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之道

在新時代，義務教育已由基本均衡發展到優質均衡，集中體現為城鄉教育一體化。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發展教育，加快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發展素質教育，促進教育公平”。實現城鄉義務教育從均衡發展向優質均衡發展轉變，是促進教育公平公正的保證。

新時代以來，我國城鄉發展格局發生更為顯著的變化，人民對教育的需求日益增長。作為建設高質量現代化教育體系的重要一環，城鄉教育優質均衡發展不僅是教育資源的均衡，更是教育公平理念的踐行。深化協同推進機制，構建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與城鄉教育共同體建設的動態適配體系，打造區域教育資源配置新格局，協調把握好教育均衡中公平與效率的尺度，是新時代教育強國戰略的有力支撐。

現實問題

在推進城鄉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的進程中，存在著城鄉發展不平衡、鄉村發展不充分等問題。

優質教育資源配置存在差異

近年來，我國鄉村教育致力于校內建筑設施和信息化建設，在物質上有效縮小了城鄉教育之間的差距，這種模式顯著提高了鄉村學校的基礎設施和信息化教學設備水平。基于基礎設施建設的城鄉義務教育均衡發展固然能改善落后區域的辦學條件，但這僅是實現教育優質均衡的初步階段。教育優質均衡是既有公平又有質量的教育，不僅體現在實物資源和指標上，還體現在優質教育機會上，是涵蓋了資源、質量、過程及結果的均衡。我國教育資源分布的梯度差異主要體現在經濟發展、公共服務供給和職業發展上。為提高鄉村地區師資水平、促進教育均衡發展，國家層面通過政策引導和制度創新持續推進師資配置的優化，包括公費師范生定向就業計劃、西部計劃和城鄉教師輪崗制度等，一些職稱評定標準和薪酬福利也向鄉村學校傾斜。在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進程中，如何實現優質教育資源供給與需求的動態適配，仍是推進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需持續深化的改革議題。

鄉村教師隊伍建設面臨結構性困境。當前，鄉村地區師資供給呈現出地方師范院校為主體、非師范院校參與的特征。受區域發展梯度差異的影響，名校師資的校際差異顯著。

鄉村學校的學生能力水平差異較大，加之，這些學生常常面臨更為復雜的家庭背景，這對教師的教學能力和個性化教學技巧提出了更高的挑戰。然而，在資源相對有限的鄉村地區，教師往往缺乏充分的培訓機會，這可能會妨礙他們實現預期的教育效果。

鄉村地區存在學科供給彈性不足的現象，具體表現為體育、美術和音樂課程師資相對薄弱，部分學科教師兼任其他學科教學。這種教育要素配置的階段性特征影響了鄉村地區學生的全面發展，不利于其能力和興趣的培養，讓鄉村地區在實現教育優質均衡發展的道路上面臨挑戰。

鄉村教師隊伍穩定性面臨現實挑戰。優質教師資源持續向城區聚集，使得教師資源形成了向城區單向集中的格局，如何通過政策設計構建教育人才流動新格局，是破解城鄉教育優質均衡發展難題的關鍵。

教育發展模式邊際效益遞減

隨著家庭和社會對優質教育機會和資源的需求日益增長，許多地區為擴大優質教育資源并提升教育質量，開始積極探索新型教育模式，名校集團化辦學、城鄉學校一對一幫扶、名校辦民校等模式應運而生。這一系列新型教育模式的實施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優質教育資源的整合和優化，但這種主要依賴于城市優質教育資源對鄉村的單向輸出的方式，對于鄉村教育的提升程度尚無準確定論。

辦學模式的多樣化進一步導致了校際競爭日益激烈，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陷入了升學競爭的惡性循環。在以升學率為核心指標的考核制度下，當前的教育模式在運行過程中呈現出邊際效益遞減的結構性矛盾。雖然“雙減”政策有效規范了課外培訓市場秩序，但仍存在部分機構規避監管的現象。部分教學實踐過度聚焦解題策略的精細化，這種人力資本投資方式雖然能在選拔考試中產生個體的相對優勢，但從社會總福利的角度來看，容易引發資源配置的帕累托改進困境。

