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喜劇的城市空間與心靈建構

本文以伍迪·艾倫《午夜巴塞羅那》為對象，探討了巴塞羅那的城市空間如何通過高迪建筑、廣場與巷道等要素，成為情感實驗與敘事的核心載體。影片以非傳統關系映射建筑曲線與公共空間的流動性，解構工業化社會的道德規訓，構建反異化的烏托邦空間，揭示城市對情感秩序的重塑及對現代性壓抑的抵抗。

1城市空間與情感發展：在浪漫的巴塞羅那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伍迪·艾倫擅長用極具辨識度的開場構建戲劇張力。在《午夜巴塞羅那》中，他用畫外音與對比蒙太奇快速勾勒出兩位女主的性格一一維姬是循規蹈矩的學術型淑女，按部就班地經營著精英人設；克里斯蒂娜則是情感充沛的文藝青年，試圖用西班牙之旅沖淡情傷。這對閨蜜看似互補的旅行計劃，卻在邂逅藝術家胡安后徹底偏離軌道。影片以全新的視角討論著愛情這個亙古不變的主題，風流倜的藝術家胡安剛剛與美麗瘋狂的艾琳娜離婚，然而他們離婚的原因不是感情出了問題，相反，恰恰是由于愛的太深、太累，讓兩人不堪重負。安東尼奧的思想極為開放，他不認為肉體的背叛意味著愛情的背叛，他把性看作是享受人生的一種方式。

維姬對胡安的態度是十分抗拒和不理解的，相對而言，克里斯蒂娜對胡安的態度比較曖昧。她不僅一開始就接受了胡安，后來還接受了突然出現的胡安前妻艾琳娜。三個人建立了一種奇跡般的“三角模式”：當克里斯蒂娜被卷入二人的磁場時，三人竟形成了特殊的共生關系：艾琳娜的闖入沒有引發預想中的情感災難，反而催化出超越常規的情感—一前妻的極端性格刺激了胡安的藝術靈感，克里斯蒂娜的介入則意外修復了破碎的婚姻，三人甚至在混亂中滋長出隱秘的情愫，總之，三人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這邊，維姬討厭背叛和不守諾言，她也極力地壓抑自己出軌的欲望，但是在愛情面前，她的那一點卑微的理性受到了劇烈的沖擊，終于失控了。

《午夜巴塞羅那》中的巴塞羅那不僅是一個地理位置，它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廣場都與角色的情感狀態緊密相關。例如，維姬和伊內斯在老城區奧維耶多的漫步時，城市的古老和神秘感加深了他們關系的復雜性，城市的空間成為了他們情感的映射。而情感高潮的空間選擇也頗具意義，關鍵轉折點常設在具有強烈視覺和象征意義的地點，如大教堂內外的場景，不僅展示了西班牙的文化特色，也反映了維姬內心的掙扎和沖突[1]。

城市的特質由文化和歷史底蘊塑造。巴塞羅那作為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地區的首府，不僅是地中海沿岸的重要港口城市，更是一個融合了悠久歷史與現代風格的文化熔爐。巴塞羅那擁有多處安東尼·高迪的建筑作品，如圣家堂和古埃爾公園，這些建筑以其獨特的現代主義風格和富有想象力的設計，成為城市的象征，體現了藝術與自然融合的浪漫理念。街頭藝術、博物館和展覽館，如畢加索博物館和米羅基金會，都展示了這座城市對藝術的熱愛和追求。作為一個國際化大都市，巴塞羅那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這種文化的多樣性使得城市文化空間具有高度的開放性和包容性，各種文化和思想在這里交融碰撞，形成了獨特的社會氛圍。

伍迪·艾倫選擇這樣的一座城市作為故事展開的地點，看中的正是巴塞羅那特有的浪漫與多元，這為情感的發展提供了最為合適的空間與場所。巴塞羅那成為了流動空間中的情感實驗場——安東尼·高迪的曲線建筑與地中海晚風共同編織出一張情網，將來自美國的維姬與克里斯蒂娜卷入了一場關于情感可能性的實驗。這座被藝術浸潤的城市，以其獨特的空間特質顛覆著傳統的情感秩序。胡安工作室的挑高空間里，未完成的畫布與雕塑構成視覺迷宮，正如他與克里斯蒂娜、艾琳娜糾纏的關系。米拉之家的波浪形天臺成為三人接吻的場所，建筑的自然曲線消解了道德規訓，讓三角關系在曲面空間中獲得短暫平衡。這種建筑與情感的互文，暗示著非傳統關系在非常規空間中的合法性。

