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海

“明天，咱們去趕海。”

這是我小時候喜歡聽到的話。趕海，意味著可以暫時離開這個小村莊，可以去見見外面的大世界。趕海，也意味著我即將有新衣可以穿，有美食可以吃，甚至可能有玩具可以領。這一切都取決于父母的決定，特別是母親的心情。小時候，我便隱藏了自己的脾性，以此來討母親的歡喜。我們這個家的快樂與否，也是取決于母親的心情。在這個日漸干涸的家族里，母親是滋養我們的河水，也是淹沒我們的洪水。

在我的記憶中，姐姐和我幾乎沒有怎么哭過，因為母親的淚水是我們生活的海。姐姐和我過早地品嘗到了海水的咸澀。在孩子們心中，母親就是望不到邊界的海。在她哭泣的夜晚，姐姐和我都在仰望各自心中的繁星，都在祈禱黎明的降臨。我們沒有禱詞。或者說，沉默是我們共同的禱詞。在母親的體內，居住著我們未曾謀面的海。每次遇見人生困境時，她就會離開我們，獨自去趕海。每次歸來時，她都好像化為全新的人，并為我們捎來了海的啟示。直到多年以后，她在海南島見到了真正的海。她凝視，她流淚，她頓悟，并在海的呼喊與細語中聽到了心的回響。于是，夜照亮了夜，海見證了海。自此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母親的淚水。在那塊淚之地，如今長出了只有我們看得見的繁花森林。

然而這里所謂的海，不是心海，而是特指兩個鎮子：龍陽鎮與陳莊鎮。所謂的趕海，就是趕集：在特定的日子里，我們去鎮子里購物、閑逛、游樂。即便歸來時兩手空空，我們的心卻充盈著快樂。每一次趕集，對于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孩子而言，都是重要的生活儀式。在得知要趕集的消息后，我的心也因此而明亮了，于是雀躍地為自已哼唱一首歌。在母親的字典里，帶我們去趕海，就是對我們的獎賞，甚至是恩賜。我們的生活快要枯竭了，我們都是渴望見到海的人。

每次和母親去鎮子趕集，我們都沒有挑選的自由，一切都是她說了算。特別是在買衣服的時候，她會和商販進行多番砍價。母親很懂砍價的藝術，總能以合適的價格買到她心儀的衣服。也許是過于敏感的原因，每次看見他們砍價，我都躲在遠處，避免讓外人看見我是她的孩子。在當時的我看來，當眾討價還價是一件不體面的事情。特別是在言語濃烈時，他們的陣勢如同吵架，仿佛龍門陣。我從小就避免與他人對峙，任何形式的辯駁爭執都讓我如臨深淵。我是被深淵照亮的孩子。因而，我和母親保持足夠的距離，但我會旁觀他們談判的藝術。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以母親的勝利而告終。對于這份勝利，我沒有半點榮耀，卻要佯裝出幸福的神色。小時候，我就為自己戴上了不同的人生面具。我也偶爾嘗試牽著她的手，但她好像排斥這種親密，或者說，不適應這種愛的表達。很快，她便放下了我的手，獨自出游。她教會了我很多事情，卻唯獨沒有教會我如何去愛另一個人。

多年以后，當讀到娜塔莎·沃丁的《暗影中的人》時，我在其中看見了我們的身影與我們的心靈。也許，母親一直是生活在暗影中的人，而姐姐和我是她生活中少有的明亮的光。這么多年了，我沒有見證過她真正的快樂。有一次，她甚至對我說：“我這輩子，算是白活了，都沒嘗過快樂的滋味。”她沒有掉淚，她說自己的眼淚早已經流干了，她說自己也早已經看透了生活的面目。在村里人看來，母親擁有著近乎完美的生活：兩個出色的孩子，和睦的家庭，姣好的面容，以及落榜的準大學生。她與鄉村的氣質格格不入，卻半生無法逃離。她是生活在籠子中的鳥兒，早已經忘記了該如何歌唱。也許，沉默就是她的歌聲。直到如今，她也會感慨：“要是當年考上大學，那該是另一種生活了吧。”之后，是同樣的巨大沉默。我們在各自的沉默中祈禱。這祈禱，如同生銹的鐘聲。

