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生態景觀設計策略研究

湖泊作為地球上重要的生態系統之一，具有調節氣候、涵養水源、生物多樣性保護等多重生態功能。隨著旅游業的發展，湖泊景觀設計在滿足人們休閑需求的同時，也面臨著生態保護與資源開發的平衡挑戰。2020年5月，《全國重要生態系統保護和修復重大工程總體規劃（2021-2035年）》中提出了對重要生態系統保護和修復的目標和任務[1]。新疆賽里木湖作為中國西北干旱區最大的高山冷水湖，其獨特的自然風光與歷史文化底蘊吸引了眾多游客。然而，旅游開發活動的擴張對湖泊生態系統造成了壓力，導致岸帶侵蝕、濕地面積減少等問題。同時，三臺古驛作為賽里木湖周邊的重要節點，其豐富的歷史文化在現代旅游中未得到充分展現，游客難以深入領略其魅力。本研究聚焦三臺古驛這一生態一文化復合敏感區，結合國內外案例分析，提出通過“過程導向修復”與“文化場景賦能”的協同設計，構建適應高寒湖泊特征的資源利用范式。

一、新疆賽里木湖三臺古驛生態景觀現狀

新疆賽里木湖作為中國西北干旱區最大的高山冷水湖，其獨特的自然風光與歷史文化底蘊吸引了眾多游客。旅游開發在一定程度上帶動了當地經濟發展，提升了賽里木湖的知名度。三臺古驛作為賽里木湖周邊的重要節點，在旅游開發中被納入環湖風光游覽區，成為環湖公路上的重要景點，串聯起“天湖古口”“三臺草原”等景觀，形成了“以湖帶驛、以驛彰湖”的共生模式。

圖1三臺古驛水土流失 （來源：網絡）

（一）生態系統退化：從結構破碎到功能失調

隨著旅游業的快速發展，賽里木湖景區面臨著生態系統退化與文化價值流失的雙重困境。在追求經濟效益的驅動下，旅游開發活動不斷擴張，對湖泊生態系統造成了壓力。根據最新數據，截至9月26日，2024年賽里木湖景區共接待游客583.65萬人次，同比增長 33.48% [2]。隨著游客數量的增加，游客活動加劇了草場退化、岸帶侵蝕等問題。大量游客的聚集可能超出污水處理系統的負荷，三臺古驛區域內部分出現富營養化現象。旅游業的發展也導致湖泊濕地面積的持續減少，對濕地生態系統服務功能的削弱[3]。同時，因旅游開發設施不完善和監管不足，局部區域出現植被破壞和棲息地縮減（如圖1），威脅天鵝、斑頭雁等珍稀動物的生存。

（二）文化價值流失：從敘事斷裂到認同危機

三臺古驛的文化價值流失本質上是“物質載體消解一精神認同弱化”的雙重過程。研究區域現存處絲路驛站遺址中，完整保留驛站格局與建筑肌理的寥寥可數。在旅游開發過程中，部分古建筑因年久失修和人為破壞，面臨損毀風險。

古驛道標識系統損壞率較高，導致“烽燧傳訊”“駝隊補給”等歷史場景敘事斷裂。通過對新疆賽里木湖旅游形象感知量化分析顯示，游客對戍邊文化、驛傳制度等核心敘事的認知度較低，而“自然美景”“網紅拍照”等淺層體驗感知度較高。這種敘事斷裂進一步演化為文化認同危機：年輕一代參與古驛文化傳承的意愿逐年降低，與之相伴的是新建設施采用異質化仿古風格，割裂了地域文化記憶的時空連續性。文化基因解碼不足與體驗場景缺失，使三臺古驛陷入“有遺產無敘事，有景觀無認同”的困境。

（三）設施景觀沖突：從空間侵占到功能失調

旅游設施建設引發的景觀沖突表現為“空間侵占一功能反噬”的惡性循環。硬質化設施侵占生態敏感區面積，湖岸邊地帶尤為明顯。視覺通廊產生斷裂，破壞了“雪山一草甸－湖泊”的景觀視覺連續性。更嚴重的是設施功能與生態過程的對抗：硬質化設施導致微氣候改變與生態廊道斷裂，如觀景平臺熱島效應迫使野生動物改變棲息模式。設施布局失當還加劇了環境負荷，游客服務中心日均耗水量超自然補給量，伴隨大量游客涌入，污水處理系統也面臨超載。

