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國際金融公司(International Finance Corporation,IFC,世界銀行的下屬機構之一)將女性企業定義為女性擁有企業51%的控制權或女性擁有 20% 的控制權且有一名女性擔任首席執行官(CEO)或首席運營官(COO)的企業。根據IFC的調查數據顯示,在對144個國家的中小企業的統計中,女性企業的數量大約為三分之一。目前我國尚未給出女性企業的明確定義,從數據的可獲得性考慮,本文將女性企業定義為企業主為女性的企業。一直以來,金融行業中都存在著不同性別面臨著不同的融資約束的問題,國外一些學者利用德意法三國的中小企業數據進行研究后發現,由于女性企業的平均規模小于男性企業,可抵押資產更少,女性企業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獲得與男性企業相同的融資金額。此外,社會大眾對女性存在刻板印象,女企業家在融資時易被視為不具備融資知識與專業技能,資金便流入了男性企業。
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中國女性自主創業的意識不斷提高。據國務院新聞辦公室2015年發表的《中國性別平等與婦女發展狀況》白皮書統計,女性在企業中占據關鍵地位的人數顯著提升,2005年到2015年期間,女性創業者比例從 20% 上升至 25% 。在摩根斯坦利國際資本公司發布的2020年董事會女性企業報告中也可以看出,過去三年董事會成員中的女性比例也在不斷提高。與此同時,國家也越來越重視女性的作用。2013年11月12日,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正式提出“發展普惠金融”。這一《決定》的精神引導了金融機構推出如女性創業貸等支持女性創業、女性企業家貸款的金融產品與金融服務。在國務院新聞辦公室2019年發表的《平等發展共享:新中國70年婦女事業發展與進步》白皮書中,我們可以看到國家對女性創業的重視程度有所提高,國家為鼓勵女性創業而推出小額擔保貸款財政貼息政策成效顯著。據統計,在2009年至2018年間,全國已經發放了3837.7億元鼓勵資金,共有6569萬的女性獲得創業資金支持。
基于此,本文試圖探究在2013年普惠金融正式成為國家戰略后,女性企業是否顯著受惠于政策的推行。本文將從以下幾個問題進行討論:總體上企業的信貸約束是否存在性別差異?若存在,企業信貸約束的性別差異是否在普惠金融政策推行前后出現變化?女性企業受到來自不同金融機構的信貸約束是否在普惠金融政策推行前后出現不同?
二、文獻綜述
(一)信貸約束
長期以來國內外金融市場的發展為相關理論的孕育提供了土壤。國際上,偏見歧視理論表明歧視者偏向于特定種族、性別的社會群體交往;統計歧視理論表明歧視者會將某一群體的典型特征作為分辨該群體的標準,從而出現不同的交往行為;Fischer(2008)等人研究發現由于女性的管理經驗比男性少,女性企業主在貸款時會處于男性企業主更不利的地位;Blanchard(1993)等人發現貸款機構將企業家的個人特征作為是否提供貸款的重要因素,特別在小微企業申請貸款時,企業主個人特征所起的作用會更加顯著。國內也有不少學者對影響企業融資約束的因素進行研究,如謝軍和黃志忠(2014)選擇以2002-2010年的滬深上市公司為樣本,實證研究得出區域金融市場的發展水平越高,企業受到的融資約束的壓力就越小的結論;閻竣(2011)以私營中小企業為樣本數據研究發現,在我國私營中小企業中,企業的資本結構表現出“人格化”的特點,企業主個人的正面特征如政治身份等有助于企業主獲得融資。此外不同的負債情況也會對企業的融資能力帶來影響。根據以上分析,本文提出研究假設1:假設1a依據企業主性別的不同,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得的貸款金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假設1b依據企業主性別的不同,企業從小型金融機構得的貸款金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
(二)普惠金融發展水平對企業信貸約束的影響
隨著普惠金融概念的興起與發展,學界已有從各種角度研究普惠金融對企業信貸約束的影響(滕磊,2021)[l。在普惠金融體系下,政府的扶持和數字技術的逐漸應用降低了資金使用者和資金需求者信息不對稱的水平,標準化定制化的金融產品降低了企業的融資成本,加上社會對女性的認知逐漸從過去的刻板印象中跳脫出來,女性企業家的社會地位越來越重要,越來越多的行業中涌現出女性企業。據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設2:假設2a普惠金融發展水平的提高對女性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得貸款金額具有正向作用。假設2b普惠金融發展水平的提高對女性企業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貸款金額具有正向作用。
從以上可以看出,我國主要側重于從企業特征考慮普惠金融在緩解企業融資約束上的影響,較少從企業主個人特征側面入手,也較少關注信貸融資領域的性別差異。文章將更多地引入企業主的個人變量,關注企業從不同類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融資金額的性別差異,關注女性企業在普惠金融體系下的受惠情況,并探討在信貸約束上,不同金融機構出現不同情況的原因2。
三、數據與變量
本研究意在比較討論普惠金融作為政策推行前后女性企業受到信貸約束的情況,因此本研究采用2012年和2014年中國私營企業調查 (Chinese Private Enterprise Survey, CPES)的數據。中國私營企業調查由中央統戰部、中國民營經濟研究會等機構聯合展開,是國內目前持續時間最長的大型全國性抽樣調查之一。2012年CPES的原始樣本量為5073個,2014年的原始樣本量為6144個,在分別剔除2012年和2014年數據中的金融企業和相關變量的缺失值后,將兩年的數據庫合并相關變量形成新的數據庫,最終得到4870個企業樣本。由于普惠金融發展水平數據的獲得難度較高,而不同研究者的測量指標也有所不同,結合本研究的需要綜合考量后,本文將借鑒采用汪曉文(2019)測量的普惠金融發展水平的數據,具體變量見表1。
