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文化出海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的生成邏輯、現實困境與實踐路徑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是習近平文化思想的重要內涵[1]。進入新時代，中華文化既面臨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內容性挑戰，也面臨著走向世界的創新性挑戰。在全球化與數字化的雙重語境下，中華文化正經歷著從傳統向現代、從本土向全球的深刻轉型。作為現象級文化產品，《哪吒之魔童鬧海》（以下簡稱《哪吒2》）正是在數字技術賦能與文化敘事的雙重創新下，為中華文化面臨的“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與“走向世界”的雙重挑戰提供了實踐樣本，其經驗對研究新時代文化出海路徑具有重要啟示。

1數字文化出海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的動力生成

數字時代的中華文化借助數字技術揚帆遠航，順應時代發展背景，創新了走出形式；發展成果又印證了中華文化內蘊開放包容的文化特質。從內在、外在與主體體驗探尋數字文化出海，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的動力生成，為研究文化揚帆出海的長效機制奠定了基礎。

1.1內在需要：數字文化“走出去”的根本動力

數字文化“走出去”的根本動力內生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在全球化進程不斷加快的今天，若要在多元文化共生共融的國際格局中占有一席之地，中華文化必然要堅持自身的獨特性和核心價值，更要通過與其他文化的深入交流和互動煥新發展活力和競爭力。這種雙向塑造的過程蘊含著對中華文化在傳承中注入創新力量的內在要求，要求中華文化創造性轉化實現與時代需求的對接、以創新性發展打開與世界對話的新窗口。同時，數字技術的迅猛發展為中華文化的全球傳播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文化的數字出海成為實現中華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重要途徑之一，也必然成為滿足中華文化發展內在需求的重要方法。

數字文化“走出去”是中華文化在全球化浪潮中主動尋求文化輸出與交流的戰略部署[2]。突破傳統時間與空間限制的中華文化以更加開放的姿態融入全球文化交流體系，愈發彰顯了其包容性和多樣性特質，全面展現與時俱進、兼容并蓄的品質，并在全球文化互動中不斷增強自身的適應性與競爭力。因此，數字文化出海這一過程既是中華文化在全球化背景下保持競爭力的關鍵，也是其在全球文化格局中鞏固和提升文化軟實力的重要途徑。

1.2外在支持：數字文化出海的可持續基礎

通過數字化傳播手段，中華文化找到了打破傳統媒體的時空局限、快速觸達全球各地的受眾的路徑，揚帆“出海”獲得了持續發展的可能。作為現象級文化產品的《哪吒2》，出海傳播途徑就依托了多媒體技術與算法推薦，實現內容的即時觸達與裂變式擴散，不僅突破了傳統影院的時空限制，更通過高頻次、碎片化的曝光強化了文化符號的全球認知。

數字文化出海助推中國文化全球傳播的速度和廣度。不同于傳統物理層面的文化聚合，數字平臺為不同群體的廣泛參與提供了可能性，促進了文化創作和消費轉化之間的互動以及相關產業發展。通過人工智能（AI）技術助力、大數據抓取用戶行為分析等數據交互技術，《哪吒2》的文化傳播從“單向輸出”轉向“動態適配”，這種跨平臺、多樣化的文化傳播生態，不僅推動了中華文化的多元表達和傳播，更為相關產業的可持續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1.3主觀體驗：數字文化出海的核心機制

在全球化與數字化交織的時代，文化的傳播早已不局限于單向的信息輸出，個體在數字化環境中的深度參與和體驗的重要性逐步凸顯，文化形象的塑造鞏固與每一個文化行為參與者息息相關[]。

其一，數字身份的代入感虛擬重構文化認知。沉浸式體驗作為數字文化產品的核心特征，表現為使用者代入虛擬身份時產生的對整體文化背景和世界觀的理解，并在虛擬身份構建中完成對文化符號的感知與認同。正如《哪吒2》中通過哪吒這一角色“魔童”的身份構建，將哪吒塑造為反抗宿命、尋求自我認同的符合現代價值體系的英雄，這一設定不僅賦予角色更復雜的心理層次，還激活了現代觀眾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共鳴。觀眾對虛擬角色的代入與對價值內核的理解相互促進，共同構筑了全新的文化共情場域，是全球文化傳播中構建中華文化情感聯結的重要環節。

