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紀檢監察行權是紀檢監察機關工作實踐的客觀權力表達,揭示其理論邏輯可以更好地呈現紀檢監察機關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國家權力分工體系中的特定治理功能。紀檢監察行權的理論支撐,既包括黨和國家政策指引下的“自我革命論、長期執政論、制度治理論”三個理論支點,也包括以黨規國法為依據的“黨的集中統一領導、權力分工與制約、黨規國法合力”三條邏輯主線。建黨以來關于“紀檢監察”的思想與制度演進為紀檢監察行權提供了充足的歷史和規范依據,既包括為紀檢監察行權鑄魂的思想脈絡體系,也包括為紀檢監察行權塑形的制度范疇框架。而《監察法》的修改,為紀檢監察行權的邏輯解讀注入了新的時代背景。總之,通過為中國式紀檢監察工作現代化提供權力基礎,進而鞏固黨的全面領導與實現長期執政,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剖析紀檢監察行權理論邏輯的真正價值。
關鍵詞:紀檢監察行權;理論支撐;歷史依據;國家治理作者簡介:張震,西南政法大學科研處教授、博士生導師(重慶 401120);劉棟陽,西南政法大學行政法學院博士研究生(重慶 401120)
基金項目:中國廉政法制研究會2024年度項目“中國紀檢監察學自主知識體系的理論建構及其實踐研究”
DOI編碼:10.19667/j.cnki.cn23-1070/c.2025.05.004
一、紀檢監察行權概念的提出
2024年 1月,中國學位與研究生教育學會官網發布《研究生教育學科專業簡介及其學位基本要求(試行版)》,其中紀檢監察學被列為法學學科門類下的一級學科。同年 9月,教育部官網發布《2023年度審核增列的博士、碩士學位授權點名單》《2023年度學位授權自主審核單位增列的學位授權點名單》,中國政法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華東政法大學、湘潭大學、西南政法大學、中國人民大學、清華大學等 8所院校新增紀檢監察學一級學科博士學位授權點。紀檢監察學科建設的快速發展,彰顯出近年來紀檢監察工作在國家治理中的重要作用。同年12月,《監察法》完成修改,又為紀檢監察工作的理論發展提供了進一步的規范依據與制度支撐。從一定意義上講,紀檢監察學科建設和《監察法》的修改分別從實踐和規范層面對紀檢監察理論體系的持續深化提出了更深層次的要求。在此背景下,有必要再次審視支撐紀檢監察理論體系深入發展的監察權的實然狀態與應然表達,從而使其更好服務于紀檢監察體制改革,并助力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
從制度實踐及其實際發展來看,2018年修憲以來,監察權的運行存在一定的名實不符。一方面,從權力屬性看,2024年 12月新修改的《監察法》第 2條延用了 2018年《監察法》的規定,再次確認“堅持中國共產黨對國家監察工作的領導”,這深刻表明,在監察權數年來的運行實踐中,執政黨都是不可或缺的,且政治性是監察權的本質屬性,甚至是最核心屬性。另一方面,從權力行使的規范供給看,監察權行權既需要國家法律依據,如《監察法》《監察法實施條例》等;也需要黨內法規依據,如《中國共產黨問責條例》、《中國共產黨紀律檢查委員會工作條例》(以下簡稱《紀律檢查委員會工作條例》)、《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以下簡稱《紀律處分條例》)等,因而又引發國家權力的行使與黨內法規的行權依據相契合的問題。實際上,在全面從嚴治黨理論與實務中均使用了“紀檢監察權力”的表述,這突出體現了紀檢、監察行權的整體性。習近平總書記在全面依法治國重大論述中指稱“紀檢監察工作”,并強調“要著力加強紀檢監察工作規范化法治化正規化建設,不斷提高正風肅紀反腐能力”。
基于上述情形,有學者提出使用“紀檢監察權”的表述。然而,直接稱“紀檢監察權”,似乎也不合適。這過于簡單化地處理了權力體系中和實踐中復雜的特殊的問題。一是,權力本質不同。紀檢和監察分別代表黨的權力和國家權力,并不是單一之權。二是,權力分工不同。紀檢致力于黨內廉潔,著力實現黨的自我革命;監察則關注國家公權的整體運行,是國家反腐的有力武器。三是,權力淵源上,憲法并未創設“紀檢監察權”。
綜上,筆者建議使用“紀檢監察行權”的概念。一是,紀檢監察行權并不是創新型權力形態,而是對紀檢監察工作中權力運行狀態的客觀表達。二是,紀檢監察行權不是閉門造車和玄思冥想的產物,而是將紀檢監察的理論和實踐進行的有機統一。三是,既描述了權力行使的真實狀態,又沒有創設超出目前憲法框架的新權力。
總之,使用“紀檢監察行權”這一概念,而非“監察權”和“紀檢監察權”,這既有利于充分認識“紀檢”“監察”差異化結構下的同一化本質,也有利于避免過度強調權力屬性而忽視其在權力統一下的職責區分。本文擬從紀檢監察行權的理論支撐、雙重依據、價值追求三方面展開,希冀為紀檢監察行權建構初步理論模型,從而為進一步深化紀檢監察體制改革提供理論供給。
