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研究

[中圖分類號]F2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0186（2025）008-0085-016

[DOI編碼]10.19631/j.cnki.css.2025.008.006

21世紀以來，新能源企業在國家的大力支持下快速發展，并得到了政府部門、企業和學界的關注。2013年1月，跨國石油巨頭BP公司發布《BP2030世界能源展望》指出，可再生能源的增長速度將趕超石油①;2024年第八屆氣候行動部長級會議提出中國將大力推進新能源產業技術快速發展，為實現《巴黎協定》目標提出富有創新性的解決方案;2024年3月，國家能源局印發的《2024 年能源工作指導意見》，明確提出要積極推進能源綠色低碳轉型，堅持依靠科技創新增強發展新動能②。從一系列會議的召開和政策的出臺可以看出，新能源產業發展勢不可擋，各國都在積極推動全球綠色低碳轉型和可持續發展。

新能源產業是我國戰略性新興產業，激勵新能源企業創新發展意義重大。但持續的補貼政策也導致我國新能源產業領域出現結構性產能過剩，甚至產生惡意“騙補\"“漂綠”棄風棄光、企業創新研發動力不足等問題，補貼政策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因此，作為中國政府推動產業轉型升級重要政策工具的補貼退坡應運而生，其本質是通過財政支持力度的梯度遞減倒逼企業構建內生創新能力，激勵企業獨立自主。具體做法是：在產業培育初期，政府通過補貼降低市場進入壁壘，培育戰略性新興產業（新能源汽車企業、光伏企業等）;當產業具備一定規模后，則通過補貼退坡形成市場選擇機制，促使企業從政策依賴型轉向創新驅動型。這種“扶上馬再送一程”的政策邏輯，既體現了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的有機結合，又契合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下“斷奶式培育\"的轉型要求。在中國制度情境下，補貼退坡的實質是政府角色的戰略性調整，即從直接資源輸送轉向新生態構建，通過“創造性破壞\"機制篩選真正具備核心競爭力的市場主體，它對于突破新能源領域企業“大而不強\"的產業瓶頸具有重要作用。基于新能源汽車產業和光伏產業在我國新能源產業中的份額和地位，本文著重分析補貼退坡對我國新能源汽車產業和光伏產業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

一、文獻綜述

相關文獻主要有三類：一是新能源企業補貼退坡相關研究，二是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相關研究，三是兩者之間的相關研究。

（一）新能源企業補貼退坡相關研究

紀守峰（Shou-feng ji）等認為補貼退坡對新能源行業健康自主發展具有積極作用[1]。楊昌輝和尚晶晶（Changhuiyangamp; Jingjing shang）等對分布式光伏產業進行分析，提出為了持續性促進中國分布式光伏產業的發展和提高投資者的自信，政府應根據設備成本和資源稟賦的變化逐漸而細致地實施零補貼政策[2]。徐小晶和徐小林研究了新能源企業補貼退坡中財政補貼對企業信用融資的影響，從供應鏈金融角度得出商業信用供給期限縮短、企業間資金周轉加快的結論[3]。張浩等學者運用兩階段DEA模型，分析補貼退坡對新能源汽車產業鏈融資效率的影響，結果表明補貼退坡只在短期對行業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長期會產生積極影響，政策實施起到了倒逼行業改善的目的[4]。

（二）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相關研究

塞克瓦和佩萊格里尼（Cerquaamp;Pellgrini）、史密斯（Smith）等認為在新興產業初期政府補貼有利于企業發展，并且在對政策的有效性進行一系列檢驗后，得出政府補貼對于企業績效具有積極影響，進一步說明在新興產業發展初期政府補貼有利于企業發展[5-6]。李明珊和姜竹秋運用隨機前沿分析方法得出政府補貼能夠顯著提升新能源企業技術效率，激勵研發投入、擴大企業規模和提升盈利能力[7]。聶正標研究得出政府補貼能夠促進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并進一步得出政府補貼對國有企業和太陽能發電企業的促進作用更強[8]。蘇文宏和胡志苗（Wunhong suamp; Zhimiao hu）等基于新能源產業政府補貼的審計風險展開論述，認為由于政府和企業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和利益相關性，一些新能源企業會采取欺騙手段獲得政府補貼[9]。周亞虹等、毛其淋和許家云認為政府補貼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具有非線性效應，即補貼政策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具有不確定性，呈“U型\"或“倒U型”[10-1]。

