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就業效應研究

中圖分類號：F832.51；F24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5097（2025）07-0095-11

Employment Effectsof Enterprise NewQuality ProductiveForces

DING Zijia1，NINGZhiyuan2，3，WUFei4

（1.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oo6，China; 2.School of Finance，Yunnan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Kunming 65O221，China; 3.School of Economics，Jina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O632， China; 4.School of National Finance，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Guangzhou 51O521， China）

Abstract：Employmentservesasthefoundationofpeople'slivelihoodsandconstitutesacrucialissueconcerningsocial harmony，stability，andeven economic growth.BasedondatafromA-share listedcompaniesonShanghaiandShenzhen Stock Exchanges from 2O9 to 2O23，this essy empiricallyexamines the impactof enterprise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onemployment.Thefindingsreveal thatthe developmentof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inenterprises isa significant means of boosting employmentlevels.Mechanism tests indicate thatcompetitiveness optimizationand eficiencyenhancementarethecoredrivers throughwhich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 expandemploymentscales，with morepronounced efectsobserved inhigh-tech enterprises，state-owned enterprises，andgroups benefiting fromtalent atraction policies or low household registration barriers.Furthermore，enterprise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also contribute to improving employment structures and enhancing employment stability.These conclusions provide empirical evidence for evaluating thedevelopmentaloutcomes ofenterprise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 andofernewinsights for stabilizing employment and safeguarding livelihoods.

Key Words：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employment scale; employment structure; employment stability;new development philosophy

一、引言及文獻綜述

當前，中國社會經濟形勢嚴峻，產能過剩但有效需求不足，社會預期偏弱，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上升不僅對經濟社會發展帶來考驗，而且對民生以及社會就業體系也帶來嚴峻挑戰。國家統計局調查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1月，全國25～29歲不包含在校生的勞動力失業率為 6.1% ，青年群體在就業市場中面臨困難①；2024年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穩中有降，為 5.1% ，較上年下降0.1個百分點②。同期，高技能人才超過6000萬人，但是技能人才長期數量不足，特別是高技能人才供給與產業轉型升級需求之間的結構性矛盾日益凸顯③。黨和國家對此高度重視，在完善就業保障民生方面作出了重要部署。中國共產黨第二十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指出，要“完善就業優先政策”\"在發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大任務\"?？梢?，黨和國家將就業優先戰略擺在民生福祉最重要的位置，不僅對應對我國目前勞動力總量龐大、就業波動加劇、勞動力結構發生深刻變化的就業現狀具有重要意義，也是進一步順應新質生產力加快發展、新興產業加快培育壯大的重大戰略部署[1]。

新時代背景下應當如何促進高質量充分就業？縱觀社會發展史，任何社會形態的改變都離不開生產力的躍遷和技術手段的變革。改革開放初期，中國開始向市場經濟轉型，工業化加速發展，生產力逐步提高，勞動力流動性增強，但一些傳統產業的淘汰導致下崗和失業嚴重；市場化改革階段，全球化背景下生產效率不斷提高，制造業和服務業成為主要就業渠道，但同時也帶來了結構性失業問題，許多低技能勞動者無法適應高技能崗位；新時代背景下，數字經濟、創新驅動成為生產力的核心，生產效率大大提升，就業也從傳統行業向高科技行業不斷轉型，但高技能人才儲備不足，部分群體存在就業不穩定性[2。可見，中國就業形態在隨著生產力的演變不斷向前推進的過程中，承受著與生產力不匹配帶來的問題和挑戰。因此，在時代變遷的背景下，探尋順應生產力發展要求、貼合高質量發展下社會民生訴求的就業之路，顯得尤為重要。生產力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也是一切社會變遷和政治變革的終極原因[3]。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發展新質生產力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和重要著力點5。新質生產力以創新為主要特點，擺脫傳統生產力發展路徑，全面整合各類生產資料和生產要素，將勞動對象及其優化組合放在核心位置，不僅能夠優化生產力發展，還能夠在生產力發展水平躍升的同時兼顧社會保障、就業民生的需求[4]。

