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大河

鱗的車輪與鏗鏘的腳步把豐厚的黃土坡切割成凹槽的古道，使我親近了黃河。道路雖然已是混凝土瀝青鋪就，這地名和路旁邊時見的條石、古樹，依稀透露古道的風韻和滄桑。經過古道，大河就以她獨有的澎湃豐沛和悠然大氣顯現眼前。這兒是風陵渡，黃河千年古渡口，跨華北、西北、華中三大地區之界。

千年的風雨走過，千年的歷史走過，千年的大河兒女走過，千年的悲歡離合走過。今天，我也走過，走過阡陌良田，走過蒼莽崖岸，便是風陵古渡。呵，眼前一河雄壯，蘊含無窮天氣，以洪流湯湯豪邁地抒發，滾滾南下，猛然轉身折向，義無反顧滔滔東去。依偎在黃河的身邊，讓顫抖的心和敬仰的目光，掠過秦嶺中條群山，一寸寸關愛母親，一縷縷撫摸大河。

歷史上，黃河上有許多渡口。如果說黃河是一條巨龍，那么沿岸的渡口就是龍身上的鱗甲。老話說，“有燈就有人，有渡口就有渡船”，渡船連起了兩岸的渡口，溝通著黃河的歷史和未來。金陽耀自，映在母親河的身軀上，波浪全部繡上了金絲，在前進，在閃爍，在跳躍，呈現的是滿河流金。是的，滿河流金，這是最直觀的形象。大河由北呼嘯而來，在秦晉大峽谷中左沖右突，到了風陵渡，就浩浩蕩蕩，壯闊得讓我的心也壯闊了，壯闊得連我的眼也壯闊了。我就這樣站在母親河身邊，看滿河的金光，讓眼睛里閃爍出向往、歡暢、憧憬和金色。

經營者為攬客，已修了碼頭，有游船，有船上飯店，招徠客人近距離地親近黃河。我走下臺階，原本想赤了腳，讓河水漫過腳背，希望母親河浸透我的腳踵、腳趾、腳心、腳丫，治愈“阿喀琉斯之踵”，從此擁有無窮無盡戰無不勝的力量。可是，經過慎重考慮，我沒敢這么做。我來得突然，過于倉促，有些膽戰、有些心怯，我沒有沐浴凈身，我跋涉的臭腳不敢接觸母親，不敢褻瀆母親河。我只能虔誠地捧起母親的水，觀仰、親吻、感悟，讓母親流過我的眼、唇，讓母親撫摸我的臉額，讓這一河的金色涸潤我、照亮我、浸染我，我的滿臉、滿身、滿心，從此就是金澄澄的色了。

我是跟隨著南陽二月河研究學會、臥龍區作協共同組織的“重走二月河人生路”采風團，追隨著二月河先生當年的足跡來到大河邊。“一水分南北，中原氣自全，云山連晉壤，煙樹入秦川。”這兒是偎晉攬秦連豫的咽喉扼險要沖，兵家必爭、商旅必經之地。風陵渡地處三省交界，2000年來，重要戰事不斷。抗日戰爭時期，著名的中條山防戰數年，日軍始終望“河”興嘆，未能西進半步。今天，許多人熟識風陵渡，多是因為金庸先生在《神雕俠侶》中的虛構橋段：“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身。只恨我生君已老，斷腸崖前憶故人?！睏钸^與郭襄的故事讓人心碎。無論如何，風陵渡在我的心中，都牽連著醉人的歷史故事，充滿著文學的神秘美好，似乎滿河奔流著歷史，峽谷充滿俠風，讓人心向往之。

就是在這里，還是嬰兒的二月河被母親緊緊包裹著，漫天狂雪急浪，乘舟東去，濤聲中往古城洛陽，后定居美麗南陽。從此，一個山西人成了河南人，這是一個格外有意義的地理和人生坐標點。風雪飄搖風陵渡，讓二月河的人生顯得尤為曲折、蒼涼、悲愴和沉重，也昭示著他像黃河那樣，開拓、前進、英雄、大氣。

在二月河的眼里，黃河也是金色的。二月河原名凌解放，筆名二月河，就是指二月的黃河，他是黃河的兒子。曾有人說，這世上最動聽的聲音就是黃河二月凌開的聲音，乍暖還寒，冰凌融化，浮冰如方馬奔騰，一河咆哮，壯觀異常。二月河，他說，這河，必須、一定就是黃河。這是他心中對黃河的認可和堅定。童年的二月河，生活在黃河邊。那些年，他住在陜縣（今三門峽市陜州區）羊角山下，經常獨自攀爬，站在羊角山的制高點上，遠望黃河。黃河就像一條很美的黃色緞帶，纏繞著綠棘叢生的邙山和青幽碧森的中條山，河水純黃，如流著一河黃金，拍岸激巖，映著霞光，殷紅絢麗，濺起層層金紅色的波浪。從早晨開始，陽光灑在河面上，半是陰黑，半是金黃。中午時，整個河面都是灼灼的金。尤其是太陽快要落下去時，半天云霞，灑在河上，金波流溢。一會兒，太陽在黃河里沐浴，整個大河金濤爍爍，一個碩大的金餅在金波上躍動，無法言表，震撼人心。黃河，深深地刻印在二月河心里。當《康熙大帝》第一部定稿時，起筆名，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條落日映照的二月黃河。在黃河邊長大的他，一直視自己為黃河的孩子，后來成為著名作家的他，筆下沒有少了黃河，康熙皇帝親理河務，南下巡河故事，慎重用人，知人善任，天力支持能臣靳輔、水利專家陳潢，在治河方法受到攻擊時，慎待爭議，正確決策。二月河濃墨重彩，把治理黃河的故事寫得蕩氣回腸，氣貫山河，引人人勝，讀來不忍釋卷。他筆下的黃河人文故事，黃河澆灌出的大國政局，揭秘黃河民族的歷史，他讓黃河的金色光芒映照讀者，光亮黃河兒女的心地。