二、國內外案例分析與經驗借鑒

在對賽里木湖三臺古驛生態景觀現狀進行系統性剖析后，其面臨的挑戰可歸結為生態系統退化、文化價值流失以及旅游設施建設與自然景觀不協調等多方面問題。為有效應對這些復雜問題，國內外成功案例提供了極具價值的參考范例。

（一）生態系統修復：日內瓦湖的自然過程主導模式

瑞士日內瓦湖的生態修復始于20世紀80年代，項目覆蓋瑞士與法國邊境的581.3平方公里水域及周邊流域，歷時30年實現從“功能失調”到“自維持生態系統”的轉型。聚焦于“本土植物 + 動物盟友”的生態自組織重建（如圖2）。團隊選用本土植物物種，修復退化湖岸與濕地，利用植物根系吸附重金屬、攔截泥沙。通過恢復自然河床彎曲度與淺灘結構，促進沉積物自然沉降，使水體透明度從“趨零”提升至7米以上。此舉不僅固化了岸線侵蝕區域，還為魚類、底棲生物提供了棲息地，形成“植物－微生物－動物”協同凈化的閉環。限制湖岸人工設施建設，保留 80% 自然駁岸，確保水陸交錯帶成為鳥類覓食與繁殖的“生態跳板”。

日內瓦湖通過本土生物網絡的重建，不僅水質恢復至直飲標準，更實現了生態功能的自主恢復：魚類種群自然增殖率達 85% ，天鵝等遷徙鳥類穩定回歸。這一模式為類似退化生態系統的修復提供了“自然為本、動態調控”的范本。

（二）文化價值重構：西湖的文化基因解碼實踐

2011年西湖作為中國首個以“文化景觀”類別入選的世界遺產。2002年西湖啟動綜合保護工程以來，杭州通過系統性修復與創新性傳承，將曾因城市化擴張導致的“城湖割裂”狀態重塑為“天人合一”的世界遺產典范。

在剛性保護層面，依托《杭州西湖文化景觀保護管理條例》劃定22處靜音保護區，拆除4.2萬平方米違建，恢復“三堤凌碧波”的歷史空間格局。同時進行空間整合將主題串聯，規劃“四大文化公園”，串聯孤山、萬松書院等分散節點，形成“宋韻－愛情－禪茶”主題游線。符號提煉與場景營造，以南宋文化為核心，策劃八卦田皇家籍田禮祭等主題活動，在蘇堤、錢王祠等區域打造宋式建筑群，構建沉浸式文化場景。通過土地流轉與技能培訓，2000名原住漁民轉型為“生態工匠”，其口述的“西湖漁歌”被納入智能導覽系統，形成生產性保護的新型范式。西湖綜合工程揭示，文化景觀保護需遵循“價值認知一空間重構一情感再生”的遞進邏輯 （如圖3）。

圖2日內瓦湖生態修復驅動措施 （來源：筆者自制）

圖了西湖文化景觀保護策略 （來源：筆者自制）

（三）設施低干擾設計：洱海緩沖帶修復經驗

洱海河岸緩沖區示范段生態修復設計位于云南省大理市下關鎮二濱村。總面積為16.64公頃的示范段被定義為整個洱海河岸緩沖區生態修復的技術模型。長期無序發展導致了流域生境比例失調，設計團隊將湖岸進一步細分成12種類型，針對不同類型構建適配模塊，因地制宜且地解決全線生態恢復問題。通過構建構建環湖的慢行系統、設置三級驛站布局體系、布置文化景觀設施。形成低干擾的設施體系，設施材料選用本土石材、木材，色彩與地形地貌融合，避免視覺污染，營造認同感的地域景觀。

考慮大理蒸發量高等自然氣候條件，部分人工濕地選擇以草坪形式為主的表流濕地，局部以深塘來保證其濕地的運行，模擬自然景觀風貌，形成符合自然規律的人工干預。同時將生態功能與景觀美學結合，將凈化池設計為生態浮島，兼具水質改善和觀景功能。設計團隊強調通過自然的方式（NbS），實現凈化，打造低投入、低干擾、低維護、高生態價值的生態緩沖帶。

