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Intellectual Property)常用來指代內容創作的版權,作為動漫產業的核心資產,是驅動內容商業化、形成產業鏈閉環的關鍵要素。近年來,我國動漫行業雖取得了較為顯著的發展,但在IP開發方面仍面臨內容同質化、品牌影響力式微、用戶需求難察、衍生開發滯后、技術應用落伍和版權保障缺力等多重挑戰,限制了整體競爭力的進一步提升與國際化擴展。例如,動漫《一人之下》的遭遇堪稱行業縮影:坐擁幾百萬粉絲、全網播放量過百億的頂級IP,卻因衍生品上線滯后、核心賣點缺失,導致網店銷售寥寥無幾、評價參差不齊,眼睜睜看著盜版賺走本應屬于品牌的高額收入——這就是商業轉化能力落后的血淚教訓。
2025年春節檔,大電影《哪吒之魔童鬧海》如真實的“魔童鬧海”一般,以19天登頂全球動畫票房榜首的壯舉,將中國動漫產業推向高光時刻。當觀眾為哪吒“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吶喊熱血沸騰時,產業界已清醒地意識到:這部現象級作品的背后,隱藏著國產動漫產業從“內容爆款”走向“生態運營”的寶貴密碼。
“十四五”規劃將動漫明確列為數字文化重點領域,政策東風已至。擺在行業面前的終極命題是:國產動漫IP如何從“曇花一現”的短期爆款,蛻變為具有持續生命力的文化資產?國產動漫行業,乃至我國影視文化行業需要破解何種難題、如何破解難題,才能實現從“爆款偶發”走向“精品持續”的轉型升級?
以“哪吒”“熊出沒”“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為代表的頭部IP,正在探索一條突破價值天花板的創新路徑。這些成功案例揭示了一個關鍵趨勢:單點突破的時代已經結束,系統作戰能力將成為決定IP價值上限的關鍵。優質內容只是起點,真正的價值躍遷需要構建“五位一體”的協同體系。

中國動漫產業正站在一個充滿矛盾的十字路口。一方面,產業規模已突破2500億元大關,市場體量令人艷羨;另一方面,與美日等成熟市場相比,我們的IP商業價值實現能力仍顯稚嫩。為何我國動漫產業會出現這種“大而不強”的產業特征?我們通過對中國動畫學會超過半數會員動漫企業及多位行業專家的深度調研,發現行業普遍面臨五個相互關聯的痛點,集中體現在內容創制、品牌傳播、營銷運營、技術賦能以及資本協同這五大關鍵維度,這些痛點嚴重制約著IP價值的持續釋放。我們深入剖析了這五大維度的現存問題與內在邏輯,探尋國產動漫IP突破重重難題、實現價值躍升的有效路徑(見圖1),以期助力國產動漫行業破局前行。
當白衣劍仙塞滿大部分動畫片單,觀眾連角色名字都記不住時,我們不得不直面殘酷真相:內容同質化正在殺死國產動漫的想象力。根據國家廣電總局2024年動畫備案數據,含有“修仙”“玄幻”“武俠”關鍵詞的備案作品占了絕大部分,而現實題材作品屈指可數。高度同質化的內容缺乏獨特鮮明的記憶點,直接導致觀眾審美疲勞和市場效率低下。大多數同質化IP還沒有被觀眾記住,就已經被市場淘汰。某主流視頻平臺數據顯示,2024年新上線的玄幻題材動畫的平均留存率遠低于現實題材作品。
面對這一困局,頭部IP通過“文化基因+時代共鳴”塑造觀眾記憶點,形成差異化IP特色。