我是理解母親的。她的不快樂，源于這個根本事實：她沒有成為自己，并在庸常生活中磨損了自己，消耗了自己，最終無法在鏡中辨認出真正的自己。沒有成為自己，是很多人不快樂的精神起源。你無法通過逃避自己，來獲得內心真正的快樂。你內心有一片海，記得出航，也記得回家。在我收到研究生通知書的那天晚上，母親特意打來了視頻電話，和我說了好多掏心窩子的話，其中有句話刺痛了我的心：“我最羨慕的人就是你和你姐了，沒有做自己，是我這輩子的遺憾。”“成為你自己”，是母親說給我最多的話。在她寫給我的幾封書信里，這句話都會在某個段落中現身，仿佛是凌晨三四點未眠的海棠花。

近幾年來，母親來城里生活。在幫姐姐看孩子之余，她重新拾起了閱讀，并在本子上記錄了自己的所見所想。她想要寫出自己的故事，姐姐和我也經常以此鼓舞她。五十五歲后，她終于擺脫了農活，開始了真正的文學閱讀，一本書接著一本書啃食，如同精神饑渴的漫游者。以前，除了家長里短外，我們沒有太多的話可以說。如今，她常常和我們討論自己喜愛的書。這是我們共同的心靈樂園。那些日子里，她喜歡的書有楊絳的《我們仨》，楊本芬的《秋園》，虹影的《饑餓的女兒》以及塔拉·韋斯特弗的《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母親的目光也因此變得柔和了，神色中出現了罕有的快樂。有時候，她會把那些記憶碎片寫出來，與我們分享她的往事。在這些文字中，我看見了一個剝離了母親身份的女人。那個熟悉的母親，也許只是我的記憶幻術。我渴望重新認識這個我原本以為最熟悉的人。我更渴望她能得到真正的快樂，她能成為她自己。

過年前去鎮子置辦年貨，算是一年到頭最重要的一次趕海。母親會列一個購物清單，其中就包括要給我們買的新衣服。然而，我沒有挑選衣服的權利，一切都是她說了算。她有專門的記賬本，記錄我們家的每一筆開支。母親的字清秀端莊，與那冷冰冰的數字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我喜歡她的字，又害怕看見那個記賬本。那個本子時刻提醒著，我們過的是緊巴巴的日子。在生活之海上，我們乘坐的是一輪隨時都有可能翻覆的破船。我過早地看見了命運的深淵。或者說，深淵看見了我。

在我十一歲那年的臘月，母親領著我們去街上買新衣。我看中了一件印有卡通圖案的深藍色羽絨服，格外合身，也符合我的心意，而母親執意要為我買另一件黑灰相間的棉衣。也許是因為那個學期拿到了全班第一名的緣故，我仿佛有了更多的底氣，于是搖了搖頭，執意想要那件心儀的衣服。母親的臉上皺起了烏云，囉道：“要么這件，要么沒有，你自己選。”我搖了搖頭，指著面前的這件羽絨服。母親拽著姐姐，轉頭離開了我。她把我一個人扔在了人間。我想要逃回家，卻沒有勇氣，于是加快了腳步，跑到了母親跟前，拉住她的手，向她道歉。她放下了我的手，噻道：“等你以后賺錢了，你想買啥就買啥，那時候我就不會管你了。”我點了點頭，記住了她的話。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一直都記得這句話。我還是屈服了，她為我買了那件棉衣。接下來的那個春節，我的心情也長滿了烏云。我明白母親的心意，她為我挑選這件衣服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僅僅便宜了二十塊錢。當然，我也是理解她的。她掌管這個家的財務，她要把每一塊錢都掰成十份來用。她把對我們的愛，也掰成了碎片。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用這些閃光的碎片拼湊出了完整的自己。

