代新疆文學評論。以“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駿馬獎”“天山文藝獎”等獲獎文學作品為對象,同時關注《王三街》《慷慨天山》《花兒為什么這樣紅》《太陽是一顆種子:尋找遺失的可可托海》等新近出版的精品力作,堅持在“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國歷史、中國文學”的整體視野下闡釋新時代新疆各民族文學的美學特征與文化生態,發揮文藝評論對推動各民族廣泛交往全面交流深度交融的重要作用,梳理發掘文學作品中蘊含的中華文化符號與中華民族形象,為建設新時代中國特色文藝評論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及話語體系貢獻新疆經驗。
二是新時代新疆視聽藝術評論。聚焦《遠去的牧歌》《平凡英雄》《歌聲的翅膀》《花兒為什么這樣紅》《沙海老兵》《我的阿勒泰》《喀什古麗》等新疆題材影視劇、MV《天山放歌》等短視頻作品,從“文化生產-文化情境-文化文本-文化消費”四個維度,闡釋此類影視作品在傳播良好新疆形象、推動新疆文旅融合發展方面取得的成功經驗,凸顯經典案例分析,為實現新疆影視劇和短視頻作品達成區域形象建構和文化產業雙贏提供學理支撐。
三是新時代新疆舞臺藝術評論。以新時代新疆戲劇(含戲曲)、曲藝、音樂、舞蹈、雜技等文藝樣式為對象,以中國新疆國際民族舞蹈節、荷花獎評選、新疆舞蹈大賽等重要活動為載體,聚焦舞劇《張騫》《五星出東方》《解憂公主》、話劇《林基路》《大巴扎》《特殊作業》、秦腔《焚香記》、舞蹈《陽光下的麥蓋提》《爺爺的薩瑪瓦爾》、歌曲《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等代表性作品,闡釋其蘊含的跨媒介改編經驗、傳統與現代交融的美學風格、各民族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主題意涵,切實提升新疆舞臺藝術作品的可見度和影響力。
四是新時代新疆造型藝術評論。以新時代新疆美術、攝影、書法等文藝樣式為對象,以“新疆當代藝術雙年展”“新疆文化藝術節美術展”“‘相遇絲綢之路’首屆新疆國際藝術雙年展”“新絲綢之路國際影像展”“中國、哈薩克斯坦、俄羅斯國際油畫藝術展”“絲路新語—我們新疆好地方全國巡回展”“新疆主題書法作品展”等重要展覽為載體,發掘作品中蘊含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元素,提煉概括具有較高標識度的中華文化符號,分析藝術展覽的社會價值與市場效益,為探索集注意力經濟、體驗經濟、知識經濟等模式于一體“造型藝術文化創意產業”建言獻策。
其次,以“文旅融合”高端智庫賦能“旅游興疆”戰略。
以交響音樂會《新疆之夜》、民族音樂會《音樂鋪成的絲綢之路》,話劇《左宗棠》、民族歌舞劇《萬桐書》、舞劇《張騫》、雜技劇《天山雪》、MV《天山放歌》、電視劇《我的阿勒泰》、歌曲《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蘋果香》等為個案,以“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為實踐路徑,以服務新疆工作總目標為著眼點和著力點,以文化潤疆建設為檢驗成效的基礎上,參考借鑒粵港澳大灣區文藝精品賦能文旅產業的成功經驗,提出對策建議。此外,本團隊還將以哈密、伊犁、阿克蘇、庫爾勒為試點,打造系列具有文旅效應的文藝精品工程。
最后,以高素質文藝人才隊伍鍛造文藝評論“疆軍”。
我們團隊將依托新疆文藝評論家協會、新疆文藝評論(新疆大學)基地,主辦第三屆新疆高校師生文藝評論大賽,持續聚焦民族文藝評論骨干人才培訓,協調東部地區文聯、評協與新疆評協結對互助;持續開展大型主題評論。立足區域特色,持續打造文藝評論高端品牌。主辦“天山文藝講壇·第四季”,邀請更多國際知名學者蒞臨講壇;開展第二期文藝科普及文藝基層調研活動,發布“新時代新疆文藝發展”系列報告。
李晶:您有關注過貴州的地域文化嗎?能談談您對貴州文化的理解并給予一些文化建設方面的意見嗎?
