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社區書店，在“小而美”中嵌入社區文化生活

編者按：打造新型閱讀空間是推進書香社會建設的重要舉措之一。社區書店以多業態融合方式打通公共文化服務“最后一公里”；公共電子閱覽室升級軟硬件設施及優化服務，助力市民信息素養提升；學校多維閱讀空間通過物理、信息與文化的相互協作，提升閱讀的育人價值。通過構建新場景、新模式、新體驗，閱讀空間實現了從單一借閱功能向復合型文化綜合體轉型，滿足了人們對高品質文化生活的需求。

近年來，一些以“小而美”為特色的社區書店，如同雨后春筍一樣，在京城的各個社區周邊悄然出現。它們有的在胡同深處的典型社區里；有的在社區周邊的街道旁；還有的在緊鄰社區的園區內。在北京的2100多家實體書店中，這些社區書店還沒有占據絕對的數量，迄今也未見官方的詳盡統計數字，僅僅是零星地出現。從功能和作用的角度來看，它們是打通市民公共文化服務“最后一公里”的美好實踐。

如果說實體書店是城市的一個個文化地標的話，那么，作為實體書店中重要有生力量的社區書店，則是鑲嵌在社區里的一顆顆文化明珠。社區書店的建設和布局，為實體書店在新消費時代的轉型提供了借鑒，為充分發揮實體書店文化綜合體作用做了有效嘗試。

為什么城市需要更多的社區書店

以往，城市中的實體書店大多設立在鬧市區，很多書店的地理位置都處于城市的絕佳地段，同以居住為主的社區還有不小的空間距離。專門為社區量身定做或者就開在社區的書店并不太多，有很多居民稠密的社區，甚至連成一片的大型社區，周邊沒有一家書店。城鄉接合部更少見社區書店的身影。

以北京為例，《北京市政府工作報告》顯示，2024年北京實體書店數量超過2100家。多家媒體報道也指出，北京的書店數量和每萬人擁有書店數量此前連續位居全國第一。但是，作為全國文化中心以及全球有重要影響力的國際化大都市，北京的實體書店數量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而在實現北京實體書店潛在增量中，社區書店可以作為一個重要的突圍抓手一—3000多個社區能為社區書店生存提供巨大空間。

同時，實體書店在打通市民文化服務“最后一公里”上，還有相當多的空白；在達到“15分鐘閱讀圈”這一文化訴求上，還有著相當大的距離。而就近閱讀、就近享受公共文化服務，已經成為廣大讀者最為迫切的愿望一一去心儀的書店固然美好，但是遙遠的物理距離難免會讓“在地”“隨時”變成奢望。社區書店開在家門口，能讓讀者更便利地享受閱讀、休閑、交流、會客的公共文化紅利。

目前，北京大大小小的社區還處在公共文化普及的洼地，很多社區內吃喝玩樂的設施一應俱全，但是像滿足居民文化需求的書店、圖書館、文化活動站、老年大學等文化空間卻遠遠不夠。很多居民不具備家庭大量藏書的條件，也需要用公共藏書、公共文化活動來充實自己。而社區書店作為以服務社區居民為宗旨的小型文化機構，不僅能提供各類圖書，還可融合閱讀空間、咖啡飲品及文化活動等多重功能。社區書店不僅進行商業經營活動，更是文化使命的承載者。它通過提供豐富的圖書資源，成為知識傳播和文化傳承的重要平臺。同時，還通過多種多樣的文化活動，增強居民的幸福感、歸屬感、獲得感。它通常占地不大，卻是家門口的文化鄰居、智慧幫手，讓家門口飄蕩著文化的芬芳，充盈著文化的韻味。總的來說，社區書店能滿足社區居民的圖書借閱、教育、文化消費等需求，為居民提供公共文化空間與專業閱讀指導等文化服務。

值得注意的是，隨著公共文化服務的不斷普及和提升，城市更新速度的進一步加快，以及公眾對豐富多彩的文化生活的渴望不斷加深，“把書店辦在讀者的家門口”越來越受到政府和市場的重視。今年，北京市新聞出版局在《北京市實體書店扶持項目管理辦法》中，明確將社區書店納入扶持范圍，且規定：新開辦書店若位于社區或街鄉，可享受更高比例的補貼（市級配套資金最高達 30% 。朝陽區出臺的《朝陽區實體書店扶持資金管理辦法（修訂）》，更對社區書店給予專項補貼，例如新辦書店若位于低于萬人擁有指標的街鄉，補貼最高可達60萬元。東城區早在2021年就出臺了《關于加快“書香之城”建設引導支持實體書店“四進”的實施意見》，提出“四進”政策（即引導實體書店進商場、進社區、進園區、進樓宇）。可見對社區書店發展，相關主管部門都給予了厚望。筆者到訪坐落在方莊文化藝術中心內的一方書莊時，就充分感受到社區書店的巨大魅力。方莊是北京發展較早、規模較大的住宅區之一，但是當初的設計規劃未能充分考慮公共文化建設的需求。2023年，一方書莊進駐街道提供的文化藝術中心，沒有了租金壓力，可以放開手去開拓公共文化空間。炎炎夏季的中午，這里依舊坐著幾十位看書、休閑活動的讀者，不少兒童趴在地板上翻看著畫冊。工作人員介紹，他們基本都是附近的居民。這些讀者在午讀時，感受到的是閱讀消暑的魅力。

