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互鑒與本土創新：中國沉浸式戲劇創作探索

“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鑒而豐富。”在歷史的長河中，文明之間的交流互鑒始終是推動人類文化發展的重要動力。從古希臘悲劇的深邃哲理到東方戲曲的豐富意蘊，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戲劇藝術以其獨特的魅力，跨越時空界限，共同構建了人類共有的精神家園。進入21世紀，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速及科技的飛速發展，戲劇創作領域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變革，其中，沉浸式戲劇作為一種新興的藝術形式，憑借其高度的互動性和沉浸式的體驗，為全球觀眾開啟了一扇前所未有的觀劇之門。

《死水邊的美人魚》（2015）在北京拉開中國沉浸式戲劇本土創作的帷幕，導演的創作與《不眠之夜》（海外版）的表演形式、空間形態有異曲同工之妙，延續了空間專屬、肢體表演、觀演互動、多線敘事的特點；同年上海的《消失的新郎》（2015）通過虛擬身份和隱藏線索充分把握“參與感”，讓觀眾體驗超越生活的驚奇體驗。自此，沉浸式戲劇打開了中國演劇市場，各式各樣的作品如雨后春筍般涌現一—形式上多種多樣，將劇場空間拓展至城市的古老街巷、在廢棄工廠打開平行時空；內容上包羅萬象，既聚焦歷史題材，引導觀眾踏入歷史長河，亦充滿奇幻色彩，帶領觀眾逃離現實喧囂；技術上多元融合，全息投影、虛擬現實、增強現實等巧妙融人，為觀眾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視聽震撼；物聯網、傳感器滿足觀眾實時互動，延伸多感官沉浸體驗。中國沉浸式戲劇作品從封閉劇場到公共空間，從傳統舞臺到虛擬現實融合，從觀演消費到全產業鏈生態，極大豐富了中國戲劇的創作風貌，開創了以體驗與消費為中心的戲劇生態。

一、演繹空間的實踐與表征：場域建構與審美轉化

“（社會）空間是（社會的）產物。”空間、歷史、社會具有辯證統一，空間性、歷史性與社會性共存，空間不只是生產的場所，亦是結果，因此空間擁有解釋歷史與社會的功能。列斐伏爾在《空間的生產》中提到文化空間這一概念，認為空間存在著三元辯證的關系，空間實踐、空間表達、表述空間。“戲劇事件可以發生在一個完全改變了的空間里或一個‘發現的空間’里。”3在中國沉浸式戲劇的劇場中，創作者自覺地將文化融人空間之中，打造真實的或虛構的實踐空間以表現時代記憶和文化氛圍，通過提煉最具時代特征的場景及其氛圍元素，進而構造觸發情感共鳴的造型形象，通過具象符號完成空間表達，通過秩序組合搭建表述空間，從而達到真實制幻的劇場效果，最大限度地賦予觀眾身臨其境的體驗。涌現出如《成都偷心》（2019）、《大偵探趙趕鵝》（2023）、《幡靈迷境》（2018）、《里弄1992》（2021）、《SAGA光之城》（2024）、《新世界破籠》（2022）等一系列在劇場中重塑多維空間，將想象融入于生活場景中的沉浸式戲劇作品。

北京抓馬艾克斯公司的作品《大偵探趙趕鵝》選取千禧年之后我國城市化進程蓬勃發展、新舊交替的時間節點，通過刻畫現代與過往的對比，打造了當代北京城中村的景象一一當觀眾踏過劇場入口的那扇木門，四合院門口的橘子樹將時空拉回20世紀90年代的北京胡同景象。懸掛著的臺式電視機正播放著北京國安的足球比賽，派出所深色的木制桌椅、斑駁的搪瓷杯與變形的鐵飯盒都刻畫著時代的痕跡，歌舞廳的老式話筒、高腳圓凳，西餐廳的歐式裝修、錄像廳的手拉窗簾、代表著時代記憶的磁帶呈現強烈的符號沖擊。故事化的敘事場景中，戲劇的實踐空間得以再現，既是客觀的、歷史的，也是主觀的、現代的。在可被感知的實踐空間基礎上，劇目通過無處不在的燈光引導，重復出現的符號化道具，多種影像的隱喻，音樂音效的烘托拓展著生活空間的邊界，將多個時空壓縮在觀眾面前，人物的情緒和感受被不斷放大，從而推動構想和感知空間與生活場景的視域融合。

