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與業績操縱

[中圖分類號]F27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4－4833（2025）04-0084-10

一、引言

供應鏈作為聯結上下游企業的核心紐帶，不僅關系著企業微觀經營決策，而且影響宏觀產業體系構建。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著力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這更加引起了企業界和學界對供應鏈的重點關注。企業的供應鏈透明度廣義上指的是企業所處供應鏈上下游的信息環境，狹義上可指企業對客戶和供應商名稱等具體信息的披露程度，反映了市場對企業供應鏈信息的了解程度[1]。而企業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指的是與企業存在關聯控制關系的客戶和供應商的信息披露情況，關聯控制關系是指上市公司的聯營公司、合營公司和子公司。在關聯控制關系下，企業與其供應鏈伙伴之間更有可能進行不易被察覺的信息共享和協同合作[2]，實施利益輸送和粉飾業績等合謀行為。

關聯控制關系下的前五大供應商與前五大客戶名單信息包含重要的生產和運營內容[3-]，為外界提供了關于企業交易情況的重要信息。中國證監會在2012年發布《公開發行證券的公司信息披露內容與格式準則第 2號——年度報告的內容與格式（2012年修訂）》，鼓勵上市公司披露前五大供應商和前五大客戶信息。然而，近年來，我國大多數企業并不重視供應鏈信息的披露，供應鏈透明度整體偏低。根據北京師范大學公司治理與企業發展研究中心開發的“中國上市公司治理分類指數數據庫”的數據，在2023年全部A股上市公司中，僅16.78% 的上市公司披露了供應商名稱及采購額， 16.93% 的上市公司披露了客戶名稱和銷售額，而在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信息披露方面這一比例更低。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低下導致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容易誘發企業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不僅會給企業供應鏈安全帶來隱患，還會影響企業高質量發展。

業績信息披露質量對于維護資本市場秩序、保證公平競爭和資源有效配置具有重要意義，但在實踐中，資本市場的業績信息披露質量參差不齊，缺乏可靠性，典型的基于會計收益所進行的盈余管理行為就廣泛存在于企業之中[5]。業績操縱是信息不透明環境下企業管理層權力尋租的重要策略之一[6]，與企業供應鏈上的交易行為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可以通過增強客戶信任、強化信息一致性和減少外部交易摩擦，對業績操縱產生治理效果。基于此，本文以2015—2022年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探究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能否抑制企業業績操縱行為。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在于：第一，當前學界對供應鏈透明度的關注逐漸增多，但鮮有研究從關聯控制關系這一視角出發，探究供應鏈透明度所發揮的治理效應，本文拓展了供應鏈透明度的研究視角;第二，當前學界從信息環境、避稅、投資者感知和短貸長投等角度探究了供應鏈信息披露所產生的治理效應[7-10]，本文從業績操縱角度出發展開研究，進一步豐富了供應鏈信息披露治理效應的研究;第三，本文從客戶穩定性、信息不對稱和外部交易成本三條路徑出發，驗證了企業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抑制業績操縱行為的內在機制;第四，本文分別探討了企業內部的供應鏈依賴程度和信息披露水平與企業外部的市場競爭程度和監督環境的治理效應異質性，并對比分析了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商和客戶透明度的治理效應差異，以及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不同方向業績操縱的影響差異，豐富了對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治理效應的討論。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隨著利益相關者理論的興起，供應鏈透明度對企業的微觀治理效應也逐漸引起學界的重視。基于供應鏈透明度治理效應的不同視角，現有研究從正負影響兩個方面進行了探討。一方面，供應鏈透明度能夠發揮積極的治理效應，企業自愿披露供應鏈上的客戶信息能夠起到降低信息不對稱、緩解融資約束[11]、增加分析師跟蹤數量的作用，進而降低企業稅收規避程度[8]，也可以增加投資者獲取信息的渠道，進而降低股價同步性[7]。然而，不只是客戶信息的披露能對避稅起到治理效應，同時包含客戶和供應商兩端信息的供應鏈透明度也可以發揮減少利潤跨期轉移和異常關聯交易的治理效應，進而降低企業避稅程度[1]。此外，供應鏈透明度還能增強供應鏈成員合作的信任感，降低不確定性，最終提升供應鏈績效[12]，并有助于企業獲取更多的商業信用[13]。另一方面，供應鏈透明度也會帶來消極的治理后果。由于供應鏈上包含企業交易伙伴的重要信息，因此公開的供應鏈信息容易被競爭對手獲取，可能會使企業面臨失去競爭優勢的重大不確定性[3.14]。供應鏈透明度也會引發治理風險，上市企業對客戶信息的自愿披露可能會對企業的市場表現、經營業績及盈余持續性造成顯著的負面影響[9]，還有可能提高企業經營風險，降低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進而加劇債券違約風險[15]。綜上，已有關于供應鏈透明度治理效應的探究較為豐富，但鮮有研究從業績操縱視角出發來考察供應鏈信息披露的治理效應，更少有研究從關聯控制關系角度出發來探究供應鏈透明度的治理作用。