鄒贊:多彩貴州,令人向往!作為地處西南的多民族地區,貴州的地域文化具有豐富性和多樣性等特征,既有絢麗多姿的自然風光,也有淳樸濃郁的民俗風情。加榜梯田、西江千戶苗寨、鎮遠古城、梵凈山、黃果樹瀑布,苗族的蘆笙舞、飛歌,侗族大歌,布依族的地戲(雉戲),水族的端節,等,共同形塑起貴州文化旅游的靚麗名片。近年來貴州大力發展“四大文化工程”,貴州的地域文化非常有特色,擁有夜郎文化、屯堡文化、紅色文化等豐富資源,文旅融合也開展得有聲有色,形成了一批具有示范效應的經典案例。
在我看來,理解并助推貴州文化的高質量發展,關鍵之處就在于要充分發揮文藝精品的載體作用,多層次、全方位、立體式講好貴州故事。首先,“講好貴州故事”具有豐富的內涵,從歷時維度考察,既要講好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貴州故事,也要講好改革開放尤其是新時代以來的貴州故事;從敘述視角考察,既要從宏觀上講述黨的政策在貴州落地生根,黔貴大地發生翻天覆地的歷史性變化;又要從微觀層面講好黨中央親切關懷貴州各族人民的感人事跡,生動展現各族人民和睦相處、守望相助的故事。其次,從跨文化傳播角度思考“如何講好貴州故事”,厘清“多層次”“全方位”“立體式”的具體要求。一是“多層次講好貴州故事”,堅持“二為方針”和人民立場,用心用情講好讓各族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故事,創作一批“沾泥土”“帶露珠”“冒熱氣”的新聞傳媒作品和文藝作品。二是“全方位講好貴州故事”,既全景式展示貴州的現代化征程,繪制貴州各族人民沐浴黨的雨露恩澤同心同德奔小康的斑斕畫卷,也注重展示各族人民的日常生活與豐富情感,宏觀敘事與微觀敘事相結合。三是“立體式講好貴州故事”,精準測繪新媒體對文化傳播帶來的巨大影響,統籌傳統媒介和新興媒體資源,優化運用各種載體,構建協同互補、服務不同群體的貴州故事敘述模式和立體化傳播模式,將“貴州是個好地方”傳播到大江南北、大洋彼岸,讓世界人民重新認識貴州,為貴州文旅融合發展提供強大動力。
三、走向更廣大的精神視野
李晶:理論工作者無法回避現實的問題,您認為“內卷”“躺平”這樣的現實課題,文藝應當如何回應?
鄒贊:文藝是文化軟實力的組成部分,它更多是在精神層面發揮作用。如果借用法國理論家路易·阿爾都塞的觀點,文藝與大眾傳媒一樣,都屬于意識形態國家機器范疇,發揮著將個體詢喚為特定主體(subject)的功能。當“內卷”“躺平”泛濫為一種社會風氣時,文藝界開始呼喚崇高、提倡英雄敘事和新現實主義美學,嘗試借助文藝作品的“晴雨表”作用,為緩解大眾心理焦慮提供有效的撫慰。
李晶:如何在世界的東方想象中建構中國文藝評論的主體性自覺?
