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可見”：微信朋友圈的自我印象管理

【摘" "要】隨著互聯網技術的飛速發展，微信已成為受眾不可或缺的社交媒體之一。其中，微信的朋友圈功能成為人們記錄分享生活點滴、表達情感、交流思想的重要線上社交場所。然而，部分用戶在發朋友圈時會設置“部分可見”，該行為是個體向不同社群進行自我形象塑造的印象管理策略。本文從戈夫曼的擬劇理論出發，分析微信用戶自我印象管理的心理動機及實施策略，以期為研究移動用戶在數字時代的網絡社交行為提供參考。

【關鍵詞】部分可見；微信朋友圈；擬劇理論；印象管理

隨著移動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各大互聯網平臺如雨后春筍般涌現，越來越多的人使用移動網絡平臺參與社會交往。除了移動支付與娛樂消遣外，點贊、評論互動等成為一種普遍且重要的交往方式。微信成為我國當下主流的社交平臺之一，得益于其具有多樣化的社交、娛樂功能。其中，微信朋友圈及其功能是網友對其青睞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朋友圈社交互動中，用戶會根據自己的喜好和需求選擇性地與其好友建立關系，如對微信好友進行標簽化分組，在發布特定內容時設置“部分可見”權限。一方面，它突破了時空局限性促進了好友之間的信息共享，加速了社會成員之間的交往和互動；另一方面，受眾的精準劃分與共享內容選擇保證了用戶的隱私與信息安全。這種根據個人需求進行個性化分享的行為，實際上是用戶為在不同群體中塑造特定形象的一種印象管理手段。

印象管理理論（Impression Management Theory）是戈夫曼（Goffman）于1959年在其著作《日常生活中的自我表現》中提出來的。主要探討“人們在互動過程中是如何在他人心目中創造出一個印象的？或者說，運用哪些技巧使自己做出某種行為來讓別人產生一種自己希望別人產生的印象。”[1]他認為“每個人的行為都會給人以某種印象（Impression）”。[2]而日常生活中的某些社會行為類似于演員在舞臺上的表演，演員會根據社會環境和交往對象的不同，安排自己的言行舉止，以達到塑造和維護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積極形象的目的。

一、“部分可見”：用戶印象管理的深層動機

（一）內在情感釋放的分級管理

隨著人們生活節奏的加快和心理壓力的增大，情感釋放的重要性日益凸顯。奧地利心理學家弗洛伊德認為，人的某些本能會產生與現實生活相沖突的行為沖動。“如果這些本能的沖動經常受到壓抑便會引發心理緊張，最后導致精神障礙。人只有通過一定的方式滿足這種本能的要求，才能減輕心理壓力。”[3]因此，個體為了將內心的情感、壓力或緊張情緒表達出來，通常借助社交媒體平臺，如微信朋友圈的分享行為等達到緩解心理壓力的目的。然而，在這過程中可能面臨隱私泄露的風險。有時，個體可能希望通過發朋友圈來緩解心理壓力或表達情緒，但又不想讓自己在所有人面前顯得脆弱或情緒化。他們既希望通過自我披露獲得情感宣泄與社會支持，又需要維護積極的自我形象以避免有負面評價。這種情況下，他們往往需要在情感宣泄和自我印象管理之間找到平衡。微信朋友圈的“部分可見”功能提供了一種折中方式，讓他們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表達情感，同時又保持一定的控制感和距離感。所以，部分用戶在發朋友圈時會策略性地運用朋友圈的分組可見功能，將內容分享給特定的好友，實現對自身表達的分級管理。

（二）外在社交形象的分眾塑造

人類是社交性動物，有著強烈的歸屬感和被理解的需求。社交是個體為了能夠達到某種外在目標（如獲得愛和歸屬感）而采取的外部行動。“社交媒體（Social Media）為人們提供了展示自我、結交朋友的平臺。通過社交媒體，人們可以建立自己的社交網絡，滿足社交需要”。[4]如通過朋友圈分享動態來期待得到社會的認可和接納，希望自己的存在和價值得到他人的肯定。在社交媒體的日常實踐中，用戶會自然形成多元化的社交圈層結構，如親朋好友、同事、同學等。發朋友圈時設置“部分可見”，實際上是用戶根據自己的社交關系，對信息進行分層傳播的一種策略。這種策略性行為本質上是一種“社會面具”的切換過程，旨在滿足各群體特定的社會期望和關系維護需求。因為微信用戶在發朋友圈時可能希望在不同的人群中展現不同的形象，以符合他們的期望或滿足某種需求。這種行為能幫助用戶維護自己的社交圈層，與親朋好友保持緊密聯系。但是，“表演者要想成功地塑造角色，需要具備諸種品性”，[5]也就是熟練掌握印象管理的策略方法。