從既有文獻來看，囿于企業新質生產力提出的時間較短，針對企業新質生產力領域的研究并不充分，也未形成體系，目前仍然缺乏對企業新質生產力就業效應的研究。從理論上看，企業新質生產力對就業效應可能存在兩種截然相反的影響。一方面，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推動了新興產業的興起[5]，在直接創造出更多的創新性崗位的同時，也能通過解放企業生產力、擴大生產規模間接地增加用工數量[。此外，隨著企業新質生產力的提升，企業創新能力不斷加強5，不僅能夠吸引大量高技能人才的涌入，也能夠進一步帶動區域創業水平提升，以創業帶動就業。另一方面，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也會導致勞動力需求的兩極分化，以創新為主的生產力形式的改變往往增加了高技能人才的雇傭，而對低技能人才產生了替代效應。由此可見，目前對于“企業新質生產力一就業效應\"還沒有形成統一的論斷。鑒于此，本文嘗試構建\"企業新質生產力一就業效應\"的研究框架，旨在回答高質量充分就業下的時代話題，對于深化新時代生產力變革、解決就業民生問題、促進社會和諧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但值得注意的是，高質量充分就業包括“高質量\"和“充分”兩個重要話題。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在宏觀層面，高質量充分就業主要包括就業機會充分、就業結構優化；在微觀層面，高質量充分就業主要表現為勞動者不僅有活干，而且工作穩定；就業要\"注重擴大容量與提升質量相兼顧”。可見，對于“高質量充分就業”的政策目標來說，充分就業是基礎的問題，而就業穩定、就業結構的改善是在充分就業的基礎上，對就業質量作出的積極回應和進一步拓展。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以其技術和生產模式變革改變著企業對勞動者數量和結構的需求，在創造更多就業崗位的同時也對就業穩定產生重要影響。因此，本文將與高質量充分就業有關的就業規模、就業結構和就業穩定三大話題作為就業效應的核心研究內容。以“企業新質生產力一就業規模擴大\"為基準關系展開實證分析，通過一系列機制檢驗、異質性分析對其進行論證，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引人有關“企業新質生產力一就業結構改善”\"企業新質生產力一就業穩定增加\"的研究，旨在形成以就業規模為基礎、以就業結構和就業穩定為進一步發展方向的就業效應研究框架，深入詮釋黨和國家“高質量充分就業”的民生目標，為深入探討黨和國家大力推動發展企業新質生產力提供更多現實思考。

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包括以下三點： ① 從就業的視角切入，豐富了企業新質生產力經濟后果的相關文獻。盡管部分文獻研究了企業新質生產力的驅動因素及其經濟后果[8-9]，但是對于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就業效應研究不足。本文將企業新質生產力與就業這一重點課題聯系起來，探討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本身能夠產生的社會聯動效應，從而為深刻理解并把握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科學內涵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 ② 從新發展理念（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視角切入，構造了更具有概括性的企業新質生產力指標?，F有文獻大多基于馬克思生產力理論中二要素和三要素的理論，從“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等維度刻畫企業新質生產力[8.10]。本文從新發展理念視角全面、充分地思考新質生產力的時代內涵，根據“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五大維度構建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總體指標。 ③ 圍繞“高質量充分就業”這一核心話題，拓寬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就業效應研究框架。本文在研究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就業效應時不只囿于就業規模的擴大，更著眼于就業穩定性的增加和就業結構的改善，拓寬了有關就業效應的經濟后果研究，為達成高質量充分就業的政策目標建言獻策。

二、理論分析與假設提出

企業新質生產力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在動力，也是為企業賦能從而帶動就業水平提升的重要手段。企業新質生產力作為新時代背景下提升生產力的重要舉措，能夠不斷賦予企業創新潛力，以其“新\"的手段帶動企業“質\"的提升，通過培育企業新技術、賦予企業持續的創新潛力，助力企業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和市場地位；通過促進企業擴大生產規模、以其技術進步提升企業經營績效，來促使企業增加用工需求、激發企業在就業市場中的活力、為勞動力市場帶來更多就業機會[]。企業新質生產力在擴大就業規模的同時，也能夠促使企業在實現“高質量充分就業”的目標中發揮更多的就業能動性。基于此，本文從“企業新質生產力一就業效應”的理論范式出發，深入探討這一作用機制，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探討企業新質生產力對就業結構和就業穩定的影響。

