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處·冥想·創作的三維自我療愈路徑

劉薈薈，安徽省阜陽市城郊中學教師。

摘要：本文以朱自清的《荷塘月色》為研究對象，綜合運用文本細讀與心理學理論，深入探討作者如何借助獨處、冥想和創作這三重路徑實現自我療愈。文章詳細剖析了《荷塘月色》的創作背景，闡述獨處對自我認知和情感釋放的關鍵作用，探究冥想與自然聯結對內心平靜的促進意義，深入挖掘文學創作在情感宣泄和意義重構方面的價值。研究發現，朱自清通過獨處獲得自我反思空間，借由冥想與自然建立深度聯系，最終憑借文學創作實現情感宣泄和意義升華。

關鍵詞：獨處；冥想；創作；自我療愈；《荷塘月色》

在現代社會的快節奏生活中，人們時常面臨各類壓力和焦慮，探尋有效的自我療愈方法成為當代人關注的焦點。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為我們提供了獨特視角，展現了通過獨處、冥想和創作實現三維自我療愈的過程。通過文本細讀與心理學理論分析，揭示朱自清如何借助文學創作實現情感宣泄和意義升華，以及這一過程對當代讀者的借鑒價值。朱自清創作《荷塘月色》時，中國社會正處于動蕩不安的時期。1927年，國共合作破裂，社會矛盾愈發尖銳，知識分子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陷入思想困惑。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朱自清選擇暫別喧囂，在清華園的荷塘邊尋覓內心的寧靜。本文通過分析文本中“獨處—冥想—創作”這一遞進式的療愈路徑，闡釋朱自清如何將個人經驗升華為普遍性的審美體驗，進而為當代心理健康實踐提供方法論參考。

一、獨處：自我認知與情感釋放的空間

在《荷塘月色》開篇，朱自清寫道：“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今晚在院子里坐著乘涼，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在這滿月的光里，總該另有一番樣子吧。”這句話既透露了作者內心的不安，也暗示了獨處對于自我認知和情感釋放的重要性。獨處為朱自清創造了遠離喧囂、直面內心的契機，使他能夠深入審視自己的情感狀態和人生境遇。

在獨處過程中，朱自清的心情發生了顯著變化。從夜晚的路“更加寂寞”可以看出，作者剛開始獨處時充滿孤獨寂寞之感；到“今晚卻很好，雖然月光也還是淡淡的”則表明，在月光的影響下，作者的心情稍有好轉；到了第三段，“路上只我一個人，背著手踱著”，作者散步時若有所思，“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里”，結合下句“像今晚上，一個人在蒼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覺得是個自由的人”可知，“另一世界”是一個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精神世界，此時作者的心情已變得輕松舒適。接著，作者通過意識流動和內心獨白式感慨[1]“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朱自清將心情變化歸因于“獨處的妙處”。若沒有在夜深人靜時于荷塘周圍散步獨處，又怎會擁有“另一個世界”的精神自由，又怎能領略到平日里未曾發現荷香月色的獨特美感？由此可見，這難得的獨處為他的情感釋放提供了空間。

正是因為在清華園荷塘夜晚獨處，作者看到了與往日不同的荷塘月色，那優雅、朦朧、幽美的景色，讓他產生了淡淡的喜悅之情。也正是因為獨處，作者在“蟬聲和蛙聲”的熱鬧中，聯想到江南采蓮的熱鬧美好。“獨處是一個自我內在整合的過程，是一個獨立又生長的系統”[2]。通過獨處，朱自清釋放了壓抑的情感，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意義和方向，得以自我成長，也充分彰顯了獨處作為一種自我療愈方式的重要價值。

二、冥想：與自然聯結，尋求內心平靜

在《荷塘月色》中，朱自清對荷塘月色進行了細膩入微的描繪，展現出一種近乎冥想的狀態。荷葉、荷花、荷香、荷韻、荷波是清華園當晚的實景，然而，荷葉被形容為“舞女的裙”，荷花“裊娜”“羞澀”，荷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葉子“肩并肩”“風致”，流水“脈脈”，月光如“牛乳”“輕紗”等。這種對自然景物的專注觀察和詩意描寫，體現了作者與自然的深度聯結。在這種聯結中，朱自清暫時忘卻了現實的煩惱，進入內心平靜的狀態。

正因如此，朱自清才覺得當晚的荷塘月色和四周景色與往常不同。實際上，荷塘本身并無變化，變化的是當晚作者獨自一人的自我認知狀態，但更為關鍵的是作者賞景的心境。當晚，他身處“另一個世界”，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地“想入非非”。他由眼前的荷塘聯想到諸多美好的畫面，如“舞女的裙”“明珠”“星星”“美人”，想到“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籠著輕紗的夢”“梵婀玲上奏著的名曲”，這些并非荷塘的實景，而是冥想產生的虛景。與其說作者在清華園賞月下荷塘，不如說他在尋覓精神的荷塘，暢游內心的荷塘。這個冥想的世界、想象的荷塘，讓作者感受到寧靜美好、優雅和諧，心情喜悅，這便是“冥想”的妙處。