孟京輝的《成都偷心》用鋼筋、幕布、燈光打造了一個區別于現實的虛構生活空間，在這個充滿未來感和科技感的線條空間中充斥著頹廢和宣泄的情緒。龐大的劇場中，觀眾一入場即刻就會被包裹，自然而然地浸沒在創作者營造的超現實實踐空間之中。隨著紛繁復雜的意象顯現，在搖滾樂和投影影像的穿插中，戲劇空間里不斷滋生出感性與理性的交融、夢境與現實的勾連；在朦朧的燈光下，薄霧籠罩的劇場中，演員的肢體表演和口號般的臺詞逐步將觀眾引入對情感的想象中，幻化為每個觀眾獨一無二的體驗，將表述空間留在每一個觀眾的想象中。

文化不只是在再造空間中被呈現的，文化的活態化是文化的本然狀態，“人們在特定時空內的日復一日的生活之中經歷和體驗到的文化，只有切實生活在這種情感結構中的人才能完全理解”4。中國沉浸式戲劇的一大特征是將觀眾帶回故事的發生地，讓其在物理空間中通過構想空間切實感知空間。這一類的作品如《浮生六記》（2018）、《夢境·西廂記》（2021）《名樓盛宴》（2022）、《秘密》（2021）、《霧起江州》（2022）等，均將豐厚的傳統文化轉換為承載歷史記憶的作品，通過空間再現將非遺文化與宗教文化貫穿其中，在再現的文化物理場所中重現文化，帶領觀眾走入其中，實現雙重的文化在場。

《浮生六記》創新地將世界文化遺產滄浪亭和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昆曲融合，在昆曲的幽幽唱腔娓娓道來中全景式地展現蘇式生活。滄浪亭依山勢環繞而建，以蜿蜒長廊巧妙相連，長廊將傍水構筑的亭臺樓閣串聯成一體，還鑲嵌著百余扇精巧別致、紋樣迥異的漏窗。透過這些匠心獨運的窗柅，園內景致若隱若現，既保持著空間的通透感，又營造出隔而不斷的朦朧意境，使得原有景致在虛實相生間得以延展。游人漫步其間，隨步伐移動而視角流轉，四時之景、晨昏之變皆在移步換景中盡收眼底，似一幅徐徐鋪展的動態水墨長卷。一步一景的滄浪亭天然為劇情發展轉換場景季節，觀眾可以在移步換景中觀看劇情的變換，觀眾的行動路線基于故事的敘述，完美演繹了一段愛情故事。整個滄浪亭園林化身昆曲表演舞臺，空間結構縱橫交錯，觀眾與演員與園林的構造若即若離，穿越回200年前的清朝，在沉淀百年的蘇式園林中充分體驗蘇式生活畫卷。

《夢境·西廂記》是該類作品中的另一部上乘之作。依托原址、原景、原故事，該劇在山西省普救寺實景還原了文學著作《西廂記》的經典片段：秀才張生借宿普救寺期間，在后院偶遇了崔鶯鶯，兩人一見鐘情，暗許終生。可是好景不長，叛將孫飛虎突然帶兵包圍寺廟，要強娶崔鶯鶯。崔夫人情急之下，許諾誰能退敵便把女兒嫁給誰。張生聞訊連夜寫信搬來救兵，白馬將軍率軍化解危機。本以為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料崔夫人卻翻臉不認人，逼著張生立刻進京趕考。張生憋著一口氣苦讀，竟真的高中狀元。當他披紅掛彩回到普救寺時，寺院門口那抹等待的身影，終于等來了圓滿的結局。作為《西廂記》的故事發生地，普救寺承載著這段愛情傳奇的所有記憶，寺內的梨花深院、西軒、書齋院等建筑，都與《西廂記》中的情節緊密相連，創作者更是通過聲、光、電等技術為千年古剎渲染情緒氛圍，為普救寺內外的實景巧妙涂抹唐時的風味，觀眾漫步故事發生地仿佛穿越時空，親臨現場目睹這段纏綿悱側的愛情故事，在有形載體的包裹中變無形為可感

“戲劇事件可以發生在一個完全改變了的空間里或一個‘發現的空間’里。”5中國沉浸式戲劇通過空間再造實現了歷史記憶與文化基因的當代轉譯。“空間審美經驗已經滲透進主體內在精神世界和生活場景中的方方面面，表征呈現出主體的日常生活。”創作者以空間為敘事載體，將物理場所轉化為文化容器，使觀眾在浸沒式體驗中完成歷史認知與情感共鳴的雙重建構，實現了文化從靜態陳列到動態參與的媒介升級。