鄒贊:20世紀70年代,以階級、種族、性別、年齡等為坐標的文化理論風起云涌,后殖民主義、新歷史主義、女性主義、生態批評、空間理論等批評話語雜陳并置,蔚為壯觀。在后殖民主義文化批評的譜系中,愛德華·薩義德、佳亞特里·斯皮瓦克、霍米·巴巴被稱作后殖民批評的“三駕馬車”,薩義德的《東方學》是最具理論奠基意義的文本,該書受福柯的“話語一權力”、葛蘭西的“文化霸權”、拉康的精神分析等理論的影響,闡明西方知識界關于東方的知識生產與形象建構,分析其蘊含的權力機制與意識形態策略。“東方學”或曰“東方主義”,解答了西方與東方之間“看”與“被看”、“表述”與“被表述”的等級位階,為我們思考西方文學及影視作品對于東方形象的想象性書寫提供了理論切口。這方面的例子不勝枚舉,比如歐美文學里的“黃禍”論調、好萊塢電影對華裔形象的再現等。《泰坦尼克號》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一部電影,我們在觀影時是否注意到銀幕上的“中國人”形象問題呢?這起震驚全球的海難事故早已隱沒于歷史的塵煙之中,但是如果重新梳理乘坐這艘豪華游輪的乘客名單,對照英美媒體對海難事故的新聞報道,就能發現英美主流媒體大肆渲染、虛構宣傳白人男性的英雄主義和犧牲奉獻精神,極度歪曲、丑化游輪上為數不多的幾名中國人形象,他們是無言、無聲且幾近隱形的存在,莫名其妙淪為海難事故的道義上的“替罪羊”。著名學者程巍先生敏銳察覺到這一問題,他通過查閱浩如煙海的文獻史料,運用比較文學形象學與跨文化理論,完成了專著《泰坦尼克號上的“中國佬”:種族主義想象力》,嘗試拆解和批判歐美媒體對于國人的刻板印象和消極誤讀,揭示其深層次的意識形態因素。
時至今日,“東方主義的幽靈”依然飄蕩在各個角落,它對我們思考中國文藝評論的主體性自覺敲響了警鐘。建構中國文藝評論的主體性自覺,實際上就是要創建具有中國特色的文藝評論學術體系、話語體系和知識體系。一方面,要消解西方文藝理論的話語霸權,檳棄那種套用西方文論讀解中國文本的“強制闡釋”行為,凸顯理論的原發語境及其適用性,理論從來不是萬能的,要警惕其話語的失效性問題。對于文藝評論工作者而言,西方文藝理論客觀上有參考應用價值,但合理的做法是讓理論“為我所用”,支撐文本解讀的廣度和深度,而非抽離特定語境將理論推到“先在真理”位置,反向以文本分析論證理論的合理性。另一方面,中國文藝評論的自主性話語生產勢在必行,中國古典詩論、畫論為之提供了豐富的資源儲備,當務之急在于如何有效推進中國古代文論及美學話語的現代轉型。
李晶:我們當代文藝發展,需要文藝評論做出怎樣的努力呢?
鄒贊:無論從各級文藝評論家協會的機制建設、文藝評獎還是各報刊雜志開設的版面,都可以發現文藝評論的重要性正日益凸顯。但客觀地說,文藝評論與文藝創作、文藝傳播以及文藝消費之間的良性互動關系,尚有待完善提升。當下的文藝評論更大程度上是一種后站式的,或者“后見之明”式的歸納總結,即對已經出現的文藝現象及文藝作品展開品評,鮮有能夠以前瞻性視野引領文藝創作乃至文藝消費市場。因此,我們應當重新思考文藝評論與文藝創作之間的關系,從機制化角度推動評論工作的前置,吸收更多評論家參與文藝創作的前期策劃與選題討論。
李晶:您在讀博期間主攻英國馬克思主義文化批評與文化研究,2014年由暨南大學出版社出版專著《文化的顯影:英國文化研究》,該書修訂版今年下半年將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再版,為什么會選擇再版呢?
鄒贊:如果把人生比作一趟旅程,那么45歲就大致位于這趟旅程的中間節點。站在這一頗具轉折意義的時間之軸上,我們坦然拾掇那些交織著苦澀與甘醇、茫然與堅忍、彷徨與確切、孤獨與從容的青春記憶,來不及為歲月匆匆而逝發表感慨,便緊鑼密鼓收拾心情,忙不迭地開啟生命的下一段旅程作為一篇十多年前完成的博士學位論文,《文化的顯影:英國文化主義研究》立足知識社會學視角,嘗試厘清英國“文化-文明”思想傳統與文化主義研究范式之間的邏輯關聯,尤其是從學理層面分析早期英國文化研究內部的思想論爭與學術爭鳴,為書寫英國文化研究學術史提供不可或缺的“前史”和“史前史”,推動國內學界“研究‘文化研究’”向縱深發展。