一是文化基因的現代化轉譯。以《哪吒之魔童鬧海》為例,電影將傳統神話中“剔骨還父”的悲情敘事重構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成長史詩。那個畫著煙熏妝的朋克哪吒和操著四川話的太乙真人角色,讓Z世代直呼“這很酷”——傳統神話的魂魄披上現代賽博的外殼,正是該電影引爆票房的文化密碼。這種創新并非簡單的形式改造,而是需要同時把握“精神內核傳承”與“表達形式創新”的雙重維度,在保留傳統文化精華的同時,融合當今觀眾偏好引發共鳴。
二是時代議題的動畫化表達。“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系列作為延續三十年的“老IP”,展現了教科書級的創新實踐。從1995年的傳統家庭場景,到逐步融入航天科技、在線教育、網絡購物等現代生活元素和社會熱點,“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系列通過生動的故事情節引發討論,使家長觀眾比例也得到提升,實現了動漫IP的時代性創新。這種將現實議題融入傳統場景與劇情的手法,既保持了作品的娛樂性,又賦予IP更強的社會價值,印證了“動畫不僅是兒童娛樂,更是社會鏡像”的創作理念。
在傳統與現代的融合上,市場上的作品往往陷入兩個誤區,要么是簡單堆砌傳統元素,空有水墨、漢服等外在形式或傳統關系、理念、世界觀等價值內核,卻缺乏現代價值的鏈接;要么盲目追求現代化技術特效,卻忽視了像“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這樣用質樸的手繪風格也能傳遞家庭溫暖的情感本質與時代共鳴。失敗案例也從反面印證了內容創新的核心要義:內容創新需要把握“守正”與“出新”的平衡點。唯有在傳統基因與現代觀念之間建立深層的情感契約,讓IP成為時代情緒的代言人,才能跨越生命周期,實現持續的價值增長。正如《哪吒》導演餃子所言:“顛覆不是目的,讓傳統活在當下才是關鍵。”
解決了“講什么故事”只是第一步,更大的挑戰在于如何讓好故事穿透信息爆炸的噪音。《中國二次元內容行業白皮書》與《2024中國動漫產業全景報告》數據顯示,2023年我國泛二次元用戶規模已達4.9億,但內容消費呈現高度分散化、碎片化特征。傳統電視渠道收視率持續下滑,央視少兒頻道等傳統平臺面臨收視分流;2023年綜合類視頻平臺(如愛奇藝、騰訊視頻)月活用戶合計滲透率達92.9%,逐漸成為動畫內容主陣地。新媒體平臺雖然流量龐大,但是用戶注意力碎片化,頭部賬號面臨流量停滯,TOP30賬號中近六成出現粉絲流失。更嚴峻的是,社會代際消費差異顯著,Z世代用戶更偏好短視頻,而親子家庭仍依賴長視頻平臺。這種傳播渠道的割裂與受眾的分化,使得許多優質動漫作品陷入“酒香也怕巷子深”的困境。
面對這一挑戰,頭部IP探索出一套“精準觸達+情感共振”的立體傳播體系。
“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IP在時代發展中逐漸重構受眾群體,通過童年記憶喚醒與當代關系重構的方式實現代際共情,從而牢牢抓住了家長這一觀眾群體以及親子關系這一消費場景。此外,該IP可圈可點之處還在于通過央視融媒體矩陣構建了四維傳播網絡,形成“臺網聯動、全景傳播”的格局:在傳統端保持央視少兒頻道3.17%的穩定收視份額,在移動端與愛奇藝等平臺達成戰略合作并實現超百億次點擊;通過海外發行覆蓋越南、馬來西亞等國家的1億觀眾;線下千場舞臺劇演出形成場景補充。全渠道布局使其自2014年至2024年推出的六部系列電影中,單部最高票房達到1.58億,親子觀眾占比高達八成,創造了IP30年長盛不衰的傳播奇跡。
