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治療系統性紅斑狼瘡的臨證經驗與思辨

中圖分類號 R2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1671-0223（2025）18-1436-03

系統性紅斑狼瘡（SLE），是一種慢性炎癥性自身免疫性疾病，以面部發斑、發熱、關節痛為主要臨床表現。年輕育齡期女性為主要患者群體，可累及多系統器官。西醫多以糖皮質激素、抗瘧藥、免疫抑制劑等治療，長期使用會造成腸胃不適、感染等不良反應，降低患者生活質量[1。醫院中醫科在中醫藥治療風濕免疫性疾病的實踐中，形成了獨特的理論體系與經驗。

1SLE的中醫認識

中醫古籍中并無SLE病名的記載，東漢張仲景《金匱要略》提出“陰陽毒”病名，“陽毒之為病，面赤斑斑如錦文，咽喉痛”，“陰毒之為病，面目青，身痛如被仗，咽喉痛”。符合SLE見主要表現，即面部紅斑、身體痛及咽喉痛。隋代《諸病源候論》中云“或初得病，便有毒其候身重背強，咽喉痛，糜粥不下，毒氣攻心，心腹煩滿，短氣，四肢厥逆，嘔吐，體如被打發斑”，似SLE皮疹散在全身。隋代《諸病源候論》中說“夫欲辨陰陽毒病者，始得病時，可看手足，逆冷者是陰，不冷者是陽”，指出通過手足是否冷來辨別陰陽，似SLE雷諾現象。《靈樞·周痹》篇提出“周痹者，在于血脈之中，隨脈以上，隨脈一下風寒濕氣客于分肉之間分裂則痛，熱則痛解，痛解則厥，厥則他痹發”等，類似SLE發病于結締組織，關節肌肉等疼痛不定，多器官受累及血管炎表現。古代醫家多從臨床表現將其命名為“蝴蝶斑”“紅蝴蝶瘡”“赤丹”“日曬瘡”“痹癥”等。

2對病因病機的認識

2.1先天稟賦不足

《素問·六節臟象論》中曰：“腎者主蟄，封藏之本，精之處也”，腎為先天之本，藏精化氣，先天失養則腎精虧虛，化生元氣匱乏，無力抗邪?！毒霸廊珪贰澳I水虧，則肝失所滋而血燥生；腎水虧，則水不歸源而脾痰起；腎水虧，則心腎不交而神色敗....故曰虛邪之至，害必歸腎；五臟之傷，窮必歸腎?！斌w現腎陰虧虛對五臟六腑功能的影響，可見，SLE累及多器官多系統病變的原因是“腎水虧”。先天真陰不足，陰虛火旺，陰不濟陽，水不制火，易形成相火妄動，陰陽失衡。另外，SLE發病多為育齡期女性，正值精氣血旺盛，且女子體陰而用陽，陰常不足，陽常有余，火易旺盛，水易虧損，陰水虧而內火生。且女性產后百脈空虛、精虧血少，腎陰不足，虛火上炎，更易暴發狼瘡。正如《靈樞·百病始生》所載“正氣存內，邪不可干”，可見正氣虧虛，是該病發生的主要病因病機。

2.2外感六淫之邪

《靈樞·順氣一日分為四時》有云：“夫百病之所始生者，必起于燥濕寒暑風雨。”風寒暑濕燥火，四季為患，襲擾人體，正邪相爭則引發或加重SLE病情。劉完素在《素問玄機原病式》中提出“六氣皆從火化”。邪入滕理，正氣虛理弱，脈絡癡阻，久而化熱。另脾胃受損，水濕停聚，濕而郁熱，熱迫血行，易生成熱毒、血、痰飲等病理產物，導致氣機不暢，郁火不能達表。有學者通過多年臨床經驗，總結指出熱毒、瘀血始終貫穿于SLE各階段中[2-3]，造成 SLE遷延難愈。阮詩瑋等研究發現，血瘀證與FasL、Fas、Bcl-2及ANA、抗ds-DNA表達密切相關，說明瘀血越重，狼瘡活動度越高?？梢娦皻獬醴?，瘀熱互結，熱盛傷陰，灼傷血絡，是造成SLE皮膚、經絡、臟器損傷重要病因病機。