二、“部分可見”：用戶印象管理的多元策略

（一）根據印象管理需要進行內容策劃

社交媒體上的個人形象主要是通過用戶發布的內容來塑造的，所以微信用戶在發朋友圈并設置“部分可見”之前，內容的選擇和策劃過程是至關重要的。基于戈夫曼的擬劇理論，這一過程首先涉及對社交關系的系統性分類，也就是微信用戶設定好在哪些人群中展現出自我什么樣的形象。這些人群包括家人、朋友、同事、客戶等，了解他們的興趣、價值觀和關注點，在“前臺”呈現出符合他們期待的內容。其次，針對各群體特征開展差異化的內容生產，包括文本的調節與視覺編碼。如用戶要反復打磨文案、精選照片，選擇在特定時間節點進行發布，讓分享的內容契合該社群的認知期待和價值觀，從而與其產生共鳴。同時預設互動路徑，管理可能出現的社交反饋。最后，借助“部分可見”功能，用戶構建起跨群體印象隔離機制，實現信息精準投放和社會情境區隔。這種選擇性發布符合特定人群興趣和期待內容的行為，避免了內容重復和不同群體對自我印象定位的混淆，同時實現對個人的印象管理。

（二）滿足印象管理的前后臺受眾定位要求

隨著移動互聯網的發展，社交媒體平臺逐漸發展壯大，從印象管理角度來看，社交媒體的出現使得虛擬的舞臺應運而生。[6]微信的朋友圈功能成為眾多網友展現自我，互動交流的虛擬舞臺。但是，微信在為用戶提供社交便捷的同時，也帶來了微信好友眾多且類型不一等情況。這一問題確實會給用戶的朋友圈分享帶來一定的困擾。用戶為了平衡自己的需求，會選擇性地對自己的微信好友進行分組管理，即給不同的好友設置對應的標簽，在發布朋友圈時選擇“部分可見”，便可完成對定位受眾的印象管理。這種對好友的分組管理，事實上與戈夫曼提出的“前臺”和“后臺”管理相一致。微信朋友圈被觀眾看到的內容屬于“前臺”，部分未公開或被隱藏的內容則是“后臺”。“為了達到‘前臺’的理想效果，任何‘表演者’都要采取一些措施來進行印象管理”，[7]如內容篩選、互動管理等。“部分可見”和分組功能是將“前臺”與“后臺”分隔開的印象控制手段。就像戈夫曼所說：“如果有墻把兩位觀眾分隔開來，表演者就能迅速從一個區域轉到另一個區域，從而維持他正在形成的印象。”[8]微信用戶憑借在“前臺”和“后臺”之間的靈活轉換，對朋友圈查看權限進行設置，實現了在不同社交圈子的形象管理與維護。事實上，這種對微信受眾進行劃分并基于此展開內容策劃的傳播模式，是一種典型的印象管理策略。

（三）建立積極印象進行互動管理

在用戶發朋友圈過程中，點贊和評論是常見的互動方式，這一互動現象與“鏡中我”理論有著緊密的聯系。庫利（Cooley）提出的鏡中我理論認為，人存在自我認知的能力，而這種認識主要是通過與他人的社會互動形成的，他人對自己的評價、態度等，就像是一面反映自我的“鏡子”。在朋友圈互動中，點贊通常作為一種積極的反饋，代表了個體對內容的贊同或喜愛，評論則是直觀地表達看法和感受。好友的點贊和評論等反饋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個體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同時，個體根據這些反饋來評估自己發布的內容質量、受歡迎程度以及在社交媒體上的形象。就像庫利所說，“每一個人都在自然的活力驅使下獨立向別人表露他愿意表露的那一部分生活”。[9]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朋友圈內容都能夠獲得符合心理預期的反饋結果。微信用戶會關注并回應好友的反饋，通過積極互動來強化自身的形象定位。同時，也會根據需要屏蔽或刪除一些不利于自身形象的評論，實現在該群體中的印象管理。

三、印象管理的雙重效應與平衡策略

（一）雙重效應

在社會交往中，外界的態度、評價成為個體自我認知的重要參考。當外界評價的形象與頭腦中的自我形象不一致時，人們就會因為某種認知失調而引發心理上的不適。個體會采取一定的策略，其中之一就是印象管理。但是印象管理在人際交往中存在雙重效應。一方面，“微信中的每個好友都是表演個體要面對的觀眾”，[10]朋友圈的“部分可見”功能以及個性化隱私設置，實現了用戶對虛擬舞臺主宰的最大化，獲得了來自他人贊美與積極評價的滿足感，能在一定程度上幫助用戶重拾自信心和增強社交存在感。通過選擇特定的朋友圈分組或個人進行內容分享，用戶可以發布特定人群有共鳴或感興趣的內容。“個體可以利用許多技術手段或者是印象管理和控制方式來呈現不真實的自我，將尷尬、處于表演困境的一面隱藏起來”。[11]這種精準分享減少了因擔心廣泛傳播而帶來的壓力，讓用戶更加愿意展示真實的自我，從而增強了自信心。不僅如此，用戶因為自己的需求調整分享的內容和受眾范圍，讓每一次社交互動都變得更加高效和有意義。因為好友的每個點贊和正向評論都會讓用戶感受到被社會認同和接受。它強化了個體存在感，也提升了整體的社交體驗。