由于我國的城鄉二元結構的影響，城鄉教育體系表現出梯度差異發展特征。在推進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的實踐過程中，部分政策實施仍存在空間適配性不足的問題。部分鄉村學校在借鑒城市教育經驗時依賴于標準化移植，可能導致鄉土文化育人功能的削弱。在城區優質學校“虹吸效應”和示范效應的交互作用下，創新城鄉教育協同發展機制的緊迫性進一步凸顯。

教育與經濟社會發展的動態平衡問題日趨凸顯

《國務院關于深入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意見》中明確提出，推進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基本目標是確保每一所學校符合國家辦學標準，辦學經費得到保障，教育資源滿足學校教學要求，開齊國家規定課程，教師配置更加合理，提高教師隊伍整體素質。學校建設的標準化與布局的科學性和區域內教育優質均衡程度具有高度的相關性。在實際的新建學校布局規劃和老舊學校改造調整過程中，城區教育集群的能級提升工程往往伴隨著鄉村老舊學校的改造與撤并，這種資源整合方式雖在短期內提高了教學設施利用率，但可能會引發教育生態多樣性的弱化，并加速優質教育向城區聚集。

部分地方政府通過教育與經濟發展的耦合效應，探索“校城聯動”的發展模式，以優質教育資源為空間錨點，引導人口聚集和配套設施優化。這種政策設計在客觀上形成了教育公共服務與土地價值提升的協同機制，教育資源配置的輻射效應持續增強，在短期內助推了學區經濟增長，但多維發展目標間的動態平衡問題日趨凸顯，亟須構建教育發展與民生改善的協同機制。

全方位育人生態未建立

當前，鄉村教育生態面臨多維挑戰，鄉村地區家校社協同育人機制的建構具有顯著的現實緊迫性與戰略價值。一是鄉村家庭教育功能的代際傳遞面臨空間阻礙。鄉村留守兒童規模較大，導致兒童的情感支持與行為規范面臨階段性弱化困境。二是城鄉間家長教育素養存在梯度差序。鄉村家長平均受教育年限較城市略低，在家校溝通中普遍存在教育認知代際差異與數字化鴻溝。三是社會支持系統呈現出非均衡嵌入特征。行政村文化站覆蓋缺口與設施空轉現象并存。這種多維困境催生了協同育人機制范式的創新訴求。教育現代化進程要求構建新型協同關系，需攻克三大難題：家庭與學校育人功能和責任邊界的動態調試、教育資源配置離散化與育人需求系統化的結構性適配、教育評價工具的理性擴張與價值理性回歸的融合。

路徑思考

破除思維定式，樹立城鄉教育一體化發展的教育理念

在城鄉教育優質均衡發展戰略實施過程中，鄉村教育并非單純是落后的改造對象，要堅持求同存異的教育治理觀，優先保障鄉村教育文化的完整性，再探索其與城市教育體系的銜接路徑。在共同富裕目標引領下，城鄉教育關系正從非對稱性補償轉向結構化均衡，通過資源要素雙向對流、質量標準動態互鑒、治理能力協同進化，構建起具有中國特色的城鄉教育共同體。

城鄉教育的優質均衡發展亟須破除“城市即中心，鄉村即邊緣”的思維定式，構建三維協同的認知框架。這就要求我們打破將城鄉教育簡化為“先進與落后”的固有思維，通過教師輪崗形成的認知鏡像消解對鄉村教育的文化偏見。建立差異即資源的意識，使城市學校的創新基因與鄉村學校的文化根系在課程開發、質量評估等環節產生共鳴。

要實現城鄉教育優質均衡的制度性重構，關鍵在于破除要素流動的空間阻隔，實現資源、生源和數據的跨域重組。這要求創新雙循環的要素配置機制，在城市端依托現代化信息技術搭建融合教研平臺，將優質學校課程資源經在地化改造后向鄉村學校精準輸送；在鄉村端激活鄉土文化，開發非遺傳承、生態教育等特色課程反哺城市學校，形成技術賦能與文化反哺的共生路徑。

