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和近代鄭州城市化的發展進程

交通是城市發展不可或缺的驅動力。鐵路作為工業文明催生的技術一空間裝置，其嵌入過程不僅重構了傳統交通地理格局，更深度參與了現代民族國家的空間生產。鄭州的案例充分印證了鐵路網絡對區域經濟地理的重構效應：1906年京漢線與1910年隴海線的交匯，使該城由傳統驛路體系的邊緣節點蛻變為現代交通網絡中的樞紐性空間，更縮短了鄭州與其周圍區域的經濟貿易差距，實現經濟互補與溝通。對此，文章從不同層面闡述鐵路與近代鄭州的城市化發展歷程，探尋一個封閉落后城市因鐵路而蛻變為近代工商業城市的轉型之路。

近代，鄭州憑借鐵路樞紐地位實現了城市形態的根本性轉變，顯著推動了中原地區經濟地理格局的重組，其產業輻射范圍覆蓋晉陜豫三省，形成具有鮮明近現代性特征的城市化發展模式。這種交通導向型的區域發展路徑，實質是傳統經濟體系向近代工業文明轉型的空間表征。鄭州因鐵路發展而崛起，甚至改變了近代鄭州的城市化發展格局，對鄭州乃至河南地區的經濟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近代河南鐵路交通體系概述

第一，近代河南鐵路交通網絡建立。交通作為社會結構演進的關鍵性變量，在人類文明的發展進程中具有重要意義。鐵路這一交通載體的出現，以其時空壓縮效應成為近代中國社會轉型的重要物質基礎。河南省因其獨特的地理區位一—地處華夏文明核心區的中原腹地，在傳統時期即扮演交通樞紐的功能性角色。在近代工業化進程中，該區域的交通戰略價值進一步凸顯。

從具體歷史進程考察，河南鐵路網絡體系的建構始于1899年蘆漢鐵路武勝關至信陽段的修筑。這一線性基礎設施的拓展具有明顯的階段性特征：1906年京漢鐵路的全線貫通與1931年隴海鐵路的省域穿越，共同構成了以鄭州為軸心的“十”字型鐵路架構。這種交通地理格局的形成，不僅重構了區域空間交通秩序，更深刻影響了中原地區的社會經濟變遷。通過鐵路，河南獲得了同外界的快速聯系。鐵路運輸極大地促進了河南礦產的開采和運銷。

鐵路對河南最突出的影響是商品活動范圍的擴展、經商觀念的傳播以及沿線現代都市的興起，它使河南同沿海、沿江城市建立經濟聯系，河南傳統工業也因此獲得新的生機。

河南地區城市分布受鐵路線布局的“十”字型格局影響。例如，鄭州、許昌、漯河、駐馬店、安陽、信陽等城市都位于京漢路沿線，洛陽、開封、商丘等城市分布在隴海路沿線。可以說，河南的所有重要城市都集中分布于京漢路與隴海路沿線。河南也圍繞該“十”字型格局發展現代經濟。鄭州因隴海和京漢兩路交匯而重構其區位價值，與西北、華南、華北地區開展廣泛的經濟交流。鐵路運輸業一躍成為近代經濟發展的強勁動力，協助以農業經濟為主的鄭縣快速邁入城市化與近代工業化行列，鄭州也迅速從小城鎮成長為大城市，超越開封、洛陽，位居河南省首位。新中國成立后，鄭州取代開封成為省會。

第二，鄭州鐵路交通樞紐地位確立。當前鄭州集全路綜合型特等貨運站、全路特等客運站、亞洲編組站、國家內陸鐵路貨運一類口岸等于一體，成為中國鐵路“心臟”。鄭州的核心地標為二七紀念塔，其修建以鐵路為符號，旨在紀念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相關研究者認為，鄭州鐵路樞紐地位的確立與國家制定的宏觀決策、歷史等多重因素有關。縱觀歷史，1897年，清政府修筑盧漢鐵路；1904年，鄭州火車站（當時稱為鄭縣站）建成；1906年，鄭州火車站全線順利通車，同年鄭州火車站被定為甲等車站；1914年隴海鐵路開洛段貫通，使鄭州初具路網節點功能。民國時期（1912—1949年）受制于地方割據、路政管理失序及軍事沖突頻發，鄭州火車站基礎設施長期處于超負荷運行狀態，站場功能嚴重退化。1949年新中國成立，國家主導的鐵路國有化進程推動鄭州火車站進入系統性改造階段。1950—1952年間，鄭州火車站日均旅客發送量從新中國成立初期的1200人次激增至4000人次，運能瓶頸倒逼設施升級。毛澤東在1952年視察鄭州火車站時提出“遠東最大客運樞紐”的建設目標，實質是國家工業化戰略在交通領域的具象化要求，由此催生了1953年啟動的首次大規模改擴建工程（1956年竣工），反映了計劃經濟體制下交通基建的典型運作模式。