三、新疆賽里木湖三臺古驛生態景觀設計策略

（一）生態韌性系統：從“人工干預”到“自然力激活”

傳統的人工干預模式在湖泊生態修復中存在不足，難以適應高寒湖泊的動態適應性要求。當前景區雖通過植被恢復、固岸治理和清潔能源應用降低了碳排放，但對高寒湖泊動態適應性的理解仍顯不足。高寒湖泊生態系統脆弱，需要一種更貼近自然、減少人工干預的修復方式。

借鑒日內瓦湖的修復經驗，拆除湖岸硬化駁岸，模擬自然地形，利用水流路徑延長促進泥沙自然沉積，替代工程化截污設施。劃定斑頭雁繁殖禁入區，設置生態廊道連接棲息地碎片，吸引候鳥回歸。篩選耐寒、抗侵蝕的賽湖原生植物，重建退化草甸與湖岸帶[5]。利用植物根系固土截污，同步修復天鵝棲息地淺灘濕地，構建“草甸濕地一湖濱”三級生態緩沖帶。這種動態修復既能減少維護成本，又能重建湖泊與生物群落的自然節律關聯。

（二）文化敘事重構：從“符號展示”到“情感聯結”

三臺古驛的文化展示長期停留于靜態形式，難以激活絲路驛站的活態場景，無法滿足游客對文化體驗的深度需求。挖掘古驛“絲路驛站-戍邊文化”核心價值，提煉駝隊、烽燧、驛道等符號，轉化為景觀裝置，構建“古驛敘事環線”。恢復湖心島歷史場景，利用AR技術重現驛使換馬、商隊補給等歷史事件，使游客沉浸于“古道西風瘦馬”的虛實交融意象。開發“古驛通關文牒”數字互動系統，串聯遺址點形成劇情式游覽。為避免過度數字化導致的同質化，可結合哈薩克族轉場文化，設計“驛道尋蹤”游牧體驗路線，讓游客跟隨現實羊群遷徙軌跡，理解古驛站在游牧－定居文明交流中的樞紐作用。

（三）功能復合增益：從“環境對抗”到“氣候適應”

現有觀景平臺、步道等設施為追求視覺通透性，多采用玻璃幕墻與混凝土基座，在賽里木湖年均8級以上大風環境中存在熱損耗與安全隱患，且與自然景觀不協調。這些設施在規劃與建設過程中，未充分考慮當地的自然條件和生態環境，導致設施與自然景觀相沖突，影響游客體驗和景區美觀。可轉向洱海“低干擾設施”理念，將觀景臺改造為半下沉式覆土建筑，使用天山花崗巖毛石砌筑擋墻，頂部坡度與草甸自然銜接，內部通過折線形風障削弱風力沖擊。休憩設施則可直接利用湖岸倒伏的云杉木，以榫卯結構實現快速拆裝，既保留自然肌理，又呼應景區“小體量、隱蔽式”生態布局原則。此外，可以將生態功能景觀化表達，將污水處理設施轉化為“濕地花園”，通過表流濕地凈化污水并營造季節性花海，在游客密集區設置太陽能玻璃棧道，下方預留動物穿越通道。

四、雙軌治理機制與管理框架：生態一文化協同制度

高寒湖泊景觀治理的可持續性不僅取決于設計策略的科學性，更依賴于制度層面的協同創新。當前湖泊管理中普遍存在的“生態保護與文化開發二元對立”“社區參與流于形式”“監測－管理反饋遲滯”等癥結，暴露出傳統治理模式在系統性、適應性方面的不足。基于此，研究深度融合日內瓦湖社區共治、西湖文化認證、洱海數字治理等案例經驗，構建“生態信用鏈－文化認證鏈”雙軌機制，并耦合動態適應性管理框架。

