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城故事

田樹林

霞城小學的田樹林老師從小沒見過自己的爹。他娘阿秀在懷他七個月的時候，他爹外出務工出了意外，去世了。得知消息后，阿秀哭得死去活來，結果就早早生下了田樹林。田樹林出生后又瘦又小，什么也不吃，光知道哭。村里人都說：“壞了，這孩子怕是活不了啦，老田家要斷后了。”但誰也沒想到，阿秀是一個堅強的人，很快，她就止住了悲傷，一個人含辛茹苦把田樹林一點點拉扯大，一點兒罪也沒讓他遭。

田樹林從小調皮搗蛋，上樹捉鳥，下河摸魚，什么危險干什么。害得阿秀天天提心吊膽，山上山下追著田樹林跑，生怕他一不小心出個什么意外。但是有一樣，無論田樹林怎么調皮搗蛋，阿秀卻從來不打他。田樹林長到七歲，沒挨過阿秀一根手指頭。

田樹林七歲那年，阿秀把他送到了村里小學，對老師說：“我兒樹林就交給您了，不聽話您就罵，再不聽話，您就打。”

老師笑了：“你這么寵著他，誰敢打呀？

阿秀回到家，坐到花編機前織花編，這是家里唯一的經濟來源。剛織了一個花瓣，就看見田樹林跑回家來。阿秀說：“我的兒，怎么這么快就放學了？”田樹林說：“娘，我不去上學了，不好玩。”阿秀知道田樹林這是逃學回來的，就又拉著他往學校送。田樹林不肯去，阿秀拖著他，一路上又哄又騙地說：“我的兒，你好好學習，長大了進城工作找媳婦，把娘也帶去享享福。你現在回學校去，晚上我給你做好吃的。”

田樹林被阿秀連拉帶扯地哄勸回學校，好歹上了兩節課，又跑了。這次他沒跑回家，他知道跑回家還得被娘送回去。

田樹林跑到河邊，領著一幫孩子摸魚蝦，摸出來的魚蝦擱在青石板上，讓太陽烤得“磁磁”地冒熱氣。田樹林正玩得高興，遠遠看見阿秀從村中一路歪歪斜斜地朝這邊跑來，他撒腿就逃。阿秀大步摔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學校拉。田樹林滿地打滾，死活不去，任憑阿秀怎么勸怎么說也沒用。拉扯了半響，阿秀精疲力竭，手一揮，狠狠地給了田樹林一耳光，自己哭著回家去了。

田樹林被打懵了，好半天回不過味來。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挨娘的打。

晚上，田樹林硬著頭皮回到了家里。阿秀也不理他，只是把他最愛吃的雞蛋油餅拾掇上桌，自己一轉身又織花編去了。田樹林怯生生地吃了飯上炕去睡覺，睡到半夜，醒來看見阿秀還在織花編，昏暗的燈光一閃一閃的，阿秀一邊織一邊流眼淚，又怕眼淚滴到花編上影響質量，時不時地伸胳膊擦一下。田樹林忽然一下子長大了似的，爬起來摟著阿秀說：“娘，我錯了…”阿秀摟著田樹林放聲大哭起來。

從那以后，直到多年以后，田樹林才明白，那一巴掌雖然打在自己的臉上，卻疼在娘的心里。

田樹林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一點都沒讓阿秀操心。高考時，田樹林順利地考上了大學，在填報志愿的時候，他跟阿秀有了分歧。田樹林想當警察，就想報公安大學，阿秀卻說啥也不同意，說當警察危險，還是當老師好，老師安穩。田樹林和阿秀別扭了幾天，最后還是按阿秀的意見填了志愿，上了師范，畢業后回鎮里當了一名小學老師。

田樹林結婚后，婚姻生活過得不如意。妻子王麗家境好，在田樹林家過不慣，就一心想著搬到鎮上去住。田樹林戀著阿秀，說什么也不同意。小兩口別扭了幾天，終于吵了起來。田樹林怕被阿秀聽見，叫王麗小點聲，可越叫她小點聲，她的聲音越大。田樹林一急之下，抬手打了王麗。王麗更不干了，又哭又鬧著收拾東西就要回娘家。正鬧著，阿秀進門來，二話沒說，抬手朝著田樹林臉上狠狠地打了一耳光。田樹林和王麗都愣了，田樹林委屈地叫了一聲：“娘……·'