2公共空間與敘事表達：城市空間要素和敘事的 空間

巴塞羅那已不僅是故事發生的容器，而是通過空間要素的敘事性布局，成為了真正的主角。城市肌理與情感脈絡在此糾纏，證明了地理空間完全可以成為攜帶文化基因與敘事密碼的文本。

在城市空間要素中，一般有以下幾個類型。

一是路徑。包括移動通道、線性的空間等。以路徑為例，蘭布拉大道是最好的范例?？死锼沟倌扰e著相機穿行在老城窄巷，鏡頭框取的不只是加泰羅尼亞建筑，更是對開放式關系的探索。當三個女人在哥特區石墻間游走，巴塞羅那的巷道系統成為情感關系的模型—一每個轉角都可能通向新的可能性，死胡同里藏著未預見的出口。這種空間的不確定性，催化了她們對情感模式的重新測繪。

二是邊界。邊界是兩個部分的邊界線，是不同于路徑的一種線性空間，例如河濱、海岸、城墻等，在敘事過程中能夠很好地將城市作為宏觀的背景加以表現。窗外的大街和繁華的廣告牌，成為城市敘事空間的表征。在電影中，胡安工作室所在的格拉西亞區，現代主義建筑波浪形陽臺與鑄鐵花飾構成流動的視覺文本，暗示主人藝術家的反叛特質。維姬透過酒店窗戶凝視的蘭布拉大道，霓虹廣告與哥特拱窗并置的拼貼式立面，恰如其分地外化了角色對歐洲文化的認知沖突—一既被異域美學吸引，又困守在中產階級的視覺安全區之中。

三是節點。作為城市空間結構中的關鍵元素，在不同地域文化中呈現顯著差異。不列顛群島的城市核心區通常以中央公園作為社交活動聚集地，這類綠洲般的開放區域構成了市民生活的樞紐空間。地中海沿岸及拉丁語系城市則延續著悠久的廣場傳統，這些由歷史建筑圍合的露天場所持續承擔著公共集會與日常社交的核心功能。而在東亞高密度城區，比如日本東京，線性街道系統往往替代傳統廣場成為人際互動的主要載體，這一現象與土地集約利用模式密切相關。《午夜巴塞羅那》中，城市節點元素得到充分展現。導演通過多組精心設計的廣場場景，將加泰羅尼亞首府的街道美學轉化為敘事語言。鏡頭下的圣家堂廣場、皇家廣場等標志性空間里，角色們在小酌暢談間自然流露出地中海文化特有的生活哲學一一那些融合閑適韻律與社交熱情的日常圖景，恰如其分地詮釋了場所精神與文化氣質的共生關系[2]。

此外，影片中的城市建筑美學也與視覺藝術做了結合。巴塞羅那的建筑不僅為電影提供了視覺震撼的背景畫面，還增添了故事情節的藝術氛圍。如圣家堂等地標性建筑，它們的出現往往與劇情的關鍵時刻相吻合，加深了觀眾的情感體驗。城市建筑融合了歷史與現代設計，這不僅展現了城市的發展變遷，也象征著傳統與現代生活的碰撞和融合。電影通過在這些場景中展開故事，探索了時間對人物關系的影響。在這里，公共空間與隱秘的私人故事交織起來，構建了獨特的人物心靈盆景。

3壓抑的外部語境與烏托邦的建立：在巴塞羅那追求自由與藝術

在當今快速發展的工業化社會中，人們的生活節奏不斷加快，手機消息24小時轟炸、工作壓力持續堆積、人際關系越發疏離，這些變化讓現代人普遍陷入焦慮與迷茫。越來越多的影視作品開始聚焦這種時代病癥，通過鏡頭語言探討當代人的精神困境。在這類創作中，伍迪·艾倫的電影顯得尤為特別—一他總能用幽默又犀利的方式，把人們習以為常的生活規則撕開一道口子。