創新教育發展模式，發揮鄉村教育的獨特優勢

鄉村教育的現代化轉型絕非對城市模式的簡單復刻，而是要構建鄉土文化基因與現代教育要素有機融合的新鄉土教育范式。陶行知關于“生活即教育、社會即學校和教學做合一”的經典論斷在此獲得新的時代注解。當城市學生在標準化教室接受虛擬仿真實驗時，鄉村學生正通過田間地頭的勞動教育實現具身認知。這種差異不是發展層級的區隔，而是教育生態多樣性的體現。

實現優質均衡的關鍵，在于通過制度創新激活鄉村教育的獨特優勢。一方面，構建賦權與賦能的雙輪驅動機制，打破高度集中且標準化的管理體制，賦予鄉村學校課程開發、教學組織等自主權，鼓勵其依托本土非遺傳承、生態資源開發特色課程。另一方面，創新雙向賦能型的城鄉幫扶模式，將城市對鄉村的單向資源輸送轉變為城鄉教育要素的結構化對流。利用現代化信息技術將傳統單向幫扶中施與受的固有關系解構，代之以文化反哺與技術共享。這種變革不僅需要政策上建立包含鄉土教育指數的新型評估體系，更依賴教育主體認知范式的根本轉變。

協調教育和經濟社會發展的關系

紓解城鄉教育困境，實現教育優質均衡發展，必須深度嵌入新型城鎮化與鄉村振興的交匯點，構建教育與經濟社會發展的動態適配機制。在人口“鄉向城”流動與“城向鄉”回流的雙向流動背景下，教育規劃應突破靜態均衡的思維，建立與域內人口結構、產業結構和文化生態聯動的教育發展模型。在人口凈流入的區域，通過教育服務半徑精準配置教學資源；在人口大量流出的村鎮，將小規模鄉村學校轉型為鄉土文化的傳承點和技能培訓基地，使有限的教育資源投入轉化為推動鄉村文化繁榮發展的支點。在鄉村振興的大背景下，將學校布局規劃納入國土空間規劃，確保每所鄉村學校既承載基礎教育功能，又作為鄉村文化傳承點激活著在地資源。當鄉土文化課程的開發帶動著非遺產業的孵化，學校菜園成為當地生態農業實踐基地，教育的經濟賦能效應便由此顯現。這種變革要求建立“教育—產業—文化”治理共同體，通過校長兼任鄉村發展顧問、企業參與特色課程開發等機制，使教育成為破解城鄉二元結構的實踐載體。

健全多方共治的教育治理體系

城鄉教育優質均衡發展的可持續推進，亟須構建以政府為主導、社會協同參與和學校主動作為的多元共治生態，通過制度牽引，形成目標協同、責任共擔、資源互補的保障體系。在操作層面，應著力打造復合型保障機制。構建教育共同體網絡，通過統籌教育、發改和文旅等部門，建立權責清單，實現政策制定與資源配置的立體化協同；創設具備動態監測和彈性反饋的智慧管理平臺，依托大數據中心開發優質均衡發展指數，將鄉土課程開發度、城鄉教師流動率等指標納入評估體系。這一過程不能僅依靠政府主導，還需社會各界的廣泛參與。政府需從制度供給端發力，為社會力量參與鋪設制度化通道。高校可轉型為智慧樞紐，通過大學生駐校研習與鄉村教師進高校研修的雙向通道培養復合型教師。企業則需超越簡單的物資捐贈，探索產業與教育的共生模式。非政府組織應從公共服務的補充者角色轉變為創新的策源者，通過志愿者教師與在地文化傳承人的方式使非遺傳承融入國家課程體系。這種多元協同并非機械的疊加，而是通過教育治理共同體的機制形成文化資本、經濟資本、社會資本的轉化閉環，構建起既有政策剛性又有市場彈性、既保證基本公平又促進特色發展的教育優質均衡新生態。

（作者單位：西華師范大學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