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云,喜歡到癡迷的程度;我向往大學,向往到夜不能寐的地步。我很幸運,在我剛剛好的年紀,來到了我向往的地方,無拘無束地看我喜歡的東西。
我的大學坐落在一座國家森林公園旁,我無數次在學校里看見低低的云飄在蔚藍色天空中的景色。
在上大學前,我去過的地方不多,只在家鄉那一片土地兜兜轉轉。在十八年的時間里,我把“西南F4”——云南、貴州、四川、重慶轉了一個遍。因此,這樣低垂的云,我也只在云貴高原見過。那時候,我就萬分珍惜這樣迷人的景色。在高海拔地區,大氣相對稀薄,對光的散射和吸收作用不如低海拔地區強烈,茂密的植被、清新的空氣都讓那里的天空顯得格外藍。這些地理知識在上高中的時候就被我重復了無數遍,以至于看到這片令我神魂為之傾倒的景色,都會不由自主地用知識去描摹。
我喜歡云,一方面是因為天空的廣闊,另一方面是因為云的純凈。云大多數時候是白色的,純潔的模樣總給人一種很乖順的錯覺,但實際上,只要它一生氣,就會變得晦澀難懂起來。云一怒,便是電閃雷鳴,覆蓋千里。
在填報志愿的時候,我一心想走出西南山區,去一處廣闊的地方,于是報了離家三千多千米、坐落在東北平原的學校。這里海拔不高,卻因高緯度的緣故,藍天像被拴在地上牽扯著云,藍天和云一同顯得低沉。
學校這邊的云,要么藏起來不見蹤影,要么就一大朵一大朵地出現,卷曲的,舒展的,翻滾的,都是隨心所欲的樣子。或許是喜歡云的原因吧,我對自由也生出了無限向往,這種向往也被我悄悄地系在了云上,放到天空里去了。
在大學里,我最喜歡的小憩方式就是躺在操場邊的草地上,安靜地聽著音樂、看著云。這或許也是中學老師曾許諾我們的“上了大學就好了”的松弛感。我可以自由地選擇躺下的地方,自由地欣賞每一朵云,我不再需要從教室的窗戶里,可憐地將自己的感官放在昏沉的水泥森林中。
上大學后的松弛感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大學有自己的規則,但規則之外,便是我的自由。于是,在規則之外的時間里,我會躺在草地上休息。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打開推薦歌單,因為在純凈的云下,需要有同樣純凈的旋律相配。我的歌單隨心所欲極了,不需要挑三揀四地排個古今中外的順序,只需選擇隨機播放。我偶爾聽到十分合自己心意的曲子,便加入一個名為“碧云天”的收藏夾里。
在藍天下,我可以醉臥在蘇州評彈的吳儂軟語里,也可以遨游在輕音樂的清新自然中……草地是我的溫床,天空是我的幕布,而音樂就像馬良的神筆,任由我在天幕上隨心而畫,那些虛幻的畫面便神奇地化作眼前的云。
有句老話說:“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大學便是這么一處大林子,它匯聚了天南海北、形形色色的學生。像我這樣喜歡躺在草地上看天空的學生并不少,但也不太多,親近自然,就必然要接受自然的“饋贈”,一些由小蟲子送來的驚喜總是令人哭笑不得。但蟲子與我始終不能同頻共振,我們無法進行有效的交流。幸運的是,我“躺”了沒幾天就遇到了一個“志同道不合”的朋友——我們都癡迷于云,都樂于與自然相擁,但在我們躺著看云卷云舒的過程中,她更喜歡聽重金屬搖滾樂。
云與搖滾樂?我實在好奇這一靜一動的搭配到底是怎樣的感受。
她說,在搖滾樂的節拍下,以自己為中心,感覺整個世界都圍繞著自己瘋狂搖擺。我聽完啞然失笑:“搖擺”這般有力量的詞應該是風的專屬,怎么能成為云的標簽呢?但轉念一想,“一片云便可以遮住整個太陽”,云的力量也不可小覷。
我們是學校這片大林子里的鳥,也是天幕下渴望云卻不會飛的鳥。她與我來自同一個城市,我們這兩只遠離故土的鳥,除了看云,也有了些其他東西可以惺惺相惜。
在一次相約回家的路上,她望著火車窗外的云,問我:“云會消失嗎?”我把思緒拉到了幾十億年前云誕生的時候,斟酌片刻后,謹慎地回答:“在我們消失之前,云應該是不會消失的。”她聽完哈哈大笑,指了指窗外的天,窗外的云正黑著臉。我見到此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她想問的是窗外的烏云何時散去,我們回家的路上是否會遇到暴雨。
火車繼續向前,帶著我們穿過一片又一片的云海,直到萬里無云。我喜歡云,不曾變過,我為何喜歡云,卻在冥冥之中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