二、文化記憶的傳承與重構：儀式性展演與城市歷史敘事

沉浸式戲劇生于大洋彼岸，自進人中國市場就不斷探索契合中國觀眾審美心理的表達方式，以獲得文化認同。眾所周知，文化的主體性與認同感需要通過文化記憶與傳承建立，德國學者揚·阿斯曼（JanAssmann）在20世紀90年代首次提出“文化記憶”的概念，“任何一種文化，只要它的文化記憶還在發揮作用，就可以得到持續發展。相反，文化記憶的消失也就意味著文化主體性的消亡。”文化記憶是“族群或文化共同體的過去”。中國沉浸式戲劇的創作者有意識地將文化記憶包裹于作品之中，主要體現慶典儀式和城市記憶兩方面。

“慶典和儀式是無文字社會用來把文化內涵的擴張情境制度化的最典型的形式。它保證了文化的‘儀式紐帶’。”儀式是文化產生集體記憶并代代相傳的一個重要程序，慶典儀式與傳統節日是常常出現在生活中的藝術活動。中國文化中，儀禮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因此，這類文化符號逐步展開的作品不勝枚舉，《婚前儀式》（2024）、《空降未婚妻》（2023）、《撈金晚宴》（2021）、《南京喜事》（2020）、《消失的新郎》（2015）均以傳統人生儀禮為創作背景，賦予觀眾參加宴會賓客的虛擬身份，深度體驗其中的文化內涵。

《南京喜事》圍繞著寧家老爺壽宴展開故事情節，通過代表不同主題的八房子孫八條支線，最后點出“人生八喜”之主題一人場時觀眾需要先換裝學習清朝的禮儀，在鑼鼓聲的引領中進入儀式，不論是升遷之喜還是婚俗嫁娶，不論是金榜題名還是蟠桃盛宴，觀眾有權選擇任意一條支線予以跟隨，并將領略到不同的“儀式紐帶”。謝幕時，所有演員雙手抱拳言道：“感謝所有賓客蒞臨”，將百年前的名門望族的致謝與此時此刻演員的致謝重合，中國傳統儀式在此得以強化。同為壽宴，開心麻花《撈金晚宴》則以民國時期紹酒廠老板敖二公55歲壽辰為背景，將民國地方名流的生活風貌及歷史風情融入劇情。觀演時觀眾分坐長條木桌兩側，“扮演”前來赴宴的賓客，從賓客的著裝到座位的安排，以及參與的敬酒儀式，都體現了民國時期強烈差序格局的文化特點。

“城市是人們集體記憶的場所”8，有記憶的城市，才有延續的城市歷史，才能確定城市的起源和在各個不同階段的發展歷程。城市記憶構成了城市的精神和靈魂，“記憶”的概念有效地聯系了人、“過去一現在一未來”時間的關系，“集體記憶”強調社會的建構與運作，而“城市記憶”更是將這兩組關系與城市空間有機聯系。隨著時代的發展，城市景觀的更迭，城市的歷史形態被保存在人們的記憶里，而挖掘這些被時間掩埋的城市風貌，對集體記憶的追根溯源成為很多創作者的目的。《知音號》（2017）、《南京喜事》《里弄1992》（2021）這一系列作品就以沉浸的體驗將城市記憶留存在了戲劇空間中。

以武漢“江華輪”為原型打造的《知音號》，生動再現了上世紀初傳統與現代碰撞、粗與優雅撕扯的時空背景下，獨屬武漢的民國風華。游輪在長江大橋和二橋之間的江面上航行，觀眾的視覺焦點在兩岸的現代風景與游輪的復古景觀中自由選擇。當夜色悄然鋪展，大幕于既定時刻徐徐開啟，游輪之上，名角藝人、新聞記者、地產巨擘、鞋匠小工等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舞臺追光的映照下，逐一拉開他們的故事序章。108位演員從人格設定到故事背景，都有獨立成章的人物故事，共同構成了百年前武漢的眾生百態與相聚離合。“知音號”作為旅游文化創意項目，打造承載城市記憶的漂移式博物館，這一項目成功開啟了城市文化傳播的新通道，吸引了大量觀眾登上“知音號”，了解武漢、了解長江，文化傳播與商業價值在“知音號”的載體中得以隨著長江之浪奔涌激蕩。

《里弄1992》再現了中國改革開放深化階段經濟高速發展的上海時代圖景，這一時代背景既勾起了觀眾對巨變時代的回憶，也展現了上海獨特的城市風貌和歷史變遷。劇情圍繞上海的老里弄展開，混凝土水斗、老花臉盆、破舊的靠背椅子、舊式搖頭扇等還原了20世紀90年代的弄堂場景；上海獨有的弄堂文化在城市的脈搏中生長，演出中融入了上海特有的地域元素，如白蘭花的清香、街坊間柴米油鹽的人情味等，這些元素不僅細致描繪了上海里弄的視覺圖景，更孕育了劇情以文化內涵，同時也折射出了當時上海的社會肌理與地域特色，喚起了觀眾對城市文化的認同。