在我國法律體系有待完善，企業交易活動同時依賴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的背景下，關系型交易在企業商業活動中占據了重要地位[16]，企業與關聯方的交易活動成為內部人業績操縱和攫取私利的重要工具之一[17]。關聯控制關系作為關聯交易發生的基礎，其所產生的治理效應卻超越了單純的交易層面，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不僅反映了企業在信息公開方面的積極性，還是企業供應鏈管理、信息披露、資源整合和資本運作的重要體現。因此，探究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企業業績操縱的影響效應和作用機制具有一定的理論和實踐價值。

（一）客戶穩定性的影響機制

信號傳遞理論認為，在信息不對稱的市場環境中，企業管理層通過特定的信息披露方式，如財務報告和公開性的公告等，向外部投資者和利益相關者傳遞關于公司經營狀況、財務狀況以及未來發展前景的積極信號[18]。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是信息披露的一種表現形式。一方面，企業披露關聯控制關系下的客戶和供應商信息不僅展示了其對供應鏈和客戶關系的掌控能力，還表明其在供應鏈網絡中的穩定性和可靠性，從而向客戶傳遞一種積極正面的信號[19]，進而獲取現有客戶的信任，提高企業客戶穩定性。另一方面，關聯控制關系強化了供應鏈透明度對信息監督的效力。企業與其關聯控制方在股權、管理權限或資本紐帶方面的深度綁定關系，使得信息披露的內容不僅涵蓋簡單的交易數據，還包括更具解釋力的經營細節。供應鏈信息透明度的提高為客戶提供了有效監督關聯交易的渠道[20]。進一步來看，企業進行業績操縱的動機包括資本市場動機、契約動機和政治成本動機[21]，出于資本市場動機和契約動機的考慮，企業在面對來自客戶等利益相關主體的壓力時，會傾向于通過粉飾業績來達到預期，意圖維護供應鏈交易關系，因此，當企業客戶穩定性較高時，交易雙方的契約性較強，企業進行業績操縱這種短期機會主義行為的內在動機就會減弱[22]。綜上，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提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客戶穩定性，進而降低企業業績操縱程度。

（二）信息不對稱的影響機制

根據信息不對稱理論，不同市場主體掌握的信息有可能存在差異，相比信息匱乏的一方，掌握充分信息的一方往往處于更加有利的地位[2]。企業與供應商和客戶進行的關系型交易在一定程度上會降低企業進行高質量會計信息披露的動機[24]，而企業基于供應鏈對關聯控制關系下的客戶和供應商信息的披露，則給外界投資者提供了了解企業交易和運營情況的渠道，有效降低了不當關聯交易或隱瞞交易信息的可能性。此外，關聯控制關系增強了供應鏈上的信息溢出效應，上下游企業的關聯交易信息不僅讓投資者能夠對企業的預期業績和發展前景做出更準確的判斷[7，還可以增強其對企業未來經營風險的預測和感知[9，從而顯著緩解企業與市場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進一步講，企業與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降低會弱化企業經營者相對于投資者的天然信息優勢，緩解內部人控制問題[25]，進而增大企業經營者試圖利用信息差進行交易活動和會計事項調整等的難度，減少企業業績操縱行為。綜上，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提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信息不對稱，進而降低企業業績操縱程度。