對于童年的我而言，鎮子就是更大的世界，就是更美的樂園。鎮子上的孩子們，也顯得比我們這些村子里的孩子更有眼界和見識。在他們清高的眼神中，我看見了自己的卑微神靈，并由此認領了命運的某種形式的恩賜——我過早地看清自己的心。我想要離開那個家，離開母親，離開村莊。我渴望去更遼闊的地方，渴望全新的生活。我渴望長大成人。好多個夜晚，我夢見自己飛出了村莊，飛出了自己的肉身。那時候，我的夢想就是在鎮子上擁有屬于自己的房子，并且在街道上開一家門店，最好是書店。我們鎮子上只有一家小小的書店，大部分是學習輔導書，只有小小的一塊留給了課外書。每一次去鎮上趕海，我都要在店里逗留半響，翻翻那些位于角落的名著。僅僅是默念這些作品的名字，就會讓我感到平靜的喜悅。這是屬于我一個人的秘密時光。我記住了那些作家的名字。我渴望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一這是我心靈最深處的隱秘。心中也有一片海，等待著我去遠渡。

小姨發現了我的秘密。當我在這小小書店流連時，聽到了她從身后喊我的聲音。我忙在了原地，不知該做如何反應，于是想要編一個謊話糊弄過去，卻一時忘記了該如何圓場。在我小時候，看課外書，特別是世界名著，會被視為鄉村的異類。然而，這些名著打開了我的心，讓我意識到了這一點：即使身處僻壤，但你仍然是世界的孩子，你仍然可以擁有更廣闊的夢想。小姨發現了我的秘密，但她并沒有多少驚異，而是走上前來，摸了摸我的頭，說：“愛念書是好事，姨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你選一本書吧，就當是姨送你的禮物。”僅僅因為這句話，我對小姨的愛也更深邃了。在世界名著前徘徊了半響，我最終選擇了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因為在這個鄉村男孩看來，雨果是作家中的作家，《巴黎圣母院》是經典中的經典，而巴黎則是世界的代名詞。

回到家后，我用了整整七天的時間，偷偷地啃完了這本巨著，心中有千言萬語，但身邊卻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于是，我跑出了家門，跑向了曠野。我坐在樹上，看著天邊的云，聽著耳旁的風，消化著心中的萬般滋味。我與心中的神靈對話，這是我一如既往的祈禱方式。也是在那個瞬間，我被奇異的光照見了：我渴望成為作家，我渴望寫出真正的作品。這是一次覺醒，一種頓悟。我沒有把自已的心思說給他人。我醞釀著屬于我自己的風暴。在好幾個夢里，我寫出了屬于自己的夢之書。母親發現了我的變化，便詢問了我最近的心事。我知道不可能瞞過她，于是和盤托出了整件事。母親并沒有責備我，而是讓我把書交給她。我以為她會沒收這本書。我站在角落，等待著她的訓誡。然而，她只是打開了《巴黎圣母院》，迅速地翻了翻，隨后便放在了桌子上，說：“看課外書可以，但不要影響你的學習。”那個瞬間，我看見了她神色中的光亮，隨后又迅疾湮滅了。

讀完《巴黎圣母院》后，感覺把整個世界都裝進了心里。這是我擁有的第一本世界名著，也是我之后好多年唯一擁有的世界名著。每當困惑時、猶疑時、踟躇時，我就翻開這本書的任何一頁，開始閱讀，一字接著一字，一句跟著一句，仿佛這是我的精神苦煉，更是我的心靈福佑。這本書，教會了我觀看世界的方法，教會了我如何寫作，如何生活，甚至教會了我如何去愛。多年以后，我在大學選修了法語課程，和雨果這位世界級大師有著根本性的關系。直到如今，我都把他視為自己的精神導師。