城市文化不僅體現在文化空間上，也滲透在時間結構中。與“人”相關的物質精神構成城市的底色，時間維度上的結構性節點是城市文化形成歷史延續性、獲得持續認可的關鍵。《北平1948》（2023）《風聲》（2023）《秘密》（2021）、《曙光》（2023）《微光》（2022）、《無聲告白》（2024）等作品都表現了城市某一特殊時間節點的城市活動，重大活動的遐想和感悟令城市文化空間更顯韻味十足，更深層次的文化意象增加了城市的文化體溫。

北京兒藝制作演出的沉浸式原創話劇《北平1948》以1948年北平解放前夕真實發生的國寶保衛戰為故事藍本，在千年古剎報國寺上演。往事并非如煙，文物是歷史的見證，北京故宮收藏著大量的國寶文物，在九一八事變以后，故宮文物踏上了世界文物史上規模最大、歷時最久、行程最長的文物大遷徙。《北平1948》正是以此為背景，將大時代下各種復雜的人物關系以國寶串聯起來，讓交鋒、抉擇、去留牽動每一個觀眾，“用熱血北平故事，展現北京城市品格”[1]

中國語境下沉浸式戲劇的創新實踐，本質上是一場文化記憶喚醒運動，慶典儀式、城市文化的主題植入敘事肌理，創作者構建起了連接歷史與當下的文化通道，使觀眾在浸沒式體驗中完成文化基因的當代解碼，實現文化記憶的活態傳承，重塑城市歷史的全新表達。

三、技術媒介的賦能與體驗：多感官融合與文化價值

“體驗是人類歷史上的第四種經濟提供物”，作為后工業化時代的經濟提供物，“體驗是讓每個人以個性化方式參與其中的事件”。伴隨著科技發展與消費主義的興起，當標準化的產品、商品、服務都開始出現產能過剩的時候，唯有體驗是供不應求的高價值承載物。不論是迪士尼樂園所打造的童話世界，還是環球影城的破屏互動，當沉浸式體驗結束的時候，“人們仍然珍視它，因為它的價值就在他們心中，并且經久不衰”[。同時，重視文藝的社會功用與精神價值是中國文藝與生俱來的基因。“無論是詩學綱領的源頭“詩言志”說，還是孔子的“興、觀、群、怨”說，都十分強調文藝的社會價值。”[13]因此在紅色文化的傳播中，戲劇一直以來都是活躍的傳播載體，通過深度參與的體驗實現文化傳播的社會功能成為了中國沉浸式戲劇創作的特征之一。

“人民群眾是實踐的主體，是歷史的創造者’與‘戲劇是時代的綜合而簡練的記錄者’二者之間的內在邏輯統一性”[4]，沉浸式戲劇的新體驗形式與紅色文化的教育功能具有天然可融合性，因此以紅色文化為核是中國沉浸式戲劇的敘事獨特性之一。在《北平1948》《風聲》《秘密》《曙光》《微光》《無聲告白》等作品中，觀眾成為“戲中人”進入革命歷史，“實現了實在身體與思維所在的現實時空與角色身份一一革命者所在的歷史時空重疊同構，在戲劇體驗的過程中完成了黨的革命歷史再現與黨史學習教育的過程化并線推進。”

作為全國第一個建立在黨群服務中心的沉浸式戲劇，成都市京劇院出品的《微光》以成都解放的革命事件為內容，觀眾穿上服裝、手持道具后，成為那個時代的革命者，以地下黨員、報童、京劇戲班名角等角色帶入劇情之中，依角色的身份、性格和情感解鎖劇情—一在茶館、餐樓、照相館、避難所等實景中執行黨建任務，體驗革命年代、黨旗宣誓、抗日大游行、尋找特務、擊鼓傳花等活動。觀眾在欣賞劇情的過程中獲得了更多的樂趣和收獲，還讓觀眾在互動中更加深入地了解了劇情和人物，增強了紅色文化的感染力和教育性。