阿秀說：“我的兒，你這么大個男人打女人？媳婦是用來打的嗎？媳婦是用來疼的！”一句話說得王麗撲到阿秀身上抱著她一邊哭一邊喊“娘”。

王麗不走了，從此把阿秀當成了自己的媽。田樹林清楚地記得，這是娘第二次打他，娘的這個耳光為他換來了一個溫暖的家。

阿秀七十歲那年，王麗和田樹林商量著給她做一次壽，壽宴就訂在王麗娘家的飯店，這樣能省下不少錢。田樹林聽了很高興，摟著妻子就要親，卻被王麗一下子推開了。

阿秀生日那天正好是個星期天，田樹林高高興興地去取訂做的生日蛋糕。路過學校旁邊的水塘時，忽然看見有兩個玩冰的小男孩掉進了冰窟窿里，田樹林急忙扔掉手中的蛋糕跳進了水里。田樹林本是個游泳的好手，但此時正值數九寒冬，刺骨的冰水一下子使他酥了手腳，他吃力地把一個小男孩推上岸去，又轉身去拉第二個。等把這個小男孩也推上岸時，他身上一點勁兒都沒有了。田樹林眼睜睜看著岸上那個給阿秀訂做的蛋糕，無聲地叫了一聲：“娘……

田樹林死了，死在他娘阿秀生日這天。阿秀做夢也想不到，做老師的也會有危險。

田樹林從水里撈上來時，眼睛是睜著的，任憑整容師怎么弄也不合上。看過的人都說田老師這是有心事呢，給他念叨念叨吧。

學校領導鞠躬說：“田樹林老師，你見義勇為，是我們學校的光榮，我們全校師生都要向你學習。田老師你就安心地去吧。

田林睜著眼。

被救兒童的家長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田大恩人，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永生不忘。從今后，您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們一定會替您照顧好，您就放心地去吧。”

田樹林還是睜著眼。

王麗泣不成聲倒在他身旁：“樹林，我們的兒子我會照顧好的，我保證不讓他受一點兒委屈。咱娘我也會照顧好，我保證不讓她遭一點兒罪。樹林你就放心地去吧。

田樹林還是老樣子，仍然睜著眼。

阿秀被兩個婦女攙扶而來，本來人們怕她受不了打擊不讓她來，但阿秀堅持著要來看兒子最后一眼。看著田樹林睜著雙眼躺在那里，阿秀欲哭無淚。良久，她才俯下身去，輕輕撫摸著田樹林的臉說：“我的兒，你說過要給娘養老送終的，可你卻先走了，你真是個不孝的兒…”說著，一揚手，“啪”地一聲，結結實實地打了田樹林一個耳光。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正要阻止阿秀，卻見有兩滴淚珠從田樹林的眼里緩緩地流了出來，同時，他的眼睛也慢慢地閉上了。

靈堂里哭聲一片……

謝志遠

從霞城到天之涯的路要走多久？謝 志遠給田小雨的答案是：五年。

五年后，他們終于開啟了這次旅行，到那個叫天之涯的景點去了。

“帶你游遍天涯海角”，這是五年前謝志遠許給田小雨的承諾。

那時，田小雨擁有一大群追求者，她卻把一朵鮮花栽到謝志遠頭上。田小雨人漂亮，家境也不錯。謝志遠卻一貧如洗，除了一把蛻了色的破木吉他外一無所有，能給田小雨的承諾也只有一句話：“我一定帶你游遍天涯海角。‘

