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鼻咽癌是一種原發于鼻咽部黏膜上皮的惡性上皮性腫瘤,具有明顯的地域聚集性,是中國南方地區高發的頭頸部惡性腫瘤。近年來,中醫藥療法通過辨證施治原則,在鼻咽癌的治療中發揮重要作用。“氣虛染毒”是鼻咽癌的主要中醫病機,遵循“益氣、解毒”法進行治療可有效提高患者的免疫功能,減輕毒性反應,抑制腫瘤生長,改善患者的臨床癥狀,提高治療效果和生活質量。益氣解毒顆粒是基于“氣虛染毒”病機學說構建的中藥復方,臨床治療鼻咽癌效果顯著。本文系統梳理并剖析該方藥的起源脈絡、方證理論釋義、臨床研究成果及基礎實驗數據,旨在為其臨床精準應用及后續研究提供參考。
[關鍵詞] 益氣解毒顆粒;鼻咽癌;氣虛染毒
[中圖分類號] R27" """"[文獻標識碼] A """""[DOI] 10.3969/j.issn.1673-9701.2025.23.022
鼻咽癌(nasopharyngeal carcinoma,NPC)是一種好發于咽隱窩的惡性腫瘤,發病率居耳鼻咽喉惡性腫瘤首位[1-2]。2018年新發NPC總病例數為133 354,占比0.7%,中國新發病例數占全球46.8%[3]。2022年總新發NPC病例數為120 416,占比0.6%,約40%的新發病例在中國,其中華南地區最高發,發病高達25~50/10萬[4]。
與化學藥物相比,中藥具有多靶點、多環節、多層面整合調控的特點。中醫藥干預NPC的相關研究發文量總體呈波動趨勢,2002年達到頂峰,2019至2021年呈上升趨勢[5]。益氣解毒方(顆粒)是""" 田道法根據多年臨床經驗創立的治療NPC的中藥有效經驗復方。該復方經劑型改革、藥監部門批準,以“益氣解毒顆粒”的制劑形式在中南大學湘雅醫院試用于臨床,后以“鼻咽解毒膠囊”的劑型形式作為湖南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院內制劑用于鼻咽癌的防治,但臨癥之際,多以“益氣解毒方”形式應用于門診診療患者[6]。本文就其該方藥起源脈絡、方證理論釋義、臨床研究成果及基礎實驗數據進行系統梳理與深度分析。
1 "益氣解毒顆粒的方藥溯源及方證釋義
鼻咽癌是起源于鼻咽上皮的惡性腫瘤。因鼻咽部解剖位置隱蔽且深窄,常規檢查難以準確識別早期病變,致使該腫瘤初期診斷面臨挑戰。中醫古籍中并無“鼻咽癌”病名的記載。但古代醫學家在長期醫療實踐中,已觀察到并描述一些與鼻咽癌相關的癥狀,與現代醫學中鼻咽癌的臨床表現存在相似性,這些記載為當前鼻咽癌的臨床研究提供重要的古籍文獻參考。在鼻咽癌的發病機制研究中,古代醫家認為“正氣虛則成巖”。《外科正宗》強調“損傷中氣”為致病關鍵;《瘍科心得集》從“營志絡枯”闡釋其病理機制;《馬培之外科醫案》則以“肝脾榮損”揭示臟腑功能損傷的病理轉歸[7]。綜合歷代醫家論述可見,正氣虛損在中醫理論體系中應被視為鼻咽癌發生的根本致病基礎。
現代醫學認為鼻咽癌的發病具有很強的遺傳易感性[8];這一特點與中醫學發病機制中的先天稟賦學說相契合,稟賦狀態對人體的影響,具體表現為體質特征的差異化。田道法課題組對鼻咽癌的研究已持續30多年,早在1979年前后就率先對鼻咽癌患者及其家系成員及鼻咽癌高危人群的體質特征進行調查分析,發現中醫體質特征與鼻咽癌發病關系密切,尤其氣虛質類病理體質是鼻咽癌的敏感體質且貫穿于鼻咽癌發生的全過程[9-10]。