“熊出沒”IP自確立聚焦春節檔這一特定消費場景的戰略定位以來,其市場定位并未止步于幼兒主題,而是加入如“光頭強職場生存記”等更多成人向敘事支線。當光頭強在電影里吐槽“996福報”時,影院里的家長笑出了眼淚——“熊出沒”用職場梗撬開成人錢包的神來之筆,讓被動的親子陪同變成主動的家庭消費。此外,其根據受眾特征形成了特色化傳播路徑,通過“十二年陪伴”的情感主張,配合線下主題雪雕、影院深度布景等場景化滲透,使成年觀眾比例提升至27%,單片平均票房從初期的2.47億元穩步增長至15億元量級。
《哪吒之魔童鬧海》展現了社交媒體裂變傳播的爆發力。影片通過“#哪吒黑眼圈挑戰”等話題在抖音等平臺創造億級播放量,導演手繪破億海報的微博話題閱讀量屢創新高,配合多類二創內容,最終推動預售票房水漲船高。“人格化運營”策略是其成功的關鍵:哪吒、敖丙人偶“掃樓”,官微深夜提醒粉絲別學哪吒熬夜等擬人化互動,讓IP突破次元壁與觀眾建立情感連接。
這些案例揭示了傳播創新的三大法則。首先是深層情感共鳴:精準洞察并激活目標人群的核心情感訴求,通過內容設計與信息傳遞,觸發深刻的情感連接與價值認同,使傳播內容超越信息本身,成為用戶情感世界的一部分。其次是精準渠道適配:深刻理解不同媒介平臺的用戶屬性、內容消費習慣與傳播特性,據此定制差異化的內容形態與傳播策略,例如,在傳統渠道聚焦核心價值提煉,在社交平臺則發力輕量化、互動性強、易于裂變的內容形式。最后是動態數據決策:實時監測并分析市場反饋(如預售數據、用戶畫像、社交聲量、區域熱度),敏捷調整宣發資源分配、內容投放節奏與溝通重點。在信息過載時代,成功的傳播必須“既做對渠道算術題,更解好情感方程式”。當《熊出沒》的春節檔成為家庭儀式,當哪吒的表情包成為社交貨幣,這些IP就完成了從內容產品到文化現象的躍升,這正是破解傳播碎片化困局的極佳答案。
我國動漫IP授權市場規模已達千億級別,但存在嚴重的商業轉化滯后問題,具體表現為:衍生品開發周期過長或啟動缺少規劃,導致大量動漫IP錯過黃金變現窗口期;授權體系不完善,頭部IP如“喜羊羊與灰太狼”的衍生品市場曾數次因盜版泛濫和版權保護不力導致影響力顯著下降;產業鏈協同不足,動漫企業常常缺乏專業衍生品運營團隊,國產動漫IP在商業運營環節存在明顯的系統短板。
面對這一困境,頭部IP通過“前置布局+生態協同”的創新模式實現了突破。
量變引起質變。“熊出沒”系列的成功之道首先在于進行了IP衍生品全品類授權,商業版圖得到全面拓展,目前千余種衍生品正在市場上活躍。質變又引起新的量變。“熊出沒”IP的經久不衰更在于建立了完整的“類產業鏈化”運營體系,以“長線思維”指導衍生品開發過程,設立專職衍生品部門提前布局產品開發,通過“設計—生產—上市”全流程管控,壓縮衍生品上市時間,與電影上映同步,最終實現授權產品年銷售額超35億元的業績。《哪吒之魔童鬧海》則開創了預售授權新模式,驗證了前置開發的市場價值。版權方提前對衍生品開發和跨界授權進行規劃與布局,在影片上映前便完成了數十個品牌的內容授權,且在影片熱映期間進行營銷推廣,形成產業端與內容端的跨界呼應; IP熱度的不斷提升,帶動了跨界聯動的進一步價值轉化。據統計,超過200萬消費者在淘系平臺上購買了哪吒周邊商品,“哪吒”IP通過該平臺實現衍生品銷售額3億元,成為該平臺有史以來商業價值最高的國產影視IP。