三

小姨家在鎮子上，這是讓我尤為羨慕的事情。每次去鎮上趕海，我們都去小姨家坐坐。小姨每一次都要留我們吃午飯。她對娘家人極為熱情。盡管自己家的經濟條件也非常一般，但幾乎每一次都以盛宴來款待我們。趁著我母親不注意，每一次見面小姨都會偷偷塞給我一些零花錢。幾乎每一次，她都囑咐我要好好學習，不要再走她的老路。我點了點頭，答應了她。這也是我童年的許諾，我從未忘記自己的誓言。

對于所愛之人，我從未忘記他們的困境與他們的期待。在他們身上，我看見了時間的鏡子，并由此映照出了愛的模樣。愛，是不能忘記的存在。盡管小姨比我只大十二歲，但我在心里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另一個母親：母親沒有給我的溫柔與呵護，小姨給了我。在小姨身上，我學會了如何篤定地愛另外一個人。愛是庸常日子中的微光，照亮了我們共有的暗夜。這夜也是我們每個人要泗渡的海。我們都是在各自命中趕海的人。

盡管被稱作是小姨，但我只有這一個親姨。后來，在母親的一張童年照片中，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原來，母親還有另外一個妹妹，是我的大姨。在我還沒有記憶之時，大姨就因病去世了，只留下眼前的這張泛黃的黑白照片。那時，我沒有追問這件事情，因為我明白這是家族的隱痛。直到多年以后，母親才會偶爾談起自己失去的弟弟和妹妹，他們都是因為重病而離開了人世。也是多年后的某一天，我陪母親去西安交大一附院看病。在等待報告的時候，母親嘆氣道：“這個醫院我來過，之前給你愛國舅舅看病，也是在這里，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來西安。”也許是看到了我眼中的迷惘，母親給我講了一些關于這個舅舅的故事。之后，是母親的淚水，是空白的沉默。我知道，她想念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了。他們的相繼離世，帶走了這個家族的半個魂。母親說她每一天都會在某個時刻想起自己的弟弟和妹妹，想起兄弟姐妹之間的互助互愛。她把大舅大姨的離世，部分歸咎于自己的無能。她說：“要是把他們送到更好的醫院，也許他們不會離開。”我不知如何回答，于是陪她一起坐在這沉默之地。離開醫院前，母親對我說：“你長得和你大舅一模一樣，甚至性格都很像，有時候恍恍惚惚，以為你就是他。”我沒有說話，而是挽著她的胳膊，走出了醫院的大門。晚春的光，灑在了我們身上，而我瞥見了母親眼中的海。那個瞬間，我理解了她，并由此理解了我自已。

對于母親家族的故事，我充滿了好奇，因為這是我重要的精神來處。然而，母親很少提及自己的家族往事，總是說一切都過去了，不重要了，人還是得往前看。也許是看到了我的迷惘，母親會偶爾談起自己的童年趣事與少年見聞—她的快樂時光似乎在高考落榜后便永遠地消散了。在她面前，我們從來不主動提起那場決定命運的考試。那是她的傷疤，是時間也無法將其愈合的命運傷口，而后來的很多事情，都如同撒在上面的鹽。

與母親不同，外婆對自己的過去則是絕口不提。有好幾次，我提到了我過世的外公，外婆沒有接我的話茬兒，而是讓我從房間取出經書。我明白她的用意，于是便為她誦讀其中的篇章。外婆特別喜歡《詩篇》與《傳道書》，說這些文字幫她消化掉了心中的鐵。后來的外婆，把自己活成了擁有鋼鐵意志的女人，但我看到了她堅硬眼神中的苦澀與惶恐。在這個幽暗家族中，我們都在迷霧中尋找屬于自己的位置。我們迷失于此地，又在此地重逢。此地，便是我們的生死場。

