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當代存經典 為后世留珍品

蘇州評彈（以下簡稱評彈）是蘇州評話和蘇州彈詞的總稱，是采用吳方言講說表演的傳統曲藝形式。自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評彈開始得到黨和政府的重視與支持，綜合藝術研究開始系統與規范化，藝術影響力也得到進一步彰顯。至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影響力達至鼎盛，僅蘇（州）（無）錫常（州）地區就有上百家書場。但在改革開放后特別是近些年來，新文藝思潮與形式不斷涌現，包括評彈在內的傳統文藝的生存空間被不斷壓縮。面對如此局面，如何保護傳統書目的完整性、如何在保留原有特色基礎上傳承創新，以讓評彈這一具有濃郁江南文化特色的曲藝曲種繼續繁榮發展，就是新時代評彈文化建設工作中的一項重要議題。

2006年，蘇州評彈入選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蘇州政府與相關文化部門對蘇州評彈的保護與建設工作力度進一步加強，并陸續出臺了一系列工作措施，總結起來共有如下幾項。

1.制定相關法規和政策，從制度上扶持和保護評彈藝術；2.籌建中國蘇州評彈博物館，保存評彈資料和相關理論研究成果，并宣傳評彈藝術和發展史；3.在蘇州市委宣傳部的指導下，由蘇州廣電總臺負責“昆曲、蘇劇、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錄制、保留和傳承老藝人的珍貴演出影像和口述歷史資料；4.開展蘇州評彈作品版權保護示范項目，通過厘清權屬關系、加強人才培訓等措施，推動評彈作品的創造性轉化。

在“昆曲、蘇劇、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的老藝人口述歷史錄制部分中，蘇州廣電總臺共采訪昆曲、蘇劇和評彈的從業者26名，其中評彈從業者為17名，占65%，本文將著重敘論“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中的相關工作情況。

一、“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的開展敘論

“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的實施對于當下研究蘇州評彈藝術與評彈存續發展具有重要作用。蘇州文化局老局長、著名評彈藝術理論研究學者周良先生在《留住漸行漸遠的背影》中曾強調了開展評彈保護與傳承工程的迫切性與必要性。他認為：“隨著時間的逝去，老一輩評彈藝術家們的藝術成就，可能會更加彰顯，但是我們要努力記住他們的藝術成就，總結他們的藝術經驗，在此基礎上，了解、通曉評彈的規律……我們要把努力留住老藝術家們漸行漸遠的背影，作為我們今天保護評彈藝術的基礎工作，把他們的藝術經驗和已經認識、掌握的評彈發展規律，作為現如今應該遵循的努力方向。”同時，受周老評彈藝術觀影響多年的社會學博士、文藝評論家潘訊也在他的專著《夢入江南煙水路》中《關于“蘇州評彈口述史（百年）”的構想》一文中提到：“評彈口述史不僅能夠呈現一部多元、全息、個人化的評彈史，與正史構成參照，而且評彈口述史還為江南文化社會研究提供重要視角和資料。”①在《弦索煙云——蘇州評彈口述歷史》一書中，潘訊進一步提出了關于當前評彈研究工作的提議，他認為可以構建一部“蘇州評彈百年口述史”，口述史要“以藝人史為中心，旁及藝術發展史、書目傳承史、流派演變史、書場史、社團史等部門或專題，從多側面呈現百年來評彈經歷的風云變幻，以及與江南社會之間的因應、互動關系”②。

保護評彈藝術，首先必須重視、尊重藝術發展規律，珍視前輩們所留下的經驗與成果。這些經驗與成果都是老藝術家們在漫長的藝術實踐中的心血結晶。盡管其中部分已散見于各種平臺上，但發表物的質量參差不齊，所以將之做進一步的深化整合就非常必要。

