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雀呼晴

夏天，雨總是一陣一陣地下，下一陣停一陣。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這樣的天氣，但至少是不太討厭的。下雨前，天空一片灰暗，能看見云層壓得很低，蓋住了山頂，遮住了山腰，好像就停在眼前那株高大的楓楊樹上。“白云出遠岫”，是夏日山間散淡的云，像是隱居山間的人。而雨云的心思重一些，像是從山的某一處山塢，或是某一處褶皺里被扯出來的，灰白的色澤里是充沛的雨，雨沙沙地下，除了雨聲，世界仿佛安靜了，安靜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雨下了一陣子，天色便亮了許多，云也高了淡薄了，有時還能看見一縷陽光從云層里擠出來，此時白云堆疊、升高、飄散，天空便放晴了。夏日的天氣善變，在晴與雨之間，原來是這樣的自然。天一晴，空氣清新清爽，周遭便吵鬧起來，最先聽到的是陣陣喧鬧的鳥聲。此時，我忽然想到周邦彥的“鳥雀呼晴”，仿佛那一陣雨是被鳥雀之聲吵停的。

雨過天晴，我喜歡一個人出去走走，有時去公園的湖邊，有時是沿著鳳凰山間的小路。夏日雨后，新綠如洗，滿目清新。這些年，路旁的合歡樹栽得多了。芒種時節(jié)，正是合歡開花的時候，樹上一朵朵馬纓似的紅花，不太鮮艷惹眼，卻是恰到好處的點綴。雨停了，樹上的鳥兒多了起來，也更加吵鬧了。路旁的金葉白蠟樹還不算高大，但在雨后，總有一些鳥兒會飛臨枝頭，打算藏身于白蠟樹的枝間，我看著它們在樹間笨拙欲藏的樣子，忍不住想笑，可又覺得它們是那樣可愛。

有兩只戴勝鳥站在橫過馬路的電線上，交頭接耳，好看的羽冠和長而尖的嘴左右晃動，我站在路上，遠遠地看著它們，樣子可愛而美麗。聽到它們的叫聲時，我又有些后悔了，那樣粗壯而又低沉的聲音，一點也沒有它們外形靈巧的樣子。也許是在雨后，它們的聲音顯得沉悶了一些吧。大概那兩只戴勝鳥也發(fā)現(xiàn)了我，撲扇著翅膀飛走了，在我眼前留下翅膀扇動時黑白相間的身影，依然靈巧可愛。

雨后，鳥雀的聲音吵鬧多了。隔著一條不寬的路，鳥兒們嘰嘰喳喳地吵個不休，聲音此起彼應(yīng)，我走在路上，好像被它們忽略了一樣，總是有些尷尬的。平時，我是不太注意鳥鳴聲的，鳥鳴于我何有哉，而此時，那些鳥雀是忽略了我的存在的，路上的行人于它們何有哉。有時，角色的轉(zhuǎn)換竟是如此的簡單而又直接。

在雨后的山路上，你不可能置滿耳的鳥聲不聞。那些鳥鳴聲，尖銳、嘹亮、短促、低沉、宛轉(zhuǎn)、纏綿、急躁、徐緩、感傷、歡悅，吵鬧的鳥鳴聲長短高低各不同，讓你無暇應(yīng)接。你還沒聽清楚，也沒聽明白那些鳥鳴聲時，已被它們吵得糊里糊涂了，你在苦苦搜尋自己平日里儲備的那點關(guān)于鳥雀的知識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身邊的鳥雀竟是這樣的無知。你的心中一定有一些熟悉的鳥雀的名字，在你所翻過的那些鳥類圖譜中，一定見過那些熟悉可愛的鳥雀的身影，而此時，你卻無法將它們一一對應(yīng)起來。你的心里難免有些急亂，心想索性就不去管那些了，這樣反而會好些，大有“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慨，哪怕只是與一只，或是一群鳥雀的相逢。

我一直懷疑，夏日的雨是在一只只鳥雀抬頭望天的時候停的，雨一停，那些鳥雀們就開始發(fā)出歡快的聲音，它們吵停了天上的雨，天便晴了。小時候，雨過天晴，我和小伙伴們都會穿著雨鞋到門前的曬場上，去踩水玩兒，我們大概也是一群地上歡快的鳥雀，為雨過天晴而歡呼吧！

（編輯 兔咪/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