其二，體驗過程的愉悅感催化加深情感共鳴。在數字文化的參與過程中，受眾對文化產品的積極反饋和代入感與愉悅的情感體驗息息相關。《哪吒2》就通過視聽語言的創新與互動設計，將內容傳播轉化為一種愉悅的情感體驗，通過情緒的高頻調動將文化價值潛移默化地植入觀眾心理。基于此，個體與中華文化建立了情感聯系，這種個體聯系如同根須，筑牢了中華文化生長的基礎。此外，跨界合作進一步延伸了愉悅體驗的邊界。以《哪吒2》主題數字產品在全球聯動宣傳推廣為例，日常使用中反復接觸哪吒形象會在受眾的心中形成“文化符號一生活場景”的強關聯，這種高頻次、低門檻的互動有利于文化傳播從單次單向觀影體驗轉向多維多元全方位參與。

其三，目標實現的成就感深層聯結文化認知。個體在數字化環境的內在循環中代入數字角色設定實現目標和獲得成就感，這種自我實現的體驗不僅提升了個人對數字世界的投入度，也潛在深化了他們對文化內涵的理解。數字文化產品的互動性賦予受眾“參與敘事”的權力。在《哪吒2》中，哪吒的成長軌跡被設計為一場“逆襲”之旅，觀眾的觀影過程同步經歷角色蛻變，這種敘事結構暗合游戲化機制，觀眾通過情感投射與角色共進退，將虛擬成就轉化為對文化內核的認可，進而強化對文化價值的認同。這種成就感所帶來的滿足，進一步鞏固了個體對中華文化的認知，也更為深層次地構建了一個以共同價值理解為基礎的文化共同體。

1.4現實實踐：數字文化與現實的聯結機制

立足于數字技術深度重構文化傳播邏輯的發展背景，數字文化出海早已超越單純的虛擬內容輸出，而是轉向虛實交融構建文化傳播的立體網絡。這一過程不再僅依賴數字技術的賦能，現實社會的反饋與互動的重要性再次凸顯，最終指向文化價值落地與再創造。《哪吒2》的現象級傳播證明了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的深度聯結是當前文化“走出去”的發展重心，為中華文化“走出去”實踐路徑提供了經驗指導。第一，數字文化產品的傳播效能往往通過虛實空間的交互得以放大。《哪吒2》的實踐表明，文化互通點的構建需突破“屏幕內外”的物理區隔，形成文化傳播的共振效應。第二，數字文化出海的核心目標在于構建超越地域限制的價值認同共同體。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個體能夠在平等的基礎上進行交流與對話，形成了超越國界的全球文化社群。數字平臺催生跨文化對話空間，《哪吒2》海外上映前后，海外觀眾在主流短視頻平臺自發創作諸多哪吒主題視頻，這些用戶生成內容（UGC）在算法推薦下形成傳播裂變，使原本單向的文化輸出轉變為多聲部的對話場域。

2數字文化出海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的現實困境

在數字化浪潮中，以《哪吒2》為代表的數字文化產品通過技術賦能與敘事創新正在成為中華文化全球傳播的重要載體。但不可忽視的是，文化“走出去”并非一帆風順的坦途，其困境重重更是體現了數字文化傳播的深層困境。

2.1數字文化出海的方式加劇了異化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了“異化勞動”這一概念，指的是工人在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逐漸與生產的產品、勞動過程、同類以及自身的本質相分離4。將這一思想延伸至文化出海過程中進行分析，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雖然提供了便利，但其過度依賴也帶來了文化傳播中的異化現象。

首先，深層次的文化價值在表面化和商業化的過程中被稀釋，文化形象難以塑造。在馬克思的異化理論中，勞動者生產的產品并不屬于他們自己，而是成為市場上可以買賣的商品。數字化高度發展的今天，數字技術在文化出海中的廣泛應用帶來了文化內容被高度商品化的風險。在全球文化市場中，文化產品通過數字平臺進行快速傳播和商業變現，然而，這一過程中文化內容的本質一一其所承載的歷史、思想、價值觀等，往往被簡化為可供消費的商品。這種商品化趨勢導致文化內核本身被異化，消解了其固有的意義與價值。