基于中醫稟賦思想及體質學說體系,秉承《黃帝內經》中“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的思想宗旨,結合長期的臨床流行病學調研數據、實驗研究成果及豐富臨證經驗積累,田道法基于1996年提出的鼻咽癌中醫發病機制的“氣虛染毒”假說,發展創立鼻咽癌中醫病機的“氣虛染毒”學說理論,并由此奠立“益氣解毒”治法,在此法指導下,構建基本方“益氣解毒方”,后期成為醫院制劑“益氣解毒顆粒”應用于臨床[11]。課題組一直在臨床研究和實驗研究中探討該復方的作用及機制。“黃連復方”為原始方名,后來陸續使用“益氣解毒顆粒”“鼻咽解毒膠囊”等方名,為更好規范研究并推廣該復方,課題組現統一稱為“益氣解毒顆粒”。
益氣解毒顆粒由黃芪、黨參、黃連、白花蛇舌草、天花粉、射干、甘草七味中藥組成。方中黃芪益氣扶正為君,扶持臟腑活力,增強免疫功能,助機體正氣化生,氣機運行有序,高效發揮攘外安內功能;黃連、白花蛇舌草解毒祛邪為臣,直接清解外襲內生之邪毒;佐以黨參增強黃芪健脾益氣之功;射干、天花粉養陰生津,避免解毒藥物苦寒化燥傷陰之虞;甘草味甘性平,調和諸藥,為使藥。全方氣陰雙補,扶正祛邪,補瀉并用,改善患者氣虛體質,同時解毒養陰,起到平和抗癌之效。
2 "益氣解毒顆粒治療鼻咽癌的臨床研究
益氣解毒顆粒適用于鼻咽癌高危人群的防治和鼻咽癌前病變的阻逆,可作為鼻咽癌放化療期間的減毒增敏劑,更適用于鼻咽癌患者的康復治療。
田道法發現益氣解毒顆粒可使鼻咽癌高危者的EB 病毒(Epstein-Barr virus,EBV)效價下降或轉陰,阻逆鼻咽癌前病變的發展,從而阻斷鼻咽癌的病理進程,降低鼻咽癌發病率。周小軍等[12]研究發現EBV感染者中醫證型多表現為氣虛或夾熱,益氣養陰、清熱解毒法可有效治療EBV感染,降低EBV感染者的腫瘤壞死因子(tumor necrosis factor,TNF)-α水平、提高白細胞介素(interleukin,IL)-2水平。吳婷[13]、左迎[14]研究表明鼻咽癌放化療后康復期的病機以氣虛為主,康復期病機演變受放化療不良反應、并發癥等因素影響,演變趨勢大致為氣虛陰虛為主向氣虛陽虛為主發展,進一步向血瘀、氣滯兼夾演變。氣虛作為鼻咽癌發生、發展的關鍵病機,其病理影響持續存在于疾病進展及放化療后康復各階段。該體質特征與鼻咽癌病理演變過程顯著相關。而作為對鼻咽癌病變全過程主體病機“氣虛染毒”而設的益氣解毒顆粒,通過“益氣解毒”治法指導下的黃芪、黃連等藥物的有效干預,無疑能適應此類不同的復雜臨床病理變化。研究表明與單純放療組比較,益氣解毒顆粒聯合放療組(治療組)患者鼻咽部原發灶及頸部轉移瘤消退率顯著提升,且瘤體進入消退階段的放射治療累計劑量明顯減少,即治療組的瘤體消退時間明顯早于對照組,瘤細胞對治療的敏感度顯著提高;聯合治療模式同時展現出更優的安全性特征,其急性不良反應發生率及嚴重程度均低于單純放療組,治療組放療后淋巴細胞亞群無顯著變化,而單純放療組CD3+、CD4+、CD8+水平顯著降低;長期隨訪數據顯示,治療后患者的5年生存率明顯提高[15]。
3 "益氣解毒顆粒治療鼻咽癌的基礎研究
益氣解毒顆粒不僅在臨床治療中療效顯著,在基礎研究領域亦取得重要進展。在實驗研究中,益氣解毒顆粒在逆轉鼻咽癌前病變、抑制腫瘤細胞增殖和侵襲遷移及誘導細胞自噬和凋亡等生物學過程中均展現出明確調控作用。
3.1 "益氣解毒顆粒逆轉鼻咽癌前病變
唐發清等[16]研究發現,益氣解毒顆粒對鼻咽癌細胞端粒酶活性及端粒酶RNA表達活性發揮積極影響,其在體內和體外均可明顯下調端粒酶活性,作用機制可能涉及對端粒酶激活過程的抑制,阻斷 DNP 誘導的大鼠鼻咽上皮細胞癌變。同時,益氣解毒顆粒可逆轉TgN (p53mt-LMP1) /HT小鼠鼻咽上皮的癌前病變,且該效用與影響鼻咽細胞周期和AP-1及p53信號通路密切相關。TgN (p53mt-LMP1) /HT轉基因小鼠實驗證實,該雙轉基因模型小鼠基因組中,由植入p53mt基因代表的氣虛與植入LMP1基因代表的染毒(伏毒)稟賦相關性雙重病機,經益氣解毒方干預后可通過表觀遺傳調控有效糾正,顯著抑制結構基因組功能活性異常可能引發的靶器官組織學病理改變,改善、阻逆鼻咽上皮細胞的惡性轉化與癌變進程[17]。
