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敵機可以摧毀房屋,但毀滅不了我們抗戰的決心!”1940年8月,重慶,《新華日報》發表文章《以勝利回答敵寇暴行》。
——紙檄文,振聾發聵。
從1938年2月18日日軍首次投下炸彈,至1944年12月19日,這座被稱為“戰時首都”的山城,在長達6年多的時間里,承受了9513架次敵機的侵襲,2萬余枚炸彈的轟炸,房屋被損毀17608棟,直接傷亡32829人。
然而,重慶的街道可以被炸毀,房屋可以被炸塌,但重慶人的脊梁永遠挺立。
80年歲月流轉,戰場硝煙早已散盡,但抗戰精神從未遠去,它像長江與嘉陵江的江水,融進了山城的血脈,化作“堅韌、忠勇、開放、爭先”的城市精神,在新時代重慶高質量發展的征程中,續寫山城新的傳奇。
烽火鑄魂
在重慶市九龍坡區鵝公巖大橋一側,一座高聳的紀念碑雕塑格外引人注目——雕塑頂端,一名戰士手持機槍吶喊沖鋒,往下看,碑身刻有“重慶抗戰兵工舊址”的字樣。這里正是抗戰時期兵工署第一工廠舊址。
凝視這座英雄的紀念碑,我們仿佛穿越歷史煙云,嗅到80年前的硝煙,感受到熊熊炮火中永不投降的精神力量。
1937年,國民政府揭開遷都重慶的序幕。此后,重慶的戰略地位迅速提升,成為中國戰時首都、中共中央南方局所在地、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重要政治舞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東方主戰場指揮中心。對此,日軍妄圖以“無差別轟炸”摧毀中國人民的抗日意志,卻沒想到,重慶這片熱土上的每個人都以決絕的抵抗,書寫著抗戰史上悲壯的一頁。
1940年,為保障前線武器供給,已搬遷至湖南辰溪的漢陽兵工廠進行了第二次搬遷,最終落戶重慶,更名為兵工署第一工廠。
這一路上,險象環生:天上有敵機,隨時可能丟下炸彈;腳下是險灘,稍不注意就船毀人亡。搬遷已然不易,開鑿建設新工廠更是艱難。炸了又建、毀了又造,面對日軍的狂轟濫炸,兵工署第一工廠的工人不曾退卻,一邊生產一邊開鑿巖洞,最終硬是挖出116個巖洞,建成總面積達2.2萬平方米的地下廠房,確保武器沿江輸送到抗日前線。
戰火紛飛中,重慶拼生產、搶時間,既要保障前線物資,又要保衛好抗戰大后方。在絕境中奮起反抗的不僅是軍人,還有一個個熱血愛國的普通人,他們將堅韌不屈的家國情懷融入骨血。
為起降戰機,實現空中防衛和物資運輸,位于長江江心的珊瑚壩機場經歷了艱苦卓絕的改擴建工程,無數民工、市民甚至學生自發站了出來——盡管轟炸不斷,但只要警報解除,眾人就立刻涌向珊瑚壩,爭分奪秒搶修,恢復跑道平整。
也許侵略者永遠無從理解:為什么一個孤立江心的機場怎么也炸不毀,總能迅速恢復運轉,一次又一次重生?
愈炸愈強的底氣,是團結一心、同仇敵愾,是無比頑強的堅定信念。
1939年5月6日,震驚中外的“五三”“五四”大轟炸發生后,一份名為《重慶各報聯合版》的報紙發行了。此前,密集轟炸嚴重損毀了《新華日報》《大公報》等多家報社的編輯部、紙庫與印刷廠,卻阻斷不了新聞宣傳戰線的聲音。
幾日后,10余家來自不同區域、有著不同歷史背景與黨派屬性的報社經協商決定,聯合出版報紙。聯合版報紙每日報道社會各界捐款助難、支援抗戰的動態,迅速凝聚起強大的輿論感召力與社會影響力,日發行量一度突破5萬份。
發行的99期聯合版報紙,構筑起堅不可摧的精神堡壘,凝聚起“堅守山城”的不屈斗志。
“重慶人民反轟炸的這段歷史,是中華民族抗戰史上的一座豐碑,它見證了重慶人民在苦難中的堅韌與不屈。”西南大學重慶中國抗戰大后方研究中心教授潘洵說。
重慶大轟炸持續時間長達6年10個月,但這座城市炸不垮、打不倒,在轟炸聲中挺起了山城脊梁,將“堅韌”的基因埋進了城市精神的深處。
精神賡續
大轟炸過后,重慶的殘垣斷壁上,一句“愈炸愈強”格外醒目——這是這座城市在炮火中給出的不屈回答。
狂轟濫炸沒能摧垮它的意志,反而在血與火的考驗中,讓更多精神力量從廢墟中生長、凝聚。
紅巖精神正是發源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風雨飄搖的重慶。
彼時,重慶既是全國抗戰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也是中國共產黨在國統區開展工作的重要陣地。在復雜惡劣的環境中,中共中央南方局在周恩來等同志的領導下,始終以民族和人民利益為重,堅持抗戰、團結、進步的方針,與國民黨頑固派進行了有理、有利、有節的斗爭,同時積極開展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工作,廣泛團結各民主黨派、各界愛國人士,為抗戰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