該病發病并非單一因素所致。先天稟賦不足，外感六淫邪毒，產生熱、瘀、毒等病理產物，阻脈絡，導致臟腑氣血陰陽失調，內侵臟腑外傷肌膚。主要病機特點為本虛標實，先天虧損，肝腎陰虛、氣血失調為本，火熱亢盛、瘀濁內阻為標，治病需辨清標本虛實，以求治病求本。

3分期辨證論治

SLE病程長，呈纏綿反復，王教授認為本病病機主要是正虛、熱、毒、血瘀，根據病程特點將該病分為急性發作期及慢性緩解期。

急性期發作期主要病機是正虛邪實，以邪實為主，熱毒熾盛、氣血兩燔，多表現為皮膚紅斑、發熱、關節腫痛、口腔潰瘍、口干咽燥、舌質紅、舌苔黃燥，脈弦數或細數，為熱毒熾盛型。治療主要以清營涼血、解毒消斑為主，同時兼顧活血祛瘀、養陰益氣。常用犀角地黃湯和化斑湯加減，有學者研究發現，犀角地黃湯可改善腫瘤壞死因子-α、IL-2及IgA、IgM、 IgG 的水平，減輕SLE機體炎癥反應并可提高免疫功能，在治療熱毒熾盛型SLE中有良好臨床效果。中藥選用水牛角、生地、丹皮、赤芍、紫草、金銀花、半枝蓮、黃芩、梔子、丹參、甘草。其中水牛角、生地，滋陰涼血解毒。赤芍、丹皮、半枝蓮清熱涼血、散瘀止痛。紫草、金銀花清熱涼血、透邪透疹。黃芩、梔子清熱利濕、瀉火解毒。丹參活血祛瘀。高熱不退加石膏、知母、取白虎湯之意清氣分之熱，關節紅腫熱痛明顯加忍冬藤、桑枝、雞血藤、延胡索清熱活血、通絡止痛，皮膚瘀斑明顯加白花蛇舌草、蒲黃清熱涼血散斑。光過敏者加蟬蛻、防風、荊芥。月經不調、情緒焦慮者加用益母草、當歸、香附、積殼。應用激素失眠者，加用茯苓、茯神、龍骨、牡蠣。

案例（一）：丁某，女，24歲，主訴面部紅斑1月伴發熱1周?；颊?個月前無明顯誘因出現頰部紅斑，日曬后加重，呈蝶狀對稱分布，近1周出現發熱體溫可達 39% ，伴有口腔潰瘍，雙手小關節紅腫疼痛。檢查ANA譜：抗 ，抗SS-A （+） ，dsD NA（+） ， ANA（+） 顆粒型，血沉 45mm/h ，血常規：血小板 80×10⁹/L 、尿常規：尿蛋白（-），自服“布洛芬及頭孢類藥物”癥狀未見明顯緩解。癥見：發熱、面部蝶形紅斑，口腔潰瘍，關節疼痛、煩躁口渴，肢體困著，小便黃，大便可，舌紅絳、苔薄黃，脈細數。西醫診斷：SLE。中醫診斷：陰陽毒；辨證：熱毒熾盛證。治法：清熱涼血、解毒消斑。方用：水牛角 30g 、生地 20g 、丹皮 15g 、赤芍 15g 、紫草 15g 、金銀花 20g 、半枝蓮 15g 、黃芩 12g 、梔子 10g 、甘草6g 。加石膏 30g 、知母 20g 、忍冬藤 30g ，每日1劑，水煎服，配合甲潑尼龍 20mg 口服3日后，體溫正常。7天后紅斑色澤轉暗，關節痛減輕，神疲乏力；調整方劑，去石膏、知母，加玄參 15g 、麥冬 15g 滋陰益氣，繼續治療2周后，未再發熱、皮疹消失，病情平穩。

