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生活對杜甫的影響

【導讀】杜甫青少年時期多居住在洛陽，洛陽深厚的文化背景對杜甫青年時期的交游、詩歌創作皆產生了重要影響。

一、杜甫的生平經歷與洛陽

（一）杜甫的洛陽時光

詩圣杜甫的一生僅短短59年，由于時代的動亂和個人志向選擇，杜甫游歷甚廣，所到之地包括長安、洛陽、成都等。其中，洛陽作為杜甫的故鄉，是杜甫無限牽掛之地，在外奔波時曾多次往返洛陽。

公元712年玄宗即位，同年杜甫生于。3歲到5歲，杜甫寄養在洛陽二姑母家，期間得重病，險些夭折。14歲到15歲，杜甫居住在洛陽，與鄭州刺史崔尚、豫州刺史魏啟心等交游。24歲，杜甫游吳越后返回洛陽，赴鄉貢。25歲，杜甫仍居住在洛陽，參加進士考試，后落第，作詩《游龍門奉先寺》。30歲，杜甫從齊趙回洛陽，定居首陽山下，并與司農少卿楊怡之女成親，此年寫有文《祭遠祖當陽君文》，詩有《過宋員外之問舊莊》《已上人茅齋》《臨邑舍弟書至苦雨》。31歲時，杜甫依舊居洛陽，父親杜閑和二姑母皆逝于當年，同年作《唐故萬年縣君京兆杜氏墓志》《李監宅二首》《龍門》。32歲到33歲，杜甫居洛陽期間，祖母卒于陳留私第，歸葬偃師。在此期間，杜甫于洛陽結識李白，并與之結伴同游梁宋，后結識高適、陳兼等，詩有《贈李白》（二年客東都）、《重題鄭氏東亭》。34歲，杜甫自魯郡歸洛陽，詩作《冬日有懷李白》。38歲，杜甫歸洛陽，謁玄元皇帝廟，有作品《冬日洛城北謁玄元皇帝廟》。此后十年寓居長安，期間偶得歸洛陽。47歲，杜甫自華州歸洛陽，詩有《憶弟二首》《得舍弟消息》《觀兵》《不歸》《洗兵馬》。48歲后，杜甫離開洛陽前往成都，此后顛沛流離，洛陽成為回不去的故鄉。可見洛陽是杜甫青年時期往來最多的地方，也是杜甫所住較久之地，杜甫早期性格的形成與此環境有很大關系。同時，杜甫也在洛陽結識了眾多好友，尤其是李白，兩人一見如故，成為莫逆之交。

（二）杜甫洛陽交游

杜甫七歲吟詩，九歲識字，杜甫曾在詩中提道：“往昔十四五，出游翰墨場。斯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揚。”（《壯游》）此詩為杜甫居夔州時所作，回憶了自己十四五歲時在洛陽出游翰墨場的風光場景。當時，杜甫與崔尚、魏啟心結識。《唐科名記》載：“崔尚，擢久視二年（701年）進士。”《唐會要》載：“神龍三年（707年），才膺管樂科，魏啟心及第。”杜甫于712年出生，在崔尚取得進士11年后，魏啟心及第5年后，可見，杜甫比二人小20歲以上，正好與詩中“結交皆蒼老”的描述相符。杜甫與崔、魏交往以文章為主，而且二人很賞識杜甫的才華，將他與班固、揚雄相提并論，也間接表明了杜甫早年的確有文學造詣，

洛陽是杜甫與李白的初相識地。李白生于701年，比杜甫大11歲。唐玄宗天寶初年，李白被召入京，擔任翰林供奉。744年，李白觸怒玄宗，被“賜金放還”，無奈離開長安來到洛陽，剛好遇見居住在洛陽的杜甫。此時李白44歲，杜甫33歲，兩人一見如故，成為好友。同年杜甫作詩《贈李白》贊美李白的才能。此后，杜甫與李白相約游梁宋，途中又遇高適，三人一起漫游，登高懷古。745年秋，杜甫與李白又重逢于山東，盡管兩人僅相逢過兩次，李白卻在杜甫心中所占比重很大，杜甫往后寫過多首詩來回憶與李白的同行時光，如《春日憶李白》《天末懷李白》等。