（三）補貼退坡對企業技術創新相關研究

林伯強針對新能源快速發展產生的棄風棄電現象突出問題提出政府應早日取消補貼，采取“配額制”，實現從“量\"到“質\"的轉變，更有利于技術創新[12]。馬亮等提出可以采取有效的限制性政策，作為對補貼退坡推行的一種替代性政策，有利于新能源企業的技術創新和發展[13]。高玥運用事件研究法研究新能源汽車產業補貼退坡影響時指出，要較為平緩地提高補貼門檻來達到補貼退坡效果，實現“扶優扶強\"的目的[14]。劉素榮等得出政府補貼退坡后，新能源企業的研發投資激勵效應更加顯著，并提出建立多角度的補貼機制有助于促進企業研發投資[15]。劉素榮等利用傾向得分匹配和雙重差分法檢驗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投融資錯配的影響，并得出補貼退坡能加劇企業投融資錯配，但這一作用會逐漸減弱[16]。趙宇霞和劉南得出新能源汽車補貼退坡對企業績效和技術創新均產生負向影響，但幅度較小，進一步指出補貼退坡幅度應平穩，避免對新能源企業產生巨大沖擊[17]。查冬蘭等對光伏產業展開研究，得出補貼加速退坡顯著降低了光伏企業的經營績效，且對非國有企業和小規模企業產生了顯著的負向影響，給出要通過平緩退坡和逐批次退坡來激勵企業進行創新研發的建議[18]。李良成和黎禎禎認為補貼退坡的實施會對新能源汽車企業研發投人產生顯著負效應，這種負效應在經濟欠發達的地區企業和非國有企業中表現更為明顯[19]。李紀珍和劉子請以光伏產業“531新政”為背景，利用PSM-DID方法和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得出補貼退坡會導致企業研發投入水平提高，進一步為外部環境變動導致企業創新決策提供參考價值[20]。朱慶緣等研究在補貼退坡和“雙積分\"政策的共同作用下，同時生產新能源汽車和燃油汽車的汽車市場如何優化定價以及燃油汽車減排研發策略、對消費者需求的影響，得出積分交易價格對燃油汽車最優減排研發投入的影響是非線性的[21]。

補貼退坡特指“財政支持力度按技術標準、市場規模等維度實施階梯式遞減的制度安排”，其核心在于建立“預期明確、節奏可控”的政策退出機制，而非簡單的補貼取消①。這種政策設計具有三個關鍵特征：其一，動態調節，即補貼降幅與技術創新指標動態掛鉤;其二，設置緩沖期，政策變動預留過渡期，避免市場劇烈波動;其三，信號傳遞功能，通過補貼退坡的漸進性引導企業建立創新投入的長周期規劃。這與補貼終止具有本質上的區別，前者屬于政府主導的結構化撤退，后者屬于市場倒逼的突發性撤離。在中國制度語境下，退坡機制通過設定可預期的考核標準，將財政資源從“普惠式輸血\"轉變為“競爭式杠桿”，驅動企業進行“為生存而創新”，實現“政策腳手架\"的過渡性功能。總而言之，新能源企業的相關研究在討論財稅補貼方面已有充足的實證和理論研究，補貼退坡的結果經現實驗證而初顯，但學界對補貼退坡實施效果的全面性分析仍舊缺乏實證檢驗。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基于補貼退坡大背景研究新能源企業的技術創新情況，深化學界對補貼退坡的認識;第二，更進一步分析補貼退坡情形下，新能源企業即將面臨的融資壓力和競爭強度將會對企業技術創新產生何種影響以及對企業績效不確定性的分析；第三，從企業時間維度進行分析，采用企業周期模型探索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的周期性動態演化，為新能源企業從準市場過渡到完全市場化提供充足的實證信心，對該產業可持續發展和增強競爭力起到良好的倒逼作用，以優化戰略性新興產業技術創新路徑。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新能源企業要用新技術“滋養”，標志著補貼退坡與技術創新之間有著必然的聯系。