（三）外部交易成本的影響機制

在交易成本理論中，當企業處于信息不對稱的市場環境中時，往往面臨更高的外部交易成本，包括尋找交易對象的搜尋成本、簽訂契約的談判成本以及保證契約執行的監督成本等[26]。一方面，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提高使得供應鏈信息能夠有效傳遞給市場上的金融機構，降低企業尋找融資來源的搜尋成本[11]。金融機構通過更準確地評估企業的信用風險和償債能力，可以降低風險預期，減少融資成本。另一方面，關聯控制關系下供應鏈透明度的提高能夠減少審計過程中的信息搜集和核對成本，由于企業與關聯控制方之間存在較強的協同合作關系，信息交互更加順暢，審計人員能夠更方便地獲取相關交易記錄材料，審計難度降低，審計費用減少。進一步地，融資成本降低使得企業能夠獲得更多的資金支持，更充足的資本保障會降低企業因資金緊張想要吸引投資者而產生的粉飾業績的操縱動機。基于經濟租金假說，審計收費越高，審計人員的獨立性越難以保證，而且盈余管理本身具有一定的隱蔽性，因此審計師更有可能在高額的審計費用下縱容企業的業績操縱行為[27]，而審計費用的降低伴隨著審計獨立性和準確性的提升，可以壓縮管理層在財務管理中的操縱空間，降低企業業績操縱水平。綜上，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提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融資成本和審計費用這兩種外部交易成本，進而降低企業業績操縱程度。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H。

H：企業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提升能夠降低企業的業績操縱程度。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15—2022年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并進行如下處理：剔除 ST和*ST等經營存在異常的企業;剔除金融業上市企業;剔除主要變量存在缺失值的企業;考慮到企業可能因本身不存在關聯控制關系而表現為未披露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信息，因此根據企業披露的關聯公司信息，剔除本身不存在關聯控制關系的樣本；為排除異常值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 1% 水平的雙側縮尾處理。最終，本文得到10470個企業－年度觀測值。控制變量中的董事會獨立性指標和會計政策變更指標來源于北京師范大學公司治理與企業發展研究中心開發的“中國上市公司治理分類指數數據庫”，企業業績操縱、關聯公司信息和其他控制變量的研究數據均來源于CSMAR數據庫，供應鏈透明度的研究數據根據企業披露的前五大供應商和前五大客戶信息經手工整理得到。由于北京師范大學“中國上市公司治理分類指數數據庫\"中相關數據的采集始于2015年，且為了保留盡可能多的樣本，本文樣本起始時間設為2015年。

（二）變量定義與模型構建

1.被解釋變量：企業業績操縱（ DA）

本文參考戴璐和林黛西[6]與鄭國堅等[28]的研究，采用應計盈余管理表示企業業績操縱程度，具體地，采用收益匹配的Jones模型測度企業的應計盈余管理水平，并對其取絕對值來度量應計盈余管理程度。應計盈余管理程度取值越大，表示企業業績操縱程度越高。

2.解釋變量：企業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SCT_num）

供應鏈透明度是指企業對供應鏈上下游成員相關信息的披露程度，具體可用企業所披露的前五大客戶和前五大供應商的名稱來度量[1，10]，但相較于一般意義上的供應鏈信息披露，本文的供應鏈透明度以關聯控制關系為前提。為此，本文根據企業披露的前五大客戶和前五大供應商名單，進一步篩選出與企業存在關聯控制關系的前五大客戶和前五大供應商具體名稱的數量總和來度量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以此來揭示企業在供應鏈具有關聯控制關系的情況下如何進行信息披露，反映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此處的關聯控制關系具體指上市公司控制鏈條上的聯營公司、合營公司和子公司，由于它們之間存在比較緊密的關聯控制關系，因此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穩健性檢驗中，本文將采用企業所披露的關聯控制關系下的前五大客戶的銷售額比例和前五大供應商的采購額比例之和（SCT_ratio）來度量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

3.控制變量

參考黃世忠等[2]和方巧玲等[29]的研究，本文在考慮可能影響企業業績操縱的主要因素的基礎上，分別從五個方面選取控制變量。在企業特征方面，本文選取企業上市年限（ Age） 、企業規模（ Size）， 和企業產權性質（Soe）三個指標;在企業經營情況方面，選取企業總資產周轉率（Turmover）、短期償債能力（Cash）、資產負債率（ （Lev） ！資產收益率（ Roe） 和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五個指標;在企業治理方面，選取董事會獨立性（ （BI） 、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Institution）、是否出具內控評價報告結論（Report）和內部控制是否存在缺陷（Defect）五個指標;在審計質量方面，選取是否聘用“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 （Big4） ）和是否發生會計政策變更（Change）兩個指標;另外，考慮到法律環境可能會對業績操縱行為產生影響，選取法律環境（Lau）作為控制變量。變量的具體定義見表1。

