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陵散記

唐臻科

現居湖南株洲。曾專修于魯迅文學院

詩歌班、毛澤東文學院作家班。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在海內外100余家媒體發表。部分散文、詩歌作品進入年選。

赴岳陽

到岳陽時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濕潤的晨風陣陣拂面，時至桂花飄香時節，濃郁的花香彌漫在空氣里。下高鐵打車前往岳陽樓，因是良辰吉日，的士正好與一近乎浩蕩的迎親車隊同行，滿是喜慶氣氛。在這個有著厚重人文底蘊的巴陵勝地，一路的晨風、花香、絢麗的廣告牌，讓我猛然想起唐代詩人羅鄴的“風搖巖桂露聞香”的精美詩句。

學友風雅因前一日抵達該市，他便早早地前去登臨岳陽樓。我多年前曾到過此地，全然沒有那種觀瞻的急切心理，自然就悠哉悠哉隨著婚車一路前行，好讓風雅兄獨自用小說家銳利的眼光，去感受當年范仲淹老先生，用虛構的筆調營造出的唯美意境，從而寫下的千古名篇《岳陽樓記》中的諸多美麗景象。

在我的記憶里，多少次煙波浩渺的洞庭如夢而來。在益陽工作期間我曾多次到過南洞庭，對于洞庭濕地的諸多特性有些許了解。成片的蘆葦、飛翔的禽鳥、漁家的炊煙、古渡的滄桑等等，這一切組成了一幅幅江南水上人家的生活畫卷， 是那樣的真切而富有詩情畫意。

時光就像一臺奔跑的高速列車，許多的風景已然在飛速向前的過程中，于我們的身后隱退或者消失。現代都市生活，我們很難找到那一方寧靜的港灣。

比如：多年后，當我再次來到岳陽樓景區，因是枯水時節，湖區大面積縮水，站在擁擠而人滿為患的岳陽樓上，幾乎閱讀不到八百里洞庭那煙波浩渺的湖面，也欣賞不到那“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的壯觀景象。假日的風景名勝區人山人海，在嘈雜而喧囂的人流中，我們無暇靜心觀閱名樓周邊的人文景觀，只能在久負盛名的“巴陵勝狀”門前匆匆留影，便生去意。

上君山

車蜿蜒穿行在岳陽樓至君山的沿途中，秋日的陽光從高大的梧桐樹的枝葉間投射下來，將古巷的幽深涂抹上一層層神秘的色彩。

我眼望窗外，尋覓多年前在此過洞庭到君山的渡口，記憶有時候在經過時間的沉淀后會有盲區，抑或是城區大面積的改造，古渡口已被現代建筑掩映。隨著車輛的前行，始終找不到當年的渡口。也許古渡的滄桑見證了這片自古以來就是南北交通咽喉之地的繁華和變遷，它早已淹沒在歷史的縱深處。當年涓涓而流的汴河水也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仿古建筑，各種功能齊全，有著濃厚古色古韻文化底蘊的汴河商業步行街。因旅客流量大，街道上的各種鋪面交易頻繁，一派商貿繁忙的熱鬧景象。

穿過汴河街，車輛駛上洞庭大橋便進入君山風景區。因柳毅傳書與龍王三公主的美麗愛情故事以及華夏第一妃陵“二妃墓”的存在，洞庭君山島便有了“愛情島”的美譽。愛情島，多么美麗的字眼，吸引來此觀光的旅客絡繹不絕，何況大詩人劉禹錫早就用“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里一青螺”這樣優美的詩句對它進行了極致的描摹。

在君山漫步的過程中，學友風雅就柳毅井的定位以及“二妃墓”的相關史料，低聲向我提出質疑。對于這位在愛情海中鴻蒙未開，純凈、敏銳而又睿智的青年才俊，他的觀點我是贊同的。事實上，許多風景名勝區的人文景觀，原本就是借助一個個美麗的傳說而建，主要目的是通過山水與人文有機結合，傳承一種文化精神。君山島上的諸多景觀也不例外。至于風雅兄說的，柳毅井的定位以及堯帝禪位于舜帝并將二女托付于舜帝的史料是否真實。這無妨于人們對于美好事物的向往，更不妨礙我們對于美好愛情生活的追求。古往今來在這個美麗的愛情島上，有多少人們將他們的信仰，寄托于“湘妃祠”以及那口通往海底龍宮的“柳毅井”，這種神圣寄予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精神支撐。