（一）實施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的直接影響

1.補貼退坡能夠顯著促進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

在新能源產業發展初期，補貼政策能夠直接促進企業技術創新，發展至成熟期，補貼政策的效力大打折扣。因此，在新能源產業發展中后期，對新能源企業的補貼政策也逐漸從大力扶持變為逐漸退坡，根據產業發展生命周期理論，政府的角色應該隨著產業發展而不斷轉換，以期達成引導企業減少補貼依賴、刺激企業進行技術創新提升企業核心競爭力[14，2-23]，實現可持續發展、自立自強的目的。首先，補貼退坡將迫使新能源企業更加注重技術創新，也必須依賴技術創新來提高產品性能、降低成本，從而保持或擴大原有市場份額。其次，在失去政府補貼的情況下，企業為了生存和發展，必須尋找新的增長點，而技術創新是實現這一目標的有效途徑。新能源企業要用新技術“滋養”，標志著補貼退坡與技術創新之間有著必然的聯系。多數研究表明，政府補貼退坡的實施對企業績效具有不確定性，但會倒逼企業進行技術創新以質量而非數量來增強企業的不可替代性。同時，經營績效的壓力也會迫使企業另辟躁徑[24]，自發增加研發投人，促進技術創新，獲得更大的盈利空間。最后，在補貼退坡期間，部分低端、僵尸企業陸續退出市場，有助于發揮市場調節作用，實現優勝劣汰、扶優扶強的政策導向，也有助于促使新能源企業萌生危機意識，增強技術創新來應對新能源產業市場變革。根據以上分析，得出假說一。

假說一：補貼退坡促進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

（二）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的間接影響

首先，補貼退坡作為一種外生制度沖擊，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通過資源約束通道一融資壓力（現金流的擠壓）與競爭選擇通道一競爭強度（市場份額的威脅）同步傳導，兩者統一于動態能力理論;其次，在短期，融資壓力占據主導地位，在長期，競爭強度將占據主導地位；最后，中小企業可能受融資壓力約束，龍頭企業可能會進一步加大競爭強度。

1.補貼退坡增加新能源企業面臨的融資壓力，抑制技術創新

新能源企業具有資金需求大和技術創新的不確定性強等固有特點，面臨的生存壓力較大，想要保持持續性輸出，就必須擁有穩定的融資能力。由此，鋪就了補貼退坡通過影響企業融資能力進而影響技術創新的路徑。擁有可靠穩定的融資能力是整個新能源企業持續經營的關鍵，企業融資主要通過兩個渠道進行：一是內部融資，即股權融資和資本周轉，資金來源于各方投資和企業留存收益;二是外部融資，即債權融資，資金來源于多渠道借貸。兩個渠道的融資效能均主要取決于企業發展前景和自身實力。

首先，政府補貼退坡主要通過影響市場預期來影響新能源企業融資能力，補貼退坡意味著融資渠道收窄，融資約束加深，補貼退坡會向市場釋放弱信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短貸長投”傾向，不利于新能源企業資金有效配置，將會加重財務困境，增強融資約束。且出于對借貸資金的安全性考慮，各方信貸資金供給逐漸短期化，內外部融資由于市場預期受到約束，也不利于新能源企業進行長期技術創新。其次，在金融市場，對風險規避型的投資者而言，將會轉變投資決策，減少對該行業的投資。再次，新能源企業出于自身避稅動機考慮，會傾向于短期融資，不利于新能源企業進行長期穩定的技術創新。最后，補貼退坡對中小企業來說打擊更為嚴重，中小企業由于自身局限性，往往難以獲得廣泛而充足的資金來源，這對于產出不確定性高、研發周期長的新能源企業來講，難以獲得內外部流動性機遇，意味著中小企業會被迫退出該市場，減少技術創新活躍度和技術創新發生的概率。根據以上分析，得出假說二。

假說二：補貼退坡增加新能源企業面臨的融資壓力，抑制技術創新。

2.補貼退坡增加新能源企業競爭強度，促進技術創新

補貼退坡意味著市場從“準市場”向“完全市場”過渡，競爭性空前加劇，新能源企業分布格局也將重新洗牌，新能源企業之間相互競爭能夠激勵企業進行技術創新，努力成為該行業頂尖。基于此，可以充分說明補貼退坡的實施加劇市場競爭，促使新能源企業進行技術創新。