按：本案患者為年輕女性，外感熱毒之邪，熱入營血，迫血妄行；熱毒癡血互結，熱熏灼，內傷臟腑，外溢肌膚所致。故見發熱、面部紅斑、口腔潰瘍、關節腫痛呈瘀熱交結之象。方用水牛角、生地，清熱涼血養陰，丹皮、赤芍，清熱解毒涼血消斑；佐以紫草、金銀花、半枝蓮、黃芩、梔子，加強清熱解毒消斑之作用；甘草調和諸藥。患者高熱煩躁口渴，加用石膏、知母，清熱瀉火、滋陰潤燥。諸藥合用，共奏清熱解毒、涼血消斑之效。二診癡熱退而未盡、氣陰已傷，去石膏、知母加入玄參、麥冬、益氣滋陰，攻補兼施，標本同治。

慢性緩解期以肝腎虛損為主，正氣虧虛，余邪未消。主要表現為面部紅斑色暗紫，潮熱，乏力、口干咽燥，腰膝酸軟，舌淡紅苔薄黃，脈細數。辨證為肝腎虧虛，治療上以滋補肝腎為主，兼顧清熱祛癖。方選四君子湯和六味地黃湯加減。王爽研究發現，滋腎健脾藥物可降低SLE患者纖維蛋白原、凝血酶時間、IL-6、CRP數值，改善炎性因子水平，提高凝血及免疫功能。中藥選用熟地、黃芪、山藥、山萸肉、丹皮、白術、女貞子、枸杞、麥冬、旱蓮草、甘草。方中黃芪、熟地益氣補血養陰，山藥、白術健脾生津補腎，山萸肉、女貞子、旱蓮草，滋補肝腎扶正，枸杞、麥冬滋陰潤燥生津，丹皮清熱涼血化癖，甘草補益脾氣調和藥性。伴有低熱明顯加青蒿、地骨皮，脫發明顯加何首烏、桑葚，乏力明顯者加黨參、西洋參。蛋白尿、水腫者，加芡實、金櫻子、白茅根固腎利水，瘀血明顯者加水蛭、雞血藤。

案例（二）：李某，女，43歲，診斷系統性紅斑狼瘡3年，規律應用激素及免疫抑制劑，近期因勞累出現低熱，乏力，伴脫發，血沉 35mm/h ，尿蛋白 。癥見低熱（ 37.2%～37.5% ），口干咽燥，腰膝酸軟，月經量少色暗，脈弦細，舌紅少苔。辨證為穩定期，肝腎陰虛兼瘀。給與方藥熟地 20g 、山藥 15g 、山萸肉 10g 、丹皮 15g 、茯苓 12g 、澤瀉 10g 、白術 12g 、女貞子 12g 、枸杞 15g 、麥冬 6g 、旱蓮草 15g 、甘草6g 。低熱加青蒿 15g 、地骨皮 12g 服用7天。二診低熱消退，口干好轉，仍有腰膝酸軟，舌紅少苔，脈細。上方去地骨皮、青蒿，加杜仲、雞血藤、丹參。服藥1月后口干、脫發、腰膝酸軟、月經改善。調整方劑加黃芪 15g ，治療1月后，病情穩定，血沉降至正常。

按：本案患者為中年女性，病程日久，遷延不愈，正邪相爭，辨證為緩解期肝腎虧虛，需要兼顧補肝腎氣血與祛邪毒殘余。方以六味地黃為基礎方，滋養肝腎之陰，清瀉虛火、淡滲利濕。加白術、女貞子、枸杞、旱蓮草，增加健脾滋養肝腎之力。加麥冬養陰生津，緩解口干咽燥。余邪氣未盡低熱加青蒿、地骨皮清透虛熱。二診低熱已去，加杜仲補腎強腰膝骨，雞血騰、丹參活血通絡，兼顧狼瘡導致血脈瘀阻。后續加黃芪，補氣養陰，氣陰雙補，穩固正氣。

4小結

系統性紅斑狼瘡，以肝腎虧虛為本，重“熱毒、虛損、瘀滯”互結，形成“分期施治”、動態把握“邪正消長”的治療策略。這一經驗不僅體現了中醫辨證論治的靈活性，也彰顯中西醫協同的優勢。臨床實踐證明，中醫辨證施治可有效控制病情、減少復發，改善患者生活質量。同時也需注意SLE病情復雜，個體差異大，臨證時需在辨證基礎上靈活變通。

5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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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25收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