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攝影/ 海梅·羅霍 采訪并編譯 / 頓思齊
Photo by Jaime Rojo Interview amp; Translate by John Dun

最初是什么啟發你選擇帝王蝶作為作品的核心主題?
攝影師海梅·羅霍(Jaime Rojo)用二十年光陰編織成一部關于生命遷徙的視覺史詩。這位國家地理探險師、國際保護攝影師聯盟高級研究員,憑借作品《帝王森林》(Inthe Forest of the Monarchs)摘得2024年BigPicture 自然世界攝影大賽全場大獎,用鏡頭解構著這場跨越四代生命的奇跡。
作為生態攝影的行動派,羅霍的鏡頭始終聚焦于“連接”。他追蹤帝王蝶(黑脈金斑蝶)從加拿大繁殖地到墨西哥越冬地的完整路徑,揭示乳草植物減少、殺蟲劑濫用等人類活動對遷徙鏈的致命沖擊;他記錄科學家在蝴蝶翅膀上粘貼微型追蹤器的過程,將技術監測與人文關懷并置。羅霍的作品常以自然光為畫筆,利用晨昏時分的斜射光線塑造蝶群的立體感,或在霧靄中營造出神秘的朦朧氛圍,使畫面充滿電影般的敘事張力。
海梅·羅霍:我與帝王蝶的初次邂逅,是在我作為年輕的環境科學專業學生抵達墨西哥幾天后。我參觀了山區的越冬保護區,數百萬只蝴蝶紛飛的景象令我著迷。那時,我還在摸索如何把對攝影的熱情與環保事業結合起來。金斑蝶恰好成了完美的橋梁,它們美麗動人,貼近生活,還能引起觀眾的共鳴。隨著時間推移,我意識到它們的遷徙背后藏著更宏大的故事,關乎棲息地喪失、氣候變化與文化認同。
拍攝成群的帝王蝶時,你如何平衡“記錄宏大場景”與“捕捉個體細節”之間的關系?在這個過程中,你做了哪些技術上的“妥協”或“創新”?
海梅·羅霍:這是一種微妙的平衡。宏大的場景中,數百萬只帝王蝶布滿森林樹冠,極為壯觀。作為攝影師,我對這種景觀的拍攝得心應手。但多年來,我發現,交替使用這種開闊、沉浸式的鏡頭與特寫(即從數百萬只蝴蝶中單獨聚焦一只)也非常有效,并且能幫助人們建立情感連接。
帝王蝶的遷徙高度依賴特定的生態系統。你的作品是否刻意呈現了這些“關鍵棲息地”?它們對遷徙有何意義?
海梅·羅霍:當然有意義。帝王蝶的生存依賴三大生態系統的健康:北美草原(馬利筋生長之地)、美國與墨西哥的遷徙走廊(原生開花植物為遷徙中的蝴蝶提供能量),以及墨西哥中部供它們越冬的高海拔冷杉林。每一處都在它們跨代遷徙的旅程中扮演著關鍵角色。通過攝影,我試圖展現帝王蝶與這些地方的緊密聯系。愛荷華州的一片馬利筋地,或是米卻肯州的一條伐木路,都可能決定整個種群的命運。

你的作品中,“冷暖色調”的運用是否有特殊用意?你希望通過這種色彩語言傳達什么?
海梅·羅霍:是的,在創作這個題材時,我對色調做了很多創意性選擇。我一直很欣賞自然光線與人工光線的恰當融合,尤其是冷暖色調的搭配。在拍攝中,我也會本能地追尋這種平衡。多年來,在墨西哥越冬保護區拍攝的照片往往色彩豐富,帶有明顯的暖色調。但當我開始記錄遷徙路線上科學家和環保人士的工作時,卻不得不面對另一個現實——他們的大部分工作在正午進行,此時光線刺眼且對比度極強。于是,我開始使用人工光源,以便在這類敘事性畫面中更好地控制色調。
近年來,帝王蝶數量下降,你的鏡頭是否記錄下了這種變化?如果用一組照片對比10年前的棲息地,你最希望觀眾看到什么?
海梅·羅霍:攝影可能是一種具有欺騙性的藝術。我拍攝的一些最受歡迎、最引人注目的墨西哥越冬保護區照片,恰恰來自帝王蝶數量創歷史最低的年份。如果多年持續探訪這些棲息地,你會痛苦地發現帝王蝶數量的減少。但我希望觀眾看到的不僅是它們數量的下降,還有更廣泛的環境變化——草原被單一作物取代,森林因公路或鱷梨種植園而碎片化。將重新造林的區域與退化區域并列展示,能讓人們切實感受到其中的利害。攝影幫助人們發現正在失去的東西,以及仍能拯救的事物。


作為專業的生態攝影師,你認為“記錄”與“干預”的界限在哪里?你的作品更傾向于“客觀記錄”還是“主動倡導”?
海梅·羅霍:我不認為兩者有清晰的界限。我的目標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客觀性”。我追求真實,但也追求情感沖擊力。我的許多作品基于“解決方案”的原則,旨在引發觀眾產生好奇、關切,乃至行動。我不只是事實的記錄者,更是講述者與倡導者。如果一張照片能促使人們種植馬利筋或支持棲息地保護,那我的工作就有了意義。
如果用一句話總結,你最希望觀眾通過帝王蝶遷徙的影像記住什么?
海梅·羅霍:這是少數能讓個體行動產生重大影響的保護案例之一。如果你生活在帝王蝶的繁殖地或遷徙走廊,只需稍作調整讓草坪不那么整潔,多種些馬利筋和原生開花草本植物,對它們而言就可能意義非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