二、紀檢監察行權的理論支撐
作為理論指南與方向指引的習近平法治思想、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黨的自我革命的重要思想中關于紀檢監察工作的重要論斷、黨和國家機關關于紀檢監察工作的方針政策等,諸多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規范要素共同建構起紀檢監察行權的基本理論框架。黨內法規、國家法律等直接規定了紀檢監察機關權力運行規則,是紀檢監察行權的直接規范依據。在系統論視閾下,上述重要論斷、方針政策、黨規國法等要素皆不可或缺,相互之間存在著指引、交融、涵攝等多重關系。
(一)紀檢監察行權的三個理論支點
習近平法治思想、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黨的自我革命的重要思想中關于紀檢監察工作的一系列重要論斷,揭示了當前反腐敗斗爭中紀檢監察行權的獨特歷史方位以及紀檢監察體制改革紛繁復雜形勢背后一些根本的、不變的趨勢和特征,為監督新時代公權力良性運轉提供了全新思路和視角,無疑是紀檢監察行權的基本理論指引和科學行動指南。
1.自我革命論。紀檢監察行權的歷史雛形,是黨自成立之初就重視的紀律建設,是為了約束和規范黨的自身活動,其本質是“依紀治黨”。從“依紀治黨”到“依規治黨”,再到“全面從嚴治黨”的百年演進史,尤其是新時代以來全面從嚴治黨的豐富實踐經驗和重要理論成果,為中國共產黨找出了“自我革命”的第二條成功道路,并在此基礎上創造性地形成了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黨的自我革命的重要思想。自我革命論緊緊結合“黨”這一行為主體,突出強調了“紀檢”的重要作用,同時,隨著 2018年“監察”在憲法文本中的出現,在制度層面實現了紀檢、監察的融會貫通,為全面從嚴治黨提供了更為強大的制度支撐。可見,在推進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中,高度重視紀檢監察工作的整體性與統一性,是實現黨的自我革命的關鍵所在。
2.長期執政論。如果說自我革命論通過鞏固黨的自身建設使中國共產黨始終成為黨和國家事業發展的領導核心,那么長期執政論則突出回應了在黨的領導之下,如何通過加強紀檢監察工作,實現黨的長期執政。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指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關鍵在黨。”這個關鍵的關鍵是黨要長期執政,而如何確保長期執政,除應堅持黨要管黨、全面從嚴治黨,還要以偉大自我革命引領偉大社會革命。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推動全面從嚴治黨必須既發揮政治保障作用、又發揮政治引領作用,把全面從嚴治黨戰略方針貫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全過程和黨的建設各方面。”而以偉大自我革命引領偉大社會革命的過程,就體現在以紀檢監察行權保障黨的領導權威,維護黨的長期執政地位進而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曲折進程中。
3.制度治理論。制度治理論科學回答了繼自我革命論和長期執政論后黨和國家事業發展的目的意義問題,即在確保黨始終領導、執掌、運用國家政權的基本前提下,有序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以堅持和加強黨的全面領導為統領,以推進黨和國家機構職能優化協同高效為著力點,把機構職責調整優化同健全完善制度機制有機統一起來、把加強黨的長期執政能力建設同提高國家治理水平有機統一起來,繼續鞏固機構改革成果。”因此,提高國家治理水平,實現治理現代化,必須在堅持黨的全面領導下不斷加強黨的長期執政能力。這需要完善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體系予以支撐,而在這一科學嚴密的制度體系中,黨和國家監督體系對于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保障作用至關重要。在立足國家治理的大視野下,通過不斷健全黨和國家監督體系,重視黨的建設,包括政治建設和紀律建設,做好紀檢監察工作,是堅持在黨的領導下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制度支撐體系的重要內容。
(二)紀檢監察行權的三條邏輯主線
以紀檢監察行權的三個理論支點為基礎,可以凝練總結出黨規國法中關于紀檢監察行權的三條邏輯主線,從而進一步夯實紀檢監察行權依據。