表1變量定義表

4.模型設定

為探究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企業業績操縱的影響，本文建立模型（1）。為控制不同個體以及不同年度所產生的異質性，本文還加入企業固定效應和年度固定效應，同時在企業層面進行聚類。

其中，被解釋變量 DA_it 表示企業業績操縱程度， 表示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Controlsu代表控制變量集合， Firm 代表企業固定效應，Year代表年度固定效應， ε_it 代表隨機誤差項。本文重點關注 β₁ 的符號和顯著性。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2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SCT_num的均值為0.158，中位數為0，最大值為6，說明企業披露的與其存在關聯控制關系的具體客戶和供應商名稱的數量較少，數量總和最多為6個，可見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還存在較大的提升空間。

（二）基準回歸

為驗證本文的核心假設H，即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能否降低企業業績操縱程度，表3報告了回歸結果。在逐步加入不同方面的控制變量后， SCT_-num 的系數總是顯著為負，表明在控制其他變量影響的情況下，結果依然穩健。表3列（5）中， 的系數為-0.257，且在 1% 的水平下顯著，假設H得到支持。可見，企業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能夠降低企業業績操縱程度。

（三）穩健性檢驗

1.內生性問題

（1）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考慮到企業如果進行了業績操縱，出于隱藏動機可能會減少對供應鏈上客戶和供應商信息的披露，因此為解決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問題，本文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進行驗證。參考Dhaliwal等[30]的做法，本文使用行業內其他企業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均值（ SCT_-num- ind）作為工具變量，回歸結果見表4列（1）和列（2）。第一階段結果顯示， SCT_-num_-ind 的系數為0.826，在 1% 的水平下顯著，表明所選擇的工具變量符合相關性的要求；第二階段結果顯示，SCT_num的系數為-1.295，在 5% 的水平下顯著，表明在控制了內生性問題后，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業績操縱程度仍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

（2）Heckman兩階段模型。考慮到企業進行供應鏈信息披露的行為可能存在自選擇偏誤，進而影響估計結果的有效性，本文采用Heckman兩階段模型重新進行估計，SCT_num_d為是否披露關聯控制關系下的客戶和供應商具體名稱信息的虛擬變量，選取行業內其他企業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的年度均值（ SCT_-num_- ind）作為外生工具變量，回歸結果見表4列（3）和列（4），SCT_num的系數在 1% 水平下顯著為負。可見，在控制樣本自選擇偏誤后，本文結論依然穩健。

表2描述性統計

表3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與業績操縱

注：***、**、 分別表示 1% 5% .10% 的顯著性水平，括號內為企業層面的聚類穩健標準誤。下同。

（3）傾向得分匹配（PSM）。考慮到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較高樣本和較低樣本可能本身就存在一定的差異，本文參考宮曉云等的研究，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方法，基于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 SCT_-num 指標匹配出較為相近的樣本，在匹配有效的前提下，進一步采用匹配后樣本重新進行實證檢驗，回歸結果見表4列（5），SCT_num的系數在 1% 水平下顯著為負，本文結論穩健。

表4穩健性檢驗：內生性問題

2.其他穩健性檢驗

（1）替換變量。本文采用企業所披露的關聯控制關系下的前五大客戶的銷售額比例和前五大供應商的采購額比例之和（SCT_ratio）來重新度量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使用考慮無形資產攤銷額影響的修正的Jones模型[31]以及考慮會計謹慎性對于利得和損失確認的不對稱性的非線性Jones模型[32]，計算得到新的應計盈余管理衡量方式來重新度量業績操縱，回歸結果見表5。在列（2）中， SCT_- ratio的系數在 5% 水平下顯著為負；在列（4）和列（6）中， 的系數均在 1% 水平下顯著為負，本文結論穩健。

（2）考慮滯后效應。考慮到供應鏈信息披露可能存在滯后效應，當年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提高可能會在下一年發揮治理效應，本文以滯后一期的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作為解釋變量重新進行回歸，結果見表6列（1）和列（2）， 的系數在 5% 水平下顯著為負，本文結論穩健。

