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拉布布”

一款名為“LABUBU（拉布布）”的玩偶眼下正風靡全球。

今年4月，專門生產潮流玩具的泡泡瑪特公司發布了LABUBU新品之后，形成一股熱潮，這股熱潮迅速席卷海外。藏家對LABUBU的追捧近乎瘋狂，一款初代藏品級薄荷色的LABUBU，在拍賣會上竟然拍出了上百萬元的高價。

這種現象讓很多人感到困惑。但如果我們把目光放得更久遠，會發現這種行為始終存在于我們身邊，而LABUBU在今天的流行也并非偶然。

“好奇心房間”

始熱衷收藏各種新奇的玩意。

收藏這件事，在歷史上一度是貴族和富裕階層的專利。《紅樓夢》中的賈赦就喜歡收藏古扇，為此不惜讓別人家破人亡。收藏的前提是以財富為基礎，那些躋身上流階層的商人，更是把收藏作為區分階層、創造自我認同的手段。

歷史上著名的蓬帕杜夫人（1721—1764）喜歡收藏書籍，書在那個時代是奢侈品。蓬帕杜夫人去世后她的藏書被拿來拍賣，全部都是皮質封面的精裝書，拍賣目錄上共列有3525冊。

1492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地理大發現激起了人們空前的好奇心，冒險家從世界各地帶回人們從未見過的東西，于是歐洲人開

17世紀，歐洲出現了很多“好奇心房間”，就像它們的名字一樣，這些是用來滿足人們好奇心的收藏室。在這些房間里，展示著珍稀鳥類的標本、巨型魚類的下巴、奇怪動物的骷髏、罕見植物的果實。這些收藏也為后來的博物館打下基礎。

大航海時代的到來使得歐洲的商船紛紛駛向東方。當英國和荷蘭的東印度公司帶回中國的商品，尤其是中國瓷器，釉質表面堅硬而富有光澤，釉底圖案輪廓鮮明，色彩亮麗生動，讓觀者贊嘆不已。歐洲人認為只有水晶才能形容這樣的東西。

歐洲的富人瘋狂地收藏來自中國的瓷器那些有錢的藏家熱衷于設置“瓷器房”，把中國瓷器單獨陳列于一個房間用來欣賞，收藏中國瓷器成為一種顯示財富和地位的手段。

工業化帶來的大眾化

一個歷史事件的發生，讓收藏從精英階層、富裕階層擴大到更廣泛的階層，這就是法國大革命（1789—1794）。

在這場翻天覆地的大變革中，國王和貴族紛紛上了斷頭臺。那些沒落貴族和皇家的物品，如潮水般涌向市場。普通百姓開始流連于古董商店，購買舊物品。當時很多家庭都裝飾了名為“家庭博物館”的空間，人們的收藏熱情高漲。

法國大革命結束后，收藏已經不再是貴族、銀行家和商人展示財富的手段，普通人也樂此不疲。雖然老百姓沒有財力收藏那些珍品和古董，但人們的收藏興趣也發生了變化，收藏品變得五花八門。

到了19世紀，昆蟲、貝殼、獎牌、玩偶、郵票等，任何容易找到的小物件都成為了普通民眾的收藏品。比起收藏藝術品或者有價值的古董，普通的物品更能成為民眾心儀的收藏對象，特別是在工業化過程中，新出現的物品越來越受到人們的歡迎。

進入20世紀后，人們開始把目標轉向那些用完后扔掉的物品，他們認為這些是趕時髦的東西，很快就會變得稀缺。于是包裝紙、商標、棒球卡甚至是瓶蓋都被列入了收藏品的行列。

為什么是郵票？

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開始實行改革開放的政策。人們的商品經濟意識越來越濃，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收藏重新回到人們身邊。

20世紀80年代，群眾基礎最廣泛的收藏是郵票。記得那時在杭州的延安路，就有一家“郵票公司”，展示和銷售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發行的幾乎所有郵票，這里也是集郵愛好者聚集和交流的圣地。

小說《繁花》有這樣的描繪：“人人手拿集郵簿，走來走去，互相可以直接問，有啥郵票吧。對方上下端詳，遞過簿子來，隨便翻看。考究一點，自備放大鏡，郵票鑷子，夾了一張郵票，看背面有否老垢，撕跡，膠水版，還是清爽底版，票齒全，還是缺，發現有興趣品種，翻開自家郵冊，指其中一張或幾張郵票說，對調好吧。對方同意，恭敬呈上，讓人橫翻豎看，選一或幾，最后成交。不同意交換，可以開價，討價還價。”