補貼退坡實施意味著新能源市場將從“準市場\"逐漸過渡到“完全市場”。一方面，各企業不再依附政府補貼，而是利用自有資金進行投資研發。自有資金運用將極大增強企業對技術創新的責任感和謹慎度，促使企業竭盡全力將所得資金進行最大化運用，這種內部責任性壓力將會促使企業將資金切實用于增加技術創新，增加了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成功的概率。另一方面，競爭更加完全，補貼退坡引起企業之間互相角逐。充分的競爭促使企業各自“大展拳腳”，市場也將會自行篩選“強者、優者\"驅動企業進行自主創新。同時由于補貼退坡意味著企業一大穩定資金來源的不斷收縮，成本不斷提升，企業自知在此期間會淘汰低端過剩產能并產生健康的市場競爭環境，優質的企業將會對市場充滿信心，打破原有競爭格局，由此采取進攻策略來保持或提升市場地位以站穩腳跟或謀求新的市場定位，企業唯一且可以自控實現彎道超車的策略就是創新，增加研發投入進而增加技術創新成功的概率，帶動企業降低生產成本，提高競爭優勢。根據以上分析，得出假說三。

假說三：補貼退坡增加新能源企業競爭強度，促進技術創新。

三、研究設計

本部分介紹PSM-DID模型的原理，并對變量、數據進行描述。

（一）實證模型設定

本文設置虛擬變量對樣本進行區分，其中1表示實驗組，0表示對照組。同時，設置時間虛擬變量，政策實施前為0，政策實施后為1。據此，將模型設定為：

TI_it=β₀+β₁Treat_it+β₂Time_it+β₃DID_it+β₄control_it+μ_ii

其中 TI_i 表示目標公司 i 在第 χ_t 年的技術創新水平。control為控制變量 ，μ 為隨機擾動項。此外，本文還控制了時間和企業固定效應。

為控制那些不可觀測但隨時間保持不變的組間差異，并且能夠解決內生性問題，本文將采用PSM—DID方法探究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即先采用傾向匹配得分（PSM），再進行DID 模型回歸。

（二）樣本與數據來源

樣本選取2012—2023年滬深A股新能源產業上市公司面板數據，共768個有效樣本觀測值。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國泰安數據庫、中國知網、巨潮資訊網、東方財富網等數據庫。政策實施點選取雙積分政策和“531新政\"頒布年份 2018年作為政策沖擊年份，具體原因有：一是2018 年為光伏產業和新能源汽車產業補貼加速退坡時間點，也是兩大行業政策沖擊選取的最佳點，也是補貼退坡實施以來退坡幅度最為顯著的時期[18-19];二是 2018年為雙重政策疊加時期，即 2018年既是補貼退坡實施時期又是雙積分政策和“531新政\"頒布時間點，具有特殊性，能夠引導企業更加重視技術創新并培育競爭力。

文章實驗組樣本選取具有代表性的新能源企業：新能源汽車企業和光伏企業。新能源汽車產業數據根據《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2012年修訂）中對汽車制造業的分類，參考李良成等的做法[19]，基于工業和信息化部 2016 年首次發布的《新能源汽車推廣應用推薦車型目錄》，將目錄中的新能源汽車上市公司作為實驗組，其余企業作為對照組。在光伏產業方面，根據公司年報和主營業務范圍篩選出光伏企業作為實驗組，其余企業作為對照組。由于技術創新具有長期性、累積性的本質屬性，研究需長期追蹤，所以文章剔除樣本考察期內數據不全的企業，使用 2012—2023年共768個新能源企業的年度平衡面板數據，實驗組為新能源汽車和光伏企業，共計180個觀測值，其余新能源企業為對照組。

此外，為確保數據的完整性和連續性，本文對樣本企業及相關數據作了如下處理：一是剔除滬深A股新能源產業上市公司標有 ST、ST*類的企業;二是剔除滬深A股新能源產業上市公司考察期內數據不完整的企業。

（三）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

被解釋變量為技術創新（TI）從投入方面構建技術創新指標。借鑒劉素榮等用當期研發投入與當期營業收入的比值表征（TI）[15]。

2.解釋變量

解釋變量為政策沖擊虛擬變量（DID），補貼退坡的時間變量與處理變量的交互項，即 DID= Time×Treat 。其中，Time為時間變量，Treat為處理變量;Time在2018年之前為0，在2018年之后為1;企業為典型退坡的新能源汽車企業和光伏企業時 Treat為1，企業為其他新能源產業企業時Treat為0。