（3）改變聚類方式。考慮到行業層面擾動項之間的相關性可能會影響估計

表5穩健性檢驗：替換變量

表6其他穩健性檢驗

結果的準確性，本文在行業層面進行聚類，回歸結果見表6列（3）和列（4），SCT_num的系數在 1% 水平下顯著為負，結果與前文一致。

（4）改變樣本期間。考慮到我國于2019年修訂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證券法》專門新設“信息披露”章節，加大了對上市企業信息披露的要求和違規處罰力度。為排除新法規出臺對結論造成的可能干擾，本文剔除2019年之后的樣本重新進行回歸，結果見表6列（5）和列（6），SCT_num的系數在 5% 水平下顯著為負，本文結論穩健。

五、作用機制檢驗

（一）客戶穩定性

客戶穩定性能夠通過促進雙方的信息共享和生產合作，提升市場對企業的信心，成為影響企業穩步經營和發展的重要因素。為驗證客戶穩定性這一機制的有效性，本文選取當年前五大客戶中每一客戶在上一年出現次數的均值作為客戶穩定性的衡量方式[33]，回歸結果見表7。由表7列（1）可知，SCT_num的系數為0.085，在 1% 水平下顯著，可見客戶穩定性是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降低企業業績操縱程度的作用機制。

表7機制檢驗

（二）信息不對稱

從信息披露的直接效應來看，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提高降低了企業與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給投資者提供了更多了解企業實際交易情況的渠道，從而可以更好地發揮監督作用，起到減少企業業績操縱行為的作用。為驗證信息不對稱這一機制是否存在，本文選取根據股票交易數據測算的信息不對稱（Asymmetry）來衡量投資者與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34]，回歸結果見表7。由表7列（2）可知，SCT_num 的系數為-0.105，在 1% 水平下顯著，可見信息不對稱是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降低企業業績操縱程度的作用機制。

（三）外部交易成本

從交易成本角度來看，企業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提升能夠降低外部交易成本，包括獲取資金的融資成本和審計監督的審計費用，資金鏈的穩定和審計效率的提升能進一步降低企業業績操縱程度。為驗證外部交易成本這一機制的存在，本文采用企業利息費用與債務總額的比值度量融資成本[35]，采用審計費用的對數度量審計費用[36，回歸結果見表7。由表7列（3）和列（4）可知，SCT_num的系數分別為-0.076和-0.380，均在 5% 水平下顯著，可見外部交易成本是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降低企業業績操縱程度的作用機制。

六、進一步研究

（一）異質性分析

1.供應鏈依賴程度的治理作用

表8供應鏈依賴程度、信息披露水平和市場競爭程度的治理作用異質性

供應鏈集中度反映了企業對于主要客戶和供應商的依賴程度以及其獲取資源的難易程度[37]，因此，為探究企業對供應鏈依賴程度的異質性影響，本文選取客戶集中度與供應商集中度之和的供應鏈集中度作為企業對供應鏈依賴程度的衡量方式，并按中位數將樣本分為供應鏈依賴程度高、低兩組，回歸結果見表8列（1）和列（2）。在供應鏈依賴程度較低的樣本中， 的系數為-0.322，在 1% 的水平下顯著；在供應鏈依賴程度較高的樣本中，SCT_num的系數為-0.187，并不顯著，這表明在企業供應鏈依賴程度低的情況下，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企業業績操縱的抑制作用更為顯著，原因可能是：在供應鏈依賴程度較低的樣本中，企業面對更多元化的市場主體，與關聯控制方交易的空間縮減，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提升更好地發揮了降低企業業績操縱程度的治理效應。

2.信息披露水平的治理作用

企業自愿性信息披露是指企業主動向包括投資者在內的利益相關者及時披露真實全面的信息，滿足投資者等利益相關主體對企業的信息需求[38]。較高的自愿性信息披露水平降低了投資者與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這不僅壓縮了企業業績操縱空間，還給投資者提供了更多監督渠道。因此，本文推斷相較于企業自愿性信息披露水平較低的樣本，當企業自愿性信息披露水平較高時，企業的信息不對稱水平較低，其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所發揮的治理效應也更加顯著。為探究企業自愿性信息披露水平的異質性影響，本文采用北京師范大學\"中國上市公司治理分類指數數據庫”中的“自愿性信息披露水平指數”，并根據中位數將樣本分為高、低兩組，回歸結果見表8列（3）和列（4）。在企業自愿性信息披露水平低的樣本中， 的系數并不顯著；在企業自愿性信息披露水平高的樣本中， 的系數為-0.231，在 5% 的水平下顯著，表明當企業的信息披露水平較高時，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企業業績操縱的治理效應更加顯著。