站在黃河邊，我撫今追昔，滿心感慨。這條大河，讓二月河甘愿化為她的一分子，讓金庸為她辛勤地吐露文心施展筆墨，季白、杜甫等無數文人墨客用字字如璣的詩詞歌頌。這條河，大禹為此奮斗過，秦始皇崇仰之而推為德水，漢武帝沉白馬玉璧誠祭之，河圖洛書，中華文化淵源，讓歷代帝王將相為之癡迷向往，這是一條什么河？這是一條什么河！

這是一條神秘的大河，富有魅力的天河。沒有一條河，能把家國的歷史去概括；沒有一條河，流淌著民族的悲歡離合；沒有一條河，能讓人們的心這么緊貼；沒有一條河，能深刻融進民族的血脈。毛澤東同志深有感觸地說，“沒有黃河，就沒有我們這個民族。”他殷切囑托“要把黃河的事情辦好”。即便到了晚年，他仍對黃河情有獨鐘，希望再次視察黃河時，不要坐車，浪漫地暢想，要騎馬走黃河，好好感受黃河的魅力風采。毛澤東同志坐在黃河岸邊凝視黃河的身姿，永遠留在歷史的深處。他的偉岸挺拔的身軀，坐成了一道巍巍難撼的堤壩，一道護佑中華民族的堤壩。

這是一條文明之河、象征之河。一路向前進，向前進，百折不復回，透出無與倫比的堅韌。黃河之水天上來，是天上的雨，是天上的雪，那么，天有多高，黃河就有多高。天把一滴雨一片雪傾注在高峰，浩浩黃河水，起初僅是雪山和冰原上的融水，始源在巴顏喀拉山冰川下，卡日曲的一個小小的泉眼，當涌出地表的一剎那，從洪荒的那個時間起，她就保持前進的姿態，邁開奔跑的腳步?！包S河西來決昆侖，咆哮萬里觸龍門。”劈開高山，越過高原，走過千山萬峰，經歷千難萬險，始終不忘初心、砥礪前行。該柔順時她柔順，裊裊婷婷，撒下一路鮮花歌聲。該奮爭時即奮爭，即便是壺口的毅然一跳，那么勢不可當，她把自己的行程走出了哲學的況味。當黃王高原的風沙挾裹著她，染黃一一她的身心，她平靜地接受，仍然奔騰不息，使自己成為一條金黃的河流，她以自己的膚色為榮，她把這種膚色給予了懷抱中的中華兒女，哺育了燦爛的中華文明。黃色皮膚的中華兒女，就在大河的哺育下，日子過得舒心而愜意。黃色的皮膚，成為勤勞智慧、堅韌不拔的象征。

陽光以金線的質地，照耀在黃河上，裝扮黃河成為金色的河。黃河在東方大地上蜿蜒流動，在高原、山地、平原上浩蕩前行，她把金黃的顏色灑向流經之處，她已不僅僅是一條大河。《漢書·溝洫志》曰：“中國川源以百數，莫著于四瀆，而黃河為宗。”我們從高空俯瞰，它非常像一個巨天的“幾”字，又隱約像是我們民族那獨一無二的圖騰一—龍。黃土地、黃帝、黃皮膚，以及傳說中的中國龍，這一切黃色的表征，使黃河成為中華民族至高無上的母親河，心中無比高尚的“圣河”。“黃河浩蕩貫長虹，浪瀉濤奔氣勢雄。石障山屏難阻擋，千回百轉總流東。”黃河之水一路洶涌奔騰，兼容并蓄，凝結了豐富而深刻的思想內涵，內化為我們的血脈，外顯在我們的行動，指導著中華民族披荊斬棘、自強不息。就這么砥礪前行總是愈挫愈勇，就這么臨危不懼總能化險為夷。

黃河文化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要推進黃河文化遺產的系統保護，守好老祖宗留給我們的寶貴遺產。要深入挖掘黃河文化蘊含的時代價值，講好“黃河故事”，延續歷史文脈，堅定文化自信，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凝聚精神力量。滾滾黃河奔騰不息，中華文明綿延不絕。金色的河流，是我們可親可敬的母親河，她以百折不撓的氣魄，接納百川的風度，蓬勃進取的精神，厚德載物的性格，養育蕓蕓眾生，豐富歷史文明，培植民族稟性，讓人們去覽勝探究，深入回味，承繼弘揚。我們喝著黃河水，滋養著黃河精神，在黃河的光芒里，行穩致遠，活出了金色的未來。

這條金色的大河，以千古浩蕩奔流描金了東方大地，成為一個民族的最美圖騰。流傳不盡的金色，深刻浸潤進東方文化，當有一天，她將滿天映成金色一一純凈的金黃，格外光彩喜慶，格外美麗通透。

作者簡介：路漫漫，原名魯釗，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河南省小說研究會常務理事，南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二月河研究學會會長、臥龍區作家協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