首先,堅持黨對紀檢監察工作的集中統一領導是紀檢監察行權的根本遵循。一方面,黨的集中統一領導是由黨和國家反腐敗的客觀實際決定的。新修改的《監察法》第 1條開宗明義:“為了深入開展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這突出體現了當前國家監察法治建設的首要目標,也從側面反映出當前我國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的重要性。隨后,《監察法》第2條的規定進一步從邏輯上明確了深入開展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必須堅持黨的領導,并在黨的領導下構建集中統一、權威高效的中國特色國家監察體制。這與憲法上“中國共產黨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以及憲法設立監察權的初衷是一致的。另一方面,紀檢、監察雖分屬不同職責,擁有“兩塊牌子”,但這并不影響黨的集中統一領導。《紀律檢查委員會工作條例》第3條規定:“黨的各級紀律檢查委員會把堅決維護習近平總書記黨中央的核心、全黨的核心地位,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作為最高政治原則和根本政治責任。”《監察法》第 2條規定:“堅持中國共產黨對國家監察工作的領導。”黨規國法雖然分別以“部門法”視角為紀檢、監察確立領導依據,但其本質是將黨的紀檢工作和國家監察工作共同置于黨的集中領導下。同時,從制度設計上厘清了“紀檢”和“監察”之間的關系。釋言之,一是在權力行使上,在“紀檢”權責范圍內,不能以“監察”名義行權,也不宜以國家監察法律作為行權依據;在“監察”權責范圍內,不能以“紀檢”名義行權,也不宜以黨內法規作為行權依據。二是在規范調整上,有關紀檢機關組織和職權的事項,應通過黨內立法進行調整;有關監察委員會組織和職權的事項,應通過黨領導立法予以調整。
其次,權力分工與制約貫穿紀檢監察行權始終。“權力分工”是自1982年《憲法》頒布以來就確立的我國人大制度的本質內涵。而“權力制約”,從黨內規范層面看,依據《紀律檢查委員會工作條例》第50條,是紀檢機關中“監督檢查、審查調查、案件監督管理、案件審理”各部門之間的相互協調與制約;從國家立法層面看,依據《監察法》第 4條,是監察機關與“審判機關、檢察機關、執法部門”各機關間的相互配合與制約。具體到紀檢監察行權,其鮮明體現了權力分工與制約的政治智慧。在權力分工上,紀檢監察行權既是對黨和國家權力配置的頂層設計中“監督權”的具體承載,也是執政邏輯中黨內權力運行的紀律性要求與人大制度下國家公權力運行的廉潔性要求的有機融合。在權力制約上,依據《紀律檢查委員會工作條例》和《監察法》的規定,紀檢監察行權不僅要受到黨內規范的制約,還要受到國家法律的制約。然而,制約本身不是目的,強調的是上述機關和部門之間在權力行使中形成法治層面的制約機制以及權力在法治軌道上運行,防止的是任性行權。
最后,黨規國法合力建構紀檢監察行權的規范框架。以《中國共產黨紀律檢查機關監督執紀工作規則》(以下簡稱《監督執紀工作規則》)和《監察法實施條例》為代表的行為規則,是紀檢監察行權的直接規范依據。本文擬以上述兩個具體規范展開,剖析現階段黨規國法如何實現合力。一則,紀檢中有法治。2019年 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監督執紀工作規則》并發出通知,強調“既堅持執紀必嚴,又堅持紀法協同,實事求是、精準科學,進一步推進反腐敗工作法治化、規范化”。值得注意的是,在監督檢查、線索處置、審查調查等環節,應進一步將法治要求具體化,從而將法治思維融入監督執紀全過程。二則,監察中有紀律。《監察法實施條例》第3條規定:“監察機關與黨的紀律檢查機關合署辦公,堅持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促進執紀執法貫通、有效銜接司法,實現依紀監督和依法監察、適用紀律和適用法律有機融合。”然而,“適用紀律”只是原則性要求,如何將《紀律處分條例》中“政治紀律、組織紀律、廉潔紀律、群眾紀律、工作紀律、生活紀律”具體運用到監察工作中,仍需在理論和實踐中進一步研究。三則,紀檢監察行權應遵循便宜適用規則。比如,黨內法規中有關紀律檢查權的規定,若不違反國家法律亦可適用于國家監察權,反之亦然。如《監察法實施條例》中關于監察程序的規定,便可作為紀律檢查權行使的程序指引。
三、紀檢監察行權的雙重依據