3.市場競爭程度的治理作用

外部市場競爭環境與供應鏈治理之間的關系緊密，企業所面臨的市場競爭程度強意味著企業產品同質化較嚴重和所處市場進入門檻較低，市場競爭程度較強的環境能夠降低管理層的代理成本[39]，對企業業績操縱等機會主義行為起到有效的治理作用。為探究市場競爭程度的異質性影響，本文選取企業所處行業的赫芬達爾指數（HHI）來度量市場競爭程度[39]，并根據中位數將樣本分為強、弱兩組，回歸結果見表8列（5）和列（6）。在市場競爭程度較弱的樣本中，SCT_num的系數為-0.233，在 5% 的水平下顯著；在市場競爭程度較強的樣本中， SCT_- num的系數并不顯著，這表明當市場競爭程度較弱時，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企業業績操縱的抑制程度更為顯著，即外部市場競爭在一定程度上能對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在抑制企業業績操縱方面發揮的治理效應起到替代作用。

4.外部監督環境的治理作用

外部監督包括投資者、媒體和分析師等不同主體對企業進行的監督，其中作為企業重要利益相關者的投資者關注企業的經營發展，媒體則扮演著資本市場監督者角色，分析師以其專業能力和職業操守對企業的經營活動起著監督作用。外部各主體對企業的監督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壓縮企業盈余管理空間[40]，抑制管理層的盈利操縱等機會主義行為。為探究外部監督的異質性作用，本文分別選取投資者關注度、媒體關注度和分

表9外部監督環境的治理作用異質性

析師關注度作為外部監督的度量方式，并分別以三個指標的中位數為分界點進行分組檢驗，回歸結果見表9。在投資者關注度相對較低的樣本中， 的系數為-0.259，在 1% 的水平下顯著;在媒體關注度較低的樣本中，SCT_num的系數為-0.225，在 5% 的水平下顯著;在分析師關注度較低的樣本中， SCT_-num 的系數為-0.334，在 1% 的水平下顯著，這表明當外界監督環境較差時，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企業業績操縱的抑制作用更為顯著，即外部監督能夠對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在抑制企業業績操縱方面發揮的治理效應起到替代作用。

（二）進一步討論

1.關聯控制關系下客戶透明度與供應商透明度的治理效應差異

本文從供應鏈上下游兩端主體出發，探究關聯控制關系下的客戶透明度與供應商透明度對業績操縱的影響，回歸結果見表10。列（1）中，Client_num的系數為-0.275，在 5% 水平下顯著;列（2）中，Supplier_num的系數為-0.350，在 1% 水平下顯著，可見關聯控制關系下的客戶透明度和供應商透明度均對企業業績操縱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為進一步比較關聯控制關系下的客戶透明度與供應商透明度對業績操縱的影響差異，本文將兩者同時加入回歸模型中，結果見表10列（3），Supplier_num的系數仍在 5% 水平下顯著為負，而Client_num的系數則變得不顯著，這一結果表明關聯控制關系下的客戶透明度對企業業績操縱的抑制作用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被供應商透明度吸收，但供應商透明度的治理效應卻不能被客戶透明度取代。綜上，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商透明度在降低企業業績操縱程度上發揮了更大的治理效應，這可能是因為相較于客戶，企業在與供應商的交易過程中更擁有話語權，更容易使其配合自己進行業績操縱，所以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商透明度提高更能有效抑制企業業績操縱。

表10關聯控制關系下的客戶透明度與供應商透明度以及不同方向業績操縱的影響

2.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不同方向業績操縱的影響

企業進行不同方向的業績操縱代表著企業進行業績操縱的動機差異。企業進行正向業績操縱往往是出于資本市場動機或契約動機，為了粉飾業績，迎合市場預期，營造經營狀況良好的企業形象[4；;企業進行負向業績操縱是出于降低業績預期的考慮，滿足未來的薪酬契約要求，以獲取更高報酬，或者是出于政治成本動機，試圖減少監管部門的關注和約束[21]。為探究企業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提升是否會對不同方向的業績操縱產生異質性影響，本文根據企業業績操縱的方向將樣本劃分為兩組進行回歸，結果見表10。在列（4）正向業績操縱（ 樣本的回歸結果中，SCT_num的系數為-0.207，在 5% 水平下顯著；在列（5）負向業績操縱（DA-）樣本的回歸結果中，SCT_num的系數為-0.159，并不顯著，表明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企業正向業績操縱起到了顯著的抑制作用，而對企業負向業績操縱并沒有明顯影響，這也從側面說明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提升在一定程度上是通過減少企業粉飾業績的動機，進而壓縮業績操縱的空間。

