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神

王利群，中國微型小說學(xué)會會員，遼寧作家協(xié)會會員，沈陽作家協(xié)會理事，新民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小說被《小說選刊》《作家文摘》《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等選刊轉(zhuǎn)載，入選各類文學(xué)選本。出版《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等文學(xué)專著。

天剛破曉，王破爛就趕著毛驢車走出家門。破爛換錢的吆喝聲，頃刻打破潢南城死一般的沉寂。

大家便議論說：奇怪呀，這小子，咋起這么早？張三就說：你沒聽他說嗎？他拿幾件破衣服換了三塊大洋，說是遇見了神仙。

李四道：嘁，做夢吧。這兵荒馬亂的，要有神仙下凡整治，這社會就好嘍。

王破爛二十出頭，自從父母去世，就承繼他爹換破爛的營生走街串巷。他不像他爹那樣把生活看得悲苦無望。他認(rèn)為人這一輩子，無論做什么，都有個神仙在給你指路。什么兵呀匪呀的，你不招惹他們，他們就不會禍害你。只要你老實做人，勤勞肯干，神仙就會領(lǐng)你過上好日子。

那天，他就這樣想著把毛驢車趕出了東卡門。有個臉上有傷疤的大漢，看他車上有堆破舊的衣褲，就讓他把車趕到前面的楊樹林。楊樹林閃出幾個穿軍裝的持槍人，他以為遇上了土匪，臉都嚇白了。大漢一邊催那幾個人快穿車上的衣服，一邊遞給他三塊大洋。王破爛哪承想他能給錢，手抖著接過錢，囁嚅了半天，才問道：你們啥時候還來？

大漢笑道：很快。

大漢領(lǐng)這些人剛奔進(jìn)樹林，就追來一群揮舞洋刀的日本兵，問他是否看見幾個拿槍的人？

他便把趕驢鞕子往西一指，把他們引向城里。

王破爛攥著大洋，恍惚在做夢。心想，我真遇上神仙了，那幾件破衣服哪值這些錢？那個大漢肯定是指引我發(fā)財?shù)纳裣伞拇耍耆司驼f遇見了神仙。每天不管忙閑，都要往楊樹林跑一趟，期盼還能遇見大漢。

王破爛頂著烈日在城里吆喝了半天，約摸快到那天遇見大漢的時辰了，就買了點米和面往東卡門外晃悠。路過一處賣豬肉的攤床，摸著衣兜里的大洋，似乎聞見了久違的肉香。咽了咽口水，狠了狠心，就砍了一斤豬肉，這才把毛驢車趕向楊樹林。

進(jìn)了樹林，他把毛驢轟進(jìn)草叢吃草，扯起預(yù)備賣給大漢的舊衣服鋪在車上，頭枕著米面，瞅著那斤肥豬肉，回想大漢給他大洋的情景，雙眼竟迷蒙起來。

豬肉變成一碗香氣襲人的紅燒肉。他正大快朵頤，只見那位大漢笑著走過來，又遞給他三塊大洋。他剛要接，卻覺得有個硬邦邦的東西頂在頭上。

他從夢中驚醒，見幾個國民黨匪兵正扛著他的米面圍著他訕笑。拿槍頂著他腦袋的匪兵，手里掂著他的大洋，拎著他的豬肉，皮笑肉不笑地說：先慰勞老子吧！匪兵劫掠離去，他忙去找驢，所幸毛驢還在。

他垂頭喪氣回到家，越琢磨越覺得委屈，我也沒招惹他們，他咋搶我這窮得丁當(dāng)響的人呢？就放聲大哭，哭啞了嗓子哭黑了天。最后，他認(rèn)為肯定是得了神仙大漢的好處，沒有供奉人家，人家就用這種方式懲罰他。于是他忙畫了一張似像非像的大漢的像，天天燒香叩拜。這才滿懷希望，趕著驢車奔向東卡門外的楊樹林，渴望大漢早日現(xiàn)身。

他剛把毛驢車趕進(jìn)楊樹林，就被一群日本兵圍住。寒光閃閃的大洋刀架在他脖子上，威逼他拉著他們的武器彈藥跟攻城的八路軍決戰(zhàn)。幸虧他中途跳進(jìn)遼河逃走，否則性命難保。

八路軍打敗了日本兵。王破爛從八路軍首長手里接過失而復(fù)得的毛驢車，竟發(fā)現(xiàn)他就是給他三塊大洋的那位大漢。不禁激動地喊道：神仙吶，我可找到您了！

大漢笑著搖了搖頭說，我不是神仙，共產(chǎn)黨人不信鬼神，我們是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的八路軍。

……

從此，潢南城不僅沒了王破爛破爛換錢的吆喝聲，也沒了他的蹤影。后來，聽一位參加過遼沈戰(zhàn)役的老兵說，他在大漢率領(lǐng)的解放大軍中，看見一個人，好像是王破爛。