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十幾年來,澳門以其獨特的魅力吸引了眾多海內(nèi)外游客,在文化迅速發(fā)展的過程中,杰出的電影人紛紛前往此地開展項目,進行拍攝。十幾年間澳門先后舉辦了澳門國際電影節(jié)、亞洲國際電影節(jié)、亞洲藝術電影節(jié)等,澳門的電影文化發(fā)展之迅速令人嘆為觀止。
2025年,在澳門舉辦的首屆亞洲藝術電影節(jié),由多位奧斯卡評委和斬獲國際大獎的優(yōu)秀電影人參與,含金量不容小覷,作為被提名的電影人,我隨劇組主創(chuàng)帶著電影作品《塔頂有鳥飛過》前往澳門。
此屆電影節(jié)的提名名單中有很多大家熟知的電影人和電影:是枝裕和導演的電影《怪物》,顧長衛(wèi)導演的電影《刺猬》,洪尚秀的電影《旅行者的需求》……共有3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電影人攜帶作品踴躍參與,涵蓋了劇情片、紀錄片、實驗影像及動畫片等多個類型單元。

我參演的電影《塔頂有鳥飛過》拍攝于大同。影片共分為3個段落,講述的是30年前的故事,以3位主人公的視角講述各自不同的人生經(jīng)歷,編劇曾說:電影中的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這3個人物的故事由他身邊親人和朋友的經(jīng)歷組成,3人沒有纏繞在一起的故事情節(jié),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lián)。
記得在準備拍攝前,導演為了拉近我和角色的距離,決定將韓娟(角色名字)的頭發(fā)燙成小卷,造型師將乳膠涂抹在我的眼周,用吹風機吹干后,努力拉扯擠壓做出魚尾紋,再用油漆筆將頭發(fā)局部染白,滄桑感瞬間爆棚。定好造型后,導演告訴我,原本片中設定的韓娟工作的地方由雜貨店改成了白事店鋪,因為白事店鋪給觀眾的視覺沖擊力更強。場景不同,傳遞的信息也會相應發(fā)生變化。在籌備拍攝的過程中,我走訪了這家白事店鋪的女老板,包裹在毛絨睡衣里的她,瞬間將松弛的生活氣息帶到我身邊。或許正是因為這點點滴滴的生活元素,為我提供了一個生動的人物形象。拍攝當天,我準備了一份砂糖橘,一邊賣貨一邊吃著橘子,韓娟對她的生活環(huán)境習以為常。越是加入一些日常的行為,這個人物就越有生命力。
韓娟這個人物在影片有限的空間里展現(xiàn)了生活的多個層面:她的生活被酗酒成癮的前夫、因出軌面臨離異的女兒和需要接送的外孫女圍繞著……與閨蜜一同去公園是她唯一的療愈時刻——站在小山頂可以盡情高呼,這是她唯一的釋放方式,能讓她短暫地擺脫一切煩擾。
韓娟生活中的每一處似乎都可以窺見她這個人物的斑駁痕跡。在她得知好吃懶做的女婿著手和女兒離婚并將外孫女接走時,她理直氣壯地趕去女婿家興師問罪;當親家公婆告知是女兒出軌在先,看著女婿遞過來女兒出軌的照片時,她的精神世界瞬間崩塌了。一個被現(xiàn)實生活毒打的女人就像失去了脊梁骨,即使那把椅子有堅強的架構也支撐不起她瓦解的心靈。她無顏面對親家公婆咄咄逼人的眼神,兩雙眼睛就像利劍將她的內(nèi)心刺得千瘡百孔。
拍攝和女兒離開女婿家的那場戲是在午夜的過街天橋完成的。母親對女兒的出軌是不贊同的,女兒對母親離異后的感情生活也是不贊同的。但兩者有所不同,母親是婚姻結束以后發(fā)生新的戀情,女兒是在婚內(nèi)出軌。性質(zhì)的不同也體現(xiàn)出母女二人的不同性格特點。劇中母親在聽到女兒扎心的話語后,扇了女兒一記耳光。為了規(guī)避對演員的傷害,我和“女兒”說好距離遠一些,我會轉身等她靠近才會做動作。拍攝過后,導演來到我身邊,伏在我耳邊輕聲說:“女兒反應還不夠真實,不要有設計,要有突如其來的真實感。如果是突然轉身摑她一掌,會比等她走過來更好,不要給對手心理準備的時間。”懷著忐忑的心情看著“女兒”,我擔心她會被突如其來的行為刺激到。但導演顯然對前面的拍攝結果是不滿意的,演員要適應拍攝時的需要,根據(jù)導演的提示做相應的表演調(diào)整。于是,后來那一條順利通過了。拍攝完成后我環(huán)抱著“女兒”的肩膀安撫她,演員自然會心疼演員的不易。