紀檢監察行權的概念范疇、原理原則、制度規范來自于本土指導思想和理論學說,與西方政黨學說和國家學說基礎上的權力監督理論有本質不同。中國共產黨百年來革命、建設與改革的實踐探索為紀檢監察行權提供了豐富的歷史素材、奠定了厚實的理論根基,帶有鮮明的中國共產黨的思想烙印和制度烙印。一方面,黨的歷代領導集體都重視從思想建黨的高度突出紀檢監察的現實意義;另一方面,百年來黨關于紀檢監察的制度建設也嚴密貫穿其中。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我們深入推進全面從嚴治黨,堅持打鐵必須自身硬,從制定和落實中央八項規定開局破題,提出和落實新時代黨的建設總要求,以黨的政治建設統領黨的建設各項工作,堅持思想建黨和制度治黨同向發力。”因此,本文擬從思想與制度兩個不同層面為紀檢監察行權找尋歷史和規范依據。
(一)思想脈絡體系為紀檢監察行權鑄魂
黨的歷代領導集體從不同階段的實踐分析考量,將紀律因素融入黨的革命和執政的不同歷史方位,逐漸形成從紀律本身到紀律檢查、再到紀檢監察工作規范化法治化正規化的思想脈絡體系。
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重視“紀律”建設成為中國共產黨自誕生起即打下的深深烙印。早在1927年 3月,毛澤東同志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指出,“把農會的紀律整好”。1937年 5月,在延安召開的中國共產黨全國代表會議上,毛澤東同志指出:“共產黨隊伍的發展”,要堅持“思想的統一性,紀律的嚴格性”。最具典型意義的,是毛澤東等在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為中國工農紅軍制定的“三大紀律”,后來成為八路軍新四軍的紀律,以后又成為人民解放軍的紀律。1949年 6月,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二十八周年紀念大會上,毛澤東同志作出了這樣的總結:“我們的二十八年……有許多寶貴的經驗。一個有紀律的,有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武裝的,采取自我批評方法的,聯系人民群眾的黨。”
中國共產黨全面執政以來,黨的歷代中央領導集體繼續加強黨的紀律建設,首次提出“紀檢監察”這一概念。1956年 9月,面對黨內存在的各種官僚主義現象,鄧小平同志在中共八大報告中旗幟鮮明地提出:“必須加強黨的和國家的監察工作。”“對于違法亂紀和其他嚴重地損害群眾利益的分子,及時地給以應得的處分。”1980年12月,鄧小平同志在中央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中指出:“要通過思想政治工作,加強全黨的組織性、紀律性。各級組織、每個黨員都要按照黨章的規定,一切行動服從上級組織的決定,尤其是必須同黨中央保持政治上的一致”,并強調“黨的紀律檢查工作要把這一點作為當前的重點”。1993年 8月,江澤民同志在中央紀委二次全會上指出:“黨委要加強對紀檢監察工作的領導,充分發揮紀檢監察機關的作用,切實支持他們的工作。”2010年1月,胡錦濤同志在十七屆中央紀委五次全會上指出:“要高度重視并切實抓好紀檢監察制度建設……進一步提高紀檢監察工作能力和水平。”
進入新時代,以習近平總書記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紀檢監察工作。經過四個不同階段,紀檢監察工作的規范化水平進一步提升,并逐步邁向法治化和正規化。2013年 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十八屆中央紀委二次全會上指出:“要支持紀檢監察機關開展工作。”一年后,在十八屆中央紀委三次全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經過各級黨委、政府和紀檢監察機關共同努力,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取得了新進展。”這可以從學理上歸納為新時代紀檢監察工作的第一階段,關鍵詞是“履職盡責”。
進入第二階段,紀檢監察工作的關鍵詞是“忠誠干凈擔當”,進一步明晰了紀檢監察工作“履職盡責”的前提和要求。2016年 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十八屆中央紀委六次全會上指出:“建設忠誠干凈擔當的紀檢監察隊伍……”2018年 1月,在十九屆中央紀委二次全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再次強調:“踐行忠誠干凈擔當,建設讓黨放心、人民信賴的紀檢監察干部隊伍。”
第三階段,紀檢監察工作迎來了新的目標,即“現代化建設”。2020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屆中央紀委四次全會上強調:“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對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作出戰略部署”,并要求“紀檢監察戰線抓好相關工作落實”。