溫儒敏曾言：“我住在清華大學附近，常見有旅游團去清華園看那一方荷塘，非常普通，可能大煞風景，讓游客大失所望，‘破壞’了原來學課文激起的向往。這就關系到一個美學問題——創造性的精神世界很難等同于現實，往往都是現實的想象、變形或升華。《荷塘月色》的確寫得美，雖然內容有所‘本事’，終究還是想象世界，是藝術境界[3]。”可見，現實中的荷塘并不像朱自清筆下那般美妙，文中的荷塘是經過冥想加工的。正是對眼前實景的冥想，讓作者看到當晚的荷塘呈現出優雅、朦朧、幽靜的美景。景物的幽美透露出作者淡淡的喜悅，驅散了出門時的“頗不寧靜”。

“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和水里的蛙聲；但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前文提到“我愛熱鬧，也愛冷靜；愛群居，也愛獨處”，此時的作者獨處且冷靜，但他也渴望群居的熱鬧，求而不得又不甘心，于是只能借助冥想。他想象江南采蓮的熱鬧場景來慰藉自己，持續念想美好的人事景物，能讓人更有力量和信心面對不如意的現實。從這個角度而言，作者由荷塘景物聯想到江南采蓮，是處于深度放松狀態，這是一場穿越時空的療愈之旅。

清華園的荷塘自然美景與冥想中的江南自然美景，這種深度聯結撫慰了作者煩亂的心，實現了自然療愈。通過與自然對話，朱自清找到了內心的平衡點，暫時擺脫了現實的困擾。這一體驗對現代人具有重要啟示，在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中，我們同樣需要學會與自然聯結，通過類似冥想的方式尋求內心平靜。

三、創作：情感宣泄與意義重構的途徑

文學創作在朱自清的自我療愈過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通過創作《荷塘月色》，朱自清不僅宣泄了內心的情感，還重構了生活的意義。

朱自清因內心“頗不寧靜”，獨自前往“日日走過的荷塘”散步。散步過程中，他有諸多內心獨白，如第三段中“我愛熱鬧，也愛獨處……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以不理。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倘若朱自清當晚沒有將這些內容寫下來，它們就只是單純的心理活動、意識流動和內心獨白。即便如此，這些心理活動也能調節作者的心情，讓他內心輕松自由、愉悅健康，使思想自由流淌，精神自然升華。“表達性寫作作為一種療愈方式”[4]，是借助文學表達來調節情緒、舒緩壓力、提升內心平靜和滿足感，進而實現心理健康的方式，也是一種“文學療愈”。

從文章開頭“今晚在院子里坐著乘涼”和結尾“輕輕地推門進去，什么聲音也沒有，妻已睡熟好久了”可以推斷，作者當晚回去后創作了這篇文章。可以想象，創作完成后的朱自清，心情與剛出門時以及剛回到家時相比，肯定有所不同。筆者認為，創作表達后的朱自清內心會更加輕松愉快、釋然欣慰，甚至可能沉醉于自己的作品，產生成就感，因為表達本身就是一種宣泄與療愈。從最初“頗不寧靜”、孤獨寂寞、失落哀愁的凌亂心緒，到創作后的內心平靜和諧、欣慰釋然，這正是文學創作發揮的作用，是文學療愈的功效。

從課文第四、五、六段內容來看，作者并非隨意記錄感受，而是精心創作了一篇寫景散文，文中有諸多精心雕琢之處。尤其是第四段寫月下荷塘的段落，句句運用修辭手法，細致描繪。開頭三段和最后四段看似隨意，主要是內心獨白或冥想。實際上，無論是日記式的心理活動、意識流動、內心獨白，還是有意的文學創作，只要表達出來就是一種傾訴與療愈。所以表達才是作者獲得身心療愈的關鍵所在，作為普通人的朱自清，此時完成了情感的雙重宣泄和意義重構。

《荷塘月色》的藝術價值不僅體現在優美的語言和獨特的意境上，更在于它展現了文學創作作為自我療愈途徑的可能性，朱自清通過創作表達，將個人情感體驗轉化為具有普遍性的藝術表達，為讀者提供了情感共鳴的空間。這一創作過程不僅治愈了作者本人，也為讀者帶來了心靈慰藉，充分證明了文學創作在維護心理健康方面的重要作用。

通過對《荷塘月色》的深入剖析，我們清晰地看到朱自清如何借助獨處、冥想和創作實現自我療愈。朱自清的三維自我療愈實踐表明，文學不僅是審美對象，更是具有可操作性的心理療愈工具。《荷塘月色》的創作經歷為現代人應對壓力和焦慮提供了有益啟示。在語文教學中，教師可引導學生“既要有鉤深致遠的‘歷史意識’，又要有面向新時代的‘未來意識’”[5]。通過文本細讀體悟文學療愈機制，鼓勵學生通過創作重構生活經驗，實現自我療愈就是一種“未來意識”，這一認識對當代文學創作和心理健康教育都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注釋：

[1]張勇.《荷塘月色》——一場美好的意識流動[N].語言文字報，2023-07-26.

[2]武晨曦.《荷塘月色》里的獨處與自由[J].中學語文，2018（27））：69.

[3]溫儒敏.《荷塘月色》中的“獨處”與“冥想”.溫儒敏講現代文學名篇[M].北京：商務印書館，2024：144-146.

[4]孫國領.表達性寫作的療愈維度透視：基于心理分析、藝術療愈的視角[J].中國創意寫作研究，2022（2）：169-178.

[5]劉真福.《荷塘月色》近百年教材解讀述評與愿景[J].中學語文教學，2024（20）：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