田小雨信了謝志遠的話，把頭趴在他懷里，臉色嬌羞得像一朵盛開的花。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謝志遠就開始為他們的出行做準備了。謝志遠的準備工作做得很細致，細到連什么時候需要一根針都想到了，但幾年時間過去，他們卻一次也沒去旅行過。謝志遠準備好了所有的東西，卻唯獨沒有準備好他們出行要用的錢。田小雨倒有一些錢，也愿意為謝志遠所用，但謝志遠堅決拒絕了。如果連錢都要用田小雨的，那自己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現在，謝志遠和田小雨終于成行了，在一個天色未明的早晨，他們出發了。謝志遠駕駛著一輛小型轎車，飛快地行駛著。轎車是他昨天剛從租車行里租來的，雖小巧卻實用，足以放下他這些年里準備的所有的旅行用品。他往車里放這些東西的時候，田小雨就坐在一旁什么話也沒說。現在，她也安靜地躺在車后座上，閉眼睡去。

這注定是一次無言的旅行。沉悶的氣氛讓謝志遠感到有些壓抑，他隨手打開手機音樂，憂郁的曲調和蒼涼的歌聲讓謝志遠有些動情，他的車子像一只輕快的小鳥飛翔在去天之涯的路途上。

天色漸行漸亮，東邊的天空上露出一絲魚肚白時，謝志遠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突兀的鈴聲把他嚇了一跳。是李川。李川問謝志遠是不是和田小雨在一起？謝志遠說：“去你媽的吧，這跟你有關系嗎？”

謝志遠罵李川是有原因的。李川一直在追求田小雨，田小雨的家里人也都愿意。尤其是田小雨的媽媽，一看見李川，紅光滿面，兩眼放光。

好在田小雨對謝志遠的愛一直很堅定，她對李川說：“請你離我遠點，越遠越好！”

田小雨的話讓謝志遠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謝志遠是三天前才決定下這次旅行的。其實他很清楚，他們此次的旅行時機并不成熟。但他更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因為，有一天田小雨突然對他說：“我們要是真的結婚了，住在哪里呢？”

謝志遠一時語塞。退回五年前，他肯定會對田小雨說：“我會送你一幢別墅，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田小雨也一定會把頭趴進謝志遠的懷里，溫柔地說：“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住在帳篷里也是幸福的。”那時的他們，滿腦子盡是浪漫和理想。謝志遠彈吉他，田小雨唱歌，他們像兩只快樂的蝴蝶，在大學校園里飛來飛去。

除了音樂，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旅游。他們的旅游方式與眾不同，因為沒有時間，當然更沒有錢，謝志遠就想出一個別出心裁的旅游方式——在網上游世界。打開電腦，手指一點便上了路，隨心所欲，想到哪里就到哪里。這種簡便的旅游方式省時省力又省錢，他們激情四射地奔向世界各地，每到一處，都會下載大量的風景圖片，然后把這些圖片做成背景，再鑲上兩人的合影，開心地大笑。謝志遠和田小雨每天都做著類似的事情，樂此不疲。

有一次，他們游覽到一個叫作“天之涯”的地方。不知為什么，田小雨對這個地方有著一種莫名的喜歡，她在這里流連忘返，久久不愿離去。也就是那次，謝志遠鄭重地給了田小雨一個承諾：以后，一定帶她游遍天涯海角。

但現在，謝志遠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了。畢業兩年多，骨感的現實早已打敗了豐滿的理想，溫飽尚不能很好地解決，更別提什么花園洋房了。

而這一切，李川卻能給田小雨，不光給田小雨洋房，還能給田小雨豪車。

謝志遠的心里切實感受到了來自李川的威脅。然而他能做的只是把每天的工作時間提高到二十個小時以上。

他們的約會越來越少。起初是謝志遠沒時間，后來是田小雨沒時間。謝志遠跟蹤了田小雨，卻看見李川把一條金光閃閃的鏈子掛到了她的脖子上。

在一個月朗星稀的晚上，謝志遠把一只啤酒瓶子敲在了李川的光頭上，酒瓶子里還殘留著幾滴謝志遠喝剩下的酒。看著李川抱頭痛叫倒在血水中，謝志遠的心情感到無比愉悅。身后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謝志遠轉過身，醉眼朦朧中，他看見了田小雨狠毒的目光籠罩著自己。謝志遠知道，他和田小雨完了，五年的感情就像眼前的這個酒瓶子一樣完全破碎了。