紀檢監察工作第四階段的核心任務,即是如何推動現代化建設,這一階段的關鍵詞是“改革”。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完善黨和國家監督體系,統籌推進紀檢監察體制改革。要繼續健全制度、完善體系,使監督體系契合黨的領導體制,融入國家治理體系,推動制度優勢更好轉化為治理效能。”2022年 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屆中央紀委六次全會上強調:“紀檢監察機關要發揮監督專責機關作用,協助黨委全面從嚴治黨,推動黨內監督和其他各類監督貫通協同,探索深化貫通協同的有效路徑。”不僅指出了改革的“協同”方案,也為自我革命論提供了規范指引。2023年 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屆中央紀委二次全會上指出,要“不斷提高紀檢監察工作規范化、法治化、正規化水平”。2024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屆中央紀委三次全會上深刻闡述了黨的自我革命的重要思想,凝結了新時代全面從嚴治黨豐富實踐經驗和重要理論成果,凝聚了全黨高度共識,為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紀檢監察的思想脈絡體系凝神鑄魂,成為新時代紀檢監察工作的強大思想武器和科學行動指南。
綜上,中國共產黨在從成立到革命再到執政的全過程中,一直重視黨的建設和紀檢監察工作。進入新時代,經過四個不同階段,紀檢監察工作的規范化水平進一步提升,并由此找到了跳出執政周期率的第二條成功道路,特別是形成了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黨的自我革命的重要思想,為新時代紀檢監察工作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根本遵循。
(二)制度范疇框架為紀檢監察行權塑形
以思想脈絡體系為規范內核的歷史制度架構,以制度剛性將建黨以來關于紀檢監察的實踐發展規范化制度化,從而固牢固實紀檢監察行權的制度范疇框架。張文顯教授分析認為,“‘法典’是中華法系的制度表現”,中華法系歷經千年發展,逐漸形成了獨具中華特色的法典文化和典章化傳統。“典章化傳統”傳承至今,深刻蘊含著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通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進而治國理政的制度演變脈絡。因此,從制度范疇考證建黨以來紀檢監察行權的歷史發展,必然要系統考量以黨章為魂的“章化”傳統和以憲法為據的“典化”傳統。
一則,是以黨章為魂的“章化”傳統。1922年7月,二大通過的黨章即專章規定了“紀律”。1923年6 月通過的《中國共產黨黨綱草案》第九部分,即關于“共產黨之任務”中,明確了國家要設立監察機關。1927年6月,《中國共產黨第三次修正章程決案》第八章專章規定了“監察委員會”。這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第一次以專章形式將“監察委員會”確立為中央和省級組織。1928年 7月,六大黨章將“監察委員會”替換為“審查委員會”,設立的目的也從“鞏固黨的權威”變更為“監督各級黨部之財政,會計及各機關之工作”。1945年6月,七大黨章沿用了《中國共產黨第三次修正章程決案》,專章規定“黨的監察機關”。與之不同的是,黨的監察機關從“中央和省”擴展到“中央及各地方”。1956年 9月,八大黨章進一步細化了監察機關分布,即“省、自治區、直轄市、自治州委員會和縣、自治縣、市委員會”,并明確了中央和各級監察委員會的任務,即“經常檢查和處理黨員違反黨的章程、黨的紀律、共產主義道德和國家法律、法令的案件”,并首次將“違反國家法律”作為黨的監察委員會的任務目標進行審查。1982年9月,十二大黨章在八大黨章基礎上,吸取了九大、十大黨章的經驗教訓,首次以專章設立“黨的紀律檢查機關”,以“維護黨的章程和其他重要的規章制度,協助黨的委員會整頓黨風,檢查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和決議的執行情況”。1992年 10月,十四大黨章首次將“派駐監督”制度化,規定“黨的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根據工作需要,可以向中央一級黨和國家機關派駐黨的紀律檢查組或紀律檢查員。”2002 年 11 月,黨的十六大首次將各級黨的紀律檢查委員會得以“組織協調反腐敗工作”寫入黨章,從而為紀檢監察行權提供了黨內根本法依據。