1953年，鄭州火車站改擴建工程啟動；1956年，鄭州火車站正式投入運營并相繼劃分出貨運站、編組站、三大客運站。1988年，鄭州火車站再次啟動改擴建工程，旨在適應快速發展的經濟趨勢。1999年12月，鄭州火車站主站樓正式投入使用，長達十多年的改擴建工程正式結束。嶄新的鄭州火車站每日接送旅客列車近300列，過往人流近15萬人次，既是全路特等客運站，又是全路最大行包中轉站，是名副其實的中國鐵路客運心臟。

鐵路和近代鄭州城市化的發展

第一，鐵路交通與近代鄭州工業化。1906年京漢鐵路全線貫通后，鄭州于1908年因汴洛鐵路交匯而形成鐵路樞紐。這一交通格局的變革不僅重構了中原地區的空間經濟網絡，更通過工業技術力量的具象化呈現，推動傳統城鄉結構發生近代性轉型。隨著鐵路運輸體系的完善，以機車維修和零部件制造為核心的近代工業企業相繼落戶鄭州，其引進的機械化生產設備與工業管理模式，客觀上突破了傳統手工業作坊的技術范式，成為中原地區早期工業化進程的重要標識。這種由交通樞紐地位衍生的工業雛形，實質是鐵路資本與技術擴散效應的空間投射，標志著鄭州從傳統商埠向近代工業節點城市轉型的肇始。

第二，鐵路交通帶動近代鄭州商業發展。鄭州的物資集散因隴海、京漢鐵路交匯而具備得天獨厚

平漢車站站臺與票房

的條件。作為近代中國內陸城市轉型的典型案例，鄭州的城市化進程深刻印證了交通地理學中“樞紐效應”的理論。1906一1914年間，京漢、隴海鐵路的相繼貫通，使鄭州從傳統驛路體系中脫嵌，確立了中原地區物資集散與轉運的樞紐功能。鐵路運輸網絡的持續完善不僅重構了城市經濟地理格局，更通過要素集聚機制催生了復合型城市空間結構。

從經濟地理維度考察，鐵路樞紐的物資集散能力直接導致城市經濟結構的根本性轉變。清末，鄭州（時稱鄭縣）作為自然經濟主導的農業縣城，商業空間僅局限在西大街、縣前街等零散分布的商鋪。鐵路通車后形成的“T”型交通網絡，使鄭州迅速崛起為華北棉花貿易中心：20世紀20年代鄭州腹地的棉花種植面積較前清擴張3.2倍，年均集散量達15萬擔（1928年海關數據），帶動打包、貨棧等關聯產業勃興。鄭州火車站半徑1.5公里范圍內聚集豫豐紗廠（1919年）、大昌打蛋廠（1921年）等37家近代工業企業，形成以鐵路為軸向的工商業走廊。

這種空間重構本質上體現了交通基礎設施對城市形態的塑造作用。車站周邊自發形成的批發市場與倉儲設施，構成早期商貿區域的雛形。中外商幫的進駐（1916—1931年間新增商號478家）不僅加速了資本積累，更將鄭州納入當時的全球貿易體系一一通過鐵路聯運機制，本地棉花經天津口岸出口量占華北總量的 42% 。這種由交通樞紐催生的“極化一擴散”效應，使鄭州在民國中期完成了從傳統市鎮向區域中心城市的轉型，為當代國家中心城市地位奠定了歷史基礎。