表1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N=4921 )
四、實證結果
(一)描述性統計結果
統計分析發現,女性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較少,平均借貸總額分別為1113.645萬元和112.70萬元;而男性企業從兩個渠道分別獲得的平均貸款金額為2326.24萬元和325.66萬元。與女性企業從不同渠道融資所得金額相比,男性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所得金額是女性企業所得金額的2.09倍;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金額是女性的2.9倍。在企業的流動資金中,女性企業的貸款平均占比為 14.71% ,男性企業的貸款平均占比為21.23% ;在企業擴大再生產資金中,女性企業的貸款平均占比為 12.94% ,男性企業的貸款平均占比為 20.09% 。可以看出男性企業在流動資金和擴大再生產資金中的貸款需求都比女性企業高,分別高了6.5個百分點和7個百分點。統計分析還發現,2012年女性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和小型金融機構的平均借貸總額分別為1358.67萬元和70.69萬元,2014年女性企業從兩個渠道分別獲得的平均貸款金額為898.07萬元和149.67萬元。
(二)女性企業與融資約束
表2企業主性別對企業獲得融資金額影響的回歸結果
表2給出了基于CPES2012和CPES2014清理后的面板數據進行回歸的結果。模型1-1和模型2-1均只納入關鍵自變量,模型2-1和模型2-2是增加納入關于企業主個人信息和關于企業信息的控制變量,且從模型1-1到模型1-2,從模型2-1到模型2-2,其擬合度得到改善。
模型1-1表明企業主性別為女性的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得的借款金額是企業主性別為男性的企業獲得金額的-2.65倍,在納入控制變量后,自變量“性別”仍然顯著,企業主性別為女性的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得的借款金額仍為企業主性別為男性的企業獲得金額的-1.13倍,驗證了假設1a“依據企業主性別的不同,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得的貸款金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3]。
模型2-1呈現的是在不考慮控制變量的情況下,企業主性別與企業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金額之間的關系,結果表明企業主性別為女性的企業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借款金額是企業主性別為男性的企業獲得金額的-3.77倍,在納入控制變量后,自變量“性別”仍然顯著,企業主性別為女性的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得的借款金額為企業主性別為男性的企業獲得金額的負倍數,驗證了假設1b“依據企業主性別的不同,企業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金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4。
表32012年企業主性別對企業獲得融資金額影響的回歸結果
表42014年企業主性別對企業獲得融資金額影響的回歸結果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首次提出“發展普惠金融”,將其確立為國家戰略。表3表4分別呈現了2012年和2014年的回歸結果。通過兩個表格可以看出在控制變量的情況下,2012年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得的貸款金額和企業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金額均因企業主性別的不同而存在著顯著的性別差異。2012年和2014年女性企業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金額分別是男性企業2012年和2014年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貸款金額的-2.37倍和-2.95倍,但在考慮控制變量的情況下,2014年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得的貸款金額并不因企業主性別的不同而存在顯著性別差異[5]。
(三)普惠金融發展水平及其影響
為進一步探究普惠金融發展水平對女性企業的信貸約束,筆者對模型(4)進行實證檢驗。表5和表6分別報告了傳統普惠金融發展水平與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對女性從股份制商業銀行和小型金融機構獲得貸款的影響的回歸結果。
表5傳統普惠金融發展水平對女性企業獲得貸款的影響的回歸結果
表6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對女性企業獲得貸款的影響的回歸結果
