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臺灣有一位寫詩的朋友在給我的信上說,她很少告訴人家她在寫詩,因為社會上有些人把詩人同瘋子聯系在一起。我當時讀了頗為她難過。這幾年,我看到她在詩壇上頗為活躍,也有了相當不錯的成就,相信她已不再以當詩人為恥。但我也相信,今天我們的社會上仍有不少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詩人。
另一方面,卻有一批人,包括一些新聞媒體的工作者在內,把詩人當成明星或特權階級。在他們的眼里,言行怪異是詩人的浪漫象征,是花邊新聞的好材料。正是基于這種變態心理,才有一位專欄作家認為顧城殺妻、自縊的行為可敬,死得有藝術家氣質,不像歷來的作家那么死得窩囊。
同顧城有過接觸的人大概都知道,他一直有自殺的傾向。1987年,我應邀回國作核能發電安全方面的交流訪問,在北京同顧城頭一次見面,被他留在他家里過夜,他便指給我看他手腕上的自殘疤痕。但那時候,他的精神狀態似乎很好,他同謝燁猶如一對金童玉女,給了我相當美好的印象,正如他寫的一些童話詩。
之后,我在中國臺灣及美國的報刊上為他們夫婦介紹發表了一些作品,又為顧城編選了一本詩集在臺灣出版。他們出國后,我們便很少聯系,只偶爾在報刊上讀到有關他們的消息及作品。顧城的詩似乎越來越支離破碎,令人難以卒讀。1993年夏天,我為國內一個叫“臨工獎”的詩賽擔任評審,從字跡認出了顧城參賽的詩作及一篇評論文章,是他在德國波鴻大學談他內心世界的演講錄,對他的心理狀態有了較深的了解。顯然,他的精神分裂癥已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不時有黑色的幻象在折磨著他,使我想起了畫家梵·高。根據報道,不止一次有人建議把顧城送進精神病院,可惜都遭到謝燁拒絕。我不知謝燁的拒絕是出于不忍,或是基于我上面所提到的對詩人的浪漫幻想。總之沒有及早送醫治療,結果是把兩個有才華的年輕生命都白白地斷送掉了。那年9月間,他們夫婦來美國訪問,途經洛杉磯返回新西蘭,曾同我通過電話,但只泛泛說了一點生活近況,沒有深談,不久便聽到了他們的噩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