2018年，中共蘇州市委宣傳部、蘇州市文廣新局、蘇州市文聯和蘇州廣電總臺共同發起了“昆曲、蘇劇、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蘇州市相關部門旋即組織專門小組，于2018年4月開始試運行，并于同年末正式啟動這一重大工程。“昆曲、蘇劇、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已組織專業團隊，分階段、分層次以“口述歷史”的形式采訪一批老藝術家，錄制一批獲得國家級藝術獎項的表演藝術家們的“名家名段”，整理一批已有的音視頻資料后進行標準化、高品質的后期制作。截至目前，“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已錄制了評彈理論家周良，評彈名家徐林達、馬小君、高雪芳、陳衛伯、薛君亞、王鷹、趙開生、李子紅、邵小華、錢正祥、張如君、劉韻若、龐志英、陳景聲，評彈作家徐檬丹、郁小庭等17位、54小時的口述音視頻資料。

（一）口述史錄制

參加口述史錄制者多為省級以上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國家一級演員、80歲以上藝術家以及其他代表性人物，都具有深厚的藝術積累和出色的藝術表現。如蘇州評彈國家級非遺傳承人趙開生，是《珍珠塔》演唱者中的佼佼者；蘇州評彈國家級非遺傳承人、“中國文聯終身成就獎（曲藝）”獲得者金麗生擅長《秦宮月》《楊乃武》，演唱高亢激情如金聲玉振；蘇州評話名家楊蓮青的弟子陳衛伯，擅說《三國》《包公》，曾任上海電視臺綜藝節目導演；評彈名家龐學庭之子龐志英，擅長創作，曾在蘇州電視臺錄過《宋太祖》《柳玉娘》等長篇，深受好評；“糯米調”（【徐調】）創始人徐云志之孫徐林達，曾是江蘇省評彈團的演員，首次把蘇州評彈帶入部隊……

17位評彈從業者的口述歷史分別為《伴評彈而行：周良》《歲月如流憶當年：郁小庭》《筆中情：徐檬丹》《別開生面評彈人：彈詞名家趙開生》《琵琶一怪：評彈老藝人李子紅》《祥調傳人：錢正祥》《不負韶華傳雅韻：邵小華》《笑中緣：王鷹》《從富家千金到“碼頭老虎”：馬小君》《跨越半世紀的評彈情緣：高雪芳》《從票房走出來的評彈名家：薛君亞》《云音繞林，志求通達：徐林達》《如君張口，書苑溢香：張如君》《韻若柳鶯，吳歌新腔：劉韻若》《邂逅江湖：龐志英》《三起三落的藝術人生：陳衛伯》《高山景行，金聲玉潤：陳景聲》。所有參加錄制的名家都視訪談內容的長短，安排一至三期訪談節目。每期兩小時，固定在每月最后一個周日的12：30，在蘇州廣電總臺的《月末評彈精品》時段進行播放。

（二）名家名段錄制

蘇州廣電總臺的《蘇州電視書場》欄目開辦30年來，共收錄評彈資料逾萬小時，其中僅各類長篇彈詞、評話就有100多部，特別是搶錄了金聲伯、曹漢昌、周劍萍、龔華聲等一大批評彈名家的演出錄像，均為全國獨家所有，具有極高的傳播價值和史料價值。借此次工程的東風，《蘇州電視書場》一方面對留存資料的畫質、畫面、音質等方面進行全新升級，并增添多家流派的經典評彈錄制節目與評彈老藝人口述史采訪，以演敘相結合的方法讓評彈史話更加鮮活立體，為當今的評彈藝術研究提供多元化的視角和豐富的素材。另一方面利用蘇州廣電總臺的專業錄播室，高清錄制了一批獲得國家級藝術獎項的表演藝術家們所演出的經典書目、名篇名段、教學排練、專題講座等具有教科書級別的示范節目，以滿足當下評彈受眾的需要。如其中的評彈唱段《林沖踏雪》《淑英夜思》，評話《岳傳之大戰牛首山》等，更為青年藝術人才的培養留好了范本。