比如在他的電影里，傳統婚姻可能變成一場荒誕的辯論賽，社會精英的光環下藏著脆弱的人格，就連浪漫的愛情也常常摻雜著諷刺與自嘲。這種“打破常規”的敘事手法，就像往平靜的湖面扔進石頭，故意攪亂觀眾固有的認知。他不直接告訴觀眾什么是正確答案，而是把不同價值觀的碰撞拍成黑色喜劇，讓坐在影院里的每個人都能從碎片化的對話和情節中，拼湊出自已對生活的理解。這種開放式的表達，實際上是把解讀權交給了觀眾，促使人們跳出固定思維，重新審視那些被社會默認的生存規則3。

今天，工業文明的齒輪愈發向前，而在巴塞羅那，流水線生產塑造的標準化牢籠，遭遇了徹底的瓦解。胡安工作室里未完成的雕塑群，以扭曲的青銅肢體嘲諷工業美學的規訓；波浪形立面上起伏的鑄鐵陽臺，將機械復制時代的同質化窗戶解構為有機的生命單元；圣家堂的腳手架已搭建百年，建造過程本身成為對“效率至上”的無聲嘲諷。巴塞羅那的特色建筑語言本身即是對時間管控的反叛—角色們在巷道漫無目的地游蕩，恰是對“必須有著清晰目標”的叛逃。

現代社會，人們高呼生產力，現代化剝奪了人們“浪費時間”的權利，而24小時便利店與打卡機編織的現代時間網，被巴塞羅那的深夜露臺瓦解。維姬在酒精與吉他聲中的道德越界，本質是身體時鐘對工業時間的起義。這種南歐式慢生活，在電影中升華為救贖：三人在晨光中共享雪茄，煙霧的軌跡便是對工業體系的一種蔑視，與電影開篇兩個女孩提到“來這里是為了放松心情”，形成共鳴與互文。

毫無疑問，在巴塞羅那，希望構建了一個烏托邦，它與現實社會相對立，寄予了人們對自由、藝術等的設想，它的出現，其實是對現實世界的反諷。在這里，那些原本可能會被“快節奏”“工業化”迅速迭代的事物原本地保留了下來，與外界分割出了一道溝壑，希望和自由在這里延綿不絕。不僅是巴塞羅那，在奧維耶多這個小郊區，這個更具封閉性的場所里，這一“希望”的特點更為鮮明。胡安的父親就是典型的代表，戲份不多卻展現了巴塞羅那這片古老土地的獨有魅力。他是一個詩人，對外界“這個幾千年的世界”懷著抵觸的情緒，他始終不愿意出版自己的詩集，理由很簡單，他想守住這片還未被“文明”熏陶的土地。在他身上，觀眾看到了生命最本真、最原始的形態。

而維姬的未婚夫道格的出場，無疑彰顯著他所代表的現代文明。關于他的場景每每都是在忙碌的大都市：快節奏的生活、令人室息的高樓、繁華的海岸、游人如織的游艇這也暗示了維姬和克里斯蒂娜所慣于生活的城市背景：一個被現代性擠壓掉全部生活的大都市。這樣的生活充斥著平庸與忙碌，人個性當中對自由和藝術的崇尚與追尋也被擠壓掉了。即便是在度假，道格仍然和親人朋友們談論著職場、社交、運動、高爾夫、選房以及房子的裝修等問題，道格與文本前段展現的城市風貌格格不入，諷刺性進一步加強。

4結語

本文以伍迪·艾倫的浪漫喜劇《午夜巴塞羅那》為例，探尋了電影城市空間和人物情感發展、故事敘事方式以及在主流語境之下個性解放場域三個方面的關系。城市的歷史底蘊和藝術魅力能夠在故事當中最大程度地參與心靈盆景的建構。在這部影片的文本當中，巴塞羅那特有的浪漫城市空間的整體以及各個要素頗具隱性地、含蓄地成為了故事最大的主角。還是那句話，只有這里，才是巴塞羅那。

引用

[1]蒲俊杰.烏托邦之行——論《午夜巴塞羅那》的結構特征和象征意義[].藝苑，2010（4）：33-36.

[2]張鴿.欲望、愛情與背叛—伍迪·艾倫在《午夜巴塞羅那》中的思索[].電影評介，2009（13）：37.

[3]樊姝彤.陽光下的陰影：《陽光普照》空間敘事研究[].電影文學，2020（20）：102-105.

作者簡介：倪溪蔓，女，湖南衡陽人，本科，就讀于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