后來，我大概拼湊了這個家族的樣貌：我的外婆共有六個孩子，分別是我的母親、大姨、大舅、二舅、小姨、小舅。其中，大姨和大舅在二十歲出頭便因為疾病相繼離開了人世間，成為整個家族無法愈合的傷口。時間是鹽，撒在了傷口上，提醒著我們愛的徒勞與愛的偉大。成人以后，我理解了外婆的沉默。對于這個少年喪父，中年喪夫，晚年喪子的女人而言，沒有比沉默更堅韌的言語，沒有比禱告更深情的告白。于是，如今的我，每次回家都要先去看外婆，都要緊緊抱住她，都要告訴她不要害怕，告訴她我們會一直守護著她。我再也不會向她提及過去的事情了。這也是我對她的承諾。我們因愛羈絆，也因愛存活。時間慢慢清洗掉了她眼中的灰燼，我在其中看見了明澈又深沉的海一我們家族在海中曾經迷航，又在彼此的相守中找到了歸航的路。

四

為了給春節置辦年貨，我們會去鎮子上趕海，這是一年到頭的大事，也算是家庭的重要儀式。另外一個儀式，則是大人們領著我們去鎮子上的大澡堂洗溫泉澡。他們將其稱為清水洗塵。母親把這四個字寫在了我的筆記本上，并且向我揭示其中的奧義。我聽不懂母親的話，但還是點了點頭，反復默念這四個字，仿佛由此可以得到命運的恩惠。

多年以后，當讀到遲子建的短篇小說《清水洗塵》時，我感到尤為親切，仿佛作品中的那個十三歲的男孩就是我。這也是優秀小說家的筆力和心力——他和她可以成為任何人，可以召喚出無數個自己。寫小說，讓小說家隱身，讓人物顯神。然而，小說家并沒有消散，所有人物都是他和她的化身。也正因如此，在《戰爭與和平》中，只有讀懂了里面所有的人物，才算是讀懂了托爾斯泰。因此，我特別欣賞福樓拜的這句藝術宣言：“包法利夫人就是我。”然而，我寫作還有一個核心原因，那就是我感到了悲傷，不僅是我自己的悲傷，還有母親的悲傷，親人們的悲傷以及天地的悲傷。我寫作，是因為我悲傷。唯有在一些特殊的時刻，這悲傷才會短暫地消散。比如父母領著我們去趕海的時候，喜樂會占據我的身與心。

每年臘月二十七，父親會領著我去大澡堂清水洗塵。剛開始，我還會有些不適應那樣的場景。我會包裹住自己，不讓別人看見我的膽怯和憂傷。慢慢地，我適應了這樣的儀式，甚至有些喜歡這種精神上的洗塵。我赤身裸體地躺在水中，想象著自己是魚，是鳥，是萬象，也是虛空。慢慢地，我在水中消失了，我從有走向了無，從無化為了空。旁邊的男人們時而閑聊，時而歌唱，時而靜默，在脫掉了種種枷鎖后，他們終于可以在水中獲得短暫的自由。出了這個澡堂，他們要把這人間枷鎖再次戴上，只是為了所謂的生活。何謂生活，他們也沒有具體的答案。是啊，答案在風中飄，答案在水中游。每一次洗塵后，我們都覺得自己成了新人，會過上新的生活。直到來年同一時刻降臨，如此反復，如此往來，命運輪回。

幾乎每一次從鎮子回家，我都有種無法言說的快樂與失落。我渴望長大，渴望到外面的世界，渴望認識更多有趣的靈魂。是的，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思考這種精神性的問題。我開始了日記生涯。我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寫進了日記。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些日記的存在。在這些日記中，我聽到了更多的聲音，我認識了更多的自己。在日記中，我瞥見了自己命運的風暴。在日記中，我領悟到了文字的魔力。在日記中，我創造了自己。這也許便是未來寫作的泉源。在未完成的日記中，我開始了新的遠渡。在靠岸的日子里，我似乎又聽到了母親來自暗處的呼喊：“孩子們，媽媽明天帶你們去趕海。”

【責任編輯】王雪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