工作人員介紹，作為綜合性文化藝術空間，一方書莊的服務可輻射周邊20多個社區約30萬居民，目前，空間內陳列有近3萬冊圖書，并融合咖啡休閑區和兒童培訓區。高頻次、高質量的文化活動是一方書莊的特點。在這里，每周都會舉辦 2～4 場讀書會、藝術沙龍、音樂會、非遺體驗等活動，吸引大量居民參與，尤其是音樂沙龍已舉辦20余場。

可以看出，當方莊街道將三層高的文化藝術中心拿來引進一方書莊后，公共文化的毛細血管就在這20多個社區、30萬居民中流淌起來，充盈到居民的日常生活中。一個社區書店，盤活了一個街道的公共文化空間，這種現象值得我們去深思，也值得去推廣。

社區書店帶給城市意想不到的文化光亮

公共文化應當浸潤在廣大市民的日常活動中。如今，實體書店的定位早已不是單一的圖書銷售場所，而是新型的文化空間和文化沙龍，閱讀、聽戲、觀影、討論、美食、喝茶、社交、培訓、觀展、游戲已經成為書店的常態化活動。筆者走訪的很多社區書店也都具備這種多重文化屬性。以位于西城區廣陽谷城市森林公園內的廣陽書院為例，它是企業開辦的多元文化空間，定位是集生態文明傳播、文化藝術展覽、公益讀書閱覽、茶藝餐飲咖啡、自然科普教育、休閑體育運動等于一體的復合型文化體驗平臺。

很多稱為書院的書店，基本都是百十平方米，而這處空間卻是一座壯觀的三層獨立建筑，還有一個大型地下空間。筆者到訪時是下午，但是二層的免費閱讀區還是聚集了不少周邊社區的居民。孩子趴在書桌上，家長歪在椅子上，都在默默地看書。一層的西餐廳提供高品質的餐食和咖啡。廣陽書院雖然沒有開在居民區里，但是毗鄰社區的優勢，也讓它鎖定了以周邊社區居民為服務對象。廣陽書院下屬的藝術中心以文化藝術交流與教育研究為方向，與國內多家博物館、美術館、藝術院校建立聯系合作，讓市民朋友在家門口就可以享受高品質的文化供給。

從廣陽書院的運營，筆者不禁思考：社區書店的核心要素是什么？很顯然，社區書店不是單一的圖書銷售場所，而是以特定社區居民為主要服務對象的綜合性文化空間，通常采用“書店 +^，，， 模式（如+ 咖啡館、 + 圖書館、 + 教育培訓等），兼具文獻借閱、文化活動、教育培訓等功能。

在近期走訪的社區書店中，讓筆者最受震撼的是新開辦不足一年的卓爾書店。這是一家來自湖北武漢的著名書店的在京首店。卓爾書店總店今年剛剛獲得“實體書店創新大會·年度最美書店”稱號。書店負責人認為，胡同是北京文化的人文根基，把書店開在胡同里，就能在這片文化厚土扎下根來。

卓爾書店深臥在南鑼鼓巷主街東側的板廠胡同里。下午時光，書店里只有幾位讀者。考慮到胡同里獨居老人不少，書店在中心區域設立了“生命圖書館”這一專門服務老年群體的讀書角。生命圖書館大約有幾十個品種的圖書，都是在其他書店容易被忽略的圖書，涉及死亡、陪護、生命關懷、安寧等主題。負責人介紹，前不久他們舉辦了兩場關于臨終關懷的主題演講活動，令人意外的是，竟然吸引了不少20多歲的年輕人參與。年輕人的超前意識，的確讓人刮目相看。卓爾書店還為街道、鄰近單位提供書房代運營、書單選配及文化活動策劃等公益支持，協助策劃的重陽節“銀發讀書會”已惠及300多位長者。

卓爾書店

雖然眼下這個新書店還是在虧損運營，但能讓更多的讀者在書店里受益、成長，獲得慰藉，讓他們充滿信心。身處居民區中，書店每晚7點就結束營業，雖然會損失一些讀者，但充分考慮了老年居民的起居習慣。