把盞泉朗吟亭，去有緣橋邀來柳毅共飲。這杯君山銀針香氣高爽，滋味甘醇。江南的山水養育了這歷代作為貢品的香茗，如今這有著“瓊漿玉液”美譽之稱的茶中精品已經走進了尋常人家的生活，同時漂洋過海走出國門，它傳播和弘揚著古樸而悠遠的華夏茶道文化。

閑敘間我似乎聽到山間“飛來鐘”那洪亮而悠揚的鐘聲，穿越時空在耳邊響起。透過逶迤蔓延的茶香，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不同的歷史時段，在這個古時兵家必爭之地的戰略咽喉要地，演繹出那些波瀾壯闊的場面。

觀洞庭

秋日的洞庭湖水，一片碧綠，靜靜地蜿蜒匍匐在君山島的周圍。全然沒有春夏雨水充沛時節那種鋪天蓋地、浪海滔天，卷起千堆雪的桀驁不馴與狂放。博大浩淼的洞庭湖水，納百川匯集于此，它不但是長江流域的核心蓄調水湖泊，也是華夏農耕文明的始發地之一，養育了生生不息于此的萬代子民。它人杰地靈、鐘靈毓秀，古往今來多少的文人名士來此游歷講學，構建起了一道道有深厚底蘊的人文景觀。

站在君山島上極目遠眺，水天一色的洞庭湖美景是那樣的美輪美奐。湖畔那一望無際的蘆葦正在抽穗，在秋風的吹拂下蕩起一層層綠浪。淺灘上那成片成片的綠草，尤似一張巨大的綠絨地毯波及眼際，讓你心曠神怡。大自然是不需要人工刻意雕琢，它的原生態依然讓你感受到范老夫子筆下“岸芷汀蘭，郁郁青青”的靜美。廣闊的洞庭湖水以它的包容和兼容并蓄傳遞出一種震撼心靈的浩瀚胸襟。

幽綠的湖水輕拍堤岸，蕩起層層水波。如若此時泛舟在這萬千風情的洞庭湖上，眼前那碧波萬頃一望無際墨綠色的湖面，會讓你沉浸在空曠飄渺詩意般的境界里。江南魚米之鄉醇厚芬芳而又清新宜人的氣息包裹著你的心緒，對于這片水域的迷戀便在“洞庭西望楚江分，水盡南天不見云”的美麗詩句里蔓延。

為逃避景區游客過多而造成的嘈雜煩擾，我與風雅兄沿著山路拾級前行，特意探尋到密林深處的一方幽靜之處，敘自毛澤東文學院離別以來的同窗情誼，憶當初我們揮斥方遒、激揚文字的豪情意氣，恰同學少年是何等的山花爛漫。

暮秋的風依然有著和煦的味道，暖暖地沁入人心。我們背靠大山面向湖面席地而坐。暢談各自的人生感受與彷徨，對生活的無奈與堅強。堅定了對文學的虔誠態度，交流各自的創作方向與收獲的喜悅。不覺間時光便悄然流走。此時，身后密林叢生的原始次生林里，有不知名的花兒在山間綻放，靚麗著秋日的情懷。山風徐來，吹動林中樹葉散發出簌簌聲響，此起彼伏的蟲鳴時不時在耳邊聒噪，我們似乎聆聽到了來自大自然那天籟般音韻，心情無比歡快、愉悅。

時至洞庭候鳥回遷時節，視線越過低矮的樹木，遠觀洞庭美景，有候鳥在湖面上悠然地翩然淺翔，瞬間便嗖地一下全部沒入蘆葦叢中不見蹤影，旋即又有數只雄健的候鳥從山林中飛出，在湖面上空展翅翱翔，那自由飛翔的灑脫，在天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好一幅天高任鳥飛的唯美畫面。在洞庭湖畔，各色候鳥總是不失時機地利用這個屬于它們自己的舞臺，輪番出鏡以展示它們那矯健的身姿。