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能夠通過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及其市場地位促進就業規模的擴大。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對創新資源以及人才資源的配置要求更高，這能夠進一步打破市場要素的束縛、改善資源要素的扭曲程度、促使各類資源在市場中實現充分流動和深度整合，促進資源配置效率的提升，從提高資源配置效率的角度提升企業內部競爭力[]。此外，企業新質生產力以其更先進的技術手段實現產品和服務的創新升級，企業產品質量的提升使得企業產品在市場上更具競爭力。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能夠促使企業優化生產流程、升級管理體系，這能夠提升企業整體的生產和運營效率，優化企業內部運營結構，從而使企業對外同樣具備市場競爭力[]。并且，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在提升企業關鍵核心技術的過程中，能夠進一步提升企業在市場中的影響力和話語權，這也會進一步提高企業的外部競爭力。企業競爭力提高，不僅能夠促使企業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也能夠吸引更多企業加入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競爭模式中，以企業數量提升促進就業規模擴大。此時，企業新質生產力對企業內外部競爭力的改善會創造出更多貼合實際需求的工作崗位，并進一步促進收入分配機制的健全和完善，從而對勞動者產生就業吸引效應。

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能夠通過擴大企業生產規模以及提高經營績效促進就業規模的擴大。從生產規模的角度看，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下技術進步能夠使企業在較低的成本下實現生產規模的擴大、管理水平的優化以及人力資本的提升，能夠使企業不斷進行市場拓展。由于企業生產規模擴大創造了更多的工作崗位，企業的用工需求也隨之增加，就業水平得到提升。此外，企業生產規模的擴大也會帶動上下游企業的生產聯動，進一步增強就業帶動效應。從經營績效的角度看，一方面，企業新質生產力“新”的特點能夠為企業科技賦能，促進企業技術進步，提高企業競爭力，從而改善經營績效；另一方面，企業新質生產力“質\"的特點能夠優化企業生產流程、變革企業商業模式，從而幫助企業降低經營成本、提高經營績效，從而為企業擴大雇員規模奠定物質基礎。此外，由于企業新質生產力強調人的廣泛參與，注重效率與公平的平衡性，因此，其發展帶來的經營績效提高，使企業有能力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從而提供更多的工作崗位?；诖耍疚奶岢黾僬f1：

H1：企業新質生產力能夠促進就業規模的擴大，并通過提高企業資源配置效率和市場地位以及擴大企業生產規模、提高經營績效實現這一效應。

企業新質生產力能夠實現改善就業結構、增加就業穩定的穩就業保民生的就業效應。企業新質生產力是指企業通過引人技術創新、管理創新和制度創新，提升生產要素的配置效率和生產過程中的附加值，進而提升企業整體競爭力。這種新型生產力不僅依賴于資本和物質資源的投入，更依賴于人力資本和智力資源的投人[5]。相較于傳統勞動力，高學歷和高技能人才不僅具備較高的專業知識和技術能力，還能敏捷應對快速變化的市場環境，從而推動企業持續創新。因此，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會對高學歷和高技能的員工產生就業吸引效應，從而改善就業結構。同時，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能夠持續激發企業的科技創新潛力，這會使企業對高技能崗位的需求不斷增加，從而不斷引入與新技術崗位相匹配的高學歷和高技能人才[13]。更重要的是，高學歷和高技能人才的引入不僅能夠使企業自身在技術升級的過程中平穩過渡，更能夠幫助現有員工提升技能水平[7]，在一定程度上也提升了現有崗位的就業吸引效應。因此，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能夠憑借自身特點不斷吸引高學歷和高技能人才的加入，從而促進整體就業結構的調整。并且，企業新質生產力能夠為企業發展帶來積極的正反饋，推動企業生產方式的變革，提高企業生產效率，提升企業競爭力，并為企業塑造良好的發展環境。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能夠避免不確定性風險給企業經營帶來的較大波動，完善企業內部經營發展的各項機制和服務，增強企業應對風險的能力。這樣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為企業發展塑造健康的環境，避免因環境波動以及自身能力問題帶來大規模的人員變動，減少因周期性經濟波動而導致的大規模裁員，進一步增加就業穩定性、減少就業波動[14]。由此，本文提出假說2：

H2：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能夠發揮改善就業結構、增加就業穩定的效應。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文利用2009—2023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展開實證研究，重點研究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對就業的影響。其中，企業財務數據來源于Wind和CSMAR數據庫。本文對原始數據進行了以下處理：首先，剔除銀行、保險、證券等金融類企業；其次，剔除ST、*ST類財務數據存在特殊性的樣本；再次，剔除樣本期內進行IPO的企業以及關鍵變量存在缺失的樣本，并對觀察期內連續五年以上存續的企業進行保留；最后，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 1% 和 99% 的縮尾處理以排除極端異常值的影響。