“能夠講述虛構故事是人類進化過程中極為重要的一次飛躍”。《無聲告白》也借由沉浸形式實現了紅色文化的破圈，作品以真實的史實為材料，凝練眾多革命者的英雄事跡，創作出活躍于20世紀30年代隱蔽戰線中的中共黨員“赤雁”形象。觀眾帶著“赤雁”的兩份記憶碎片，重回回響著他最后戰斗過的場景，通過參與暗號接頭、密室尋線等互動環節，抽絲剝繭尋找重要線索，在具身參與之中逐步拼貼出這位無名英雄的人生軌跡，作品“奉獻”的內涵與參與式的形式，喚起年輕人對家國的主動思考，有效打通教育壁壘和形式界限，形成積極的價值引領效應。

隨著技術基礎的不斷開發，中國沉浸式戲劇主動擁抱新業態，以融合科技手段為傳統文化的表達賦能。《黛玉葬花》（2023）、《風起洛陽》（2024）、《幻境2099》（2020）、《畫皮2677》（2021）、《唐朝詭事錄·西行》（2024）等，都結合了AR、VR、XR、投影、動感裝置、全感平臺、魔術等前沿技術手段，在技術與藝術的跨界融合中，為觀眾打造多感官沉浸體驗，拓展沉浸戲劇的浸入形式。

“以主題敘事為聚焦，以沉浸式視聽為效果，以現代邏輯為架構，提供給人以三元合一的價值體驗，即直接的感官體驗、間接的情感體驗和內省的哲理體驗。”《黛玉葬花》利用虛擬現實、擴展現實等先進技術，將虛擬的越劇表演與真實的舞臺裝置有機結合，展演空間內創作團隊采用最新的大型激光樹脂打印成型技術，構建“大觀園”中的主要園林場景和建筑，營造情景式體驗的物理空間，打破傳統戲曲的固定舞臺和線性敘事模式。通過擴展現實設備的物體對象和圖像識別跟蹤定位技術，獲取舞臺藝術裝置、建筑、道具等的空間特征及定位信息，推送相應的表演內容，觀眾在平板或VR頭顯設備中接受并參與其中。360度沉浸式地觀賞，身臨其境地感受，《黛玉葬花》打破了傳統戲劇靜觀鑒賞的方式，豐富了傳統戲曲的藝術內涵，因此被列為2023年文化和旅游數字化創新示范“十佳案例”，更為傳統戲曲的當代傳承和發展注入了新的生機活力。

沉浸式戲劇的興起，意味著文化消費正從單純的“觀看”階段，逐漸進入“參與”的新時代。同樣被列為2023年文化和旅游數字化創新示范“十佳案例”的《風起洛陽》，是虛擬現實與線下實景融合的典范。在洛陽九洲池景區，基于同名熱播劇打造的全球首個VR全感跨次元互動娛樂項目《風起洛陽》，講述了一群不良人為阻正意外得知的春秋道的陰謀，而踏上前往神都之旅的故事。觀眾佩戴VR設備，化身為不良人進入戲劇所設定的虛擬世界一一盛世神都，穿過瑰麗的街巷，經過陡峭的懸崖，乘坐搖晃的木梯創作者利用VR技術，結合風感、霧感、熱感、失重感、震動感等多種感官調度，使觀眾在虛擬環境中延伸感官，獲得更加真實的體驗；在劇場中感受在湍急水流場景下的潮濕感、在乘坐搖晃木梯時的震動和超重感，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空氣中的微妙變化，每一次觸碰都能體驗到物體的真實質感。

當倫敦西區的《不眠之夜》以五層樓宇為舞臺掀起觀演革命時，這種打破“第四堵墻”的戲劇形式便注定要開啟一場全球對話。作為最年輕的戲劇形態，沉浸式戲劇在中國面臨雙重考驗：既要延續“空間敘事”的先鋒性，又要尋找民族文化的內核接口；科技的感官革命與紅色文化的豐富內涵、傳統文化的當代價值相互碰撞，沉浸式戲劇這種新興的戲劇形式正在重塑中華文化的展現方式，創造出別具一格的中國式沉浸體驗。它就像是一面立體的鏡子，讓歷史在精心打造的場景中煥發生機，讓文化在親身參與中得以傳承與創新，在時光的流轉中，讓民族的精神傳承永遠保持活力與生機。“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中國沉浸式戲劇的創作探索，已然拓展了傳統戲劇藝術的邊界，更將是中華文明在全球化語境下的一次深刻的自我表達與對外交流的途徑，擁有文明互鑒與本土創新的雙重價值。

［本文系2024年度四川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沉浸式戲劇創作研究”（SCJJ24ND191）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焦陽，四川大學藝術學院副院長，副教授；馬奕卓，四川大學藝術學院碩士生。

（責任編輯 劉宏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