3.2 "益氣解毒顆粒抑制鼻咽癌細胞增殖、侵襲與遷移
惡性腫瘤最基本的生物學特征是腫瘤細胞失控性增殖,細胞增殖最重要的是DNA復制[18]。杜可等[19]發現益氣解毒顆粒可通過調控細胞基因組的機能狀態,改變腫瘤細胞核仁中rDNA轉錄活性,促使與細胞增殖相關的蛋白質活性水平向利于細胞逆分化的方向發生功能性改變,進而抑制細胞異常增殖、成瘤能力,降低腫瘤侵襲能力,同時提高瘤細胞逆分化能力,促進癌前期病變的逆轉。增殖細胞核抗原(proliferating cell nuclear antigen,PCNA)是一種調節DNA合成的關鍵真核復制輔助因子,在DNA復制、修復及細胞周期調控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20-23]。研究表明益氣解毒顆粒水提物、主要化合物三萜類化合物和苯丙素類化合物及活性成分槲皮素可顯著降低PCNA、XIAP、Survivin增殖相關蛋白的表達及腫瘤干性相關蛋白ALDH1/2的表達[24-28]。此外,益氣解毒顆粒還可通過影響細胞周期蛋白(Cyclin)-CDK復合物進而使鼻咽癌細胞阻滯于G2/M期,主要涉及Wnt/β-catenin、MAPK/ERK、CD44/Ras、PI3K/AKT/mTOR等信號通路[29-30]。
癌細胞轉移作為癌癥病情進展的核心環節,是以上皮細胞–間充質轉化為病理學基礎而促進細胞遷移與侵襲潛能的結果,構成腫瘤轉移過程中的核心細胞生物學機制[31]。因此,研究其關鍵分子機制及防控對策對腫瘤防治具有重要意義。研究表明益氣解毒顆粒可通過降低腫瘤細胞標志物Tiam1和Rac1的表達,抑制NPC細胞的增殖和侵襲[32]。He等[33]觀察到單用益氣解毒顆粒或聯合鹽霉素均能降低鼻咽癌干細胞的遷移率,聯用可起協調作用且效果更顯著,其抑制增殖、遷移的機制與CD44/Ras信號通路相關。
3.3 "益氣解毒顆粒誘導鼻咽癌細胞自噬、凋亡
細胞凋亡作為一種程序性細胞死亡方式,是維持生命健康的重要一環,也是影響瘤細胞增殖活性的重要途徑。細胞凋亡對調控腫瘤發生發展起關鍵作用[34]。Zhou等[35]發現益氣解毒顆粒水提物可提高鼻咽癌干細胞中凋亡蛋白Cleaved caspase 3、Cleaved caspase 7、Cleaved PARP等的表達,其機制可能依賴P53的線粒體凋亡。益氣解毒顆粒處理鼻咽癌CNE2細胞后,也能激活Cleaved caspase-3、Cleaved caspase-7通過內源性途徑促進細胞凋亡[36]。范婧瑩等[37]發現益氣解毒顆粒干預鼻咽癌5-8F細胞后線粒體膜電位明顯降低,Bcl-2 蛋白表達下調,Bax 蛋白表達上調,Bax/Bcl-2 比值升高,證明益氣解毒顆粒具有誘導細胞凋亡的作用,其機制與下調Wnt/β-catenin信號通路有關。益氣解毒方水提物還可通過抑制MAPK/ERK信號通路關鍵蛋白p-c-Raf、p-MEK、p-ERK1/2表達,進而下調Survivin、XIAP、Bcl-2表達,上調Bax表達發揮促凋亡作用[38]。益氣解毒顆粒具有誘導鼻咽癌細胞凋亡的作用,其調控途徑主要是細胞線粒體凋亡。
