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辨中探尋小學文言文的文化魅力

【編者按】文言文承載著深厚的歷史底蘊，是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培養學生文化自信的重要載體。當前，小學文言文教學方式多局限于字詞釋義、誦讀背誦、默寫檢測等淺層化、機械化的模式，缺乏深度與趣味。如何創新文言文教學方式，使學生在把握文義的同時，領略文字之美，感悟文化內涵，從而實現文化傳承，是值得探索的課題。本專輯的兩篇文章在文言文的教學內容和教學方式上都有所創新，可供參考。

【關鍵詞】文言文思辨性閱讀優秀傳統文化綜合素養業前 前，小學語文教材中的文言文編排，其語文要素鮮少涉及思辨訓練，導致教師普遍未將思辨能力培養列為教學目標。通過對教材14篇文言文課后練習的系統分析，發現思辨性題目占比極低，這使得思辨教學難以成為文言文課堂的常態。值得注意的是，《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以下簡稱《課程標準》）在“思辨性閱讀與表達”任務群中明確將“中華智慧故事”納入這一任務群的內容。而現行的14篇文言文，篇篇都可以歸類為中華智慧故事的典范之作。若以《課程標準》的規定教學文言文，課堂就不應少了思辨。相關研究與實踐表明，只有將思辨訓練融入文言文教學，學生才能深刻理解文言文故事中蘊含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智慧，語文核心素養才能真正落地。

一、思辨：能糾正多年認知上的偏差

當前，文言文教學包含四個環節：一是重視預習，要求學生查閱資料，并閱讀幾遍課文。二是在課堂上讓學生反復誦讀，達到正確、流利的程度，并能背誦。三是結合注釋并適當補充講解，幫助學生理解詞句及課文內容，讓學生講述故事并談談感受。四是依據單元語文要素，尋找相關題目進行訓練，完成相關作業。

以《守株待兔》的教學為例，該課的教學流程通常是這樣的：一是學生預習，將查到的寓意抄寫在書上。二是學生反復朗讀課文，重視文言文節奏和生字詞的學習，最終達到背誦的要求。三是重點討論這則故事的寓意。學生紛紛表達自己的看法，如“死守狹隘的經驗，不知變通”“妄想不通過主觀努力而僥幸得到意外的收獲”等。四是完成“補充習題”等相關練習。整堂課，很少看到思辨的影子。

在僅依據教材內容教學而未能拓展閱讀《韓非子·五蠹》的情況下，學生對《守朱待兔》的常規理解固然有其合理性。但通過解讀原著可以發現，“兔不可復得，而身為宋國笑”之后還有一句話“今欲以先王之政，治當世之民，皆守株之類也”，這句話正是韓非子創作這則寓言的自的。因為課文中沒有這句話，學生也就只能按照課文來思考寓意了，產生偏差或理解不當也是正常的。其實，即使不讀這一句，課堂上若能引導學生進行一些思辨活動，寓意也會與韓非子的思想趨于一致。

1.關于“株”的學習與思辨。

什么是株？課文注釋為“樹樁”。了解了這一解釋后，關于“株”字的教學是否就可以結束了？從目前所見這一課的教學設計和公開課來看，教師的教學往往到此為止，沒有再作更深入地探討了。課堂上，筆者曾問學生：“‘守株待兔’能不能改成‘守樹待兔‘？讓故事中的兔子變成撞樹折頸而死，可以嗎？”

學生思考、討論，最終一致認為，兔子不可能撞樹而死，因為樹比較高大，兔子在遠處就能看到大樹，而樹樁露出地面的部分僅十來厘米。若再有雜草等物遮擋，兔子因難以準確辨別，撞上樹樁而死的可能性就非常大。因此，“守株待兔”是合理的，而“守樹待兔”不合理。

接下來，筆者又問道：“大樹和樹樁有什么不同？它們之間有什么關系？”學生想不到筆者會提出這個問題。經過思考和討論，學生說：“大樹的樹干和樹枝被砍掉后，剩下的就是樹樁。”筆者告訴學生：“挖樹樁花的時間和力氣遠遠超過砍樹。人們通常會砍伐樹干，因為樹干的用途更多，而樹樁挖出來也沒有多大用途，只有某些特別樹種的樹樁可能會被藝術家用來創作根雕作品。與樹干相比，樹樁的確沒有太大價值。”