進入新時代,2017年10月,黨的十九大首次將“全面從嚴治黨”作為黨的各級紀律檢查委員會的主要任務寫入黨章,且將“派駐監督”范圍由“中央國家機關”修改為“中央和同級地方國家機關”,從而將全面從嚴治黨進而全面依法治國的目標方略由黨內擴展到全國,由中央延伸至地方。2022年,二十大黨章將“派駐監督”的范圍進一步擴大至“國有企業、事業單位”,從而為“推動完善黨和國家監督體系”的新目標進一步提供制度賦能。新修改的《監察法》第 12條將“派駐監督”的制度設計進一步豐富和完善,并新增“再派出”制度,從而更好地將政治監督有機融入社會管理體制中,實現監察全覆蓋,為確保國家機關和企事業單位在法治化正規化方向運轉提供了堅實的政治保障。
二則,是以憲法為據的“典化”傳統。繼1949年“共同綱領”首次出現“監察”后,1982年《憲法》再次規定“監察”,并將此重歸政府職能。這體現出中國共產黨在革命和執政的過程中重視“監察”的傳統,同時也傳遞出廉潔執政的明確信息。然而,在“八二憲法”的制度框架內,黨的“紀檢權”和國家的“監察權”是有序分離的,并未形成黨統一領導下的監督合力。2018年修憲關于監察的系列規定,從規范和邏輯上均產生了革新性變化。從規范上看,“監察委員會”被單獨規定為國家機構一章的完整一節,監察委員會被視為國家機構體系中的單獨存在,不再被作為政府職能部門。從邏輯上看,這意味著中國共產黨的治理理念和憲法中的國家權力體系的重大革新性變化。第一,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權被明確為國家權力體系的核心。第二,監察權被視為黨領導下的國家權力分工體系中一項重要的新的權力形態。第三,二十大黨章強調的“完善黨和國家監督體系”,既是在黨領導下紀律檢查和國家監察的系統協同,也是2018年《憲法》中“監察”作為新權力分工的意義所在。
四、紀檢監察行權的價值追求
紀檢監察行權的理論支撐及其雙重依據印證了其適應服務中國式現代化而存在的客觀合理性,而其價值展開則進一步彰顯出對這一時代命題進行理論解讀的邏輯必要。只有區分出紀檢監察行權核心獨有的價值內涵,才能明晰其在黨和國家權力運行體系中的現實邏輯。在此,筆者把紀檢監察行權的價值內涵分成兩大層次和類型,即紀檢監察行權的根本價值和制度價值。所謂紀檢監察行權的根本價值,是指紀檢監察權力所體現出的最為根本最為獨有的那部分內容,是其他權力無法替代的,以此可以區分紀檢監察行權與其他權力運行。這部分內容主要體現在紀檢監察行權如何鞏固憲法所確立的黨的領導地位和執政地位。所謂紀檢監察行權的制度價值,是指紀檢監察行權和其他權力運行中制度交叉的價值區域,這部分內容既體現紀檢監察行權的價值,也含有其他權力運行的價值與內涵。具體表現為紀檢監察權力與國家立法權、行政權、審判權、檢察權的聯動組合效應,其共同價值目標是通過完善的國家權力組織形態服務于國家治理,從而推動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一)根本價值:鞏固黨的全面領導與長期執政
黨要有效掌握和運用國家政權的力量組織和管理社會,首要的前提條件就是黨自身必須堅強有力。當代中國最強大、最重要的政治權力,不是立法權、行政權、軍事權或司法權,而是黨的領導權和執政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全面從嚴治黨,核心是加強黨的領導。”可見,鞏固和加強黨的領導地位和執政地位,保障其領導權和執政權的高效有序運行,發揮其通過國家政權領導、組織和管理社會的領導核心作用,是全面從嚴治黨要求下紀檢監察行權的根本價值。
應當注意的是,黨的全面領導與長期執政具有內在一致性。中國共產黨不僅是執政黨,更是國家政權和整個社會的領導黨,具有對國家和社會的統一領導權。對于黨的領導權和執政權的關系,學界尚未形成定論。筆者認為,在中國式現代化的特定場景下,不能拋開黨的領導去談長期執政,也不能拋開長期執政去談黨的領導,二者應當是有機統一的。原因在于:一方面,依據黨章和憲法規定,中國共產黨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領導核心,是唯一發揮領導功能的馬克思主義政黨,同時也是長期執政和唯一執政的馬克思主義政黨。另一方面,在當代中國,如若失去了領導權,就不可能贏得執政權;反之,如若失去了執政權,就不可能夯實領導權。因此,鞏固黨的全面領導權就是鞏固黨的長期執政權。
事實上,無論是黨的全面領導,還是黨的長期執政,都需要紀檢監察工作融恰其中。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地位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經過艱苦的奮斗和努力換來的。執政的時間越長,就越應該進一步鞏固領導地位和執政地位,提高拒腐防變和抵御風險的能力。綜觀紀檢監察體制改革理論與實踐,紀檢監察工作鞏固黨的全面領導和長期執政的總體表現在于,通過紀檢監察行權,對黨內黨外的政治組織及其政治活動進行監督,對其中可能存在的違法違紀行為進行監督檢查、審查調查、審理處置,使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能順利地實施,從而維護黨的領導地位和執政地位,實現黨的政治目標。