在生態協同方面,“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IP探索出教育賦能的新路徑。其與優秀美育教育機構合作,精心打造小規模精品研學營產品,主打產品內容定制化。以IP為紐帶,圍繞不同的實踐活動主題,定制研學課程及文創產品。在2024年“六一”期間,研學營產品在中國國際動漫節上一經推出,就受到來自全國各地家長和小朋友的熱烈追捧,展現了教育類衍生品的巨大潛力。
這些案例揭示了IP商業運營的黃金法則:首先是時機把握,衍生開發必須與內容傳播同步規劃;其次是生態構建,要通過授權體系實現產業協同。成功的IP商業運營需要“既算好經濟賬,更算好品牌賬”,當動漫IP從屏幕走向生活,與人們有了更深的聯結,就完成了從文化符號到消費品牌的升級,這正是破解商業轉化難題的核心要義。
在動漫行業數字化轉型的背景下,人工智能和區塊鏈等技術正在重構IP價值開發模式。雖然動漫行業內八成企業高調宣布“布局AI”,但是實際應用大多仍停留在背景渲染、自動上色等基礎環節,難以將現代技術巧妙融入工業化制作與運營體系;在戰略制定環節中缺乏數字化轉型思維,如在數字資產管理上未形成系統化能力,使得內容復用率一度低迷。
面對這一困境,《哪吒之魔童鬧海》通過構建新型工業化制作體系實現了突破。電影中令人血脈僨張的“洪流大戰”場景,正是AI技術通過深度學習流體動力學數據生成的,完整而精細的細節制作周期因此縮短至幾周時間。更關鍵的是,影片建立了完善的數字資產庫,實現角色模型65%、場景資產41%的復用率,為續集制作節省28%的成本,成為行業技術升級的標桿。“熊出沒”系列則展現了新型工業化運營體系在效率提升上的重大作用。其開發的智能衍生品管理體系,通過物聯網和區塊鏈等現代技術實現全流程控制。同時,基于“熊出沒”IP的項目如臺州“方特狂野大陸”和城市核心商圈文商旅融合項目“熊出沒歡樂港灣”等,通過大數據等方法實現游客體驗的智能化管理。這些技術創新不僅提升了運營效率,更構建了競爭壁壘。
此外,在數字化浪潮席卷之下,國漫IP價值的深度挖掘與持續增長正日益依賴系統性數字戰略的構建與實施。領先的動漫企業已不再局限于傳統生態,而是通過積累IP全價值鏈數據——涵蓋創作素材(圖片、聲音、視頻)與市場反饋(觀眾互動、衍生品銷售、場景數據、投資回報等),將內容生產與消費生態緊密鏈接,構建起無限延展的互補消費網絡,為IP價值躍升開啟全新空間。國內代表性IP的實踐提供了豐富借鑒。“熊出沒”和“哪吒”采用數據驅動的運營策略:前者通過分析抖音、快手等平臺用戶畫像及互動數據,制作“熊心未泯·LIVE ON新春音樂會”等新的內容企劃,將流量高效轉化為消費意愿;后者則根據貓眼預售數據動態調整區域投放策略,確保資源投入與市場響應高度協同。“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利用數字賦能的內容煥新策略,將千禧年經典2D劇集進行4K修復并在B站、優酷上線,收集用戶的彈幕與評論數據,理解其審美偏好,以此進行內容優化與精準投放。
成功的技術應用離不開需求導向原則,國漫IP不應脫離業務需求進行概念炒作,而應形成“數據驅動決策”的戰略思維,構建貫穿“制作—傳播—運營”的全鏈條數字化工業體系。技術價值在于解決問題而非展示技術,“哪吒”的AI技術讓藝術家更專注于創意開發,“熊出沒”的數字系統讓衍生品更快觸達用戶,“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的數據賦能使跨代際內容得以重煥生機:技術自此真正成為IP價值的放大器。在數字化時代,國產動漫需要把握技術創新與內容本質的平衡,用技術構筑護城河,而非陷入技術競賽的泥潭。