其次，數字技術加劇了文化內容的分化和同質化。馬克思在分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時指出，工人在勞動中不僅與產品相異化，而且與同類相異化。一方面，文化內容通過數字平臺可以觸及全球受眾，但全球化并不意味著多樣性。數字技術下的文化產品往往以迎合大眾消費為導向，標準化導向帶來的是娛樂化、淺表化趨向，進一步模糊了多元文化的邊界。另一方面，技術異化還體現在受眾對文化內容的選擇受到技術限制。基于算法推送機制，個體只能接觸到被推薦的內容，個性化和多樣化的文化需求看似被“定制”，實則進入了隱藏的信息繭房，同質化和分化現狀加劇了中華文化在全球文化形象塑造的模糊性與傳播的困難性。

最后，數字技術作為傳播的媒介，加劇了文化傳播過程的異化。馬克思強調，在資本主義社會，工人在生產過程中被剝奪了對勞動過程的控制，成為了資本增殖的工具。算法推薦、數據分析為基礎的數字平臺實質上剝奪了文化創作者對文化傳播過程的控制權，文化傳播被平臺的流量邏輯、點擊率和廣告收益等商業指標所驅動。同時，數字技術看似降低了創作門檻，實則加劇了創作者與傳播鏈的割裂，其背后的文化價值傳遞碎片化的風險不可忽視。

2.2數字文化產業的復雜性加大了實現難度

首先，數字文化產業鏈條呈現多樣性和復雜性。數字文化出海所涉及的數字產業鏈條包含諸多環節，內容從創作到傳播需要經歷多次轉換與再加工，在轉換傳遞的過程中，文化作品的原始內涵就有被稀釋的風險。為了適應本土市場，在海外推廣時許多影片都會面臨需要對劇情線進行刪減的問題，這種妥協折射出產業鏈中“內容一商業”的永恒博弈，當文化內容在不同平臺上呈現時，往往無法保持一致性，導致受眾的理解和認知也變得模糊和多元化。

其次，數字文化產業的高度商業化趨勢讓文化內容往往受市場邏輯所支配，文化的深層價值與社會意義被逐漸邊緣化。數字文化產業的盈利模式高度依賴用戶付費與廣告分成，倒逼內容向“短平快”傾斜，盡管受眾可以觸達大量信息流，但更容易捕捉到的是那些經過精心包裝的表面內容，碎片化的內容難以拼湊出對中華文化的深層理解，流于符號化認知。中華文化的核心力量在高度商業化的數字文化環境中受到削弱，使得對中華文化的理解變得更加脆弱且短暫。

最后，全球數字產業的壟斷和集中化現象明顯，少數大型數字平臺在內容傳播中占據主導地位。主流平臺通過算法推薦和數據分析，對文化內容的選擇與展示施加了巨大的影響。中華文化“走出去”首先面臨著高額流量成本，這種不平等競爭迫使中小文化企業依賴“借船出海”，同時平臺審核機制又迫使數字文化產品需要多重審查與刪減。推薦機制的壟斷在背后以無形的手影響內容傳播，使受眾難以構建多元文化的全面理解，中華文化“走出去”面臨著無法觸達的危機。

2.3各國文化的差異性帶來價值誤解與曲解風險

跨文化傳播的本質是符號系統的轉譯與重構，數字技術的“去語境化”特性之下這一轉化與重構加劇了文化折扣效應，《哪吒2》在歐美市場遭遇的“水王不服”正展示了這一困境的多維面相。

一方面，數字文化出海可能因為對目標受眾文化缺乏深入了解，導致文化內容與當地文化不匹配，進而造成誤解或忽視。“乾坤圈”在影片中象征秩序與反抗的雙重意涵，在不了解中國傳統神話故事的觀眾眼中常被簡化為“魔法道具”。文化內容的語境和符號系統在不同文化背景中的接受度和解讀方式可能存在較大差異，若未能準確理解和適應這種差異，極易陷入“他者化”認知框架之中。