九一八事變前，鄭州棉花貿易市場已形成以日本商行為主導的貿易格局，年交易額達千萬元規模。隴海鐵路與平漢鐵路的交匯，使鄭州成為華北重要交通樞紐，推動城市人口規模持續擴張。人口流動性的增強催生了旅棧業及飲食服務業發展，據地方志記載，清末縣前街周邊已形成30余家餐飲商戶聚集區，其中南大街翠英閣、西大街明月樓等品牌具有行業影響力。鐵路網絡的完善重構了鄭州農產品供給體系，周邊縣域的大豆、玉米、高梁、小麥等糧食作物通過鐵路運輸實現商品化集中供應。京漢鐵路通車后引發的南方移民潮，促使稻米輸入成為重要補充性糧食供給。由于本地稻作產量有限，以上海、信陽等南方產區為源點的鐵路稻米運輸網絡，不僅優化了鄭州糧食供應結構，更形成以南北飲食文化交融為特征的餐飲產業發展模式。這種交通樞紐與商品流通的互構關系，印證了近代交通型城市工商業發展的典型路徑，鄭州在交通發展影響下成為豫、晉、陜三省農副產品集散地，鄭州旅棧業、貨棧業為便于向來往商客提供休息、存貨以及運輸商品等服務而逐漸分離。貨棧的主要服務對象為小客商，倉儲與住宿條件差且不提供油燈、被褥等生活用品，也不提供餐食。當時鄭州火車站至老城區有很多貨棧旅館，適用于不同經濟條件的旅客。電影院、浴池、理發店、照相館等服務產業也相繼興盛。1921—1936年間，福壽街、德化街、大同路等經濟繁盛街道出現很多設備奢華與資本雄厚的大型商店，一片繁榮景象。

近代鐵路交通與鄭州工商業發展呈現出顯著的互動共生關系，“因路而興”成為該城工業化進程的典型表征。作為京漢、隴海鐵路交匯形成的國家級交通節點，鄭州通過鐵路網絡實現了與京津滬漢等經濟中心及西北內陸的時空聯結，構建起跨區域商品流通體系。鐵路運輸帶來的物流與人流，推動城市形成以中轉經濟為主導的產業結構：餐飲住宿等服務業迅速擴張，機械制造、金融匯兌、倉儲轉運等配套產業同步勃興，其中以旅棧業發展最為突出。

這種外生型經濟模式具有鮮明的雙重性特征：一方面，鐵路的正常運營有效整合了中原地區農礦資源與沿海工業品市場，使鄭州躍升為區域性商品集散中心；另一方面，其工商業體系深度依附于鐵路運輸效能，當軍事沖突或政局動蕩導致鐵路停運時，城市經濟即陷入結構性癱瘓。值得關注的是，鄭州近代工商業的行業構成、技術來源及從業群體均呈現顯著的外源性特征，充分印證其城市經濟并非內生性發展的產物，而是外力驅動下形成的交通依附型經濟形態。這種發展模式體現了鐵路對內陸城市現代化的催化作用。

第三，鐵路交通發展提升鄭州城市地位。在近代以前，中國傳統城市興起與政治中心地位有關，城市不單是人們居住的生活場所，更是統治者的管理方式之一。很多統治者通過采取里坊制度和修建城墻等一系列措施將民眾束縛在城市中，當時城市的主要功能是政治、軍事，經濟則是附帶存在。近代，中國城市類型與發展具有更多可能性，與廣大農村地區相比，近代城市在一定程度上受西方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影響。例如，清末，沿江、沿海、通商口岸地區的城市化和工業化已漸見雛形，但在辛亥革命之后，“市”才作為地方行政區劃名稱出現。鄭州開埠建市得益于便利的交通條件，尤其是京漢和汴洛鐵路的修建為鄭州商業貿易和工業發展提供契機，迅速崛起的近代工商業使鄭州城市地位迅速提升。

在近代化進程中，河南地區經歷了多重歷史變量作用下的復雜轉型：鐵路網絡的構建與通商口岸的開放雖推動區域經濟近代化進程，但是饑荒、軍事割據等社會危機亦同步顯現。鄭州作為典型案例，其由傳統封閉型市鎮向現代交通樞紐蛻變的過程具有顯著歷史價值一一鐵路系統的形成不僅重構了城市空間結構與經濟形態，更成為中原城市近代化轉型的關鍵觸媒。

1906—1956年鄭州市工商業戶數量趨勢統計圖

1906—1956年鄭州市人口數量趨勢統計圖

（作者單位：鄭州工業應用技術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