（一）生態信用鏈：社區參與的激勵系統構建

當前管理未能釋放社區內生動力，社區居民在景區發展中的參與度不足，未能充分發揮其在文化傳承和生態保護中的作用。通過建立“行為記錄一價值轉化－權益激勵”三級機制，牧民可通過草場輪牧、垃圾回收等生態友好行為積累信用積分，積分不僅可用于兌換文旅經營權限，更與文化遺產保護資格掛鉤。該機制有效破解傳統環保措施中“責任－利益”錯配難題，實現從被動約束到主動參與的治理轉型。

（二）文化認證鏈：真實性維護的協同機制

受西湖文化認證體系啟發，構建“專業評審 + 技術驗證”雙核認證機制。物質文化遺產認證依托多學科專家委員會，對古驛建筑修復工藝、材料選用進行全過程監督；非物質文化遺產認證引入數字孿生技術，通過動作捕捉、語義分析等手段確保文化展演的原真性。認證結果通過可視化標識系統呈現，形成“史料溯源－現場體驗－認證查詢”的完整證據鏈。該機制既規避商業化開發中的文化異化風險，又為游客提供可感知的文化質量保障。

（三）適應性管理框架：動態調適的系統響應

缺乏完善的監測預警系統和科學的管理機制，無法有效應對游客數量增長帶來的生態壓力。通過建立“監測預警－策略優化－效果評估”閉環管理系統，在生態維度可設置水質、植被、動物多樣性等多項核心監測指標，在文化維度構建敘事參與度、技藝傳承度等評估參數。利用人工智能實現多源數據關聯分析[，當系統檢測到草場退化速率超過閾值或文化體驗項目差評率攀升時，自動觸發分級響應預案。這種彈性管理機制既可規避傳統靜態管控的滯后性，又能通過持續反饋校準保護與利用的平衡點。

五、結語

本文以新疆賽里木湖三臺古驛為研究對象，通過生態、文化與設施維度的系統分析，揭示了湖泊生態景觀設計的復雜性與協同性。研究發現，高寒湖泊生態系統的脆弱性要求修復邏輯從“人工干預”轉向“自然力激活”。在文化層面，需突破符號化展示的局限，以“敘事重構一情感聯結’為導向，喚醒絲路驛站的歷史記憶與地方認同。設施設計則應遵循“低干擾、高適應”原則，將氣候特征轉化為設計語言，實現人工設施與自然過程的共生。

研究提出的“自然模擬一文化嵌入一功能協同”三位一體策略，不僅為賽里木湖提供了生態修復與文旅融合的實踐路徑，更揭示了湖泊景觀設計的普遍邏輯—一生態系統的韌性源于自然過程的自主性，文化價值的可持續性依托于情感共鳴的持續性，而設施效能的長效性則取決于對地域氣候的適應性響應。

參考文獻：

[1]國家發展改革委自然資源部關于印發《全國重要生態系統保護和修復重大工程總體規劃（2021-2035年）》的通知[EB/OL].[2020-06-03].https：//www.gov.cn/zhengce/zhengceku/2020-06/12/content_5518982.htm.

[2]賽里木湖生態恢復盡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美麗畫卷 [EB/OL].[2024-09-28].https：//www.ts.cn/xwzx/shxw/202409/ t20240928_24102785.shtml.

[3]李冬林，張姣佼，邢瑋等．湖泊濕地生態退化原因剖析與修復策略[J].江蘇林業科技，2024（1）：47-52.

[4]孫妍艷，楊凌晨，施皓．云南省大理市環洱海流域湖濱緩沖帶——生態修復與濕地建設工程設計實踐[J].風景園林，2022（5）：64-67.

[5]楊君興，王曉愛，潘曉賦等．美麗高原湖泊濕地“花—魚一螺蚌—鳥”生態修復新路徑及其應用[J].中國科學院院刊，2023（12）：1915-1923.

[6]楊林燕.高原湖泊流域管理體制探析——以云南大理洱海流域為例[J].環境與發展，2023（2）：6-13.

[7]袁潔，肖啟濤，馮霞等.人工智能在我國湖泊治理中的應用與展望[J].生態學報，2025（8）：3569-3578.

作者簡介：

徐源澤，上海工程技術大學會展與空間環境設計碩士研究生。

唐真，博士，上海工程技術大學副教授。

實習編輯：崔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