經過長途跋涉，車子終于載著謝志遠和田小雨來到了天之涯。

他們相互依偎著站在礁石上。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風輕拂，微浪翻滾，顯得虛無而又縹緲，仿佛一幅并不逼真的畫。遠遠望去，天是湛藍藍的，海是碧藍藍的，海天一色，似真似幻。

幾個游客模樣的人忽然按住了謝志遠。“別動！”游客說，“我們是警察，我們接到報警電話。‘

謝志遠沒有反抗，任由警察將自己按倒在沙灘上。他眼角的余光透過層層沙粒看見警察抱起了田小雨。田小雨很安靜，像睡著了一樣。

三天前，謝志遠在路上堵住了田小雨。對謝志遠的出現，田小雨顯出一副不屑的神態。自從上次謝志遠讓李川的腦袋見了紅，田小雨就把這種神態一直掛在臉上。田小雨往左走，謝志遠在左堵；田小雨往右走，謝志遠在右堵。最后田小雨不走了，說：“你想怎么樣？”

謝志遠說：“我兼了五份職，每天工作二十個小時。我現在有錢了，這錢雖然不能給你買房子，也不能給你買車子，但陪你去一趟天之涯足夠了。

田小雨哭了，哭過之后卻對謝志遠說：“兩天后我就要出國了，歐洲十日游。”

“跟李川？”

“是。”

警察查看后確認，接到的報警電話是真實的，田小雨死于三天前，刀傷。警察給謝志遠戴上了手銬，謝志遠很配合，自始至終沒有反抗，也沒說任何話，他對此早有準備。沒人知道，那個給警察打電話報案的人就是謝志遠，在電話里謝志遠說，是他殺了田小雨。其實謝志遠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刀子并沒有劃到田小雨身上，刀子觸到她的衣服就停住了。讓謝志遠沒想到的是，田小雨卻從他手里把刀子接過去，勇敢地刺進了自己的身體里。當謝志遠手忙腳亂地把刀子從田小雨身體拔出時，一股鮮紅的熱血瞬間噴出，濺了他一身………

田小雨在倒下的那一瞬間，細聲對謝志遠說：“對不起，其實我好想和你一起游遍天涯海角…

牟成功

那一年，霞城最大的國營企業棉紡織廠破產倒閉，牟成功成了一名下崗工人。

在此之前，廠子就已經顯出了一些頹廢跡象，但牟成功覺得棉紡織廠好歹也是國營單位，自己又是多年的優秀員工，即使工廠真倒閉，上級也會有所安排。沒想到，兩千多人的工廠說倒就倒，一夜之間，牟成功就和眾多工友一樣，成了沒娘要的孩子。

沒了工作，就等于切斷了經濟來源。牟成功有心想自己干點什么，思來想去，卻下不定決心，擔心到最后錢沒掙著，反倒賠了自己本來就不寬裕的本錢。

就在這期間，母親又病了。牟成功把她接進城里醫院檢查，醫生診斷后說是老年性疾病，需住院治療。母親是農村戶口，沒有收入，一切花費都要牟成功和哥哥分攤。但牟成功沒有猶豫，馬上就為她辦理了住院手續，雖然這意味著可能要花費許多錢，但相比之下，牟成功覺得還是母親的健康更重要一些。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牟成功的日子變得越來越困頓無望。所以高中同學劉路打電話來通知牟成功參加一場同學聚會時，他想也沒想，一口回絕了。

一個下崗工人，實在沒臉到處顯擺。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同學會那天，劉路竟然開車來到家中。劉路說：“這是我們班聚會人員最齊的一次，你不去就不完整了。‘

牟成功心里還在抵抗，身子卻被劉路拽上了車。

他們來到霞城最豪華的一家飯店。牟成功從沒來過這里，進門時步履不禁有些遲疑。一個裝扮時尚的女人迎著他們走了過來，牟成功還沒有看清她的模樣，她已經走過來給了他一個擁抱，牟成功的臉不由得一下子紅了起來。