（三）一般性錄制

甄別挑選群眾喜聞樂見的長篇書目、折子戲，并對專場演出、書會等各種形式的演出進行現場錄制，如龐志英、楊薇敏彈唱的長篇彈詞《王十朋》，夏云泉、沈偉英彈唱的長篇彈詞《雙珠球》《新年評話會書》等。同時，結合《蘇州電視書場》、“看蘇州”等電視節目，以直播、錄播等方式增加傳播途徑、擴大演出效果。

（四）標清資料的整理

把目前蘇州廣電總臺的媒體資料庫中的經典節目資料如《珍珠塔》《三笑》等，通過整理、編目、組合編輯，運用現有最新技術設備對原有影像與音視頻資料進行再次整合與歸檔，增強視聽觀感，使其更符合當代音視頻播放使用習慣，發揮其多次利用的價值。

（五）融媒體傳播

蘇州廣電總臺旗下的新媒體平臺“看蘇州APP”專門開設了獨立的《姑蘇雅韻》專欄，下設了《黃蕾主播秀》《大咖秀》《口述歷史》《藝壇往事》《佳作名段》《流派探趣》《特色專輯》《戲曲小百科》等8個子欄目，保持每周更新的頻率，已推出近50條原創短視頻以及10多個專輯，累計發布推送達百條。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流派探趣》與《戲曲小百科》，它們融合了原創性、知識性與趣味性，以生動幽默的網絡語言深入淺出地科普了各個流派的起源、演變歷程以及特點，不僅獲得了業內人士的高度推崇，也深受藝術愛好者們的喜愛。這些新媒體平臺的傳播舉措，有力地推動了評彈藝術文化的弘揚與傳承。

二、“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的時代價值與意義

（一）回顧往昔：史料搜集、梳理、搶救

隨著歲月流逝，很多書壇名家、流派創始人與我們漸行漸遠，有的已經遺憾離世，其傳承人也已年高，所以工程可謂“在與時間賽跑”。金麗生曾提議：“最基本的東西，就是要記錄老藝術家們在追求藝術的一生中，如何在困境中努力，（這）對青年也是一種榜樣作用。采訪演員的時候要做大量的功課，采訪的重點要抓住，事先多溝通，不僅僅采訪藝術人生，更要把精彩作品通過高清設備錄制下來，（這）以后是很好的教材。”潘訊在《蘇州評彈的原真保護與活態傳承》一文中，進一步補充強調了完善評彈口述史的迫切性：“評彈老藝術家除了授徒傳藝外，還就抓緊口述歷史，回憶、記錄下寶貴的藝術經驗，以貽后世。”③我們有理由相信，“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中珍貴的文字與音視頻素材，定能在今后發揮更大的價值。

（二）夯實現在：為持續推動評彈藝術的建設發展固本培元

“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的實施，不僅為評彈藝術的傳承提供了有力保障，也為優秀傳統文化的保護和發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鑒和經驗。

第一，“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對評彈的藝術定位、本質、特征及發展規律做了進一步探索，為評彈藝術的傳承和發展提供了更全面理論基礎和指導，助力夯實了評彈藝術根基。工作組通過“走出去、請進來”的方法，進行了大量的口述歷史采集。“請進來”，就是邀請各流派蘇州評彈藝人進蘇州廣電總臺舉辦系列講座并錄音錄像；“走出去”就是走入各評彈團體、書場、藝人家庭等地進行實地調查、走訪、采錄，力求獲得第一手珍貴有效的資料。

第二，不少評彈老藝人的音視頻資料已通過電視欄目、新聞客戶端、微信公眾號等多渠道進行分發，吸引了大量曲藝愛好者的關注。蘇州廣電總臺作為“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的重要執行者，充分發揮融媒體思維，統籌線上線下，在借助《蘇州電視書場》等節目進一步擴大了評彈藝術的影響力的同時，還參與組織中國蘇州評彈藝術節等評彈演出和交流活動，以吸引更多觀眾。