（二）變量設定

1.被解釋變量：就業（Labor）。參考王鋒和葛星（2022）[15]的研究，用企業員工總數的對數來表示。

2.核心解釋變量：企業新質生產力（Npro）。新質生產力是要素組合革新的發展方式，更是新時代社會生產力發展的核心內容。盡管部分研究試圖測度企業新質生產力，但其衡量方法仍然存在優化的空間。一方面，已有文獻大多是從馬克思主義理論出發，基于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進行研究，但在實際的指標刻畫上忽視了“勞動對象及其優化組合\"這一重要內容。另一方面，多數指標內容的構建集中凸顯“創新”的重要位置，過度強調創新要素，使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內涵趨向于單一化、簡單化。目前亟須從更加全面豐富的視角測度企業新質生產力。對企業新質生產力進行細致的刻畫，必須牢牢把握企業新質生產力的構成要素。新發展理念作為新發展格局下的重大理論創新成果，是新時代高質量發展的核心指導思想，對于理解和發展企業新質生產力具有重要價值?；诖?，本文從“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這五大新發展理念的維度出發，系統、全面地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特征展開分析，并選擇對應的指標進行刻畫。

第一，創新維度。創新從創新投人、創新成效以及安全發展三方面進行衡量。創新投入選取企業Ramp;D經費支出占比、企業Ramp;D人員占比，從資本和勞動兩個維度衡量企業內部資源向創新活動的集中度。創新成效指企業創新產出情況，包括創新數量和創新質量。一方面，選取發明專利申請數量衡量企業創新數量；另一方面，通過專利知識寬度衡量企業的創新質量[16]。安全發展涵蓋創新風險和供應鏈穩定。其中，創新風險反映當期研發支出增長率與未來一期凈利潤增長率關系的虛擬變量[，供應鏈穩定則用企業前五大供應商的集中度衡量[18]

第二，協調維度。協調側重于反映企業與先進技術的融合度和產學研融合的參與度。先進技術融合主要包括兩化融合和數實融合，其中，兩化融合指信息化與工業化的結合，用企業數字化轉型衡量[9;數實產業技術融合指數字與實體產業的技術交融，用非數字專利引用數字專利的次數衡量[20]。產學研融合的參與度用企業產學研聯合申請專利數量衡量。

第三，綠色維度。綠色涵蓋環保績效、資源利用以及污染與風險三方面內容。環?？冃Х矫孢x擇了華證ESG評分體系中的環境得分和企業綠色治理績效2兩個子指標。資源利用方面以產能利用率22和綠色全要素生產率23作為分項指標。污染與風險層面選取的子指標包括企業碳排放強度[24]水體污染物排放和企業氣候風險[1]。

第四，開放維度。開放從對內開放和對外開放兩方面，分別采用異地子公司數量以及海外子公司數量來衡量[25-26] O

第五，共享維度。共享從企業回報和個人回報兩方面衡量企業的共享發展水平。企業回報選取企業凈資產利潤率和營業收入利潤率兩個子指標。個人回報不僅考慮了企業應付職工薪酬占比這類收入的絕對數指標，而且將內部薪酬差距這種反映公平性的收入相對性指標也納入指標體系[27]

基于上述討論，企業新質生產力指標體系的具體構建見表1所列?？紤]到熵值法的原理是根據信息熵值確定權重，更具有客觀性[28]，因此，本文選擇這種方法合成企業新質生產力總體指標。

式（1展示了企業新質生產力指標的計算公式。其中： Npr0_it 表示企業 i 在 Φ_t 年的新質生產力指標； z_ijt 表示無量綱化處理后的企業i在j指標上的得分 ，j 對應表1中的22個三級指標，取值為1至22之間的整數： w_j 為通過熵權法計算得到的j指標對應權重。

表1企業新質生產力指標體系

3.控制變量

為提高回歸的準確性，本文在模型中還納入了如下控制變量：杠桿率（Lev）、凈資產收益率（ROE）、托賓 Q 值（TobinQ）、第一大股東占比（ Ln-con ）、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INSTI）、日均換手率（Turnover，日均股票成交股數/發行總股數）、兩職合一（Mega，董事長與總經理兼任時取1，否則為0）、審計意見（Audit，當審計機構出具標準無保留意見時取值為1，否則為0）地區生產總值的對數值（GDP）、產業結構高級化（Strucs，第三產業增加值/第二產業增加值）。