一位80多歲的老爺爺讓這位負責人念念不忘，他每周都讓家人推著輪椅來書店坐一個小時。雖然看不進去書了，但是在書店里安靜地坐著，對老人來說似乎很是享受。從這個事例可以看出，社區書店本身的在地性，讓公共文化有了載體，有了活力，有了韻味。社區書店，不也是社區里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嗎？

社區書店拓展公共文化空間有無限可能公共文化設施包括圖書館（室）、文化活動站、美術館、展覽館、教育培訓中心、音樂廳、電影院等。社區書店兼具商業屬性和文化屬性，因而能很好地顧及市民的文化訴求，并將多重文化體驗融為一體，形成立體、交互格局，更具吸引力。

一些社區書店通過引入藝術展覽、非遺體驗、親子閱讀等多元業態，將高雅藝術與居民日常緊密結合，如筆者到訪過兩次的可能有書書店。

東四的前炒面胡同是一條明代胡同，有幾百米長，基本沒有商業設施。在胡同口附近的這家書店，沒有顯赫的建筑，也沒有奪目的牌匾，門臉也不大，里面卻別有洞天，咖啡、閱讀、展覽空間一應俱全。進入這個基本沒怎么裝修過的舊屋里，雖然所見的圖書并不多，但是各種文創產品和圖書交織擺放，十多位讀者閑坐讀書。

書店還把最大的面積留作了展覽廳，免費的書展、藝術展不斷，迄今舉辦了18個展覽，主題涵蓋豐富。不但愛書人喜歡來，就連游客、附近的孩子們也都愛來。去年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期間，三四十家外地出版社的負責人自發組團來這里參觀。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書店門口的招牌旁邊掛著“咖啡”“包子”字樣一顯然，這家店除了提供閱讀，還提供餐食飲品。筆者這些年到過京城幾百家書店，以“圖書 + 包子”主打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工作人員介紹，包子從早上7點開始售賣，賣到下午。除了讀者在此消費外，胡同居民也是老顧客。這家書店的創辦人曾對媒體表示，希望這家書店是有人情味的，有藝術氛圍的，甚至有媽媽做飯的味道。據介紹，開業時間不長，“可能有書”就實現了盈利，過半收入來自圖書銷售，其余則來自文創、食品銷售一在業內，這樣的圖書銷售額占比已經非常高了。

看來，一家接地氣的社區書店，不但能滿足讀者的心，還能填飽他們的胃。如果能舉辦諸多有意思的文化活動，自然會深受周邊社區讀者喜愛。

一家社區書店如果僅依靠圖書，是遠遠不夠的，因為這并沒有深度與社區黏合。除了與社區居委會合作舉辦公益閱讀活動，提升品牌口碑之外，可探索與公共圖書館合作，實現借閱證互通，降低圖書采購成本。還可通過會員體系引流：免費借閱能吸引會員，再通過讀書會、研學等增值服務實現盈利。在法源寺歷史文化街區的宣南書店就是一家成功的社區書店。筆者先后三次來到這家書店，都感覺到創辦者對社區的用心和體貼。

宣南書店

比如，宣南書店是全市為數不多的24小時書店之一。附近的居民都把這里當作第三空間：上班族晚上10點才有空，為了方便，就在這里辦一個季度的借閱卡，方便深夜在此讀書；孩子晚上沒有人照看，家長把孩子放在這里，這樣孩子又能看書，還能休閑，家長也更放心。筆者第三次來訪時，正值下午2點，一眼望去，書店幾乎座無虛席。讀者都在靜靜地看書。如果想吃點兒點心、喝點兒咖啡，書店也都能提供。四合院樓上還打造了美麗的露臺，入夜在這里暢談、閱讀、品茶都是再好不過的享受。

作為北京實體書店未來增量最大的書店形式，社區書店具有巨大的上升空間。它不但能打通市民文化需求的“最后一公里”，還能最大程度激活城市公共文化網絡，讓每一個城市空間充滿文化活力。在建設過程中，社區書店有許多領域值得深耕，比如與城市改造相結合，與城市人口老齡化加快相結合，與社區親子教育相結合；在多元轉化、紙電交融、場景在線、多重體驗、能量放大等多維度上深入開掘。特別是大型連鎖書店更應主動踐行社會責任，放下身段，把觸角深入到社區中的文化空間。相信深耕社區，社區也會給實體書店以更多、更大的回報！

作者介紹

趙強，資深出版人、編審，曾在多家出版單位任職，策劃、主編過300多種圖書，著有理論集《出版行旅——總編輯手記》、雜文自選集《楞客天下》等7種圖書，發表過上千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