自噬和凋亡是調控細胞命運的兩種基本病理生理機制,這些過程的信號通路可通過各種機制相互關聯并發生轉化[39]。自噬和凋亡的交互作用是新興的研究領域,兩者的調控為癌癥研究領域提供治療前景[40]。益氣解毒顆粒干預鼻咽癌細胞后,癌細胞內自噬體和凋亡小體均有明顯增加,Cleaved caspase-3、Bax、Cleaved PARP、LC3-Ⅱ、Beclin1蛋白表達顯著上調;抑制細胞自噬后,細胞凋亡相關蛋白Cleaved caspase-3、Bax、Cleaved PARP表達下降,提示益氣解毒顆粒可通過誘導自噬促進鼻咽癌細胞凋亡,其機制與PI3K/AKT信號通路有關[41]。
3.4 "益氣解毒顆粒有效改善鼻咽癌的免疫耐受性并提高宿主機體免疫功能
腫瘤微環境是指瘤細胞所處組織中存在的非癌細胞總和及其分泌性因子成分,包括它們產生和釋放的分子,如CD8+T、CD4+T、Tregs、B細胞等適應性免疫細胞和巨噬細胞、中性粒細胞等先天免疫細胞。因此,作為腫瘤的治療新靶點,在癌癥研究領域,腫瘤微環境干預策略及藥物研發,在基礎研究和臨床實踐中都引起極大的興趣[42]。益氣解毒方乙酸乙酯提取部位不僅促進鼻咽癌患者外周血樹突狀細胞成熟分化及功能活性表達,還可降低CD4、FoxP3活性、提高CD8+表達以改善鼻咽癌裸鼠移植瘤腫瘤微環境細胞免疫耐受而發揮抑瘤作用[43-44]。廖雪[45]發現益氣解毒顆粒可刺激TNF-α、IL-12細胞因子的表達,增強巨噬細胞的免疫功能。在鼻咽癌移植瘤模型中,益氣解毒顆粒通過抑制TGF-β、IL-10及IL-17分泌,同時增強IFN-γ、IL-2等Th1型細胞因子表達,顯著降低CD4+CD25+ Treg細胞比例。同步調控Foxp3/ROR-γt轉錄平衡,逆轉Treg/Th17免疫穩態,進而改善腫瘤微環境中的免疫耐受現象[46]。黃水仙等[47]研究表明益氣解毒顆粒通過促進Th17細胞分化及上調IL-17水平,有效逆轉腫瘤微環境中Tregs介導的免疫抑制狀態。其抗鼻咽癌作用機制主要體現為調控T細胞亞群平衡及相關細胞因子表達。總之,益氣解毒顆粒在腫瘤微環境尤其是系統性免疫機能調控中的效用可能是其抗鼻咽藥效學機制中極為重要的一個途徑,通過改善機體系統性免疫抑制狀態和重塑腫瘤免疫微環境,有效逆轉荷瘤宿主的免疫耐受及腫瘤免疫逃逸現象。該機制可協同誘導腫瘤細胞發生程序性凋亡或促使其向正常細胞分化,達到消除瘤灶目標。
4 "小結
田道法團隊基于鼻咽癌“氣虛染毒”病機研制的益氣解毒顆粒,經多年臨床實踐與研究驗證,該制劑在鼻咽癌防治中具有多維度療效:不僅可用于高危人群癌前病變的預防干預及放化療期間的減毒增效,還能有效改善放化療后康復期生存質量,并對腫瘤復發轉移起到積極防治作用。此外,多項基礎實驗研究已從分子、細胞及信號通路等多維度證實益氣解毒顆粒對鼻咽癌前病變逆轉具有明確干預作用,且可通過抑制腫瘤細胞增殖遷移、阻滯侵襲轉移能力、誘導細胞自噬凋亡等多重機制展現出明確效應。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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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黃水仙, 江志超, 田道法, 等. 益氣解毒方對中晚期鼻咽癌患者Th17細胞活性的干預效應[J]. 中國中西醫結合耳鼻咽喉科雜志, 2021, 29(1): 30–34.
(收稿日期:2025–03–16)
(修回日期:2025–0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