洞庭濕地的特有氣候是候鳥越冬的天堂和樂園，我們的到來還不是候鳥回遷的最佳高峰期，如若初冬時節來此觀鳥，那將是一幅湖平岸闊、萬鳥翔集的壯觀景象。

謁二妃墓

君山島上的斑竹，你的玉立原本就是一道跨越千年的風景。

那密集縱橫的根系網深扎于洞庭君山的沃土里，汲取天地之精華、日月之光輝，歷經歲月的風華，繁衍的是竹的生命，同時孕育著文化。將娥皇、女英二妃千里尋夫，夢斷湘水，扶竹慟哭，淚染斑竹的凄美故事，寫進中華文明的經典史冊。

滿目的斑竹在君山島上葳蕤繁衍，茂盛蒼翠。浩淼的洞庭湖水在秋日陽光下，泛起一道道銀白色炫目的光環。傳說娥皇、女英二人在得知夫君崩于蒼梧時，面對滔滔江水，肝腸寸斷，萬念俱灰，也就無意孤居于人世，便雙雙投入湘水，殉情而死。后人為紀念二妃，便將她倆封為湘水的江神。這是一個凄美的傳說，也寓含著古華夏文明淵源的根脈。追思先祖舜帝惟哲化神，繼天作圣，藏器漁陶，致身愛敬的功德，讓后人高山仰止。

朦朧中我似乎看見歿于蒼梧之野駕鶴而至的舜帝，矗立于萬頃碧波中的君山之巔，俯瞰著天下蒼生。他那偉岸的身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讓他的萬代子民敬仰膜拜。島上的群山為之禮拜而動容，風起時群山撼動，滿目翠綠搖曳欲滴。

秋日的風自湖面逶迤而來，繁密的竹葉，隨風搖曳，婀娜的身姿在秋陽下更有萬千風情。洞庭湘妃竹啊 ，你以柔美、高潔、堅貞環繞在娥皇、女英二妃墓周圍，日夜陪伴著長眠于此的香魂。如今跨越千年，我腳踏罡步，虔誠地前來憑吊太史祖妣。扶竹追思，先祖考妣身隨舜帝于歸有虞，琴瑟和鳴。你們的慈淑香馨，懿德風范山高水長、千古流芳。不覺間也就淚眼婆娑。

這染滿湘妃淚的翠竹，你忠實而貞潔地守護著長眠于此，那因過度憂傷而歿的湘妃香魂，你是這個神秘傳說的歷史見證者。想那二妃子把一抹深情的淚水涂抹在君山的蔥蘢里，深情望君淚下的感人場景，是多么讓人寸斷柔腸。

夜宿洞庭

回城的路上，洞庭大橋在晚霞下氣勢宏偉特別壯觀，擁有中國最長內河公路橋美譽的洞庭大橋，那優美線條給這座古城注入許多時尚元素。夕陽穿過拉索斜斜地傾瀉在碧綠的湖面上，晚歸的舟葉星點般漂浮在漸漸靜寂的晚霞中，抬頭望去湖堤深處漁家炊煙已裊裊升起。此情此景我仿佛穿行在時尚與古樸的時空隧道里，恍惚而又空靈。

是夜枕水洞庭湖邊。靜夜的天空，星光淡然，此時湖映明月，一湖的波光粼粼。清輝的月華灑滿在夜幕里的君山島上，尤似一幅月夜下的山水畫，著色濃墨、線條婉轉卻又如影似幻。此時，月隱山巒清風徐徐，在朦朧的睡意中，我的夢幻似那般的遙遠、飄渺而不著邊際。 遠遠地有渡輪的笛音自湖中傳來，驚醒我雜亂的夢境。

靜夜里，仰望窗外的明月，聆聽湖水輕拍堤岸的聲響，宛如靜夜中的小夜曲，以天籟般優美旋律，在耳邊縈繞，那般的輕柔、婉轉，隱約又能感受到旋律里那種宏闊的張力，這種源自大自然的音樂，以它特有的音質演繹著生命的生生不息，讓喧囂的塵世，在近乎空靈中回歸到生命的本真。

其實，紅塵深處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在生命的進程中，我們一路風雨兼程，且歌且行。許多的時候，都是在繁復不同的各種事物中起伏打磨。但不管生命的航程如何驚濤駭浪、高歌猛進抑或是平淡如水、鳥語花香，終歸要清淡出塵，歸于一方寧靜。

（責任編輯：龐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