另一方面，因為虛假展示和針對性分享，朋友圈的印象管理可能帶來自我認同的困擾，以及信任危機與社交危機。用戶根據其他用戶的評價或期待刻意塑造自身形象，長此以往，其真實自我與社交媒體形象之間逐漸模糊化。用戶可能會為了在朋友圈中塑造一個更加完美的自我形象，選擇性地放棄真實的自己。社交形象是個體信譽與信任密度的外在表現形態，當社交形象被摧毀后個體將面臨巨大的信任危機和社交危機。“虛假的自我呈現對人際交往之間的關系終會產生一種疏離”。[12]

（二）平衡策略

微信朋友圈過度的形象管理可能會讓自身失去個性，“以欺騙為目的的印象管理，會惡化社會風氣，擾亂和諧社會”。[13]因此，建立健康的社交觀念顯得尤為重要，確保個體在享受社交媒體帶來的便利和樂趣的同時，維護良好的人際關系和心理健康。從本質上看，朋友圈的核心功能應當定位于生活記錄與情感表達。要實現適度的印象管理，首先需要堅持真實性原則，避免為迎合特定群體期待或建構理想化形象而背離自我本真。其次，朋友圈是展示個人風采、傳遞個人價值觀和態度的平臺，所以要有選擇性地分享那些有意義的內容，并且在與好友的互動過程中保持積極、真誠的態度。點贊和評論是好友之間表達情感的一種方式，不應該為了追求所謂的“人緣”而進行一些機械化且無意義的互動操作。除此之外，作為信息的接收者，我們也不可避免地會成為他人印象管理實踐的受眾群體。因此，我們更要學會識別他人精致朋友圈背后的選擇性呈現。總之，理想的印象管理應當把握適度原則，既要避免自我過度表演帶來的異化，又要防止與他人過度比較產生的心理落差。這種平衡既是對戈夫曼擬劇理論的現代調適，也是數字化生存中維護心理健康的重要策略。

四、結語

朋友圈設置“部分可見”的現象，是社交媒體時代中個體社交靈活性的體現，也是人們進行自我表達與形象塑造的一種印象管理方式。通過印象管理，個體得以在復雜的社交網絡中構建自己的在線身份，在實現情感交流與思想碰撞的同時，維護了個人隱私與社交平衡。這種策略性的內容展示與互動管理，既是對內在情感世界的細膩分級，也是對外在社交形象的精準定位與塑造。用戶還可以采取多元策略來實現印象管理，但是，社交媒體上的贊美和認可伴隨著復雜性和不確定性，有時候，人們為了獲得更多的關注和贊同，可能會刻意夸大自己的成就或經歷，甚至編造虛假信息。在社交媒體的虛擬舞臺上，虛假夸獎不僅無法真正滿足個體的心理需求，反而可能加劇了人們的焦慮感和不滿足感。因此，在社交媒體交往中，作為信息發布者，我們要保持客觀和理性的態度，避免因群體壓力或理想化形象建構而扭曲自我呈現，同時有選擇地分享具有實質價值的內容，并保持真誠互動。作為信息接收者，應培養批判性媒介素養，理性解構他人精致內容背后的印象管理策略。這種“本真性—表演性”的辯證統一，既是數字化時代印象管理的核心要義，更是維護健康社交的重要保障。

注釋：

[1][2][5][8]歐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M].馮鋼 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3]童兵.簡論新聞傳媒的宣泄功能[J].新聞記者，2010（02）：4-9.

[4]洪欣宜.微博為何吸引青年？——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的視角[C].2013年心理學與社會和諧學術會議（CPSH 2013）論文集.中國傳媒大學傳播心理研究所，2013：4.

[6]羅寶勇，魏敏.基于印象管理的檔案社交媒體運營能力提升策略研究[J].山西檔案，2023（06）：64-69.

[7]趙夢園.從“建人設”到“去人設”：微信朋友圈的印象管理分析[J].科技傳播，2024（08）：115-118.

[9]查爾斯·霍頓·庫利.人類本性與社會秩序[M].包一凡，王湲 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15：66.

[10]趙瑛晨.從人際傳播視角解讀微信朋友圈“分組”發布[J].新聞研究導刊，2022（06）：17-19.

[11]徐秋燕.景觀社會批判理論視角下的表演研究——以微信朋友圈美圖為例[J].東南傳播，2022（05）：56-59.

[12]杜凱雯.探析美顏相機對社交媒體自我呈現的影響[J].新聞研究導刊，2018（21）：91.

[13]潘翌旦.微信朋友圈行為動機研究[J].今傳媒，2019（12）：19-20.

（作者：張彩微，貴州師范大學傳媒學院2023級廣播電視專業碩士研究生；黃賢春，貴州師范大學傳媒學院副教授）

責編：姚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