人無精神則不立,國無精神則不強。革命志士用忠誠、汗水,甚至生命寫就的事跡,時刻提醒我們“從哪里來、向何處去”。
新中國成立后,重慶迎來了全新的發展階段,抗戰精神在新的歷史時期繼續激勵著重慶人民奮勇前行。
1964年,在國際局勢日趨緊張的情況下,中共中央為加強戰備啟動了三線建設,重慶因地形地貌、工業基礎、物流條件等因素,成為三線建設重點區域。
好人好馬上三線,備戰備荒為人民。
1965年年中,23歲的吳曉光作為一機部上海材料研究所先遣人員,毫不猶豫背井離鄉來到重慶北碚,與同伴們在落后陌生的環境里“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共同建起重慶儀表材料研究所,為我國工業現代化、自動化添磚加瓦;
1970年開春,剛剛結束馬鞍山鋼鐵公司實習的鐘誠道,日夜兼程趕到位于重慶西彭的112廠(西南鋁前身),彼時,荒坡上的車間已初步建成、部分設備完成安裝,他與同事們一到便投入建設,推動工廠熔鑄車間、壓延車間相繼投產;
1970年4月,26歲的無線電測量專業大學生劉定喧接到通知,和幾十名青年一道踏上前往永川的道路,參與組建電子工業部44所……
歷時17年的三線建設,夜以繼日,戰天斗地,將一個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變為現實,也讓重慶的工業實力飛速提升。
這種敢為人先、堅韌頑強的精神勇氣,在重慶這片熱土上生生不息,甚至愈發鮮明。
改革開放初期,重慶爭當改革弄潮兒,創造了多個全國第一:1979年,嘉陵機器廠引進國外先進技術,制造出第一輛國產民用摩托車;1980年,重慶率先實行“商業四放開”“工業五自主”,拉開全國工商業領域全面改革開放的序幕;1983年,重慶成為全國第一個進行城市經濟體制綜合改革試點的大城市,迎來歷史性的發展機遇……
從滿目瘡痍,到欣欣向榮,重慶以不服輸、敢爭先的精神面貌走上波瀾壯闊的變遷之路。
星火燎原
站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的節點回望,抗戰精神在重慶早已不是歷史的回響,而是化作“堅韌、忠勇、開放、爭先”的城市精神。
1997年6月18日,長江之上,輪渡起航。剛剛掛牌直轄市的重慶,在湍流中伴著悠遠的汽笛聲開啟新的航程。
直轄后,重慶摩拳擦掌,推進新型工業化。但在全球經濟衰退的背景下,重慶工業遭遇陣痛,不得不“壯士斷腕”式關、停、并、轉部分企業。
然而,越是嚴酷的外部環境,越能催生重慶變革發展的勇氣,激發重慶人民狠干苦干的熱情。進入21世紀,重慶工業立足固本、開新、求變“破而后立”,整體扭虧為盈,實現快速增長。
今天,長江之上更加繁忙,果園港、珞璜港、新田港、龍頭港依江分布,滿載貨物的集裝箱貨輪跨越山海、破浪駛來。智能網聯新能源汽車、筆記本電腦、農機等“重慶造”產品,通過鐵軌、航道、公路、航線編織成的立體交通網絡,走向全世界。
西部陸海新通道從這里出發,“一帶一路”與長江經濟帶在此聯結,新時代西部大開發、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建設、長江經濟帶發展等國家戰略疊加交匯,重慶搶抓機遇,闖出了一片廣闊天地。
從深居內陸到通江達海,打破不可能,正是抗戰時期“炸不垮”的延續。
在產業升級與科技創新的賽道上,重慶同樣展現著這份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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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重慶制造”到“重慶創造”,披荊斬棘、行則將至,重慶高質量發展后勁十足,科技創新能力不斷躍升,正朝著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的目標奮勇前行。
在充滿希望的新征程上,重慶立足現有基礎、放大特色優勢,構建“33618”現代制造業集群體系,加快建設智能網聯新能源汽車之都,打造西部地區高質量發展增長極、動力源。
從烽火歲月的堅守,到新時代的突破,重慶人始終沒有忘記“從哪里來”,也始終清楚“到哪里去”。這是對先烈最好的告慰,也是對未來最好的承諾,不屈的山城永遠充滿活力、走在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