承蒙原新疆大學人文學院提供出版經費資助,該書初版曾在2014年由暨南大學出版社推出,得到一些學界前輩的鼓勵,北京語言大學黃卓越在封底的“推介語”中寫道:“該書深入到了英國文化研究的‘前史’之中,從19世紀初英國知識批評生活溯至20世紀中葉文化研究的興起,以‘文化‘的論爭為中心,采取多維透視的方式,廣涉其間的各種社會思潮,為我們描繪了一幅文化觀念漸次塑形與轉型的歷史,揭了文化研究的歷史淵源。作者在書中使用了大量第一手的英文資料,并付諸細膩的條理分析,顯示出扎實的學術功力。這是一本令人心怡的著作,在介人國際文化研究的歷程中,為中國學人提供了良好的示范。”③時光如白駒過隙,隨著新媒介新技術迅猛發展,ChatGPT、DeepSeek等技術革命對傳統意義上的知識生產、傳播及消費模式帶來了嚴峻挑戰,文化研究的學術版圖與實踐效能也在不斷經歷著重構與繪塑,曾經引發熱議的學術論題或已得到圓滿解答,或早已冷卻凝固、無人問津新理論、新范式、新方法、新材料,猶如雨后春筍,紛紛破土而出,形成一道獨特的文化研究學術“景觀”。
該書初版面世后,基于工作需要等現實原因,我一頭扎進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文化研究,耗費十年光陰完成了一百多萬字的“兵團三部曲”,雖然這三部著作稱得上名副其實的文化研究個案分析,但距離英國文化研究的學術史梳理尚有一些距離。本次再版,我也曾想過對該書展開大規模修訂,特別是補充“文化主義的后期走向”一節,以期為英國文化主義繪就相對完整的學術史圖譜。但斟酌再三,我還是決定大致保持初版時的原樣,只對文中個別表述、引文翻譯等作了修訂和提升。畢竟,書中所論印刻著我在讀博期間對文化研究的理解與認知,見證著我個人學術生命在不同階段的狀貌。時過境遷,如今我對文化研究的基本認知,對早期英國文化研究學者的評價,甚至包括行文風格等都有了明顯不同,基于此,還是基本保持原貌為妥!確實,文化研究作為一種跨學科的學術思潮,其研究熱度已然消退,國內學界關于文化研究的學術史梳理,也由對以伯明翰學派為代表的英國文化研究的譜系尋蹤,轉向情感、技術倫理、后人類主義、AI轉向等新興議題。但我始終相信:理論之樹常青!猶如文化研究界呼喚要超越“文化表征”模式,重新構建文化分析與政治經濟學之間的有效鏈接,激活日常經驗與民族志觀察的動能,在這一意義上說,對英國文化研究特別是最具英國本土特色的“文化主義”的細察,仍然具有不可忽視的理論價值。
本書再版修訂定稿時,2025年早春悄然而至。春天是生機蓬勃的季節,寓示著無限希望。真誠期待我在早春播下的這粒種子,有望在金秋時節收獲讀者的反饋。
李晶:結合您的個人成長歷程,有沒有一些特別的感受和我們青年評論工作者們分享?
鄒贊:一名優秀的文藝評論工作者,應當具備三方面的能力:首先是思政素養。“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中國文化歷來倡導“文以載道”,文學從來不是在知識的真空中凌空蹈虛,它始終與政治、經濟等社會結構性因素產生直接或間接關聯。文藝評論亦然。只有堅持正確的政治方向,掌握扎實的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能夠將家國大義、誠信公正、睦鄰友好等中華文明精神標識熔鑄于文藝評論實踐中,才能深刻揭示文藝作品的思想主題與藝術特色,分析文藝現象的成因與趨勢,發揮評論的“鏡子”與“良藥”功能。所謂“純詩”“純文學”“純藝術”的提法充滿濃厚的烏托邦色彩,人為消解了文學的結構性位置和社會價值,是有失偏頗的。文藝創作與文藝評論從來都是“有傾向的”,激濁揚清、去蕪存菁是文藝評論的價值導向,也是評論工作者義不容辭的責任擔當。其次是具備廣博深厚的理論修為。文藝評論不等同于文學評論,其研究對象涉及文學、視聽藝術、舞臺藝術、造型藝術等門類。每一種藝術門類又都擁有獨具特色的話語模式和語法規則,學海無涯而人生苦短,因此評論工作者通常都是術業有專攻,在知識結構上要求掌握文藝基礎理論、中外文論及美學理論,還應當精通某類或某幾類藝術的語言規則與美學話語。最后,文藝評論要真正做到“沾泥土”“帶露珠”“冒熱氣”,就不能脫離熱火朝天的生活現場。重視調查研究是人文學科的核心要義和必然要求,只有深扎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以田野作業為經,以文獻梳理、文本細讀與文化分析為緯,方能深人觀察文化現象或文本的意義圖譜,書寫出有立場、有風骨、有韻味的評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