在動漫IP的產業化進程中,資本運作已從單純的資金支持升級為產業生態構建的關鍵驅動力。通過對標桿案例的深入分析,我們發現成熟的資本協同模式能夠有效解決產業發展中的結構性難題。光線傳媒在“哪吒”系列運營中展現的資本策略頗具代表性,資本在支持創作與資源整合之間實現了精妙平衡,核心在于構建了“三位一體”的產融結合體系:創作端的資源整合、制作端的風險共擔以及衍生端的價值放大。
創作端的資源整合體現了資本的戰略眼光。光線傳媒通過控股可可豆動畫30%股權以及承擔電影的主要制作成本,既確保了核心創作團隊的穩定性,又避免了過度干預藝術創作。這種“資本護航創作”的模式,使得導演餃子能夠用五年時間打磨劇本,最終成就票房神話。與此同時,光線傳媒整合國內138家動畫公司形成制作聯盟,通過區塊鏈技術實現制作進度的透明化管理,既保證了1900個特效鏡頭的制作質量,又將成本控制在4.2億元的合理區間。這種資源整合不是簡單的資本堆砌,而是資本加持建立數字資產等共享平臺并深度關聯上下游產業,顯著提升了產業協同效率。
制作端的風險共擔展現了資本的創新智慧。面對《哪吒之魔童鬧海》高達5~8億元的制作預算,光線傳媒首創“出品委員會+區塊鏈授信”的雙軌模式。一方面聯合四川政府等政府文藝扶持基金組成出品聯盟,另一方面基于IP未來收益權,通過區塊鏈智能合約獲得銀行大額授信。這種模式既分散了投資風險,又解決了輕資產動漫企業的融資難題,且沒有出現傳統對賭協議導致的創作扭曲。更值得關注的是,通過貓眼平臺的大數據分析,制作方能夠實時調整宣發策略,如根據區域預售數據動態分配IMAX影廳資源,使首日排片占比達42%。
衍生端的價值放大凸顯了資本的生態視野。光線傳媒提前規劃衍生端的價值實現,同時聯合52個品牌開發電影《哪吒之魔童鬧海》衍生品,且完成了多個品牌的授權聯名合作布局,從泡泡瑪特的盲盒到榮耀手機的聯名款,構建了完整的衍生品矩陣。這種超前且完整的布局并非偶然,而是基于一套科學的IP價值評估體系:通過分析前作用戶的消費數據,建立“票房預測—衍生需求—授權定價”的聯動模型。在實際操作中,采用“核心品類獨家授權+長尾品類開放合作”的彈性策略,既保證了品牌調性,又最大化商業收益。一經發售便搶購一空的泡泡瑪特哪吒系列手辦盲盒、淘系平臺超3億元的衍生品預售額,都驗證了這種資本運作模式的有效性。如此,《哪吒之魔童鬧海》形成從前端制作到尾端衍生品的閉環,形成票房分賬與衍生收入的雙引擎,哪吒IP煥發無限生機。
不過,并非所有動漫IP在資本協同方面都能一帆風順,部分傳媒企業就陷入了“對賭陷阱”,如某公司為完成業績承諾壓縮創作周期,導致IP價值受損;還有企業盲目追求“全產業鏈控制”,重資產投入主題樂園卻忽視內容建設。這些教訓表明,健康的資本協同需要把握“尊重創作規律、保持風險可控、注重生態共贏”三大原則。正如一位資深電影投資人所說:“好的資本應該像園丁,既提供養分,又懂得適時修剪。”
此外,未來隨著更多金融工具的引入,動漫IP的資本協同將進入新階段。通過將IP資產證券化,不僅可以盤活存量價值,更能吸引長期資本投入創作。這種“產業—資本”的正向循環,將助力國產動漫IP突破周期局限,真正實現從文化產品到數字資產的質的飛躍。