通過這種思辨，我們可以理解，韓非子創作這則寓言的目的在于勸誡韓王，不要用老辦法來治理國家，因為老辦法的價值早已耗盡。被砍走的樹干象征著老辦法的最大價值，而殘留的樹樁則意味著其價值已所剩無幾，最終只能收獲那一只偶然撞死的兔子。這就是“守株待兔”的本來寓意一一老辦法解決不了新問題。

2.關于“宋人”與“宋國”的思辨。

韓非子是韓國人，為何把這么愚蠢的事歸咎于宋國人呢？很多教師沒有在課堂上引導學生思考這一問題，也沒有講當時宋國有什么特點。

宋國是周初分封的諸侯國，其國都商丘相傳為商族祖居地，宋國也因此成為商文化的重要延續者。在商丘博物館中，陳列著商部落重要首領王亥的相關記載。作為早期商族的代表人物，王亥在商丘發展農業并推動貿易，他使用牛車進行跨部落物資交換，促進了商貿活動的制度化發展。據文獻記載，后世將從事貿易的商族人稱為“商人”，一說現代漢語中“商品'“商業”等詞匯可能與此淵源有關。

眾所周知，商人都有共同特征，即以最少的投資賺取最多的利潤，追求利益最大化。這一經商原則也催生了諸如“生財有道”“無商不奸”等詞匯。因此，古代很多諸侯國在與宋國交往時持謹慎態度，而先秦諸子（如韓非子）的寓言故事，也常將被諷刺的愚人角色設定為宋國人。

課文《守株待兔》的最后一句是“而身為宋國笑”。這一句能否改為“而身為齊國（韓國、燕國、秦國、楚國、趙國）笑\"？按照常理，宋國人是不會笑話宋國人的，這就是人們熟知的“一家人不會笑話一家人”。韓非子這則寓言的高明之處在于，它讓本國人都笑話自己人的愚蠢行為，這樣的舊方法怎么可能不讓其他國家的人笑呢？這種寫法，更凸顯了舊方法的無價值。如果課堂上能夠引導這樣的思辨，仍然可以體現這則寓言的本來寓意。

二、思辨：能理解文本關鍵詞句表達得精準

“思辨性閱讀與表達”是“思辨性閱讀”“思辨性表達”的組合。只有單元閱讀教學的思辨訓練到位，單元表達教學才可能有思辨性，更精準的表達才會出現在說話與寫作中。

1.以《楊氏之子》的教學為例。

在教學《楊氏之子》時，筆者對文中“甚聰惠”做了系統的思辨訓練。

（1）“聰、惠、慧”三個單字的教學。“聰”字的解釋分別是： ① 聽覺功能（如“左耳失聰”）； ② 聽覺靈敏（如“耳聰目明”）； ③ 聰敏有才智。閱讀課文，學生可以明確“甚聰惠”中的“聰”在文中是“聰敏有才智”的意思。“惠”是會意字，從心部，其甲骨文、金文形體皆似心臟，表示仁愛發自內心；字的上半部分實為“專”字本字，所以，“惠”字有始終如一的仁愛的意思。本義為仁愛，后引申出施惠之意。課文中“甚聰惠”的“惠”即取仁愛有修養的意思。教材雖注明“惠同慧”，但未解釋“慧”字的含義。“慧”乃形聲字，從心部，彗聲，本義即為聰明有才智。這樣的字義解析既遵循文字學原理，又貼合教學實際，有助于學生準確理解文言詞匯。

（2）找出描寫“聰、惠、慧”的語句。認識了“聰、惠、慧”三個單字的意思后，要求學生閱讀全文，準確找出文中哪些地方寫“聰”，哪些地方寫“惠”，哪些地方寫“慧”；哪些地方寫“甚聰”，哪些地方寫“甚惠”，哪些地方寫“甚慧”；哪些地方寫“甚聰惠”，哪些地方寫“甚聰慧”。當學生解決了這些問題后，接下來進行創造性的思辨。