二、杜甫在洛陽的詩歌創作風格

杜甫在洛陽創作的詩歌主要以47歲為界，47歲以前在洛陽的詩多清新自然，以寫景為主；47歲以后在洛陽的詩多情感深沉，以反映現實為主。

（一）前期清新自然，以寫景為主

從現存資料來看，杜甫在洛陽的第一首詩歌為25歲時所作的《游龍門奉先寺》：“已從招提游，更宿招提境。陰壑生虛，月林散清影。天闕象緯逼，云臥衣裳冷。欲覺聞晨鐘，令人發深省。”此時的杜甫剛游完吳越歸來，心生感慨，遂創作此詩。詩題為游寺，卻重點描繪了寺里的夜景，幽谷、風聲、月影、樹木、星宿相互交融，營造出幽靜的環境。又如《重題鄭氏東亭》：“華亭入翠微，秋日亂清暉。崩石欹山樹，清漣曳水衣。紫鱗沖岸躍，蒼隼護巢歸。向晚尋征路，殘云傍馬飛。”此詩題下原注在新安界，“重題”二字表明詩人不是第一次到此處，亭前之景勝佳，山氣縹緲，一個“亂”字，既表現了秋日陽光斑駁、光影交錯的景象，又暗含了秋日景色的豐富多變。最后二句，詩人筆鋒一轉，將視角從自然景色轉向了自己的行程。“向晚”指出時間的流逝，“尋征路”則表達了詩人繼續前行的決心。而“殘云傍馬飛”則描繪了詩人騎馬行進時，天空中的殘云仿佛在與馬兒一同飛翔的景象，既表現了旅途的艱辛，又暗含了詩人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二）后期情感深沉，以反映現實為主

杜甫47歲時歸洛陽。此前，杜甫749年自洛陽返長安后，陷于長安十年。在這十年間，他致力于尋求官職，試圖通過干謁權貴、參加科舉等方式踏上仕途。終于在天寶十年（751年）投皇帝所好，獻三大禮賦后引起皇帝對他的好奇，得到一個“命宰相試文章”的機會，然而召試不遇。據陳貽掀《杜甫評傳》言，杜甫召試不遇的關鍵在李林甫。杜甫36歲（735年）時，曾與元結在長安應試，當時宰相李林甫以“野無遺賢”而淘汰了所有應試者，杜甫不幸落第。但杜甫這次依舊倒霉，主持召試的宰相是陳希烈，而陳希烈與李林甫的關系非同一般，事事聽命于李林甫，為圓之前“野無遺賢”的謊言，杜甫只能再一次被排擠。仕途的不順帶給杜甫極大的打擊，國家的混亂也使杜甫的身心再度受創。當杜甫從以前活動的上層社會滑落到下層社會時，他看到了更多的人間疾苦。安史之亂爆發后，杜甫困于長安，流轉各地，費盡力氣才在758年回到洛陽。

此時的杜甫，已成了飽經歲月風霜的白發人。杜甫回洛陽后所作《憶弟二首》（其一）言：“喪亂聞吾弟，饑寒傍濟州。人稀吾不到，兵在見何由。憶昨狂催走，無時病去憂。即今千種恨，惟共水東流。”在戰亂頻仍的年月里，杜甫聽聞自己的弟弟身處饑寒交迫之中，回憶和弟弟被迫四處奔逃的情景，心中有千種怨恨和愁苦，卻只能隨水東流。又如《觀兵》：“北庭送壯士，貔虎數尤多。精銳舊無敵，邊隅今若何。妖氛擁白馬，元帥待雕戈。莫守鄴城下，斬鯨遼海波。”杜甫在洛陽剛好看到李嗣業的軍隊，心中對季嗣業這支隊伍很看好，然而李嗣業不久后就中箭身亡了。詩中既有對打勝仗的期許，又有對士兵的擔憂。

三、洛陽對杜甫游歷和詩歌創作的影響

（一）為杜甫漫游提供便利交通

從地理位置來看，洛陽地處中原腹地，黃河中下游，自隋唐起便是南北運河的中心，有著居天下之中的地理優勢。《舊唐書·地理志》記載：“北據邙山，南對伊闕，洛水貫都，有河漢之象。”洛陽北依邙山，南對伊闕（即龍門），西臨澗河，東跨瀍水，洛水橫貫城中，往東北穿越邙山匯入黃河。這樣的地形地貌為洛陽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和便利的水路交通。又因洛陽地處中原腹地，四周有眾多古道相通，如絲綢之路等，是連接東西南北的重要陸路交通樞紐。水陸交通的便利是杜甫以洛陽為中心，游吳越、梁宋、齊趙的重要前提，在這些游歷過程中結識的好友、所見之景，都豐富了杜甫詩歌的創作，詩歌中南池、左氏莊、湖亭等景，都是漫游途中所見。