（三）模型設定

本文設定了如下模型檢驗企業新質生產力對就業的影響：

其中：Labor為被解釋變量； Npro 為企業新質生產力，是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 ??β₁ 是回歸系數，代表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就業效應；CVs為前述控制變量； ε 為聚類至微觀企業層面的隨機誤差項。為了降低不可觀測因素的影響，本文采用了“企業-年份”層面的固定效應。

四、實證結果與經濟解釋

（一）基準回歸

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對就業效應的影響的回歸結果見表2所列。在列（1）中，本文僅引入企業新質生產力（ Npro ）這一核心解釋變量，同時控制了“時間-企業\"雙向固定效應。列（2）在列（1）的基礎上進一步加人了控制變量。實證結果發現，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企業新質生產力對就業的影響都顯著為正（ Npro 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823和0.731，并在 1% 的統計水平上顯著）。實證結果說明，企業新質生產力能夠顯著促進就業規模擴大，H1得到初步驗證。

表2基準回歸

續表2

注：*、**和***分別表示 10%.5% 和 1% 的顯著性水平；括號內為聚類到企業層面的穩健標準誤。下同。

（二）穩健性檢驗與內生性處理

為保證本文核心關系的穩健性，本文采用以下三種辦法進行穩健性檢驗：第一，延長時間窗口，檢驗在一個較長的時間序列下核心關系的穩健性；第二，排除異常因素十擾，排除與核心變量相關政策或特殊事件的影響，以減少內生性干擾；第三，使用工具變量法，以緩解可能的內生性問題。

1.延長時間窗口

本部分采用延長時間窗口的辦法檢驗“企業新質生產力一就業效應\"關系的長期持續性?？紤]可能的傳導時滯，本部分將核心解釋變量企業新質生產力 Npro ）進行了滯后1期處理。回歸結果見表3列（1），滯后1期的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回歸系數是1.279，并通過了 1% 的統計顯著性檢驗，與前文的分析結果保持一致，進一步為本文的基準回歸提供了證據支撐。

2.排除異常因素干擾

本部分采用排除異常因素干擾的方法識別企業新質生產力與就業之間的關系，考察是否還存在其他嚴重干擾基準關系的異常因素。2015年，《中央管理企業負責人薪酬制度改革方案》開始實施，該方案通過限制偏高以及不合理的薪酬、調整管理層薪酬水平和薪酬結構，使企業薪酬管理更加規范、薪酬分配更加有效[29]，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了勞動力的流入，可能會對就業產生明顯影響。此外，考慮住房問題是影響人才流動的重要因素，高房價可能會通過增加人們生活成本、降低生活質量和可支配收入等方式加劇人才流失，所以還需要考慮房價的影響。因此，本文分別定義了薪酬制度改革虛擬變量（Remuneration）和城市平均房價連續變量（Prices），并分別納入回歸方程，展開實證分析?；貧w結果見表3列（2）和列（3），可見，即使考慮了這兩個因素的干擾， Npro 的回歸系數在 1% 的統計水平上仍然顯著為正，證明了本文基準結論的穩健性。

3.使用工具變量法

本文的核心邏輯是企業新質生產力促進就業，然而這一關系會受到反向因果內生性的挑戰，企業也可能會通過擴大就業改善人力資本水平，從而促進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為解決這一干擾，本文選擇企業所在地區內同行業的企業新質生產力均值作為工具變量[30]。其合理性在于：一方面，由于同群效應的影響，同地區內同行業的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會激發本企業培育新質生產力的動力，符合工具變量的相關性特征；另一方面，同地區內同行業的企業新質生產力不會直接影響本企業的就業特征，滿足工具變量的排他性要求。具體而言，本文分別使用\"城市-行業-年份\"和\"省份-行業-年份”（城市口徑與省份口徑）的企業新質生產力均值作為工具變量，運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進行回歸分析?；貧w結果見表3列（4）和列（5）， Npro 對Labor的回歸系數仍然為正且通過了 1% 的統計顯著性檢驗，這說明，在緩解內生性問題后，基準結論仍然成立。