七、結論與啟示

本文以2015—2022年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探究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企業業績操縱的治理效應。研究發現，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越高，企業業績操縱程度越低，供應鏈透明度發揮了治理效應;機制檢驗結果表明，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通過提高客戶穩定性、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和外部交易成本，減少了企業粉飾業績的操縱動機，壓縮了調整業績的操縱空間，進而降低了業績操縱程度;進一步研究發現，在企業對供應鏈依賴程度較低、企業自愿性信息披露水平較高、市場競爭程度較弱、外部監督環境較差的情況下，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企業業績操縱的抑制作用更加顯著;從供應商和客戶的兩端對比分析結果來看，相較于客戶透明度，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商透明度對企業業績操縱具有更加顯著的抑制作用;相較于對負向業績操縱的影響，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供應鏈透明度對企業正向業績操縱的抑制作用較為顯著。

“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透明度在《G20/OECD公司治理原則》中是置于首位的公司治理基本精神。本文的研究結論對企業和監管部門完善信息披露制度有所啟發：第一，強化關聯控制關系信息披露的規范性。監管部門應制定更加詳細的信息披露標準，明確上市公司在不涉及商業機密的前提下，盡可能披露與企業存在關聯控制關系的前五大客戶和前五大供應商的具體信息，包括交易金額、交易類型以及對企業業績的影響程度。第二，加強對關聯控制關系交易的審計監督。針對關聯控制關系下的交易行為，監管部門可引入第三方審計制度，并要求審計機構定期披露審計結果，以確保交易的真實性和合規性。同時，針對隱瞞關聯交易或故意規避信息披露義務的企業，應加大處罰力度，以提高信息披露違規成本，增強監管威慢力。第三，促進企業自律，提高信息披露質量。企業應主動提高信息披露的質量和透明度，特別是在自愿性信息披露方面，要強化對關聯控制關系下供應商和客戶信息的自愿性披露。同時，企業需建立內控機制，杜絕業績操縱行為。第四，優化外部監督環境，完善激勵機制。監管部門應鼓勵社會監督力量（如投資者、分析師和媒體等）參與對企業關聯控制下供應鏈信息披露行為的監督，并建立信息披露評價機制，對信息透明度高的企業給予政策支持或資本市場優待，以形成正向激勵。同時，通過民事處罰、刑事處罰和行政處罰三重機制加大企業違規成本，降低社會（包括公司利益相關者）監督成本，以形成反向激勵。

Abstract：Theisuesof suplychaiinformation disclosureandperformance manipulationconcernthesafeoperationof China’ssupply chainandthebusinessdevelopmentofcorporatios.TakinglistedcorporatiosonthShanghaiStockExchangefrom2Ol5toastere searchsample，tisstudyexploreshowsupplyhaintrasparencyuderassociativerelationshipsafectspeformancemanipulatioere search showthat theenhancementofsuppychaintransparencyunderasociativeeltonshipscancurbperformance manipulationMehnismtestsreveal thatsupplychaintransparencyuderassociativerelatioshipssupresesperfomancemanipuationbyehancingustomer stabilityreucigifoatioetrndloweitealasactiostsuteahdatesattova supplychaintransparencyonperformancemanipulationisoresignificantwhenacompanyhaslowsupplychaindependence，highiforationdisclosure，aweakmaketcompetioenviroent，oraorextealsupervisionnvironent.Compared withcustoertransparency， suppliertransparencyuderasociativerelatoshipshasamoresignificantinibitoryefectonpeformancemanipulation；comparedwith negativepeforancemanipulatiouplyhaintransparencyderasociativerelatioshipsasaoresigniicantitoryetoositivepeformancemanipulation.Teresearchconclusionsprovidesomeinspirationforcorprationsandregulatoryauthoritistofurtheriprove the information disclosure system and maintain a fair and transparent order in the capital market.

KeyWords；associativerelatioships；supplychaintransparency；peformancemanipulation；ustomerstability；informationsetry； external transaction co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