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凱麗,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云南省詩詞學會會員。作品散見于《詩潮》《少年詩刊》《滇池》《都市時報》《中華時報》等報刊。
取火的方式
無論鉆木抑或以石塊相擊
從內(nèi)部噴薄的熱情,都不曾輕易
抵達。在古老的年代
人們馴化火種,連帶馴化自己
——做更熱情更有耐心的人
取火時,觀想自己。要從內(nèi)部點燃
要逐漸壯大,點燃周圍
才是一把火的宿命
以此開啟進化
以此區(qū)別于野獸,高舉的火把
洞穿每一個寒冷的夜
燈火通明時,人們已經(jīng)進化得
西裝革履。從打火機燃起的火苗
微弱、冷清。不再具備碰撞的熱情
和燃燒的盛大。這是文明時代——
石頭和木頭,石頭和石頭間
——不再強烈摩擦、碰撞
連火焰之間,也不再抱團取暖
虛構(gòu)
用一場雪,就虛構(gòu)了人生的白
蒼老的鶴發(fā)。紛紛揚揚
砍柴歸來的人,足跡陷落雪痕之中
想象中的月光,沒有到來
柴垛之上。黑色相擁
用一點溫暖就虛構(gòu)了一場黃昏
這天地間盛大的悲歡,從來
不動聲色。月色涌動之時
柴垛上已經(jīng)凝出白色的霜
為了接近溫暖,我們虛構(gòu)了一山柴火
砍柴的人,疲于奔波。揮動的斧子
一次次伐向眼前之物。屋前
柴垛高高壘起——
增加快于減少。燃燒聲
噼啪作響。火塘邊,酒杯
為想象中的愛情傾倒自己
找來一叢荊棘
為尚未到來的失望預設屏障
不大的方寸間——
我們虛構(gòu)了自己的一生
在黃昏
人們收起一天的勞作,大地
反復熨燙過的腳板,終于踏上
歸家的路途。沒有蟬鳴
它們已與死亡握手言和。不再
聲嘶力竭。再暴戾的斗士
會老去,也會厭倦爭吵
它們變得安靜。身體里的表
指針不再顫抖,軌跡逐漸規(guī)整
此刻,一切放下疲憊
只有秋風,對著懷揣飽滿心事
安靜站立水中的稻穗輕輕訴說
我懂你,懂你……
黃昏表現(xiàn)出慈悲的一面,它用
最后的余溫,反復寬慰著
懷里那些害怕黑暗的事物
斷尾
須以失去什么的代價
去獲取什么。我看見
壁虎以自斷尾巴的意志
迅速逃離了一個人的掌心
空氣里,甚至沒有一絲
因猶豫而觸發(fā)的波動
寵物店里,一些品種狗的尾巴
是被人類精心切斷的。我不是狗
不知道狗們會作何感想:
它們是否愿意用斷了一截的尾巴
去換下半生的衣食無憂
但被當寵物買回家后,狗依然
會用殘損的那截尾巴對著主人歡快
搖擺
斷尾可能沒那么痛。也可能
痛過但是又忘了
有很多人,帶著
動物們“斷尾”一樣的傷痛
痛了一次又一次
夢境
一條蛇,蛇頭咬住蛇尾
帶著滑稽的詭譎,出現(xiàn)
夢境。你不知道這代表什么
但由此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沒有開頭沒有結(jié)尾的片段
就像荒誕的默劇。他
總是固執(zhí)于追逐——
追逐自己追逐別人。死死咬住:
可以咬住的一切——
以為能用最好的牙口將人生咀嚼透
像極了那條頭尾相連的蛇
蛇化身白鷴飛離,夢
遠比人生荒誕。另一種抽象
修補著夢和人間的罅隙
從一種心悸里抽離。你走向沉默
每當你沉默的時候,目光
是下行的詩句
夢里閃耀著波光
春天進擊的爬山虎
爬山虎的掙扎,只有春天能讀懂
生機盎然——是另一副
區(qū)別于傳統(tǒng)的,枷鎖。鎖孔
是年輕的面龐,在城市的
車水馬龍里呵出熱氣
——偏執(zhí)地向著陽光,一寸寸
攀爬……直到覆滿
大街小巷的墻。只要不被生活的刃
斬草除根,就一定
用最決絕的生長對抗生活的白
——鋪天蓋地的綠,將廢墟燃成
綠色的海……綠浪里
有什么在起伏
在鋪天蓋地的綠里:一個春天倒下
但又一個春天,站起來了
循環(huán)往復地……從歲月里,剝離
在春光明媚里,我們漸漸忘卻:
是怎樣一次次剝奪了自己
停下來安撫傷痛的權(quán)利,只向陽
永遠向陽
(責任編輯 吳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