表5和表6的第一、二列顯示,傳統普惠金融發展水平與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的回歸系數顯著。這表明,普惠金融發展水平的提升對女性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取貸款具有正向作用。無論是傳統普惠金融發展水平的提高,還是數字普惠金融水平的提升,都能減輕女性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面臨的信貸約束,從而驗證了假設2a。然而,在第三、四列中,我們可以發現,在控制其他變量不變的情況下,傳統普惠金融與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的提高,對女性企業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金額并無顯著影響。對比表5和表6,2014年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得的貸款金額不再因企業主性別的不同而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但企業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金額仍因企業主性別的不同而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本文認為,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是股份制商業銀行受到普惠金融政策的約束相對較大。因此,相較于2012年,2014年女性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得的貸款約束有所減輕,從而出現了2014年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得的貸款金額不存在性別差異的結果。
五、結論與不足
本文以CPES2012和CPES2014兩年的數據為原始樣本,以2013年我國正式將普惠金融納入發展政策為背景,從女性企業融資約束的角度出發,借鑒以往相關研究與理論成果,逐步深入探討了普惠金融發展水平對女性企業信貸約束的影響。研究發現:(1)總體而言,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和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金額因企業主性別的不同而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且女性企業與男性企業的融資差異分別為 .56.57% 和 -93.19% ;(2)2012年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和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金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但2014年只有企業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金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3)普惠金融發展水平的提高,尤其是數字普惠金融的快速發展對女性企業從股份制商業銀行獲得的貸款金額具有鮮明的正向作用,但對女性企業從小型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金額并沒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基于本文的研究結論,為緩解女性企業信貸約束,推動女性企業健康發展,提出以下政策建議:一是金融機構應重視并積極改善女性企業面臨的信貸歧視問題。股份制商業銀行需進一步優化貸款審批流程和標準,加強對女性企業信貸需求的深入了解,消除因性別因素導致的貸款金額差異,確保女性企業能夠獲得公平合理的信貸支持。小型金融機構雖在2014年仍存在顯著性別差異,但也應持續努力,借鑒普惠金融政策理念,加大對女性企業的信貸投放力度,助力其成長。二是政府應進一步完善普惠金融政策體系,強化政策的針對性和有效性。加大對金融機構的引導和激勵,鼓勵其加大對女性企業的信貸支持,如通過設立專項扶持資金、提供稅收優惠等措施,提高金融機構服務女性企業的積極性。同時,加強金融知識普及教育,提升女性企業主的金融素養和融資能力,幫助其更好地利用普惠金融政策獲取資金支持。三是相關部門應加強對女性企業發展的技術支持。通過加快數字普惠金融建設,利用互聯網、大數據等技術,開發適合女性企業的數字化金融產品,拓展線上融資渠道,從金融基礎設施發展維度解決女性企業融資難的問題。
本研究還存在有待未來改進提升之處:第一,受數據可得性的限制,本文在分析過程中選擇以企業所能獲得的貸款金額作為對企業信貸約束的考量,較為直接單一,且未能納入較多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進行考察;第二,現實中女性企業融資金額較低除了受到信貸約束外還可能是因為女性企業自身所需資金較少造成的,本文并未對該點進行討論;第三,除了普惠金融政策的影響外,還存在其他導致企業融資金額的性別差異減小的因素,本文未進行充分的延伸討論。
參考文獻:
[1]滕磊.數字普惠金融視角下中小企業融資約束問題研究[D].成都:四川大學,2021.
[2]汪曉文,崔曉燁.普惠金融減貧效應的區域差異及門檻特征研究一一基于省級面板數據的實證分析[].金融發展研究,2019,(12):3-12.
[3]謝軍,黃志忠.宏觀貨幣政策和區域金融發展程度對企業投資及其融資約束的影響[I].金融研究,2014,(11):64-78.
[4]閻峻.私營中小企業主性別與融資約束的實證研究[J].商業經濟與管理,2011,(05):50-57.
[5]BlanchardL,ZhaoB,YingerRJ.Do CreditMarket Barriers Exist forMinority and Women Entrepreneurs[J]. Journal ofUrban Economics,2008,62(2):467-497.
基金項目:中央財經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名稱:數智化背景下地方金融風險治理的社會學研究(項目編號:021450325001)
作者簡介:
盧昭岐(2000.07-),女,漢族,內蒙古赤峰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公司金融;
許宇璇(2001.01-),女,漢族,福建漳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金融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