具體而言,一是保持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的迫切需要。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是影響黨的領導地位和領導權威的關鍵要素,關系到黨執政能力的提高和執政地位的鞏固。應注意的是,黨的執政地位不是一勞永逸的,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且新的形勢和任務對保持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根據唯物主義辯證法,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體現在其積極探索實踐并主動適應和優化實踐發展的進程中。而如何確保黨在繁復錯雜的實踐變遷中始終朝著正確的政治方向,并及時消除有礙于黨領導人民實現民族復興和國家富強的初心使命的腐敗掣肘因素,即是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需求對紀檢監察行權的鮮明的時代要求。
二是破解大黨獨有難題的迫切需要。大黨獨有難題是中國共產黨結合自身大黨特點、大黨氣派、黨本身保持先進性和純潔性的內在要求,以及當下面臨的時代挑戰而提出的重大課題。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屆中央紀委二次全會上將“大黨獨有難題”總結概括為“六個如何始終”,并基于此對紀檢監察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可見,“六個如何始終”,其實質是紀檢監察機關破解大黨獨有難題的“六個著力點”,而其中一個關鍵點就是“如何始終具備強大的執政能力和領導水平”。這必須且只能由作為有效協助黨委組織協調反腐敗工作、整合反腐敗全鏈條力量的紀檢監察專責機關來具體推進和保障。換言之,紀檢監察行權應貫穿于破解大黨獨有難題實踐路徑的全領域全過程,及時發現黨的建設遇到的各種情況和問題,在監督促進黨在領導改革發展過程中不斷提升黨的執政能力和領導水平。
三是跳出歷史周期率的迫切需要。黨要實現長期執政,就必須持續探索如何跳出歷史周期率這一重大課題。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屆中央紀委四次全會上指出:“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以前所未有的勇氣和定力推進全面從嚴治黨,極大增強黨自我凈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能力,探索出一條長期執政條件下解決自身問題、跳出歷史周期率的成功道路,構建起一套行之有效的權力監督制度和執紀執法體系。”實現長期執政,是我們黨跳出歷史周期率的最現實體現和最大成效。紀檢監察機關在黨的集中統一領導下,通過形成各類監督貫通協同的反腐敗工作機制,不斷強化對權力運行的整體性監督和系統性制約,以有序推進的黨的自我革命不斷鞏固黨長期執政的政治基礎,以堅實可靠的領導地位和執政地位回答中國共產黨如何跳出歷史周期率的中國之問、世界之問、人民之問、時代之問。
(二)制度價值:完善服務于治理現代化的國家權力組織形態
監察權誕生之前,國家權力的基本內容是立法權、行政權和司法權,這是世界普遍原理和實踐。2018年修憲后,監察權作為新型國家權力分工形態,既是中國共產黨執政理念中基于自我革命和全面從嚴治黨而形成的權力要求的應有之義,更是國家權力分工體系中具有特殊地位和功能的新型存在。在這之前,無論是政府的行政監察,還是檢察院的檢查監督,都是黨領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進行第二次權力分工中國家權力的單向行使,未能實現與黨的紀律檢查權的系統協同,因而也就無法充分發揮執政黨總覽全局,協調各方的核心作用。前文分析,監察權行使的背后,實際上是紀檢監察行權。而紀委的首要職責是監督,其首要目的是維護黨的領導核心和黨中央的集中統一領導。這使得紀檢這一代表執政黨的權力直接滲透其中,為以監督為實質內核的國家監察權的整體運行賦予價值導向和政治保障,從而將加強黨的長期執政能力建設同提高國家治理水平有機統一起來,從制度層面勾勒出紀檢監察行權完善服務于治理現代化的國家權力組織形態的價值范式。