3.中介變量

中介變量為融資壓力和競爭強度，其中融資壓力借鑒嚴若森等[25]的研究，使用SA指數度量融資壓力程度，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內生性。計算公式為 SA=-0.737×Scale+0.043×Scale²- 0.040×Age 。其中，Scale代表企業規模， .Age 代表企業上市年限①。其中競爭強度借鑒李紀珍和劉子[20]，用赫芬達爾指數（Herfindahl-Hirschman Index，HHI）表示， HHI 表示市場集中度，HHI 越大表示壟斷強度越強，HHI越小表明競爭強度越強。

4.控制變量

為了控制其他因素對回歸結果的影響，借鑒聶正標[8]、劉素榮等[15]、李良成和黎禎禎[19]的研究，控制變量分別為企業規模（Scale）企業年齡 （Age） ）、資產負債率 （Lev ）、總資產報酬率 （ROA ）、凈資產報酬率（ROE）、成長能力（Growth）、企業性質（Soe）。

各變量的定義、設計與描述性統計如表1、表2所示。

四、實證結果分析

本部分運用PSM-DID 模型分析了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并進行了平衡趨勢檢驗。

表1補貼退坡和企業技術創新評價指標體系

表2描述性統計

（一）PSM-DID基本回歸實證結果

表3報告了采用PSM-DID方法分析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在兩個模型中，列（1）未包含控制變量與列（2）包含控制變量的情況下， DID 的系數均在統計顯著性水平1% 上呈現正值。這一結果表明，補貼退坡的實施對新能源企業的技術創新水平產生了積極的提升效應。上述實證結果意味著，補貼退坡的實施顯著促進了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水平，驗證了假說一。

（二）平行趨勢檢驗

估計補貼退坡實施第五期及之后的平均效應，為避免多重共線性問題，本文將 pre_1期（即政策出臺前一期）排除在外，作為基期（benchmark）。若相較于政策沖擊前基期樣本不顯著異于0，則滿足平行趨勢假定，如圖1所示，補貼退坡的前5期中，補貼退坡對企業技術創新影響的置信區間都包含了0，說明在政策實施前，處理組和對照組在技術創新上不存在統計上的差異。與此相對應，在補貼退坡實施年份之后，系數的置信大多數均不包括0，說明政策的沖擊效果是顯著的，證實了雙重差分模型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可以進行下一步雙重差分檢驗。

表3基本回歸結果

注：括號內為t值，***、**、*分別表示在 1% ） 5% ） 10% 的水平上顯著，下表同。

圖1補貼退坡平行趨勢檢驗

五、穩健性檢驗

上述實證結果表明，補貼退坡能夠顯著地促進企業技術創新。為保證上述PSM-DID模型政策評估效果的無偏性，還需要更換匹配方法進行驗證，表4采用多種匹配方法進行驗證。同時，盡管上述回歸結果表明補貼退坡對企業技術創新起到了顯著促進作用，但該結果并不能充分說明這種促進作用是源于“補貼退坡”的實施。因此，為了進一步驗證本結論未受到遺漏變量的影響，將進行反事實研究，即行基于隨機分配實驗時點沖擊的安慰劑檢驗，具體見表5。

（一）更換匹配方法

本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方法，以 k 階（具體為 k=1 ）近鄰匹配法對實驗組與對照組的樣本進行了配對。為確保估計結果的可靠性，文章通過更替匹配方法來驗證結果的穩定性。具體而言，分別運用了卡尺匹配、半徑匹配、核匹配以及局部線性回歸匹配這四種不同的匹配技術重新對樣本進行配對，并在此基礎上執行雙重差分估計。若這四種匹配方法所得的雙重差分估計結果在數值上相差不大且呈現一致性，則表明我們的估計結果是穩健的。表4詳細展示了采用這四種匹配方法所得的雙重差分估計結果。從結果中可見，在替換傾向得分匹配方法后，雙重差分估計結果與最初的實證回歸基準結果高度接近，從而證實了結果的穩健性。