表3穩健性檢驗

（三）機制檢驗

在前述的分析中，本文已經充分探討了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對就業影響的基準回歸以及穩健性，但仍未解開企業新質生產力促進就業發展的機制黑箱。本部分重點針對其中的機制作用渠道進行檢驗?；诖耍疚膹母偁幜灮瘷C制以及效益提升機制兩條路徑展開研究。

競爭力優化機制選取企業資源配置效率和企業市場地位兩個變量。其中，企業資源配置效率（Efficiency）參考倪婷婷和王躍堂（2022）[31]的做法，利用企業非效率投資進行衡量，該值越小，說明企業資源配置效率越高；企業市場地位參考申志軒等（2024）[32]的研究，利用營業收入與行業營業收入的比值（Status）來刻畫，該指標越大，企業市場地位越高?；貧w結果見表4列（1）和列（2），結果發現，Npro對Efficiency和Status的回歸系數分別是-0.004 和0.008，且至少通過了 5% 的統計顯著性檢驗，說明企業新質生產力可以通過提高企業資源配置效率以及市場地位影響就業。這是因為，企業新質生產力在發展過程中對創新資源以及人才資源的配置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這會進一步提高資源配置水平、改善要素扭曲等情況，從企業內部提升其競爭力。同時，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能夠提高企業的核心技術水平，從而增加企業在外部市場中的影響力和話語權，從而提升企業對外競爭力。企業資源配置效率以及市場地位的提高，會吸引更多的人才涌入，也會吸引更多與新崗位和新要素相匹配的人才進入勞動力市場，從而提高就業水平。

效益提升機制選取生產規模和企業經營績效兩組機制變量，其中，生產規模（Production）參考韓國高等（2024）[33]的研究，采用營業收入取自然對數衡量，數值越大，表明企業生產規模越大;企業經營績效（EVA）參考李文貴等（2017）[34]的方法，用經濟增加值衡量，并用投資額去規?；幚??；貧w結果見表4列（3）和列（4），結果發現，Npro對Production和EVA的回歸系數分別是0.932和0.030，且至少通過了 5% 的統計顯著性檢驗，說明擴大生產規模和提高經濟增加值可能是企業新質生產力發揮就業效應的潛在機制。這是因為，企業新質生產力是一種集創新、協調、綠色為一身的生產力發展新態勢，通過創新的提升、技術的整合以及效益的提高全方位擴大企業的生產力水平和生產規模。企業生產規模擴大后，不僅可能會衍生出更多的新崗位以及新型職位空缺，對基礎勞動力的需求也可能進一步增加。此外，企業新質生產力帶來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躍遷，有效改善了經營績效。在以人為本的共享發展理念下，企業愿意展現更多的社會包容性，即在經營績效的優渥物質支持下，主動擴大雇員規模，從而提高就業水平。綜上所述，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通過競爭力優化以及效益提高兩條路徑促進了就業規模擴大，H1得到驗證。

表4機制檢驗

（四）異質性檢驗

在前文的分析中，本文已經就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對就業的影響的核心關系及影響機制展開了檢驗，但并未從結構性視角出發探究企業新質生產力發揮作用的差異化效果。在本部分，本文分別從企業和勞動力特征的視角出發，試圖在兩個不同方向上找到對應的異質性組別進行分組檢驗。企業特征方面，本文選取科技和產權屬性；勞動力特征方面，本文選取與就業相關的地區人才流動性，包括人才引進政策[35]和戶籍門檻限制[36]。

基于企業特征視角的回歸結果見表5所列，分別從科技屬性和產權性質兩個維度開展異質性分析。表5列（1）和列（2）的實證結果發現，在高科技企業組別中， Npro 對Labor的回歸系數是0.678，且通過了 1% 的統計顯著性檢驗，但在非高科技企業組別中并不顯著。表5列（3）和列（4）的結果發現，與非國有企業相比，企業新質生產力對國有企業就業的促進作用更強（ Npro 對Labor的回歸系數是0.996，且通過了 1% 的統計顯著性檢驗）。這是因為，高科技企業往往是前沿技術創新的代表，本身就具備了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培育土壤。高科技企業通過企業新質生產力的提升可以提供更具創新價值、更高附加值的產品和服務，與之適配的用工需求也隨之增加。此外，高科技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可以延伸出新的產業鏈[3]，從而拓展更廣泛的就業機會。同時，在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過程中，國有企業憑借其自身優勢更容易獲得政府政策支持和財政資源傾斜，這使國有企業有更多的資金和動力擴大生產規模并雇傭更多勞動力。此外，國有企業通常被賦予更多的社會責任，更要貫徹落實穩定就業等有關民生的重大發展戰略，更有動力以企業新質生產力賦能就業穩定以及就業規模擴大的長期目標[38]。相比之下，非國有企業往往以市場為導向，就業不是其主要經營目標。