如果楊氏之子這樣回答：“否，此果賈之。”或者“對，此果吾家樹結之。”說明了什么？課文需要怎樣修改才與這兩個問題一致？學生認為：“‘甚聰惠可以去掉。”

如果楊氏之子這樣回答：“孔雀是夫子家禽？”說明了什么？課文又該如何修改才能與這句話匹配？學生說：“得把‘甚聰惠’換個詞。”經過討論，學生最終決定將“甚聰惠”換成“機靈”。

將修改后的兩篇文言文與原文進行比較，學生發現原文用詞太精準了，沒有一個字是多余的。這種精準的表達給學生的啟示是，每一篇文章的遣詞造句都要反復琢磨，努力達到“絲毫不差，精準萬分”。

2.以《鐵杵成針》的教學為例。

《鐵杵成針》中的“欲作針”多年來被譯為“想把它磨成針”。為什么老娼說“欲作針”，而不是說“欲磨針\"？這是值得思辨的話題。通過思辨，學生發現“磨”，動作單一，就是把鐵杵反復磨；而“作”則包含制作的意思。制作針不僅需要磨，還需要用其他工具來完成。筆者向人工智能咨詢“欲作針”與“欲磨針”的差異，它提供了表1。

表1 “欲作針”與“欲磨針”的差異

師生共同閱讀這一表格內容，突然意識到，這則小文言文僅用“欲作針”三個字，就表達出深刻含義。文言文具有行文簡練的特點，詞少而義豐，讀者若不會聯想和推理，就難以理解其深層含義。這種含蓄的表達方式也給人以思考和回味的空間，古人的智慧和哲學思想，就在這字里行間。

三、思辨：能全面激發閱讀興趣

思辨力強的人，大多是理解能力強、讀書多的人。通過思辨，激發學生的閱讀興趣，讓學生成為讀書人，這應該是文言文教學的目標。

例如，在教學《王戎不取道旁李》時，筆者用“你知道幾百年來日本人一直把我們中國的哪本書當做“枕中秘寶”（藏在枕頭里，睡前獨自閱讀的奇書、大智慧的書）嗎？”的問題，激發學生思辨。這一問題源自我國著名作家、翻譯家、教育家傅雷的信，信中講述了日本人對《世說新語》的重視。學生雖然能猜出答案，卻不知其原因。

《世說新語》是南朝劉宋時期文學家劉義慶主持編纂的一部志人小說集。劉義慶曾任荊州刺史、江州刺史、南兗州刺史等職，他召集門下文士共同編撰了這部著作。全書共收錄1130余則故事，主要記載了從東漢末年至東晉年間的名士言行與軼事，生動展現了魏晉時期士族階層的生活風貌和精神特質。筆者建議學生可與父母一起閱讀這本書，以增進對傳統文化的理解。

在文言文教學中，每篇課文都應成為開啟更廣闊閱讀的鑰匙。教學《司馬光》時，教師應當引導學生延伸閱讀《司馬光傳》；講授《守株待兔》《自相矛盾》時，可推薦學生涉獵《韓非子》等典籍；《精衛填海》的教學則自然指向《山海經》這部經典。學習《少年中國說（節選）》后，不妨引導學生閱讀《梁啟超傳》及相關近代史著作；教學《古人談讀書》時，《論語》可作為誦讀材料，《朱子讀書法》則值得收藏研讀。學習《伯牙鼓琴》后，《高山流水》等相關書籍值得品讀；研習《書戴嵩畫牛》等蘇軾作品后，《蘇軾傳》能幫助學生深入理解這位文學大家。教授《學弈》時，可推薦圍棋入門書籍，激發學生對傳統技藝的興趣；《兩小兒辯日》的教學則可延伸至相關繪本、列子著作、孔子典籍，乃至現代天文學研究成果，這種跨時空的對話或將催生新的解讀視角。這種由單篇課文輻射開來的閱讀方式，既能深化文本理解，又能拓展學生的知識視野。

（作者單位：江蘇省昆山市玉峰實驗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