另一方面，數字化傳播中的文化內容若無法準確把握中華文化的核心價值，以及傳播者若未能準確把握目標文化的社會習俗、價值觀和表達方式，則可能在傳播過程中被曲解和誤讀。隨著全球文化交流的頻繁，文化融合的體量雖然在增加，但過度本土化可能導致文化失真，而堅守原真性又面臨接受壁壘，這種“進退維谷”折射出了文化出海的深層矛盾。

3推動數字文化出海，實現中華文化“走出去”的實踐方略

數字文化出海的核心目標在于通過全球化的數字技術手段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因此，從技術、環境和主體等多個維度綜合采取一系列實踐策略有其理論需要與實踐必要性，并在此基礎上實現文化自信的國際表達具有實踐可能性。

3.1技術維度：規范數字技術實踐理路

數字技術使用應當突破工具理性思維，文化出海過程中，數字技術應當扮演好文化交流與合作推動者的角色。數字文化產品的推廣與監管者必須樹立“技術向善”的理念與原則，科學利用數字技術在內容創作和傳播策略上進行有針對性的調整，使技術最終服務于提升中華文化出海傳播的效率與精準度。同時，在數字技術管理領域，管理部門需建立涵蓋應用監控與標準制定的完整制度體系，以防范過度商業化和娛樂化導致的文化異化為原則，且準則設定的核心必須緊緊圍繞文化數字化轉化過程中的價值傳承。

當前，中華文化“走出去”面臨著如何因勢利導，向海外輸出優秀數字文化產品的問題。相關部門應當積極應對這樣的新形勢，扶持具有中國特色的數字文化產品發展傳播，也為文化出海提供優質的動力資源。此外，政策制定者和行業參與者應共同努力，推動數字生態系統形成多中心協同格局，構建一個更加開放包容的文化交流生態，真正與全球文化發展同頻共振。

3.2環境維度：構建完善文化產業環境

首先，應加強文化產業鏈的多元化建設。在以內容創意為基點，打通研發與推廣的交互通道的多元化文化產業鏈建設過程中，在各環節之間建立多層次、跨領域的協同機制尤為關鍵。這一過程需要以深厚的本土文化為價值根基，綜合全球視野下的文化發展規律，確保核心價值在全球化語境中的穩定傳播。

其次，科學構建全面立體的數字文化產業。文化產品的生產傳播涉及到相關的版權保護、產業鏈的延伸與完善諸多方面，亟待從全產業鏈視野構建宏觀發展藍圖。政府應積極制定和實施相關政策，通過建立政企數據共享平臺，實時監測文化產業鏈關鍵節點的相關指標，助力產業生態形成創新與監管的雙向推動。

3.3主體維度：促進多方主體參與

中華文化“走出去”不僅需要傳播技術與數字產業賦能，更為重要的是要以人為核心，推動主體的主動參與與價值認可。主體的參與不僅是文化傳播的基礎，也是長久實現中華文化“走出去”的關鍵要素。其一，推動文化自信自強應成為數字文化出海的核心理念。在全球文化的多元對話與互動中，中華文化需要展現其獨特的價值與魅力，堅定文化自信。其二，注重本土文化與國際受眾需求之間的平衡，擺脫文化輸出的單向性與強制性，確保文化輸出的內容既保持中華文化價值內核，又契合全球受眾的文化需求。其三，鼓勵多元化的文化參與主體，共同探索文化傳播的新方式和新途徑。文化傳播并不是單一維度的努力，從發展視角全面納入中華文化“走出去”的不竭動力，必須鼓勵文化創作者、文化機構、平臺運營者以及普通用戶等主體共同參與文化出海構建進程。

引用

[1]中共中央文獻編輯委員會.習近平著作選讀：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

[2]邵明華.我國數字文化出海的歷史機遇與發展方向[].人民論壇，2024（13）：98-103.

[3]張錚，方詩敏.文化突圍與技術革新：新時代的數字文化“出海”研究[].對外傳播，2023（7）：12-16.

[4]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作者簡介：王晨希（2001一），女，浙江衢州人，碩士研究生，就讀于同濟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