第三，“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的階段性成果為青年學習評彈提供了珍貴學習資料，傳播了正向積極的學藝精神。此外，蘇州市不斷通過建設評彈學校、成立少兒評彈社團等方式，培養新一代的評彈藝術人才；鼓勵原創評彈作品的創作；在蘇州黃埭鎮等地，建立了蘇州評彈公園、評彈博物館等文化陣地，為評彈藝術的實踐與創作提供了重要基地。這些具體工作的深入實施，都離不開“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助力打下的基礎。

第四，“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有助于保護和弘揚評彈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推動其在現代社會中的傳播和發展。中國曲協蘇州評彈藝術委員會主任、國家一級演員袁小良評價：“評彈、昆曲現在是（處于）最好的時代。該工程充分展現了老藝人身上的正能量。建議做成一個系列工程，在傳承工程后還可以有弘揚工程、普及工程，要可持續地一直堅持下去。”“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的實施，不僅為保護和傳承評彈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作出了重要貢獻，也為研究者和公眾提供了深入了解蘇州評彈及其與江南社會互動的窗口。

（三）展望未來：助力重塑當代人文精神

在當今信息化飛速發展的新時代，人們接收文化藝術知識的途徑愈發豐富與多樣化，但代價是接收到的信息大多被片面化、碎片化，這并不利于當代人文精神的塑造。評彈作為江南人文精神的重要載體之一，是江南文化的一面鏡子。數百年來，評彈積累了浩如煙海的演出書目和異彩紛呈的流派唱腔，映射出了江南文化的重要表征和絢爛色彩。書目傳承與流派演變是評彈生生不息的源泉，二者不僅是評彈藝術的核心，與時代美學、文化思潮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且能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在帶給民眾娛樂的同時，發揮出“潤物細無聲”的教育功能。故而，評彈不僅具有文學藝術價值，還具有語言學、歷史學、民俗學、社會學等多學科研究價值。它記錄了蘇州人最詩意的生活，反映了百姓的思想情感。同時，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蘇州評彈的保護和傳承對于維護文化多樣性、保護歷史文化遺產也具有重要意義。因此，“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的實施對于重塑當代人文精神具有重要價值意義。

令人欣慰的是，“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的實施過程吸引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和參與，贏得了曲藝界名家的高度贊譽，收獲了觀眾的廣泛好評，在 “2018年度蘇州市道德模范·精神文明建設十佳新事”評選中榮登榜首 。

在培根鑄魂上展現新擔當，在守正創新上實現新作為，在明德修身上煥發新面貌。在新時代的浪潮里，我們期待“評彈音視頻保護傳承工程”能夠進一步發揮作用，從藝術創作的守正創新，到人才培養的精耕細作，再到傳播推廣的多元拓展，為全面激發評彈藝術新的生命力提供跨越時空界限的強大力量。

三、后記

在本文即將完稿之際，筆者驚聞百歲評彈理論家周良先生溘然長逝，這一噩耗令我們深感悲痛，也讓我們愈發深切地體悟到當下所推進工程意義之重大，以及自身所肩負責任之沉重。

謹以此文向周良先生致以最深切的緬懷，同時也向所有為這一工程貢獻心力的評彈藝術家們表達崇高敬意。他們以精湛技藝和對評彈藝術的赤誠熱愛，為工程注入了鮮活生命力。未來我們當秉持嚴謹態度，不負先輩期望，不辱傳承使命，深入挖掘評彈藝術內涵，拓展其傳播路徑，讓評彈這一古老藝術在新時代綻放更為絢爛的光彩。

注釋：

① 潘訊：《夢入江南煙水路》，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6年，第16頁。

②潘訊：《弦索煙云—蘇州評彈口述歷史》，蘇州大學出版社，2020年，第42頁。

③ 潘訊：《夢入江南煙水路》，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6年，第101頁。

（責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