1.監督效力下的主體協作價值。不可否認,紀檢監察體制改革以來,紀檢監察機關的監督效力已不僅僅限于發揮其維護黨的領導地位和執政地位這一根本價值,而是通過紀檢監察行權,將其監督效力由黨內輻射至全國,也即實現對所有行使公權力的公職人員監督的全覆蓋。在此之前,我國監督力量常年分散于黨和國家機關、社會團體、人民群眾、新聞媒體中,未能從根本上形成常態長效的監督合力。這不僅不利于各類監督機制貫通協調,也不利于通過黨的自我革命來引領社會革命。《監察法》第1條強調:“加強對所有行使公權力的公職人員的監督,實現國家監察全面覆蓋”,可見,必須進一步考慮如何通過監督主體的聯動實現優勢互補,強化監督合力,從而實現國家監察全覆蓋。在主體結構上,針對同一監督對象,體現為“執政黨監督—國家監督—公民監督(輿論監督)”的配合,并以此形成紀檢監察主導下多主體協作監督的新型監督模式。多主體協作監督有效紓解了因監督力量分散導致的監督弱化、淡化等問題,也從整體上揭示出紀檢監察行權協助推動黨內監督和其他各類監督貫通協同的本質特征,是在黨的領導下完善國家監督權力配置的主導力量和重要保障。
2.黨紀效力下的規范協同價值。需要承認的是,黨紀突破黨組織內部而對黨組織以外的主體產生實質拘束力,已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這實際上是以黨紀為標準約束非黨員公職人員的效力輻射現象。這種輻射效應也帶來了實踐中黨紀與國法交叉適用的復雜問題。如有學者提出,監察機關限制公民通信權的理由融合了職務違法違紀和犯罪,所以無法歸入追查刑事犯罪的限制理由項下。這一問題的本質是黨紀和國法如何實現有效協同。黨內法規體系和法律規范體系同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重要組成部分,結合憲法上“中國共產黨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可以發現,兩個子體系之間的規范銜接與有效適用直接關系到黨領導人民在法治軌道上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執政能力和領導權威。而黨紀效力下的規范協同提供了紀檢監察機關在解決這一問題的核心思路,同時代表黨的權力與國家權力的紀檢監察行權全過程。一方面,應嚴格遵守以《監察法》《監察法實施條例》等為代表的國家法律;另一方面,也應同時符合《紀律檢查委員會工作條例》《監督執紀工作規則》《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等黨內法規。換言之,國家監察立法與黨的紀律立法應實現有機協同,從而以不同程度和不同層級的規范組合鞏固和完善紀檢監察領域黨和國家立法權力配置的基本格局。
3.法治效力下的效能層進價值。紀檢監察行權的法治效力是指其根本價值效力在法治領域的集中反映,這鮮明體現在其從規范化到法治化的效能層進過程。公權力在滿足合規性要求之下的效能運行,同樣是監察權運行的目標所在。紀檢監察工作除應關注行權之“效”,即紀檢監察機關反腐敗工作實效;更應注重行權之“能”,即紀檢監察工作的規范能級。規范的協同將合規性合法性標準確立為紀檢監察行權之“能”即“規范化”的初階要求,從而實現規則之治。然而,規則之治并不是國家監察體制改革的終點,而是深化國家監察體制改革的新起點。引領偉大社會革命的自我革命,必然還要求紀檢監察行權法治化。如2024年12月新修改的《監察法》第5條“遵守法定程序,公正履行職責”和第43條“調查人員應當依法文明規范開展調查工作”等規定,即是對紀檢監察工作從規范化到法治化的制度安排。可見,紀檢監察行權的法治化是在我國反腐敗工作進一步深化的場景下對紀檢監察工作中法律問題的制度化回應,是紀檢監察工作規范程度的法理體現,也是將該規范效力轉化為以自我革命引領社會革命的規范依據的有力保障。同時,從“黨領導立法”以及“憲法確立黨的領導”的邏輯辯證中可以窺察,紀檢監察行權法治效力發揮的全過程,也是維護憲法所確立的黨的執政地位,確保黨治國理政的領導核心地位的根本價值體現。
綜上,紀檢監察行權通過發揮主體協作價值、規范協同價值以及效能層進價值,從而不斷完善服務于治理現代化的國家權力組織形態,在堅決維護中央權威、保證政令暢通、確保中央改革發展穩定決策部署落地生根基礎上充分釋放治理活力,從而在鞏固黨的領導地位和執政地位的基礎上統籌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結 語
新時代國家治理之道是不同社會主體的角色、地位、功能與行為方式的變革,是以多元主體互動、合作、制衡為基礎的良好治理主體結構。紀檢監察行權在其中扮演著監督與制衡的關鍵角色。“紀檢監察行權”的概念提出,既有清晰的歷史發展脈絡,也有厚實的理論和實踐積淀,具備特殊的理論邏輯。為實施好新修改的《監察法》,有必要持續挖掘紀檢監察行權的理論邏輯,并在此基礎上建構起紀檢監察行權的初步理論模型,從而不斷將紀檢監察體制改革的制度優勢轉化為黨領導人民治國理政的治理效能,為推動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貢獻理論智慧。
[責任編輯 李宏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