表4更換匹配方法

注：括號內為t值，***、**、*分別表示在 1% 5% 、 10% 的水平上顯著。

表52014年設置為補貼退坡年份

注：括號內為t值， *** 、**、*分別表示在 1%5% 10% 的水平上顯著。

（二）反事實檢驗

根據反事實研究思想，借鑒安禮偉和蔣元明[26新能源企業補貼退坡實施當年及以后年份的面板數據，僅保留 2012—2017 年的數據。假設將 2014年視為一個反事實情境下的新能源企業補貼遞減政策開始實施的年份，設定一個二元變量，其中2014年及之后的年份標記為1，而之前的年份則標記為0。在此設定下，DID1的系數成為反事實分析中的核心指標。若DID1的系數在統計上不顯著，那么可排除2014年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產生顯著影響的可能性，證實了2018 年“雙積分政策\"和“531新政\"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確實存在影響。表5中的列（1）與列（2）展示了基于2012年至2017年數據樣本的相關回歸分析結果。同理，本文也檢驗了2015年這一反事實時間節點，如表6所示，結果一致。

表62015年設置為補貼退坡年份

注：括號內為t值，***、**、*分別表示在 1%5%.10% 的水平上顯著。

實驗結果表明，當更換補貼政策沖擊點時（將政策沖擊點改為2014年和2015年），補貼退坡對企業技術創新并不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這一點由大多數估計值的 p 值大于0.1的顯著性臨界水平得以證明，也表明本文建立的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并不是偶然得到的，間接說明本文估計模型的可靠。

六、進一步分析

為進一步剖析補貼退坡和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之間影響的內在機理以及企業截面之間的比較，進行了中介效應分析、企業生命周期階段檢驗和截面差異比較分析。

（一）中介效應分析

1.融資壓力角度的中介效應分析

表7中列（1）、列（3）和列（5）顯示的是未加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列（2）、列（4）和列（6）顯示的是加入控制變量之后的回歸結果。列（3）至列（6）進一步驗證了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推動作用的內在機理，由列（2）可以看出，補貼退坡顯著激發了新能源企業在技術創新方面的活力。列（4）中DID系數顯著為正，說明補貼退坡增加了企業融資壓力，初步驗證了假說二的前半部分，列（6）中LnSA1的系數顯著為負，核心解釋變量仍顯著為正，說明融資壓力明顯抑制企業創新，系數較列（2）略微增加，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比例為 3.42% ，說明融資約束中介變量在“補貼退坡↑一融資壓力↑一技術創新↑\"這一作用路徑中起到的中介作用成立，假說二部分成立。

2.競爭強度角度的中介效應分析

表8中列（1）、列（3）和列（5）顯示的是未加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列（2）、列（4）和列（6）顯示的是加入控制變量之后的回歸結果。列（4）中DID系數為正，說明補貼退坡能夠增加赫芬達爾指數HHI，即說明補貼退坡減少市場競爭力，并沒有釋放市場競爭力，導致市場中強者愈強，淘汰了部分低端落后企業，是一場篩選贏家的政策。同時，列（6）中HHI系數在 10% 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市場競爭力增強能夠促進企業技術創新，且列（4）中DID的系數和列（6）中HHI的系數乘積符號與列（6）中DID系數符號異號，說明存在遮掩效應，間接效應占直接效應的比例為 1.74% 。由此可以驗證假說三成立。

表7融資壓力角度的中介效應分析

注：括號內為t值，***、**、*分別表示在 1%5% 、 10% 的水平上顯著。

表8競爭強度角度的中介效應分析

注：括號內為t值，***、**、*分別表示在 1% 5% 、 10% 的水平上顯著。

（二）企業周期差異比較

分析新能源企業的不同生命周期階段補貼退坡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至關重要。借鑒李云鶴等結合打分法對生命周期的劃分[27]，本文將企業年齡、成長能力、資本支出率及留存收益率四個指標作為打分法實施的依據，根據以上四個指標進行賦值排序，以此來劃分企業在發展中的不同階段，根據以往研究將上市公司企業發展分為三個階段：初創期、成長期和成熟期。本文對相關指標的階段分別賦值1、2、3。如表9所示，將銷售收人增長率（由高到低）、留存收益率（由低到高）資本支出率（由高到低）及企業年齡（由低到高）四個打分變量依次進行賦值處理，再逐個匯總求和，按照各個企業總分由大到小進行排序，處于約上三分之一得分的部分認定為初創期，下三分之一的部分認定為成熟期，中間三分之一為成長期，由此將總樣本進行生命周期的劃分。通過對企業生命周期的細致劃分，能夠從企業發展的動態層面了解補貼退坡沖擊對企業發展不同階段技術創新的影響，檢驗政策對企業沖擊的差異性。具體劃分企業生命周期結果如表10所示。