如果你也在延安路的“郵票公司”消磨過時間，你會覺得小說中所描寫的，和杭州當時的情形一模一樣。

20世紀80年代的集郵熱，我們可以把它看作是中國市場經濟意識崛起的一項啟蒙運動。在集郵活動中，人們學會了經濟學上那些基本概念：交換、稀缺、供給、需求、增值、討價還價、信息不對稱…

收藏熱和國寶幫

進入21世紀，我們身邊出現了形形色色的收藏愛好者，從收藏錢幣、電話卡，到小人書、變形金剛，甚至連小浣熊干脆面中的卡片也成為收藏品。

其中，最火熱的是古玩收藏。

古玩收藏熱潮在這個時候出現一點也不奇怪。在這個時間點，中國的經濟增長迅猛，尤其是民營經濟得到極大繁榮。所謂“盛世收藏”，老百姓手中有了錢，喜歡玩收藏的人就越來越多。加上各種鑒寶節目的“推波助瀾”，最后形成了收藏古玩的熱潮。

古玩收藏也帶有那個時代的浮躁。由于市場需求的巨大，市場上出現了大量假古董，非專業人士很難區分。同時這個時期充斥著太多一夜暴富的故事，這使得收藏者往往抱著“撿漏”的心理，帶有強烈的投機心態。

古玩熱中出現了很有意思的一幫人，人們常稱他們為“國寶幫”。他們固執地認為自己手中的藏品是罕見的“國寶”，動不動拿出一件“元青花”，幾個“雞缸杯”，如果專家告訴他是假貨，持寶人就會勃然大怒，

這個時期的收藏行為其實是非常多樣化的，有的人收藏紅酒、字畫，有的人收藏名表、名牌包。收藏通常可看作是“投資\"行為的一種延續，為了擁有自己想要的東西，藏家付出的不單是金錢，還有時間，他們需要研究、打聽、逛市場。

而有些收藏品，并不具有流通價值，比如收藏的餐廳菜單、火車模型、音樂磁帶、冰箱貼等等。對這種毫無實用價值且需要投入大量精力的收藏行為，經濟學家認為“相當于頂級奢侈品的消費”。

發他們收藏行為的動力是表達欲，為的是尋求與生活方式匹配的新鮮體驗。

例如2020年左右流行的“數字藏品”，它是指使用區塊鏈技術，對應特定的作品、藝術品生成的唯一數字憑證。2022年3月，上海交響樂團發行了第一款數字藏品，它是一段2分21秒的音頻，這種數字藏品就讓年紀大一點的人很難理解。

眼下流行的泡泡瑪特的潮玩產品也同樣如此。LABUBU流行的現象被稱為“谷子經濟”。“谷子\"是英文單詞\"Goods\"的音譯，谷子經濟是指二次元文化周邊經濟。“谷子”來自二次元文化，即漫畫、動畫、游戲等IP周邊商品，比如徽章、卡片、掛件等，“谷子經濟”也折射出年輕一代愿意為情緒價值買單這一社會現象。

LABUBU也被稱為“社交貨幣”，即通過與他人分享，來塑造自身的產品或思想。“Z世代\"通過收藏和社交網絡分享，來形成身份認同，因此這樣的收藏熱也更容易產生從眾效應。

每個人的收藏可能不同，在作家帕慕克的小說《純真博物館》中，主人公凱末爾收藏著每一件他認為有意義的東西，包括戀人芙頌的耳環，甚至煙蒂。但從更廣的意義上來說，收藏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喜好，還定義著人們的財富、地位和身份，定義著當下的時尚和流行。

社交貨幣與谷子經濟

在互聯網時代的收藏中，“Z世代”登場了。

“Z世代”也被稱為“互聯網世代\"“二次元世代”，指的是1995年至2009年出生的一代人，他們一出生就與網絡信息時代無縫對接，深受數字信息技術、智能手機的影響。

“Z世代”的收藏和他們的上一代有明顯不同。他們對凸顯品牌標識的傳統炫耀方式不太感興趣。他們追求的時尚，要展現出其身份認同，能夠成為身份、價值觀的延伸；激

每代人有每代人的“拉布布”。老一輩的集郵冊已經積滿了灰塵，LABUBU成了今天的新寵，幾十年后的年輕人從地下室翻出這些玩偶時，可能同樣會感到詫異。從古董到標本，從郵票到LABUBU，這背后是時代的變遷，也是經濟的脈動。

（源自《杭州日報》，大浪淘沙薦稿）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