表5異質性檢驗：基于企業特征

基于勞動力特征視角的回歸結果見表6所列，分別從人才引進政策和戶籍門檻兩個維度展開異質性分析。實證結果發現，在實施人才引進政策、戶籍門檻低的組別中， Npro 對Labor的回歸系數分別是0.689和0.731，且均通過了 1% 的統計顯著性檢驗，但在相反的組別中并不顯著。這是因為，人才引進政策不僅是一種對創新和科研的財政補貼手段，能夠吸引高素質、高技能的人才，更能夠形成一種鼓勵創新和創業的良好預期，促進整個區域創新能力和生產效率的提升。因此，對于企業新質生產力影響就業而言，人才引進政策本身就能產生一種協同促進作用。此外，在實施人才引進政策的區域內，企業能夠充分享受人才聚集、創新技術聚集的作用，進一步促進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反過來又能夠創造更多的新型就業崗位[39]。同時，戶籍門檻低的地區能夠更好地促進勞動力的自由流動，這不僅增加了勞動力市場的供給，還能夠促使不同背景、不同技能的人才在這里集聚，從而促進區域創新、提高勞動力供求關系的匹配度。在這種環境下，企業能充分利用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帶來的優勢，迅速響應市場變化、開展技術創新，迅速吸納更多勞動力，直接促進就業水平的提升[36]。相反，在沒有實施人才引進政策、戶籍門檻限制水平高的地區，本身就不具備人才吸引和人才自由流動的條件，這不僅缺少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要素空間，也無法充分發揮以企業生產技術變革帶動就業規模擴大的優勢[40]

表6異質性檢驗：基于勞動力特征

五、拓展性研究

前文的分析從機制檢驗、異質性檢驗等角度全面剖析了企業新質生產力影響就業的邏輯鏈條，證實了企業新質生產力能夠促進就業規模擴大這一核心內容。但值得思考的是，就業效應是否僅包含就業規模的擴大？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擴大就業容量就是讓更多的勞動者有工作，提升就業質量就是在充分就業的基礎上，著力滿足勞動者對更穩定的工作的新期待?？梢?，從長期發展角度來看，擴大就業規模是實現高質量充分就業的基礎，更穩定的工作以及更優化的就業結構更是提升就業質量的關鍵。基于此，并結合前文分析表明，就業效應在研究就業規模之外，還應該包括就業結構和就業穩定等一系列有關高質量充分就業的目標。因此，本部分在前文考察就業規模擴大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對就業結構改善以及就業穩定增加的影響，這對進一步促進高質量充分就業、積極響應國家穩就業、可持續發展的國家戰略具有重要意義。

（一）改善就業結構

本部分參考毛其淋和王玥清（2023）的研究，選取“學歷-技能\"兩個維度的變量以刻畫企業勞動力結構。在員工學歷維度，分別以本科及以上人員、本科以下人員的員工人數的自然對數作為高學歷（HE）和低學歷（LE）就業水平的代理變量。在員工技能維度，分別用技術人員和非技術人員的員工人數的自然對數衡量高技能（HS）和低技能（LS）就業水平企業新質生產力改善就業結構的回歸結果見表7所列。企業新質生產力有利于增加高學歷和高技能勞動力就業（Npro對HE和HS的回歸系數分別是0.736和0.851，且均通過了 1% 的統計顯著性水平），卻不影響低學歷和低技能勞動力就業。這說明，企業新質生產力在創造更多高學歷和高技能就業崗位的同時，仍然不會對低學歷和低技能就業崗位產生替代效應，總體上發揮了調整就業結構的就業效應?？赡艿慕忉屖?，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本身就具備大量創新要素，它通過催生新的產業模式和創新動能，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和合理整合。為維持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和運轉，需要從勞動力市場引入更多的高學歷和高技能人才。而高學歷和高技能人才通常具備更強的創新能力以及技術知識，為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賦能，這不僅提升了企業的生產能力、促進企業轉型，還形成了“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一就業結構改善一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的良性循環，從而改善就業結構。