后來牟成功才知道，這次同學聚會原來就是這位馮同學組織的。上高三時，牟成功曾與她做過一年的同窗，而現在，她已經成了一家知名公司的副總經理。

馮同學是高三上學期時作為插班生來到牟成功他們班的，所以他們同學的時間并不長。對于她的經歷，大家都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大學畢業后就出了國，卻沒想到發展得這么好。觥籌交錯間，有人提議要馮同學介紹一下自己這幾年的成功經驗。馮同學推辭不掉，說：“那我就給大家講一個故事吧。”

同學們都放下杯子洗耳恭聽。

馮同學說：“我的父母是地質隊員，上大學前我隨他們四海為家。高三那年，我與大家同學，而我們家也臨時搬到了霞城南郊一個叫霧喬的村子里。那個村子離學校有五里路，其中有三里路是土路，路兩旁是村民的田地，夏天種著麥子，秋天長著玉米。我有一個女伴，我們每天晚上下自習課都一起結伴回家。走在路上，田地里的氣息忍不住地就灌到了肚子里，我們卻從不敢停留，也很少說話，總是快步地趕回家。

有一天晚上，女伴沒來上課，我就只能一個人硬著頭皮往家走。一想起前面那段黑乎乎的路，以及路兩旁一人高的玉米秸子在風中嘩嘩作響的情形，我的頭皮就一麻一麻的。

從學校里出來后，我老覺得后面有人跟著，我回頭看看，卻不見人影。我只好加緊腳步又往前走，身后腳步聲卻又響起。我嚇得心驚膽戰，差點哭出來，就在這時，身后卻突然響起了歌聲，是那時最流行的《星星點燈》：

‘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讓迷失的孩子找到來時的路……’說實在的，那歌唱得實在是不太優美，但那不大不小的歌聲卻如一針強心劑，讓我在黑夜里為之一振，腳下頓時生出了力量。那歌聲一直不近不遠地跟在我身后，使我的恐懼感漸漸消失了。在經過那片黑乎乎的玉米地時，后面的歌聲更大了些，我聽著歌不知不覺地就走了過去。回到家后，我側耳聽聽，那歌聲又越來越遠地原路返回去了。我這才知道，那人是知道我害怕，故意唱歌送我回家的。

講完這個故事，馮同學又說：“這些年，我在國外遇到了許多困難，每當我想要妥協時，我的耳邊就會響起那晚的歌聲。想起那歌聲，所有的困難我都不害怕了。”

聽了馮同學的講述，同學們都很興奮，他們問馮同學那個唱歌的人是誰？馮同學說她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是他們同學中的一員，所以在這里她要謝謝同學們，也謝謝那個不知名的他。

馮同學說著端起酒杯和同學們挨個敬酒，在敬到牟成功時，牟成功羞愧地低下了頭，因為牟成功心里清楚，那晚唱歌的人就是他。但事情卻不是像馮同學說得那樣。

那時，牟成功的荷爾蒙正旺，對插班來的操著一口標準普通話的馮同學十分愛戀，卻又不敢當面向她表白，只好暗自苦悶。那天上晚自習時，牟成功得知她的女伴沒來，覺得是個不錯的機會，下課后就遠遠地跟著她準備向她表白，卻又害怕遭到拒絕，因此一直猶豫不決，只好借著唱歌來給自己鼓勁，但一直唱到馮同學進家，牟成功也沒勇氣上前去對她說一句話，只得哼著歌又原路返回了。而至于當時唱的什么歌，牟成功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熱鬧哄哄的同學會很快進入高潮，有人提議大家共同再唱一次《星星點燈》，眾人欣然響應。片刻準備后，歌聲便響了起來。牟成功這次唱得格外認真，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老天其實給每個人的機會都是一樣的，只是有的人抓住了，有的人卻任它流失。就像那天晚上，同樣一首歌，自己只是隨口一唱，第二天便忘卻腦后，而馮同學卻把它當成了人生道路上的一盞明燈。

嘹亮的歌聲中，牟成功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青春的歲月，他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