表9新能源企業生命周期劃分標準

表10企業生命周期不同階段的差異性

注：括號內為t值，***、**、*分別表示在 1% 5% 、 10% 的水平上顯著。

（三）截面差異比較

為更細致地探究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依據數據的可得性，本文將分析補貼退坡對新能源企業中新能源汽車行業和光伏行業的影響。由表11可以看出，補貼退坡對新能源汽車行業和光伏行業技術創新都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且補貼退坡對新能源汽車行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更為顯著。具體原因可能是新能源汽車企業和光伏企業均需要高新技術加持，但新能源汽車行業對補貼退坡更敏感。

表11不同行業補貼退坡影響

七、結論與建議

補貼退坡作為推動我國新能源市場從“準市場\"向“完全市場\"過渡的靶向政策，將倒逼新能源企業自力更生，優化企業分布格局。本文得出以下結論：第一，補貼退坡將促進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第二，中介效應表明，減少融資約束和增加市場競爭能力能夠有效促進企業技術創新。第三，基于企業生命周期理論模型分析發現，補貼退坡對處于成熟期的新能源企業技術創新促進效果更強，對新能源汽車企業的技術創新促進效果更顯著。

本文研究得出如下建議：

第一，繼續推進補貼退坡走深走實。引領新能源企業獨當一面，“市場\"才是最適宜企業技術創新發展的“培養皿”。一方面，應繼續堅持“有形之手\"逐漸退出，提高技術創新市場公平競爭程度，與社會組織進行合作，實現優勢互補;政府在制定政策時需考慮資源的可用性和分配性，通過政策影響資源的獲取與分配、發展與規劃，倒逼企業增強內生創新能力，實現“創新驅動\"戰略轉型。另一方面，企業應順應政策導向，充分發揮自身潛力，減少對政策補貼的依賴，及時轉變發展策略，以更高的標準推動企業轉型升級;要平衡好外部資源和內部資源配比，在積極獲取外部資源的同時有效管理、利用內部資源。

第二，拓寬融資渠道。補貼退坡實施會增加企業融資約束，削弱企業技術創新能力。對此，政府應適當為優質新能源企業提供貸款貼息，鼓勵金融機構增加貸款或者降低貸款利率，緩解融資約束，以引導新能源企業平穩過渡。

第三，建立差異化退坡機制。企業處在不同的生命周期和不同行業，其創新能力也存在差異。比如處在成熟期的企業已有自己的核心技術，這時候實施補貼退坡反而可以促使企業面對市場競爭壓力，進一步加大技術升級改造力度。因此，應根據企業所處生命周期和行業特點，實施差異化退坡，建立多層次退坡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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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Impact of Subsidy Phase-out on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New Energy Enterprises

Xu Mei' Zhang Lu2

.College ofEconomics，Nor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and Law，Xian，Shaanxi 710122; 2.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and Law，Wuhan，Hubei 430073）

Abstract：The subsidy policy for the new energy industry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enterprises.The impact of subsidy phase-out on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China's new energy industry stillneeds to be further explored.Based on this，this article used the PSM-DID model，the mediation effect model and the firm life cycle model to comprehensively analyze the impact of subsidy phase-out on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new energy enterprises from the diffrences in enterprise cross-section and time dimension. The research results showed that the implementation of subsidy phase-out can promote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enterprises.Further analysis revealed that although subsidy phase-out inhibite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by increasing the financing pressure of enterprises， it can enhance the market competitiveness and improve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bility of enterprises.In addition，subsidy phase-out had a stronger promoting efect on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of enterprises in the mature stage and in the new energy vehicle industry.The market guiding role should be further played，and financial institutions should be encouraged to alleviate the financing constraints brought by subsidy phase-out by providing loans to specific enterprises.Diffrential reduction should be implemented to encourage enterprises to transform and upgrade，and promote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the new energy industry.

Key Words： Subsidy Phase-out; New Energy Enterprises； Firm Life Cycle Model;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PSM-DID Model

（責任編輯：丁忠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