表7企業新質生產力與就業結構

（二）增加就業穩定

對于就業穩定，本文借鑒Kurz和Senses（2016）[41]的研究，用企業就業增長率的殘差在滾動4年的時間窗口下的標準差和極差（Pre4_residual_sd和Pre4_residual_r）作為就業波動的代理變量，以衡量就業穩定性。該值越小，就業波動程度越低，就業越穩定。

企業新質生產力增加就業穩定的回歸結果見表8所列，結果顯示，Npro的回歸系數分別是-0.137和-0.248，且均通過了 5% 的統計顯著性檢驗。這表明，企業新質生產力能夠顯著降低就業波動性，從而促進就業穩定。這是因為，企業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提高了企業的創新能力以及競爭力，提升了企業應對風險的能力，避免了企業在面對不確定性風險時通過裁員等手段來抵御風險的情況，減少了就業波動，增強了就業穩定性。

表8企業新質生產力與就業穩定

綜上所述，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能夠實現改善就業結構和增加就業穩定的就業效應，H2得到驗證。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深人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大力培育新質生產力以及就業是民生之本的發展理念，充分探討了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對就業的影響。機制研究發現，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能夠通過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和提升市場地位以及擴大生產規模、提高企業經濟效益促進就業。異質性研究發現，企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對就業具有促進作用，尤其在高科技企業和國有企業、有人才引進政策和戶籍門檻低的組別中更加顯著。拓展性研究發現，企業新質生產力還能夠產生改善就業結構、增加就業穩定的高質量就業效應，進一步體現了企業新質生產力穩就業保民生的積極作用。根據以上研究結論，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以企業新質生產力助力就業規模擴大。政府應出臺相應政策，規劃新質生產力發展培育重點區域，通過稅收優惠、財政補貼等手段加大對發展新質生產力的企業的政策補助，引導企業對新技術的投入。高科技企業和國有企業作為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重點企業，政府應注重加強對這類企業的支持和引導，充分發揮這類企業在擴大就業規模、增設就業崗位上的積極作用。同時，圍繞企業新質生產力規劃新質生產力產業集群，助力新質生產力規?；l展，通過園區建設增加企業之間的交流，促進新質生產力的技術溢出和規模擴大。

第二，優化人才引進政策，促進就業質量的提升。可以看出，新質生產力更加側重于增加對高學歷和高技能人才的需求。政府應緊貼這一現實需求，制定更具多樣化的人才引進政策，通過給予人才更多的薪酬獎勵和更優的福利待遇吸引人才流入。同時，建立企業與科研高校的技術知識聯動機制，通過專利轉移等手段促進創新成果的多方面轉化。這不僅能夠進一步提高新質生產力水平，還能夠促使企業增加更多的新型就業崗位，起到擴大就業規模的效果。

第三，堅持創新協同與制度優化。政府應積極鼓勵創新，營造良好的城市創新環境，完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積極鼓勵大眾創新創業的開展。推動新型城鎮化試點的發展，通過建設創新產業園區推動產學研聯合發展，為企業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良好的基礎服務設施。

第四，堅持國家穩就業、高質量充分就業的政策方針。應該明確，就業水平的提升不僅在于就業規模的擴大，更在于就業的穩定以及就業結構的調整。政府應出臺相關政策從根本上保障勞動者權益，積極鼓勵企業以新技術吸引新型就業人才，改善勞動者結構，這也能為市場上勞動者素質的整體提升提供良好的發展環境。同時，從穩就業出發，為企業提供穩崗補貼、就業財政補助等，增強企業應對風險的能力，避免企業在面對經濟波動時大規模裁員行為，減少就業波動、增強就業穩定。

注釋：

（1）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2023年國民經濟回升向好高質量發展扎實推進》

（2）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王萍萍：就業優先戰略深入實施就業形勢總體穩定》

（3）資料來源：中國政府網《總量不足、結構不優—3年新增500萬人次高技能人才如何實現？》

（4）資料來源：新華網《受權發布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公報》

（5）資料來源：中國政府網《習近平：發展新質生產力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和重要著力點》

（6）資料來源：求是網《實施就業優先戰略促進高質量充分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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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葉紅艷，陳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