（二）為杜甫詩歌創作打下基礎

《唐會要》卷七五《選部·東都選》載：“貞觀元年，京師米貴，始分人于洛州置選。”由此可見，除長安外，洛陽是設置科舉考試的重要地方，是文化繁榮之地，也是文人、士人往來最多之地，孟浩然、李白、高適等人都曾到過洛陽。對于洛陽詩歌的特點，葛景春在《杜甫與洛陽京城文化》中說：“一個是近世的對近體詩的建設，一個是歷史上現實主義詩風的優秀傳統。”近體詩相對古體詩而言，嚴格遵循平仄、押韻、對仗等規則。此時因為武后的號召，近體詩在內容上多為應制詩、宴飲詩，形式上多為五律、七律和排律。玄宗即位后，洛陽詩歌創作風格基本承武后時期。杜甫早期詩歌受此影響，除了在洛陽所作詩歌外，他游歷其他地方所作詩歌也多為奉和應制之作，形式以五言為主，如他前期所作的《登充州城樓》。

詩歌關注現實是先秦漢魏六朝以來的悠久傳統，杜甫經歷安史之亂后所作詩歌，就以反映現實為主，如他的“三吏”“三別”。

（三）杜甫晚年思鄉之詩的創作來源

洛陽對杜甫的影響不僅體現在他的個人經歷上，更深刻地反映在他的文學創作中。從詩歌創作數量來看，杜甫于洛陽創作的詩歌不及在長安時所作的一半，但杜甫后期詩歌多次提到洛陽，如洛陽的城郭、山水、人物等，洛陽也成為杜甫思鄉主題的載體。《遣興三首》《恨別》《聞官軍收河南河北》《洛陽》《憑孟倉曹將書覓土婁舊莊》《月夜憶舍弟》等，都表達了杜甫對洛陽的思念。如《月夜憶舍弟》：“戌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這首詩是杜甫759年在秦州所作，他的兩個弟弟雖都在河南，卻一個在許，一個在齊。在這樣的背景下，杜甫望著明亮的月光，心中涌起了對弟弟們的深深思念，于是寫下了這首飽含深情的詩篇。戍鼓聲、斷人行、孤雁哀鳴，耳目所及皆是一片凄慘景象，又逢白露節，天氣寒冷，故鄉月色應比此地明亮，兄弟四處分散，東都之家已無人看守，表達了詩人對故鄉的眷戀之情。

《遺興三首（其三）》是對洛陽生活的回顧：“昔在洛陽時，親友相追攀。送客東郊道，遨游宿南山。煙塵阻長河，樹羽成皋間。回首載酒地，豈無一日還。丈夫貴壯健，慘戚非朱顏。”杜甫在洛陽時，社會安寧，經濟繁榮，他在此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那時他與親友們親密無間，相互攀談，喝酒作詩，歡聚一堂。而曾經的遨游之地，卻成了戎馬之場，此時想再回到洛陽，已不現實。況且自己將到知天命的年紀，身體衰老，已不再如青年時健壯。全篇都是對往日洛陽生活的想念和回不去的無奈。

四、結語

杜甫青年時在洛陽長期生活，得借洛陽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與經濟條件，漫游各地，過著自由的生活，極大地拓寬了他的視野。同時，他吸收了洛陽文化的精髓，將其融入自己的詩歌創作中，為其文學風格的形成奠定了重要基礎。

參考文獻

[1] 杜甫.杜詩詳注[M].仇兆鰲，注.北京：中華書局，1999.

[2] 張忠綱.詩圣杜甫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3] 宋王溥.唐會要[M].北京：中華書局，1985.

[4] 劉響撰.舊唐書·地理志[M].北京：中華書局，1975.

[5] 陳貽掀.杜甫評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6] 葛景春.杜甫與洛陽京城文化.中原文化研究，2013（1）.

[7] 薛瑞澤，董紅光.暮云愁色滿中原一一杜甫的洛陽情結Ⅲ].杜甫研究學刊，1999（1）.

[8] 蔡嶸，倪浩天.漫談洛陽與儒家思想的淵源Ⅲ.傳播與版權，2017（6）.

[9] 崔鵬.詩壇雙星輝映時一李白與杜甫的交游與追懷Ⅲ.內蒙古電大學刊，1990（3）.

[10]張占倉，唐金培.千年帝都洛陽人文地理環境變遷與洛陽學研究[].中州學刊，2016（12）.

[11]孫昌武.杜甫與佛教[].東方論壇.青島大學學報，2005（4）.

[12]劉冬亞.唐代洛陽詩歌研究[D].桂林：廣西師范大學，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