傾心于她的男人離世后,韓娟獨自來到古塔下,將那張永遠不會啟程的機票撕得粉碎……我一直期盼著拍攝這場戲當天能下雪。臨近拍攝時制片人說:“怕是這場戲要有遺憾了,大同在零下30多攝氏度的嚴寒天氣是不會降雪的,除非氣溫能上升……”城墻上沒有躲風的去處,拍攝現(xiàn)場的寒冷遠比東北更強勁:皮鞋被凍裂,貼在腳心的暖寶寶瞬間成了冰坨;攝影機工作沒兩分鐘就會罷工,大家不得不回到城墻下的休息室,等待攝影機恢復運轉。在休息室里,劇組為工作人員準備了電暖器,有辛勤的茶水組為大家準備好熱水和咖啡。
多次輾轉,我拖著筋疲力盡的身軀再次攀上城墻,凍僵的手指完全不聽使喚,撕扯機票變得十分艱難,望著蒼白的天空,我嘶吼著,像要把體內(nèi)痛苦的困獸驅走一般。電影中的韓娟兩處不同的呼喊體現(xiàn)不同的心境:在公園里的呼喊是愉悅的,她懷揣對未來的憧憬,表達對友人的思念;而此時塔下的呼喊,則是在和不斷受挫的命運抗爭。導演對我在現(xiàn)場的即興發(fā)揮尤為稱贊,于是,又多了幾個鏡頭……所幸,劇組同仁齊心協(xié)力不畏嚴寒,順利完成了這部電影的拍攝。然而韓娟的故事還沒有結束,片尾,當韓娟帶著外孫女來到城墻上,教她騎車的時候,韓娟的嘴里不住地叮囑著:“向前看!向前看!”這是作為角色之外的我想傳遞給觀眾的信念:即使生活經(jīng)歷再多苦難也要一心向陽!向前看,不在意過往。唯有堅強的品格才會在平實中催生出力量!
正是這個堅韌不拔的角色,為我贏得了亞洲藝術電影節(jié)先鋒浪潮單元最佳女演員的殊榮。同期獲得提名的每一位演員在作品中的表現(xiàn)都很突出,很多都是我喜歡和熟悉的演員,能夠與國際優(yōu)秀電影人同臺競技,何其榮幸!



在歷經(jīng)無數(shù)影視舞臺的表演歷練中,我感受到取材于現(xiàn)實生活的人物會更加有魅力,也會為演員的成長帶來幫助。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我們也在成長。從初出茅廬到駕輕就熟,不斷從生活中吸收養(yǎng)分,展現(xiàn)鮮活的人物形象是演員的本質(zhì),也是演員最需要保持的素養(yǎng)。
回想第一次來澳門,那是2007年,我應邀帶著電影作品《國歌》參加澳門回歸慶典活動。電影在澳門大會堂展映,不僅座無虛席,連過道都擠滿了人。當電影院傳出伴有雜音的國歌時,我激動不已,電通公司七人合唱隊演唱的《義勇軍進行曲》就像一個剛剛燃起的火種,閃耀著燦爛的光芒。頃刻間觀眾席中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很多觀眾熱淚盈眶。展映結束后,負責活動的秘書長陪伴我來到漁人碼頭,意味深長地說:“澳門的經(jīng)濟很繁榮,可這里確是文化沙漠,缺少文化產(chǎn)品。”當時的澳門并沒有太多影視作品。望著友誼大橋,我寬慰她:“電影是最好的文化交流方式,或許未來在澳門會誕生很多電影作品!”我們望著大海,共同暢想著澳門影視文化的未來。
經(jīng)過20多年的成長,澳門已不再是昨日那個稚嫩的小姑娘,已成長為出水芙蓉般的少女,熱情洋溢,充滿活力,撥動著每個電影人的心弦!
(責編:昭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