國產動漫IP的發展正站在歷史性的轉折點上。《哪吒之魔童鬧海》創下百億票房紀錄,“熊出沒”系列衍生品年銷售額突破35億元,“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IP成為陪伴國人30年的經典品牌,這些成功的案例證明中國已經具備打造世界級IP的內容實力。但是,展望未來,要將這種爆發式的成功轉化為持久的產業優勢,不僅需要企業從內容創作、傳播推廣、營銷及運營、技術賦能、資本運作等多個層面協同發力,還需要在政策環境和產業生態實現突破。這場關于IP的持久戰,不僅關乎單個作品的成敗,更決定著中國動漫產業能否在全球文化格局中占據更有利的位置。
政策層面需要構建更具前瞻性的支持體系。當前亟需打破部門壁壘,建立跨部門的IP保護聯動機制。例如,北京互聯網法院與北京版權保護中心共同發布“版權鏈-天平鏈”協同治理平臺,該平臺通過標準統一、技術對接、證據上鏈等關鍵環節支撐,大大提升權利人作品登記實際效能,降低維權風險,這種模式值得在全國推廣。人才培養方面,成都依托四川傳媒學院等院校,培養并鍛煉計算機科學和動漫設計領域人才;此外,有別于過去“給政策”“給優惠”的情況,成都政府更加注重“優平臺”“營生態”,以此推動各類人才入蓉。目前,成都已聚集騰訊、抖音、西山居、咪咕音樂等數字文創相關企業超過6000家,產業生態持續優化,集聚效應已然初顯,形成了動畫電影所需特效、配音、劇本等跨領域協作生態體系。在金融支持上,可借鑒日本文化產業基金模式,由政府引導、社會資本參與,重點投資具有文化價值的潛力IP。2020年12月,上海率先設立文化產業發展投資基金(120億元),推動數字技術與文化傳播深度融合。

產業生態的升級需要打通兩個關鍵閉環。一是“創作-消費”的數據閉環。通過建立行業級的數據中臺,將內容端的用戶反饋與消費端的購買行為打通,實現從“經驗驅動”到“數據驅動”的轉變。二是“國內-國際”的市場閉環。建議組建“中國動漫IP出海聯盟”,整合翻譯、發行、法律等專業服務,重點突破東南亞、中東等新興市場。
中國動漫產業在“黃金窗口期”來臨時,是否已經做好充分準備?隨著AIGC技術的成熟,內容生產效率將實現質的飛躍,但這對IP的原創性提出了更高要求。更值得期待的是,隨著區塊鏈、元宇宙等技術的發展,動漫IP將突破傳統的表現形式,進化為可交互、可共創的數字生態。“IP宇宙”熱潮又起,多家傳媒企業在構筑完善內容生態的同時,用衍生產品和品牌聯動幫助IP實現破圈和收益上的提升,這種鏈上共創新模式可能會重塑整個產業的價值鏈。
光線傳媒董事長王長田曾表示:“(《哪吒之魔童鬧海》)表現為一個個例,不可能具備很大推廣和借鑒價值。”因此,在這場持久戰中,我們尤其需要保持戰略定力,每一個動漫IP的成功都不可能遵循同一種路徑,而是需要開發一套因地制宜的組合拳。
打造百年IP就像培育一棵古樹,既要深扎根系,也要不斷長出新枝。正如中國美術學院動畫與游戲學院副教授韓暉所言:“我們中國動畫不能陷入‘打造中國的宮崎駿、迪士尼’的怪圈,而是要做自己。”當中國的動漫IP能夠扎根中國、跨越代際、穿越國界,真正成為全球觀眾的情感寄托時,我們才可以說贏得了這場持久戰的最終勝利。這條路雖然漫長,但“哪吒”“熊出沒”“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等IP的成功已經證明:中國的文藝工作者完全有能力創造出既具有商業價值,又承載文化精神的時代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